第八章
大片的浓浓悲哀死死笼罩在整个葫芦山谷上空，曾经骁勇善战的“天罪军”战士现在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对于身遭的一切竟都抱着一种令人辛酸的麻木心态。
在凌晨时分，当傲战率领一众“血杀狂骑”回来之后，战士们的心似乎已经随着龙城失陷的噩耗而渐渐死去，上得战场刀兵加身都不曾皱过眉的彪悍战士闻讯之后，竟抱头痛哭。
曾经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的东西烟消云散了，勇敢的心第一次对不知的未来产生了彷徨和迷茫。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已经失去，过往的一切努力都已变成水中花，镜中月。
失去了奋战不息的信念，再强的军队也不过是一支乌合之众罢了。
也许“天罪军”在战力方面，足以与大陆上的那些老牌劲旅正面叫板，但这成军时间太短的致命缺陷却依旧是它挥之不去的硬伤。
老牌劲旅或许一对一，占不到“天罪军”太多的便宜，但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死伤比率持续加重的情况下，这时候双方比拼的就不再仅仅只是战技方面的硬性指标了，战斗的意志以及战斗的信念同样是很关键的因素。
这一点，从“天罪军”与“虎豹骑”的一战就可以看出来。两万八战一万，还打得一波三折，波澜壮阔，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另外的一万“虎豹骑”也在场，这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太好说了。
此刻新生的“天罪军”骤闻噩耗，再加上之前的一战死伤惨重，因此不客气地说当战斗信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低点，现在的“天罪军”甚至还比不上一支普通精锐部队来得更加坚强。
“天罪军”就像是一个强行用激素培养出来的早熟孩童，或许身体方面已经发育得非常成熟了，但在心智方面他们距离那些老牌劲旅还是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而现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他们又惊闻这样的噩耗，那种瞬间撕心裂肺的痛楚失落感就好比是直接把“天罪军”放到了一个三岔口上一般，面对着茫茫不可知的未来，到底接下来的路在何方？
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战士也是人，他们也有血有肉有感情。成军初期，通过和斯拉夫人的无数次鏖战，新生的“天罪军”打出了气势，打出了自信，也打出了自尊，但这都是在拥有明确战斗信念的前提下才发生的。
风光过，却从未失意过，从荣耀的颠峰一下坠入失望的深渊，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是每一支劲旅必须要走过的路。
要是过了这道坎，那便蜕变成长为一支成熟的劲旅；如果过不了，历史上已经有过很多例子可以证明一切，也许将来彻头彻尾沦为一支二流部队都已经是种奢望。毕竟，对于一个已经失去意志，失去了信念的人，我们还能多要求什么呢！？
同样的，每一支超级精锐部队的指挥官同样也会面临相似的这么一道坎。当部下伤亡惨重，战场争锋黯然败北时，大多数指挥官都会很迷茫，并对自己完全失去自信，这种心理创伤是最难愈合的。
同样的问题现在就被摆到了年轻的弃炎面前，在北方战役中曾经有过的一次惨败经历，对于弃炎来说，也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大多数人在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可以抱着比较平和的态度去面对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但那都是在心灵完全从第一次失利的创伤中愈合以后才蜕变出来的能力。
不幸的是，弃炎败过，可惜他最后的选择却是逃避……
瞳孔失去聚焦，有力的双手甚至都不知道该摆放在哪里，从凌晨到现在，弃炎已经在这个偏僻的山坡上站了一上午了，其间他甚至都没有再说过半句话。
赢了一场战斗，却输了整场战役。从北方战役到龙城之战，历史为何如此惊人的相似？北方战役后，黯然出奔到龙城。看着“天罪军”在自己手中越发成熟，甚至在战场上打得素以凶猛著称的斯拉夫人哭爹喊娘，弃炎也曾经有过类似于看着自己孩子成龙的喜悦。
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北方战役的阴影，可为什么殊途却同归，最后还是要由自己来不得不承受这战败的苦果呢？
难道自己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将军吗？
苍狼大叔、李叔、老杨、老爹、姑姑等人熟悉的脸庞一一在面前闪过，一双眸子早已泪水滂沱，似乎感受到了长辈们眼神中的责怪，悲伤的心在重重哀叹。
吸取了第一次失败的教训，甚至放弃了与从出道以来就生死与共并肩作战的誓言，弃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花费了无数心力去打造的“天罪军”却还是败了。
心中那异样的苦涩，又有谁能了解？
将他颓废的样子一一收入眼底的修罗诸人，尽管心下大急，却也只能干瞪着眼一点忙都帮不上。身为全军的最高指挥官，这所有的一切还是要靠老大自己去面对的。眼前的这道坎，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得上忙。
因此从清晨到现在，性格暴躁的霸天和行烈几个数次猛一摇头，一咬牙就想这么直接冲上去拽住老大的衣领狠狠吆喝上几句，但却每次都被无名以及修罗一把死死拖住。
愤怒的眼神，在兄弟们黯然道出的一句话中逐渐熄灭，“相信他，如果抗不过去，他便不是我们的老大了。”
低迷的士气，麻木的眼神，彷徨的心灵，灵魂的蜕变，纵观漫漫历史长河，还从未有过任何一支超级精锐会像“天罪军”这般碰到如此极端险恶的形式。
难道一切真的应了那句话，“上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吗？”难道不经历接茧的过程，蚕就永远都没有化作飞蛾的那一天吗！？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将军的荣耀非得要无数战士的血泪才能堆砌出来的吗？
从未有过的彷徨狠狠冲刷着破碎心灵中的每一个角落，蜕变的阵痛时时刻刻不再噬咬着不堪的意志。感觉就像是被孤独关在一间黑暗的房间中一般，眼前除了未知的黑暗还是黑暗，仅仅靠着双手的摸索，向着那可能的光明行去。
黑暗让人疯狂，孤单令人崩溃。
死死咬住的嘴唇，早已渗出了道道血丝，锋利的獠牙却是依旧半点不肯放松。一次紧接着一次的失利，终于击碎了心中的最后一道堤坝。
清脆的碎裂声，似乎就在耳边淡淡滑过。曾经拥有的一切，竟是异样的苍白无力。捏紧的双拳，尽管格格直响，却是连半点挥向天空的勇气都已经失去。
难道这失利的苦涩，将注定会是永远吗？
无穷无尽的悲哀，刺得心口一痛。
蜂拥而出的热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注视着眼前的一起，从未有过的恐惧狠狠撕拽着不安的心灵。想发声大吼，张大了口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难言的悲哀忧伤早已充斥在整个胸膛。
时光在一点一点流逝，凄冷的风中，弃炎越发单薄的身躯微微发颤。仿佛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纪元年之后的短暂一刻，当天空的乌云再也承栽不住大量的雨水时，第一滴雨缓缓坠向迷茫的人儿。
雨水顺着脸庞滑进嘴唇，微微的苦涩渗透到每一个味蕾，再被一点一点忠实地传递到心中，感受着身上隐隐荡起的冰冷，弃炎仿如万年寒冰般的刀削斧磨脸庞终于一一荡漾开来，一丝凄凉的惨笑慢慢在脸上绽放。
人生不就像这一场雨，明知必死，明知最后终难逃那渗入地表的命运，却依旧如此前赴后继地冲向地面。
难道我连这雨都不如吗？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当得轰轰烈烈，方能不枉此生！成王也好，败寇也罢，在热血中方能铸就男儿的一片天！
挫折又如何，失利又如何，只要拥有那颗不屈的心，我依然还是我。无数次跌倒，再无数次咬牙站起来，谁不是这样才学会走路的呢？
山下众人惊惶的眼神中，弃炎的身影终于动了。
高傲倔强的头颅迎着扑面而来的细雨，重新不屈地仰了起来。
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吼出的疯狂咆哮，道尽了多少心中的悲怆。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伸开双手，笔直挥向半空，任凭急风暴雨袭来，我自崭然不动，王者的霸气终于重新在这浑身精湿的身躯上再次释放出来。
一道疯狂霸道气势疯狂地向着四周蔓延，山坡下一刻不停注视着弃炎情形的修罗众人终于笑了，很欣慰地笑了。
熟悉的那个老大，终于再次浴火重生了！
似乎感受到了弃炎的蜕变，无数战士不顾这纷纷击下的斗大雨滴，再次抓紧手中的兵刃，猛然指向半空，此起彼伏的怒吼接踵而来。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山谷中的无数人兽，仿佛竟在同时复活了过来一般，疯狂的咆哮似乎正要撕裂厚实的雨幕。
刚毅的脸庞上，大滴大滴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竟是再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冰冷刺骨的雨水还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一切只有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