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大的城门发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声呻吟后才渐渐洞开,当隆隆呼啸而来的铁骑穿过之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地上的那滩残留的血迹。
    “米撒切尔将军,我已经完成了任务。”之前还一脸倨傲的张百川此刻竟连条狗都不如,谄媚地带住了米撒切尔的马缰,小心禀告道。
    只是似乎有人并不能完全理解到他的一片苦心,焦急地扫了一眼已经冲出了有上百米远的手下骑士,米撒切尔冷冷地望了一下跟前的中年将军,咬紧牙关,几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牙关间蹦出的一般,“张将军辛苦了,之后本座会有重谢,但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几乎是躲避瘟疫一样,米撒切尔不等话说完便嫌恶地狠狠一打马,重新融入正穿行过城门的人流扬长而去,身后留下了一脸愕然的张百川。
    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当城里响起的第一声惨叫,立刻狠狠打破了中年将军的犹豫。也许还是对的成分多一些吧,谁让齐严那小子老是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呢?谁让大将军他们老是护着那小子,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呢?
    明显自慰多过事实的思绪还是起到了一点的作用,起码刚才受到蔑视的张百川现在脸色似乎好看了很多。
    傲然挺立边疆多年屹立不倒的龙城市终于用完了自己所有的运气,大街小巷上挤满了根本就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凶残战士。
    血与火,构成了整个城市的底色。
    凄厉的惨叫,痛苦的呻吟,似乎为城里所展现出来的地狱修罗景象体贴得再配上了一曲死亡的旋律。
    无数衣甲不全的龙城士兵刚才从帐篷里钻穿来,甚至有人还没来得咽下口中的那点食物,眼前就是一把寒亮的砍刀劈了过来。疯狂激射向半空的头颅,至死却都在疑惑。
    这帮混蛋到底是怎么进城的,难道守城门的那帮兄弟们都死了吗?
    隆隆的黑色铁骑,潮水一般吞没了整个龙城。
    熊熊的火光下,这些一身黑甲的骑士面上的狰狞似乎更加浓郁。冰冷的刀枪象已经化为了雄壮的XX(鄙视一下起点,这两个字打不出来!),正不停在孱弱的人体中进进出出,大篷大篷的鲜血就像完全不要本钱似得疯狂喷涌了出来。
    瑟瑟发抖的百姓,惊慌失措的守军,眼前的一切似乎只应该在噩梦中存在。非常享受的闭起双眼,仔细吟听着四周凄厉的惨叫,米撒切尔的舌头很不小心地伸出了它不该在的地方,顺着唇角舔拭了一圈。
    身边的朵花看上去更加不堪,两眼放光死死盯着远处正被十来名部下肆意蹂躏着的一具胆敢反抗的强壮百姓的残破尸身,一脸兴奋地恨不能自己也马上加入一般。
    整个龙城似乎已经被神灵抛弃,死亡恐惧咆哮着将这里的一切接手。
    混乱的大街成为铁骑们的乐园,锋利的刃甚至没有一分停留,便狠狠地划过了单薄的身躯,猩红的血液重重被抛洒到了地面,刺目得有些狰狞。
    陡然遇袭的龙城在绝望中泛起了最后一丝反抗的涟漪,城主府内,一身是血的传令兵踉跄地冲入会议室,不顾唐石与四位万夫长惊愕的眼神,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分力气断断续续道,“大……大……将军,众位……将军,斯拉夫人……杀……杀……进……”
    尽忠职守的传令兵在勉强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后,就身体一歪软软倒向地面,一身滴答滴答的鲜血染得地毯一阵血腥。
    屋内,沉默,异样的沉默仅仅只维持了一秒钟,一名身材粗壮的万夫长就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向着唐石一拱手,“大将军,您先撤,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三位同僚互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坚定的神采,才猛地离开座位,单膝下跪向着唐石跪下,“大将军,请以大局为重,赶快撤离龙城啊!”
    气氛陡然凝固,城里的喊杀声好象已经越来越近。
    通红着双眼,唐石的眼神死死扫过跟前跪着的四名万夫长那坚毅的脸庞,戎马一生的中年将军哽咽了。
    “如果今日唐石这一走,各位让我如何自处?”
    “铿”,首先发话的粗壮万夫长一把拔出配剑,倒转锋利的刃架到柔嫩的脖项之上,紧着自口中涂出的每一个字眼,每一个音节,默默中都蕴涵了一份最深沉的悲壮。
    “将军,东北军团多的是像我们这样的一介武夫,但您却是大家的希望,是整个军团的灵魂,请大将军速走,要不末将今天便血溅当场!”
    “铿”“铿”“铿”,三把锋利的兵器同时出鞘,虽然没有过只字片语,但从四人的眼中,唐石却读出了许多。
    生无所恋,死又何惧?
    四人的心早已在昨天就死了,之所以苟延残喘至今,只因为身上那一份军人的责任在支撑着他们继续这行尸走肉一般的生命。
    开疆拓土,保家卫国。
    尽管做不到前面的那四个字,但用自己的生命去承担后面“四字”的义务总还能办到吧?多年的上司战死沙场了,无数的兄弟不甘心地在战场上闭上双眸,大家心中的希望“天罪军”却因为掩护自己而选择了死战断后,到现在都了无音讯。
    太多太多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沉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心中的决绝,已经化作了手上的力量,锋利的刃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一点切入肌肤。汩汩的血水顺着颈项滑进衣甲,却惟独眼神中的那抹坚决没有丝毫消退。
    “将军,走吧!”
    百战不屈的中年军人此刻焦急的嗓音中竟微微带上些颤抖,此情此景,令唐石沉默,沉吟半上才冷静下来的他,无言地庄严抬起手掌,缓缓地平放到了自己的胸前,一把冰冷到极点,尽管掩饰得很好,却依然有些颤抖的声音在房中荡漾开来。
    “各位,保重!”
    猛地转身,唐石几乎是用逃的迅速离开了这充满死志的房间,在走出房门的一刹那,他分明听到了心脏碎裂的声音。
    热泪疯狂地冲开了眼眶的阻隔,一滴一滴地滴到这猩红的地毯上。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在地面东一块西一块的血泊中欢快跳跃。
    目送唐石那已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廊,吟听到门外一阵阵越来越响亮的呼喝之声,四位中年军人都笑了,那笑容很纯,也很坦荡。
    望着唐石隐约的背影最后道了一声“保重”的祝福,四人轻轻对视了一眼,那荡漾在房中的笑声似乎更加豪迈响亮。
    而门外,已经行远的唐石无奈地死死闭上双眼,因为他知道,他将永远失去这四名忠贞的部下了。骤然遇袭一盘散沙似的士兵在四名万夫长的介入下,渐渐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四人手挽着手,凶猛地冲出城主府,一阵以命搏命的疯狂砍杀下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溃败战士们跟了上来。
    当四千多在四名万夫长号召下重新聚集起来的战士刚走上城内的主干道一刻,对面竟冲来了一群浑身浴血的黑甲骑士。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解释,敌对的生命之间必将有一次直面的对撞。
    又是那名身材粗壮的万夫长,一把举起了手中的配剑,“操他妈的,还自认是个男人的就跟老子上!”
    以步兵为主的龙城战士愤怒了,一道道近似于受伤野兽的低沉怒吼荡起,所有人同时选择了义无返顾视死如归地采用更加疯狂的姿态冲向了那隆隆而来的骑兵人流。
    老子曾经怕过,老子曾经退却过,老子曾经胆怯过,但这绝地反击,背水的一战,老子不怕!
    带头冲锋的斯拉夫千夫长也被眼前突然杀出来的疯狂敌人吓了一大跳,可是在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下后,他却又笑了。
    白痴,用少量骑兵配合步兵就敢向集团骑兵群发起冲击?
    这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白痴,最后对这些“傻冒”下了一个定义,千夫长指挥着滚滚而过的手下骑兵凶狠得撞上了临死反扑的龙城战士。
    尽管只是四千步兵,却也成功阻滞了骑兵群疯狂前冲的脚步。当然这一切还要感谢仅容二十骑并排通过的“宽敞”街道,大片大片的血水顺着地上的每个缝隙重新回归大地。
    一切似乎已经结束,综观整场龙城攻略战,也许这场短暂的遭遇战是所有龙城将士中所唯一绽放出来的亮点!
    用勇气和愤怒所激发出来的超强战力,很快就被人数上太过悬殊的差距所侵蚀。在付出了一千人的代价后,依然有些心有余悸的斯拉夫骑兵们缓缓冲过了这条更加狭窄的街道。
    只是没有一位骑士敢于回头再望一眼身后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微微还有些颤抖的身子似乎暴露了他们此刻的虚弱。
    遭遇战场中,眼神逐渐迷离,静静捕捉那越行越远的铁蹄声,终于“唉~”的一声轻叹,身中数十枪的魁梧身躯轰然倒地。
    粗壮万夫长脸上那不甘的双眸,却是至死都永远不愿闭合。
    “风卷狂沙,惊戈铁马战不停;折戟沉沙,壮志未酬身先死;英雄末路,莫可奈何问苍天。”
    慷慨激昂的歌声穿透路时空的限制,轻轻在半空荡漾,只是漫溢在四周的那股悲怆却久久无法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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