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已疲惫不堪的“天罪军”将士依旧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书写着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份悲壮,鲜血似乎早已流干,生命的活力一点一点被这杀之不尽的敌人潮水般的冲击消磨干净。
    当力战不屈的骑士被无数把刀兵从马上狠狠扫落之时,渐渐失去聚焦的瞳孔内竟看不到一丝恐惧。仰面朝天,空洞的眼眶内除了那如林捅下的刀枪绽起的点点星光再无其他,体内最后一丝鲜血也被狠狠地挤压出来,滚烫的血泉不要本钱似得溅射向半空,血幕中一双双渐渐黯淡下来的眼睛,却是至死都不愿闭上。
    小小的伤口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同样致命。
    但受伤的野兽才是最为凶猛的,被兄弟的鲜血激怒了的“天罪军”下定此刻便像是被群蚁爬遍的大象,疯狂而无奈地继续困兽由斗。
    沉重的双臂机械的在挥击,甚至连倒下的尸体都没有工夫再多看一眼,付出全身伤痕作代价,好不容易杀光了面前的一茬敌人,却紧接着就又是新的一拨潮水似的斯拉夫人涌来。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躯体在连绵的厮杀中越崩越紧,萌生死志的“天罪军”将士给予了数十倍于自己的斯拉夫军队极为深刻的影响。
    浑身上下插满了刀枪,刺猬一般的残破身躯竟依然可以让每一个敢于轻视他的人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被劈去了半个脑袋的“血人”一把拽过了面前的一个敌人,仅剩一半的嘴唇狠狠亲吻到了柔软的咽喉之上,当血水欢快地溅满半张脸庞时,那洞开的脑壳竟像是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在腥风中冷冷微笑。
    和“天罪军”打,真的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今天斯拉夫人终于算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一个个被打散的万人队渐渐败下阵来,担架上无数浑身缠满了绷带的斯拉夫军官正在痛苦呻吟。区区一万多的“天罪军”战士,竟让围攻他们的二十万斯拉夫人付出了比刚才攻击十万龙城军团将士时更为惨重的代价。
    一脸阴沉的朵花和米撒切尔今天似乎铁了心要将“天罪军”留在这里,一支支游弋在外围的万人队缓缓替换下了内层几尽全灭的友军,潮水似的冲击一刻都不曾停过。
    用生命用鲜血书写出来的悲壮一幕,令得远处的整个龙城城头哭声一片,静静矗立在城墙上的唐石双目血红死死注视着城下正在人群中浴血奋战的“天罪军”,身经百战的钢铁身躯竟已显得有些佝偻。身后无数早已泪流满面的士兵,却依旧不舍将目光移开半分。
    对于这些通过燃烧生命在绽放生命中最后一份辉煌的战士们,也许注视着他们走向地狱也是一种尊重吧。
    紧握的双拳渐渐渗出了丝丝鲜血,尖锐的指甲插入掌心嫩肉的剧痛却半分都比不上胸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唐石不是不想杀出城外增援,但身为最高长官的他,却有不得考虑得更为周详的义务。
    城中满打满算只剩下不到三万的“败军”,即便冲出去了又能如何?全军覆没的确可以满足战士们追求轰轰烈烈的希望,但全灭之后又该由谁来守卫这已形如空城一般的龙城呢?
    难道真的要为了一己之私,就坐看城中的百姓在斯拉夫人的铁蹄下呻吟吗!?
    柔嫩的心房上,被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创口,颤抖着嗓音,轻轻的一声忏悔仿佛穿越了失控,“孩子,大叔对不住你们。”
    唐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马上派出斥候,传令我东北属地各处驻军火速支援!”
    命令传出,背后十米处双目隐泛泪光的斥候队长单膝下跪,哽咽着说道,“遵命,大将军!”
    “咚”,“咚”,“咚”三个响头一一磕完,这铁打一般的汉子风驰电掣般地飞身冲下了城楼。这里聚集了太过浓厚的悲哀,他怕自己再多呆一刻都会崩溃。
    脚步声去远,第二条命令紧接着被发出,“马上发动全城壮年居民,将一切可以使用的战争器械全部搬上城楼!我们不可以辜负城外那些用生命在为我们拖延时间的勇士!”
    “遵命。”
    六名万夫长应声,全体行了一个最为庄重的军礼,才纷纷转头奔向城中,一阵阵怒嚎声在城内荡起。
    发布完了一系列的命令后,终于轻松下来的唐石此刻已还原成了一名正在家中守望参军子女归来的普通老人。
    抱含着深深悲哀的眼神坚定地透过层层阻碍,重新回落到了混战中的战场。
    目光扫过,饶是最为凶悍的“血杀狂骑”也在这前赴后继的人潮波浪冲击中个个血染战甲,死战中的四十三名血色骑士却无一人后退,只是死死地围在弃炎四周。
    四十四人所组成的锋矢小阵,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凶猛的“迅雷狂兽”驮着背后的骑士疯狂地在人群中来回冲杀,隆隆而过的铁蹄竟似已将这数十万斯拉夫的精锐视作无物。盘旋着的血色旋风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散乱在四处的战士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跟随了上去,十几人、数十人被打散的小股部队渐渐会聚到了这把血色尖刀的背后。
    以弃炎为首的人群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大,当一身伤痕的笑情领着已经所剩无几的枪骑兵们赶来会合之时,此刻跟随在弃炎身边的兄弟竟已有了四千之多!
    希望之火好象重新燃起,无数冰冷嗜血的兽性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团团围住的人群,聚集到了一起的“天罪军”将士再次向斯拉夫人亮起了自己最为锋利的獠牙。
    那熟悉的祈祷声轻轻在耳边蔓延,“以吾之血,燃起熊熊烈焰,烧尽世间一切丑恶;用吾之命,铸就开天巨剑,斩破茫茫苍穹。”
    “荣誉在我心中,性命与之共存!”
    眼帘中,无数的骑士突兀地飞向半空化作不起眼的微小黑点,当黑点重新压缩到极点再次爆发时,那一连串的血雨在空中划出了灿烂的轨迹,才流星似地重重砸入人群,疯狂冲天而起的血泉瞬间便已将眼帘中映成了猩红的一片。
    夺眶而出的热泪静静在风中飘洒,兄弟们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声怒嚎好象就在耳边荡漾,神情肃穆的战士坚定地悍然用出了“自殉”这一生命禁招。
    此起彼伏高高弹起的“血肉流星”,紧紧跟随着横冲直撞的“血杀狂骑”脚步在人群中一一坠落。
    “天罪军”疯狂了,用鲜血铺出的荆棘之路,似乎已平坦了许多。
    “绝不抛下任何一个兄弟!”
    弃炎的一声怒吼中,所有属于“天罪军”的勇士全都忍不住开始哭泣了。
    滚烫热泪汹涌而出,再顺着衣甲跌落。捏紧了手中的兵器更加有力得劈向了眼前这该死的斯拉夫人,充斥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的愤怒与悲哀随着这每一下的击斩被狠狠宣泄了出来。
    从半空望下,以弃炎所属的数千将士为中心,散乱在四面八方的“天罪军”败兵竟像是无数条涓涓小溪正缓慢而坚定地慢慢汇聚过来。
    行烈领着“炽热师团”的战士到了,无名带着“惊涛师团”的勇士来了,裂风率着所剩无几的“逆天师团”兄弟也赶了过来,霸天和笑情两人在收拢了所属的重骑兵与枪骑兵后合兵一处,杀透重围,血染战甲,但却也终于慢慢聚到了弃炎身边。
    眼神一一扫过了跟随的兄弟,却惟独没有望见豪猛与力男那熟悉的身影。带点焦虑的眼神怅然四顾,才终于在厚实的人群中徐徐聚焦到了那鹤立鸡群的硕大身影。
    声声虎吼,力男似乎也注意到了战场上这微妙的一丝变化,正护着踉踉跄跄的豪猛率领已经被打散队型的“裁决师团”兄弟艰难地向此处行来。
    沉默中,弃炎转头望了一眼跟随自己在自己身后的六千多名战士。
    几乎人人带伤,残破的战甲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凹痕,瘦削的脸庞上早已结满了干涸的血痂,疲倦万分的身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但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却依旧不甘心地闪亮光彩。
    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兄弟们眼中的坚定,弃炎微微摇了摇头。
    “大家随我救人!杀!”
    暂停了脚步的“天罪巨兽”重新咆哮起来,“血杀狂骑”率先转身冲回了混战中的人群,目标正是那远处的力男与豪猛。不需要任何招呼,已经山穷水尽的六千多勇士坚定得跟了上去。
    一身血红战甲似乎已经成为了死亡的代名词,高速冲锋的“血色狂骑”在人群中荡起了一阵新鲜的死亡旋风,呼啸卷向了团团围在力男等人身边的斯拉夫人。
    无数颗硕大的头颅在绝望中电射向半空,却至死都弄不明白,为何这帮恐怖的骑士会去而复返,只是心中的疑问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答案了。
    仿佛尖刀切开牛油一样,血色旋风直接冲到了力男、豪猛周围,弃炎沉沉望了两人一眼,响起的嗓音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快,跟我冲出去!”
    一千多力战至此,早已疲累不堪的战士眼中重新燃起了神采。勉强挣扎着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在身边战友的搀扶下一众疲惫的将士踉踉跄跄地跟随在老大身后继续冲杀了起来。
    汇合了力男、豪猛等人的八千将士化作了一条狂龙来回翻腾,只是随着每一分的前进,巨龙身上那一片片细小的部分渐渐潮汐似的斯拉夫人潮吞噬。
    终于感觉四周压力一轻,定住脚步的弃炎环视下竟是已冲出了斯拉夫人的团团包围。点数之下,跟随在身边的八千战士赫然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不敢回头,只因身后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凄厉惨叫刺得心中一痛。
    豪猛、力男、笑情、行烈四个领着断后的四千多兄弟又被左右包夹涌来的人潮重新包裹。感受到了逃出升天的兄弟们那炽热的目光,身处重围,一脸血污的战士们竟同时疯狂怒吼了起来,“大哥,你们先走!不用管我们了,记得给我们报仇!”
    惊人相似的一幕,刺激的弃炎浑身颤抖,坚定地回头与裂风、无名对视了一眼,弃炎才咬牙道,“小风、无名,你们带着兄弟们先撤!小战跟我再杀回去救人!”
    瞪裂的眼眶旁,血水汩汩顺着脸颊将整张面孔染成一片绛红。
    裂风、无名两个见壮,忙死死拽住了正欲前冲的弃炎,泣不成声道,“大哥,要去我们一起去!”
    “啪”“啪”两声,五道指印清晰得挂在两人面庞上,弃炎双眸直欲喷火,死死瞪着他们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今天要是敢抗命,我就一刀一个挂了你们!”
    “大哥……”
    “滚!”
    无名与裂风含着泪水,一把探出身子死死抱住弃炎后腰,苦苦哀求道,“大哥,请原谅我们这次抗命行事,如果今天走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弃炎无言地缓缓伸出双臂,越来越近,无名与裂风突然全身一震,迷茫填满了整个眼帘,惊愕中两人威武的身躯竟缓缓地软了下来。
    悲哀得最后望了一眼意识逐渐模糊的二人,弃炎随手指出了以修战为首的十名出身“兽神族”的“血杀狂骑”成员。
    “护送他们先撤,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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