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到该来的差不多都来齐了，弃炎信步走到了窗前，指着远处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李子城说道，“老李，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接下来要对付谁？我们的协议还有效吗？”
    李子城一听，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弃炎这随意的一问，自己就惨了。怎么回答都不是，如果说不吧，先不说有多少人会信自己，那就算大家全相信自己了，一拥而上把该死的文弃炎给挂在这了，那么接下来整个“杀风军团”的报复那可是谁都承受不起的啊；说有吧，那自己绝对就是众矢之的了，镇里谁不想拉拢“杀风军团”这条强龙啊？
    咬了咬牙，李子城抬头向着弃炎喊道，“文当家放心，我李子城答应的事还没不算数的！”
    弃炎微微一笑，看了南面的林云飞和王戏波一眼，不过这笑容怎么看，都有点阴险。
    林云飞和王戏波被文弃炎这一眼看得心头大震，李子城这头老狐狸接下来要对付谁？这不是明摆着嘛，哪怕是用屁股想也想得出来了——不就是自己嘛！？
    只有先干掉李老鬼了，反正文小子和自己也算谈得来，挂掉李老鬼后，再想办法和文小子谈判！
    一声怒吼，“兄弟们，李家不让我们活了，我们也不让他们活！杀！”林云飞震臂一呼，手下的一众家族武士呼啦啦一下，全都高举起手中的武器，黑压压得向北面的李家武士和方家武士杀去。
    一边的王戏波一看，也做了个冲的手势，带头跟了上去。
    西边的“铁骑联”这时候早已经昏了头了，这会再一听，什么，是李家找人干掉了自己的老大？那还废话什么，杀过去再说！
    三帮人马瞬间就杀到了一起。
    李子城郁闷得看了一眼身边的方迪，后者无奈得摇了摇头，做了个喀嚓的手势。
    刀剑重重地砍进肉体，没有丝毫阻隔，血液向四周喷洒，被劈碎的脑壳里留出了白花花的脑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更被堵得水泄不通。前面的人刚刚把刀砍入了面前敌人的身体，兵器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感觉一股大力，被后面的人重重地推了上去，眼睁睁地看着刀刃，一点一点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很疼。大睁的双眼，钻心的痛苦，想喊，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感觉眼前一片血红血红的，然后失去了知觉。
    杀戮在继续，拥挤的人群里，没有敌人，没有自己人，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地被挤来推去，后面的还好点，前面的最惨，有的人手中的武器甚至被硬生生地给挤进了自己的身体。
    首当齐冲的李家武士，在“铁骑联”和林王两家的联手打击下，很快就死伤惨重。一边的方家武士一开始还愣了一下，直到冲来的敌人把兵器给捅到了肚子里，才知道，哦，原来我们也是他们的仇杀对象之一！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杀到了头上，本来四家就不合，谁和谁没点仇怨呢，如今新仇旧怨，一并了解了吧，方家武士闷哼一声，也冲进了人群。
    酒楼上，啸傲把眼神移动到了弃炎的侧面，轻轻地问道，“你的援军？”弃炎没有回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啸傲更糊涂了，见他不肯说，也不问了，继续看着下面正舍生忘死厮杀着的人群。
    弃炎看瞪了一眼东面还没有行动的“情义盟”，对着领头的“惊神笔”秦楚招了招手。
    秦楚现在有点呆，没想到风云突变，三方人马竟然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得杀在了一起，他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呢。谁知道现在刚一抬头，正好看见酒楼上的文弃炎笑着对他挥了挥手，秦楚这下可吓得不轻，差点一轱辘就载到了地上。
    越来越多的四家武士和“铁骑联”的帮众冲过街头加入了战团，地上已经变得有点湿泞，黏稠的血液没过了脚踝，仿佛在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猩红地毯，这红，有点鲜艳，有点刺目。
    原本一名正在疯狂攻击李家武士的“铁骑联”帮众打昏了头，竟然一刀砍飞了旁边一名林家武士的脑袋，脑袋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重重地掉到黏稠的血泊之中，溅起的血雨洒了四周的人一头一脸。毗邻的林家武士目瞪口呆得盯着同伴无头的尸身，汩汩的鲜血显得异样的刺目，也不知道是谁吼出了第一声，所有的林家武士动作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器，狠狠地砍向刚才还在并肩作战着的“铁骑联”帮众。
    “娘的，林家的杂碎不念旧情，和他们拼了！”突然受袭的“铁骑联”不甘示弱，奋起反击，地上的血泊更粘稠了。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的人，还来不及喊出口中积聚的惨叫，转眼就被无数只脚踩了上去。
    骨骼碎裂的声音，濒临死亡的惨叫。
    战斗中的人们杀红了眼，仿佛就像发情中的野兽一般，胡乱得向着四周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敌人和自己人之分，要想活下去，就只有靠自己，靠自己手里的这把兵器。
    人群当中，林云飞和王戏波双战李子城和方迪，林云飞的鬼头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战斗到现在，林云飞的意识早已经有点不清了，而眼前的李子城更始让他越看越不顺眼，这老小子竟然想和“杀风军团”勾结在一起暗算自己，人家“杀风军团”我是搞不过，但你这老小子，我总弄得死吧！
    林云飞的刀更快了。
    远处的“惊神笔”秦楚依然没有动，静静地看着正在鏖战的三方人马，不时小心翼翼得瞥一眼酒楼上的文弃炎，他直觉得感到文老大还有后着，尽管根据情报显示，“杀风”这次也就来了这么几十号人。
    第一次去见文弃炎时的场景，他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虽然文弃炎待人接物都显得很随和，很亲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敢和他目光相对很久，他觉得自己是一点都看不清文弃炎，这对一向自诩为才智过人的他，绝对是一种很沉重的打击。
    在送自己出来的时候，文弃炎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秦楚到现在想起来都有点不寒而栗，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眼神呢？他说不出来，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么也许可以这么说，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了，那种眼神只有在垂死挣扎的野兽眼中才可以看到。可是最让他震惊的还不仅仅只是这些，那野兽般的眼神惊鸿一现，眨眼间的片刻后，再次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仿佛天使般的微笑，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
    没有，身上倒立的寒毛告诉他，他绝对没有看错，天使与魔鬼，天堂与地狱，在那一刹那，秦楚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绝对不要去招惹这个男人，绝对不要去做他的敌人。
    所以秦楚现在很耐心，他带着手下又往后退开了五十米远，以便让出更多的空间给三家武士去战斗。秦楚心里很明白，在这个乱世，势力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有了势力，别人才会尊重你，自己和兄弟们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急，明珠镇的四大势力，除了自己，另外三方全在前面不远处做着殊死拼杀。也许过了今天，自己这一方就会是全镇最大的一股势力了吧，这无疑也大大加重了自己的筹码。
    秦楚暗暗地想道。
    战斗还在继续，死亡还在蔓延。
    人群里的李子城很急，家族武士在一开始就死伤惨重，要不是后来陷入了混战，也许李家已经被除名了。
    想到这里，李子城恨恨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林云飞。要不是你这只老王八，老子的儿郎也不会躺下那么多了！
    愤怒中，一震手中的三股叉，李子城冲开人群，人叉合一，闪电般地冲向了林云飞，刚砍倒一名李家武士的林云飞，只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得往旁边让了一下，血光迸现，锋利的三股叉重重地划开了他的衣襟，一道指头粗的血痕出现在了林云飞的胸口，一声惨呼。
    酒楼上的弃炎看到了这一幕，突然大吼一声，“方迪，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一脸的狰狞。
    正要再一叉把林云飞开膛的李子城，被这炸雷般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得转头看了一眼侧后方的方迪，方迪一脸的茫然，呆呆地把眼神从弃炎身上移动到了李子城的脸上，摇了摇头。
    猛然，一股凉意从胸口传来，又是一阵剧痛，王戏波那张委琐的脸出现在了李子城的面前，他低头呆呆地看着在胸口露出的半截剑尖，一口血重重地喷在了王戏波的脸上。
    他好恨！精心策划的一切全毁了，李子城拼出全身的力气挥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击。
    还沉浸在亲手击杀了李子城的兴奋中的王戏波，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危险正向他袭来。多少年了，自己受够了李老鬼的气，就连做梦，他都想着怎么把李老鬼给挂掉，可是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亲手挂掉了李子城那个老鬼，王戏波只觉得心头一轻，多年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了，他忍不住仰天长啸！
    “噗”的一声，三股叉同样重重得捅入了王戏波那胖胖的身躯，胖胖的躯体就仿佛是一大块被穿在钢叉上的烤羊肉一般，正左右忽悠着。
    看着眼神渐渐涣散的王戏波，李子城也慢慢地软了下去，只感觉生命正一丝一丝地离开自己的身体，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细雨。
    呆呆地瞪着眼前这一幕的方迪，仿佛突然睡醒了一般，虎吼一声，运起手中的大铁锤向委顿在地上的林云飞狠恨地砸去，一阵骨骼清脆的碎裂声，林云飞整个脑袋都被砸进了胸膛，抽搐了两下之后，林云飞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
    刚刚击毙了林云飞的方迪扫了一眼二楼正在冲他微笑的弃炎，一咬牙齿，“兄弟们，林云飞，李子城，王戏波都已经死了，杀光三族！”话音未落，手中的重锤又砸烂了一名林家武士的头颅。
    手下的众家族武士一看家主神勇如丝，全部都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一般，嚎嚎大叫着，死命地杀向正手足无措的另外三家武士。
    血肉横飞，还沉浸在失去领袖的痛苦中的三家武士，在瞬间就被放倒了一大片，混战演变成了屠杀。
    眼前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啸傲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弃炎，他突然感到很害怕，就在刚才，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转眼间在楼下就躺倒了几千条汉子，一身的冷汗，顺着脊梁骨流到了脚下。
    “生命是宝贵的，没有人可以任意去操控他人的生命，哪怕是神也不行！你知道城里的奴隶在这帮垃圾的手下是怎么过活的吗？没有尊严，没有地位，今不保夕，每天被人像牲口一样地赶来赶去，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自由活着的权利！”弃炎的眼神重重地落到了啸傲的身上，一字一顿地吼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一下接一下不停地敲打着啸傲的心房。
    啸傲突然觉得很惭愧，为自己的无知，为自己的短视，更为自己的心软。
    猛然深吸了口气，啸傲抬起头，脸上的彷徨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异样的肃穆和凝重，他左手端着酒杯，敬向弃炎。猛地，寒光一闪，锋利的枪尖划开了手腕，鲜血一滴一滴地淌到了酒杯里。
    “文兄，山岳族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为了子孙后代能够永远生活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呼吸，我们山岳族愿意流尽最后一滴血！你愿意带领我们去实现这个目标吗？”啸傲虎目含泪，浑身巨震，单膝下跪，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到了左边心房上。
    “砰砰砰”十数声，所有山岳族的汉子呼啦一下全都跪了下来。
    死一般的宁静，楼下的喊杀声仿佛越来越远。
    山岳族的汉子可以流血，可以献出生命，但是他们不能没有尊严。
    失去自由，被当作牲口一样卖来卖去的命运，是每个山岳族人心中永远的痛，为了自由，他们愿意献出一切。
    所有的“狂战武士”们，包括狂狮都，被眼前这感人的一幕惊呆了，轻生死而重自由，微笑着面对死亡，只为了族人可以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的呼吸！
    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大家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曾经做过奴隶的狂狮，没有言语，蓦地收起了手中的狼牙棒，面对着眼前这些可敬的山岳族汉子，重重地一拳敲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眼中，闪动着一丝泪花。身后，五十名“狂战武士”整齐划一的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识英雄，重英雄，英雄总是惺惺相惜的，难道不是吗？
    弃炎重重踏前一步，闪电般地也划开了自己的手腕，任由猩红的血液滴到了酒杯里，连擦都没擦一下，直接拿过酒杯，随手拍开了身边的酒坛，整杯酒倒了进去，晃了一晃酒坛。
    “山岳族将永远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呼吸，即使用我的生命去作代价！”话音刚落，弃炎一仰脖子，举起了酒坛。
    好半晌，弃炎将酒坛举到了啸傲的面前，啸傲上前一步，用同样的动作灌了一大口酒下去，然后把酒坛传给了下一位山岳战士。
    一坛子酒在现场所有汉子的手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弃炎手里，迅速得灌下了最后一口酒，“哗啦”一声，弃炎砸碎了手中的酒坛。
    “天下将因我们而战栗，我们的生命，将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狂吼声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