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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 漠北霜月

    第一章会盟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已漫步到天际的残阳,将最后的艳丽光芒,辉映在苍穹大地之间,世间万物都似乎浸入了血色。
    漫无边际的砂砾戈壁,在暮色里守护着它看不到尽头的苍凉,血影渐渐融入黑幕,苍凉变成了更深的沉默。
    风呼啸着从远方刮过,卷起细细黄沙,时而向东,时而向西,谁也不知道它下一刻会去向哪里,只是,满目都是随着它行进的方向起伏流动的沙丘,挥霍着日间太阳留下来的灼热气息。
    远方,一轮淡月从寒山后悄然升起,朦胧的月光如纱似雾抚照人间。
    “砰”的闷响,一枚深红色的烟火在高空爆开,彗星般的流火向着四周散落。
    在一座沙丘上,两名鹤发童颜的老者静静伫立,目光仰视盛绽的旧火,却都没有开口,只神色里透出一丝凝重与焦急。
    左首的老者身穿宝蓝色长袍,仙风道骨,云鬓染霜。在他身旁的那老者,身材魁梧高大了许多,一身醒目的鲜红袍服,浓眉厉目,不苟言笑。
    在两老者的身后,还侍立着二十余名门下弟子,不论男女年岁都是红蓝二色的服饰,个个神精气足,背负仙剑,各色的剑穗猎猎飘舞,煞是好看。
    这行人,正是由罗和与姬别天率领的翠霞派弟子。
    六天前,翠霞派接着越秀剑派的求援,当下便决定由翠霞六仙中的罗和与姬别天,各率门下精锐弟子飞赴漠北,与正道各派会合,共剿鬼仙门,以解越秀剑派燃眉之危。
    鬼仙门乃漠北魔道大派,行踪一向诡秘,很少与天陆正魔两道各派往来。
    可就在两个月前,鬼仙门的总坛却被丁原、苏芷玉、屈箭南等人联手一场大闹,冥轮老祖年旃误打误撞引爆丹炉,以致鬼幂天塌地陷,千年根基毁于一旦。
    鬼仙门门主鬼先生受此奇耻大辱,怎肯善罢甘休?他寻不着丁原等人,素性就乘六大剑派围剿魔教之际,杀上越秀山,掳走屈箭南,更毒倒一大片越秀弟子,以泄心中怨恨。
    他自知这么一来,正道七大剑派绝无坐视之理,一定会兴师问罪,设法解救屈箭南与中毒弟子。
    于是鬼先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出话去,要在月圆之夜于幽明山庄摆下百鬼夜宴,召集漠北魔道各路妖邪歃血会盟。另一面,他也想借此激出丁原、苏芷玉等人,寻机以报鬼幂被毁之仇。
    可怜六大剑派刚从云梦大泽铩羽而归,不防越秀山后院起火,让鬼仙门搅得天翻地覆,伤亡惨重,掌门屈痕唯一的爱孙屈箭南也被鬼先生掳去,实在是窝火到家。
    想这些正道各派在魔教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郁积的邪火正愁无处发泄,偏偏鬼仙门不识抬举撞上门来,岂肯放过。
    越秀剑派被袭消息一出,各派精英云集漠北,燕山剑派地缘最近,更义不容辞作了东主。
    翠霞派虽没有参与前次的云梦泽一役,这回,却派出了翠霞六仙中的二老罗和与姬别天。
    越秀、翠霞素来交好,姬别天与屈痕堪称生死之交,数年前险些就成了儿女亲家,而今好友有难,自无束手旁观之理。
    因七大剑派散布天陆各方,得着消息的时间也前后不一,因此大家约定最迟当月十三夜间,齐聚漠北百丈堡。
    这百丈壁位于燕山西北八百多里的磨云岭中,距离幽明山庄还差了一千六七百里的路程,百丈堡堡主萧远潮,是燕山剑派掌门萧浣尘的嫡亲堂侄,堡中弟子多半也出于燕山,隐隐就是该派在西北的一道屏障。
    姬别天等人初次深入漠北,眼看天色将晚,也没寻着磨云岭,便打出联络用的烟火信号,在沙丘上等候燕山剑派的人前来接应。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分,西方天际隐隐亮起几道五彩剑光,倏忽朝着绿水论坛沙丘飞来。
    罗和微笑道:“姬师弟,燕山派的人来得好快,看来我们还能赶上今晚的筵席。”
    姬别天沉声道:“不知平沙岛的人来了没有,听说邓南医已暂代耿南天的掌门之位,这次七派会盟共剿鬼仙门,他们理应不会错过吧?”
    罗和含笑道:“姬师弟,你还在为当年的公案耿耿于怀?盛师侄的冤屈已得昭雪,平沙岛这次颜面尽失,连曲仙子和耿照都赔了进去,你的气也该消啦。稍后万一遇见平沙岛的人,咱们还是容让三分才对,大敌当前,不要再横生枝节。”
    姬别天道:“罗师兄放心,我岂是不顾大节之人?别说是平沙岛,待会见着云林禅寺的诸位高僧,老夫也一定客客气气,绝不生事。”
    罗和道:“这就好,我也不用担心了。”他嘴里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多少还有些打鼓。
    姬别天的火爆脾气比他的修为还要出名,别看现在说得好端端的,说不定到时候遇到什么事一点就着,立生事端。
    也正因为这样,淡怒真人才让自己随同姬别天北来大漠,万一果真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好从中调停,不要令大伙儿难堪。
    两人低声交谈间,来人已收起仙剑冉冉飘落。
    姬榄在父亲身后道:“罗师伯,爹爹,好像是萧掌门亲自来迎接我们了。”
    罗和与姬别天收住话,放眼瞧去,果见燕山剑派掌门萧浣尘亲自来迎。
    在他身旁,还陪着越秀剑派的掌门屈痕,后面跟随的几人,均是清一色的派中耆宿。这样的阵容远迎翠霞双仙,确实是给足了罗和、姬别天的面子。
    罗和率先大步迎上,口中呵呵笑道:“萧兄,屈兄,别来无恙否?两位掌门亲自来迎,真折杀我与姬师弟了,不若遣上两名门下弟子,引着咱们到百丈堡就是了。”
    萧浣尘哈哈一笑说道:“罗兄何必见外,萧某既为东主,哪有怠慢朋友的道理?就算我不想来,屈兄怕也是非来不可的。”
    姬别天见屈痕虽然风采不减,可众人说笑时,他仅出于礼貌微微含笑而已,显得心事重重。
    这也难怪,门下那么多弟子身中鬼仙门奇毒,生死未卜,唯一的爱孙更落入敌手,凶多吉少,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他走上前去,微一抱拳道:“屈老哥,两年不见,你的皱纹可又多了几道。”屈痕摇摇头笑道:“老啦,原本想过几年清静日子,怎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回又要劳烦大伙儿为我分忧,实在惭愧得紧。”
    姬别天道:“你这话是打哪里说起?你我过命的交情,哪里来劳烦的道理?再这么说,可就是看不起我和罗师兄萧掌门了。”
    罗和安慰道:“屈兄不用担忧,鬼仙门纵再猖狂,也不过是僻居漠北的井底之蛙而已。如今七大剑派联手而动,一定可以救出令孙。”
    屈痕叹道:“诸位越是热情,老夫心中便越发过意不去。为了敞派的事,七大剑派兴师动众,远来漠北,这份盛情却教我如何报答?”
    萧浣尘笑道:“七大剑派同气连枝,千年厚谊,屈兄再不要说这‘报答’二字!当年倘若不是各路好友万里赴援,我燕山剑派也早毁在绝情婆婆的手中。这份情义,又让我如何报答屈兄与越秀剑派?”
    这时,萧浣尘背后的一名紫衣老者目光闪烁,低声在他耳旁说了两句什么,萧浣尘微微皱眉,又点了点头。
    紫衣老者退后两步,双目阖起,脸上升起一层红光,背后仙剑“叮”的弹鞘飞出半截,在风中镝鸣震颤。
    罗和与姬别天有些疑惑的对视一眼,却见萧浣尘胸有成竹,含笑朝两人轻轻摆手,示意他们静观其变。
    片刻之后,紫衣老者眼睛乍然圆睁,射出森森精光,口中低唱道:“妖孽受死!”反手抽出仙剑,身形掠起,在空中身剑合一,直朝着东侧的沙丘飞刺而去。
    罗和等人顿时醒悟过来,原来在自己站立的沙丘底下,居然已被敌人悄然隐入。若不是紫衣老者以灵觉搜索出潜伏者的位置,自己这些人还如在梦中。
    “呼”的一声,打从沙丘里陡然射出一条土黄色的瘦小身影,直朝着西南方逃窜而去。紫衣老者见追之不及,轻唱道:“破!”手中仙剑精华大盛,凌空飞出,犹如一道闪电射入那人的背心。
    一蓬血雾飘散,那人在空中扭动了几下,重重摔落下来,已经气绝身亡。
    姬别天喝彩道:“好一手‘关山渡若飞’!老哥可是燕山四峰里的周陌烟周兄?
    紫衣老者招手收回仙剑,微一拱手道:“姬兄谬赞愧不敢当,老夫正是周陌烟,燕山四峰之誉,却是浪得虚名罢了。”
    罗和审视地上的死者,看他的打扮衣着并不像鬼仙门弟子,于是问道:“萧兄,这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潜伏在这里窥探你我?”
    萧浣尘微笑道:“也难怪罗兄不晓得他的来历这,人是漠北沙鼠门的弟子,精通沙遁窥探之术。”
    “沙鼠门本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近来却被鬼仙门收服,用作耳目,四处刺探消息。这百丈堡附近地面,眼下潜藏了上百的沙鼠门弟子,贵派的行踪,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皮。”
    姬别天叹道:“这些妖孽藏入沙中,当真防不胜防。还好贵派久居漠北,知道他们的底细,不然咱们可就要着道了。”
    萧浣尘道:“沙鼠门的沙遁之术虽是诡异,可比起桑土公的土遁,就差得太远了。这些沙鼠门的小喽罗更是这样,所以借伏时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咱们这些日子,已循迹除去了二十多个。”
    罗和道:“鬼仙门一向独来独往,这次大张旗鼓召集漠北群妖,倒也有些棘手。想来沙鼠门只是其中一支,却不晓得还有哪些魔道门派也投靠了鬼仙门?”
    屈痕道:“除了沙鼠门,光我们目前知道的,还有六家漠北魔道的门派,也一起被鬼仙门收了去那鬼先生绝非无能之辈,多年前就暗中设下了幽明山庄,庄内机关重重,豢养了数百精锐武士,再加上鬼先生的奇门遁甲,万毒千盅,形势不容你我乐观。”
    萧浣尘哈哈笑道:“屈兄也不要太高估了鬼先生。这次参与百鬼夜宴的魔道各家,多半都是受了鬼仙门的胁迫,更有不少人是因身中鬼仙门奇毒,才不得不屈膝称伏,未必就是真心归顺。只要我们灭了鬼仙门,我敢断言,漠北群妖立刻树倒猢狲散,根本不足为虑。”
    众人听他一说,心情又轻松不少。
    周陌旧低声道:“掌门师兄,这儿风大沙炽,不宜久留。咱们是不是先将诸位翠霞的朋友接回百丈堡再说?”
    萧浣尘颔首道:“不错,咱们谈得兴起,倒让罗兄、姬兄久在此唱风吃沙了。”他向罗和、姬别天略一摆手道:“两位,请!”
    众人各御仙剑,随着萧浣尘腾空而起朝着百丈堡去了,那具沙鼠门弟子的尸体,也被燕山派门下弟子带走,只留下一摊殷红,渐渐被风沙掩盖无痕。
    众人身影消失在夜空中,四周又恢复了往日的寂寥。
    被不速之客吓得在沙洞中躲藏多时的小剌猾、小野兔,终于探头探脑露出了小脑袋,正准备出来开始快乐的活动,突然又都警觉的竖起了小耳朵,猛转身藏回了洞中。
    沙面一阵悉索声,有两个人从沙里面钻了出来,竟是丁原与桑土公。
    桑土公望著萧浣尘等人消失的方向,拍拍胸脯道:“好、好险,我刚才差点差点以为——那老头发、发现咱们了呢!”
    丁原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惜咱们追踪的那个沙鼠门的弟子被他们杀死了,这条线索却是断了。”
    桑土公瞧了眼丁原,问道:“丁、丁小哥,那接下来咱咱们该咋办?”
    丁原道:“回去吧,看看老贼头那里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说着话,他下意识的又朝远方天际望了望,三大剑派的人早走得无影无踪。
    多日不见,姬大胡子的模样一点也没改变,姬榄也似乎从爱女出家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刚才在地底潜藏时,丁原心头对这两人的恨意,竟不再似从前般汹涌澎湃,潮起潮生。说起来,他们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雪儿看破红尘,出家断情,姬别天与姬榄心底想必也绝不会好过,但这又能怨谁,倘若不是他们逼迫雪儿下嫁屈箭南,也许后面的悲剧本不会发生。
    然而现在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太晚太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桑土公见丁原忽地发怔,老半天不说话,忍不住道:“丁、丁小哥,你怎么啦?”
    丁原一醒,用力一甩头,说道:“没什么,咱们走吧吧。”不等桑土公回答,祭起雪原仙剑,向着与萧浣尘等人相反的方向去了。
    桑土公呆了呆,又摇摇头,飞起三棱锥,急忙追着道:“丁、丁小哥,等、等我。”
    两人飞出三百多里,前方一座连绵高山横亘云天。丁原与桑土公在一处山坳里落下,再朝前走了百多丈,一座宏大的道观霍然出现眼前。
    这道观方圆不下五百多亩,只因座落在繁茂的密林深处而少有人来,但在漠北魔道,若有人提起横月峰百妙观,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晓。
    百妙观观主清闲散人年逾百岁,修为不凡,门下弟子也有六十多人,算得上漠北魔道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清闲散人早年游中土,与石矶娘娘相交甚笃,堪称换帕之谊。
    这回丁原等人远来漠北,便暂住百妙观,石矶娘娘也不隐瞒,开门见山向清闲散人说明来意,请她相助,没想到清闲散人很爽快,一口答应好友的恳请。
    原来她也接到了鬼仙门的请柬,正自犯愁鬼先生要藉机吞并百妙观,如今石矶娘娘一干人突然光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降慈悲,百妙观得了绿水论坛救星,岂有不喜之理。
    有了上回天雷山庄的教训,这次丁原更加小心。
    一方面众人口处打探消息,设法了解幽明山庄的情形,另一面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一一提出,仔细商议对策,但求万无一失。
    清闲散人更是下了噤口令,严命门下不得泄漏丁原等人的行踪来历,以免让鬼仙门有了警觉。
    丁原与桑土公回到观中,却见毕虎已在屋子里,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和石矶娘娘、晏蛛闲聊。
    晏蛛见丁原、桑土公进来,连忙问道:“丁小哥,有探听到什么消息么?”
    丁原摇头道:“刚才在外面撞上了翠霞派的人,萧浣尘和屈痕居然双双出堡迎接,嘿嘿,着实给足了罗和、姬大胡子的面子。”
    石矶娘娘忍不住问道:“丁小哥,你没找他们的晦气吧?”
    丁原哼了声道:“我懒得去理他们,我和老桑藏在沙下,让那些正道高手做了回睁眼瞎。”
    桑土公问道:“毕兄,你、你那里可、可曾有什么、什么绿水论坛消息?”
    毕虎满脸不在乎的道:“连你和丁小哥都打探不到什么,我又有多大的神通,能探听到鬼仙门的隐秘?”
    石矶娘娘哼道:“你还好意思说!从一大早就像吊靴鬼似的坠着我和晏仙子,哪里有空去做正经事?”
    毕虎舌头一吐一卷,赶紧辩道:“我那是怕你和晏仙子撞上仇家,万一遇到了意外,我还不得在暗中保护么?要知道,不论七大剑派还是鬼仙门,对咱们可都不见得有好脸色。”
    石矶娘娘怒道:“老娘还要你来保护?真遇见鬼先生,不定是谁被吓得屁滚尿流!”
    毕虎老脸一红,却挺挺胸脯道:“你别老看我不顺眼,鬼先生又怎么了?大不了老子拿命去拼,说什么也要保住你的平安就是了。”
    石矶娘娘拿眼瞪着毕虎,半晌轻哼了声,扭过脸去不再理他。晏蛛乘着这工夫朝毕虎悄悄竖起大拇指。
    丁原把这些人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好笑。
    毕虎等人若论年岁,谁都活过了百岁,可打情骂悄、斗智斗嘴,哪有半点会输给那些热恋里的少年男女,也真是个异数。
    他微笑道:“没关系。原本我就没怎么指望能打探到什么,要是幽明山庄的隐秘这样容易泄漏,鬼先生不用等我们出手,早就给绿水论坛七大剑派灭了。”
    丁原悠然道:“我想过了,明天咱们就扮作清闲散人的弟子,随她入庄。”
    石矶娘娘一怔,问道:“为什么是明天,百鬼夜宴不是要后天晚上才开么?”
    丁原答道:“七大剑派的人今晚已经聚齐,明天夜里势必会有所行动。一方面也像我们一样,想事先踩道熟悉幽明山庄,另一方面也会暗中寻找救屈箭南盗取解药的机会。不然等到后天晚上双方剑拨弩张的时候,未免太被动了。”
    毕虎一下子窜到丁原跟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明白了,丁小哥,你是想乘七大剑派明晚夜探幽明山庄的机会,浑水摸鱼,瞧瞧能不能找着鬼仙门的破绽,狠狠给它一下子?”
    石矶娘娘斥责道:“什么浑水摸鱼,说得那么难听!”
    丁原一笑道:“老贼头说的也算贴切。明晚他们干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有了七大剑派在明里和他们动手,咱们的行动就方便许多,即使被察觉了,也能乘乱溜出,不落痕迹。”
    晏蛛拊掌道:“不错,只要不给他们照面的机会,鬼仙门的人就算察觉到咱们,也只当是七大剑派的弟子。”
    门外清闲散人笑同道:“诸位在说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石矶娘娘拉她在身边坐下,回答道:“丁小哥在说咱们明天的行动计划,打算请你带着咱们潜入幽明山庄,好刺探消息,为后天晚上做好准备。”
    清闲散人道:“这事不难,我倒也可办到,就不晓得你们打算进去几个人?”
    丁原道:“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就我和石矶娘娘扮作百妙观弟子,只要稍加化妆,应该不会被幽明山庄的人发觉。”
    清闲散人道:“毕虎兄的易容术乃天陆一绝,有他出手自然不会有问题。我再多带上两名心腹弟子,必要时也可为两位遮掩一二。”
    毕虎在旁边眼巴巴望着,听不带他去,老大不乐意的同道:“那我怎么办?”在他心里,自是盼着也随石矶娘娘一同潜入幽明山庄。
    可丁原哪管毕虎什么心思,说道:“老贼头,你以为这次不随我们入庄,就没你的事了吗?你的那手绝活也该亮亮了。明日你就随便变成个幽明山庄的弟子,一定要设法找到解药的下落。”
    桑土公眨巴眨巴眼,问道:“那、那我和——晏仙子呢?”
    丁原笑道:“老桑,你就用土遁,把幽明山庄地下搅个底朝天吧,晏仙子在旁接应你,你们万事当心就是万一遇见麻烦,记着赶紧缩进土中。只要找到屈箭南的下落,你们就算大功告成。”
    桑土公“哦”了声,道:“没、没问题,包在我们两、两个身上!”
    晏蛛问道:“可是我们这些人散开了,一旦有事又该怎么联络?”
    丁原胸有成竹道:“以观主的身分,幽明山庄一定会为我们准备几间单独的客房。到时候,大伙有事就在那里集合,石矶娘娘坐镇客房,接应四处绿水论坛消息。”
    众人点了点头,毕虎的眼珠立时转动起来,却是在偷偷寻思怎么多找些借口,好溜进客房,陪石矾娘娘多说上几句话。
    丁原接着道:“明后两天不论诸位遇见什么样的情况,都切忌出手,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万事都留给丁某去与鬼先生解决,七大剑派的人大伙能避就避,由得他们去找鬼仙门的麻烦,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成。”
    众人明白丁原这么说,是怕大伙儿一时逞强,栽在幽明山庄手中。
    至于严防身分泄,则是为保护大伙儿日后不被鬼仙门的余孽缠上身,因此才一再的叮咛。
    晏蛛心下感动,微笑道:“丁小哥,你放心,真要打起来,除了鬼仙门的几个老鬼,咱们这些人也未必会怕了准。”
    丁原一笑,道:“打架杀人的事,还是留给七大剑派去做吧,咱们干什么不轻松一点?”
    第二章风高
    翌日午后,清闲散人带着丁原、石矶娘娘赶到了幽明山庄,同行的还有她的两名心腹弟子,都已追随她多年。
    至于毕虎、桑土公等,则各显神通,分别从暗中潜入了山庄。
    幽明山庄位于漠北一片名唤“七里香”的绿洲上,依山而建,占地数千亩,庄主陆展也算赫赫有名的一方豪雄,却没想居然是鬼仙门的人。
    这么多年来,鬼仙门因着各种顾忌,蛰伏漠北隐忍不发,私下里却招兵买马,扶植势力,只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称雄漠北,进而与天陆正道一争短长。
    没曾想到,自己还来不及发动,已被丁原等人找上门来,一场恶战毁了鬼幂总坛,当真是数百年以来的第一奇耻大辱。
    如今丁原竟又借鬼仙门招揽人手之机,堂而皇之的扮作百妙观门下,随着清闲散人混进了山庄,成为鬼仙门的座上客。
    想来事后若能醒觉,一定又要被气得吐血。
    百妙观在漠北魔道中,声名不算小,见清闲散人率着门下到来,鬼仙门果然如丁原所料,将他们安置在-处独立的小院中。
    等三人在客厅里坐下来,清闲散人将两名弟子遣到门外,防止有人前来骚扰。
    石矶娘娘惊叹道:“这庄子好大,要是徒步走上一圈,非得用上半天的工夫。”
    清闲散人道:“幽明山庄号称漠北第一大庄,本该有这样的气派。只是,以前谁也没想到,它居然会是鬼仙门暗地设立的分坛。要想在这里面找到屈箭南和解药,无异是大海捞针一般。”
    丁原说道:“以鬼先生的为人,解药一定藏在一个只有他晓得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就随身携带着,至于屈箭南的下落,就看老桑打洞钻地的本事到底如何了。”
    清闲散人同道:“丁公子,咱们是不是找个借口,在庄里先逛上一圈?”
    丁原摇头道:“不必,咱们就这么在庄里瞎晃未必能发现什幺,引起鬼仙门的警觉反而糟糕。大伙儿不妨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再悄悄探上一探。”
    石矶娘娘深有同感道:“丁小哥说得不错,刚才进庄时,我也一路暗中留意过了,却看不出什么动静。那些山庄的护卫下人没有半点异常,更没找着机关埋伏的痕迹,咱们就这么大白天的在人家眼皮底下晃悠,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丁原微笑道:“幽明山庄既然是鬼仙门苦心经营之地,又怎会让外人一眼就识破里面的布置?如今庄子里外松内紧,蓄势待发,想必我们这些宾客的一举一动,也尽在鬼仙门的监视之下。
    “咱们能想着混进庄内行事,人家未始不会防着这手。”
    忽然他神色微动,停住话语。
    外面轻轻传来一声咳嗽,那是百妙观弟子打出暗号,示意正有人朝这儿走来。
    清闲散人起身透过窗户朝外张望,就见一个提着茶壶食盒的小厮,大摇大摆走进院子,朝一名弟子打了个招呼同道:“请问观主可曾安歇,小的是奉命来进茶水点心。”
    清闲散人刚想应声,丁原已开口道:“这位小哥,请进来说话吧。观主她老人家正觉著有些口干舌燥呢。”
    那小厮应了声走进屋子,丁原轻一挥手,房门匡的重新关起来。
    小厮将茶壶食盒放在桌上,目光偷偷扫视过屋里的三人,最后落在石矶娘娘的身上,问道:“观主,两位小师父,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代劳?”
    清闲散人一皱眉,只想赶紧把这个小厮打发走,却听丁原哼道:“老贼头,你正事不做,跑这儿来做什么?”
    清闲散人一惊,再次仔细端详对方,可无论模样、身材,都实在没法跟那个猥琐的毕虎联系在一起,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那小厮嘴巴-张,数尺长的舌头一吐一卷,嘻嘻笑道:“丁小哥好眼力,不晓得你是什么时候功聚双目,看透我装扮的?”
    石矶娘娘见果然是毕虎在捣鬼,大怒道:“好啊,又是你装神弄鬼来来消遣咱们!”玉手熟练的一探,老贼头的耳朵立时被拧成麻花,疼得他直叫唤,可神情里却大是受用。
    丁原倒了杯水,不以为然道:“用不着功聚双目,你一进院子我就晓得了。”
    毕虎一面吃疼跳脚,一面道:“清妹,快松手,别让外人察觉,隔墙有耳!”
    石矶娘娘一怔。
    丁原嘿嘿道:“放心,最近的暗哨也在三十丈外,这屋子我已用结界封上,你喊破了喉咙别人也不会听到。”
    石矶娘娘心中-定,手指再加劲力说道:“老贼头,你还敢吓唬老娘?”
    毕虎龇牙咧嘴,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丁小哥发动了结界封锁院子,我好心给大伙儿送吃的来,没想就遭这这个回报。”
    石矶娘娘松开手,道:“你这笨蛋,竟敢明目张胆的进来找我们,就不怕幽明山庄的人起疑心?”
    毕虎揉揉耳朵,得意道:“怎么可能?我装扮的这人,正是奉命要给你们送茶水的小厮。在半道上老子偷偷放倒了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会儿我再将他弄醒,保证那小子浑浑噩噩啥都不晓得。”
    石矶娘娘放下心来,道:“算你机灵,可大白天你就这么进来找我们,终是不妥。”
    毕虎讨好笑道:“我不就是担心清妹你渴着饿着,才特地来瞧瞧么?”
    丁原冷冷道:“老贼头,你今后乔装走路时,不要乱转眼珠子口处张望幽明山庄中的人,哪怕是一个小厮也应该受过严格训练,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惹人嫌疑的动作。你的天魔化身大法再是玄妙,也藏不住那双贼眼。”
    毕虎嘿嘿干笑道:“原来破绽出在这里。没法子,我这么多年习惯不管走到哪儿,都要仔细察看周围情形,万一有好宝贝给错过了,那要后悔一辈子的!”
    转头却正碰上石矶娘娘恨恨的瞪着他道:“老贼头,你能不能有点长进?这次大伙儿深入虎穴,可别坏事在你的头上。不然,老娘绝饶不了你!”
    毕虎理直气壮道:“我不四处张望行吗?这庄子里的布置古怪得很,一旦有事咱们不明路径,还不给人家当饺子包了?”
    丁原笑道:“老贼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拜托你一件事。”
    毕虎见丁原也有求自己的时候,不禁精神一振道:“什么事,交给我办,你绝对放心。”
    丁原道:“你设法摸清山庄的地形,把大致的路径和一些紧要的地方都牢记下来,等稍晚再想个法子传递给我。”
    毕虎一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石矶娘娘一瞪眼,道:“还不快走,你在屋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别让人家起疑。”
    毕虎无精打彩的“哦”了一声,朝石矶娘娘道:“那我走了。”他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只盼对方能出言留下自己。
    石矾娘哪会不晓得他的心思,暗暗幽叹一声,道:“毕虎,小心些,别让老娘一个人回翠霞。”
    毕虎如同吃了灵丹妙药,顿时眉飞色舞,一挺身子道:“清妹,你就瞧好吧!”
    毕虎走后不久,便有人来请清闲散人,说是幽明山庄庄主陆展有请。
    丁原与石矶娘娘留在客房没有同行,两人各回屋中打坐,好为今夜的行动攒足精神。
    掌灯后,清闲散人先自回来,接着毕虎也送来了山庄草图。
    也难为了这老贼头,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只半天的工夫,就把幽明山庄的地形摸得八九不离十,一幅绿水论坛地图画得有模有样,连石矶娘娘也忍不住夸了他几句。
    毕虎洋洋得意道:“怎么样,也就是我,换了别人,谁有这样的神通?”
    石矶娘娘心情大好,难得朝毕虎露出笑脸道:“毕虎,你今天总算办了件好事。”
    老贼头闻言顺竿往上爬,道:“清妹,你该怎么奖赏我?”
    石矶娘娘“啪”的在毕虎头上敲了个爆栗,道:“这个奖赏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个?”
    毕虎“哎哟”一声,摸摸脑袋,笑嘻嘻道:“不知道为什么,清妹的玉指敲在我身上就是舒坦。”
    丁原一边琢磨地形图,一边问道:“老贼头,解药的事有什么消息?”
    毕虎道:“今天下午我混进陆展的大宅,转了个多时辰,差点就被鬼先生给撞见。嘿嘿,你们猜我还看见了谁?居然是赤髯天尊。好在远远的就躲了过去,没教他看破。”
    石矶娘娘道:“谁让你说这些了,解药的事到底有没有下落?”
    毕虎见搪塞不过去,只好两手一摊道:“哪那么容易,才半天的时间,就是大罗金仙也一样没辙。今天晚上我打算再到大宅里探一探,多半解药就藏在那里面。要不,就是被鬼先生带在了身上。”
    清闲散人皱眉道:“真要那样,可就有点麻烦了。鬼先生号称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想从他身上偷解药,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丁原淡淡道:“事在人为,老贼头你只需尽力查探。不过,你的贼性这两天要收敛一二,不要一时见猎心喜被人识破,到时我可救不了你。”
    毕虎哪会听进耳朵,笺呵呵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事道:“丁小哥,你别担心,我毕虎出手什么时候落空过?你瞧,我把什么好东西给你带来了?”
    丁原接过一看,是枚龙眼大小的黑色弹丸,不由奇道:“这是什么?”
    毕虎得意道:“这是鬼仙门的”一烨障目‘,我打一个老鬼身上顺手牵羊摸来的。有这玩意,万一遇险就不怕不能脱身。只要把它往空中一扔,以真气震碎外壳,立时就会爆裂出一蓬紫色烟雾,方圆数十丈里伸手不见五指。今晚你夜探山庄,正该用得着。“
    丁原想起当日在鬼幂中,赫行虚用的好像就是这个,倒也的确有用。当下老实不客气的收了,问道:“老贼头,我看你今天的收获远远不止这些吧?”
    毕虎赶紧朝后退了两步,双手牢牢按住胸口,嘿嘿笑道:“哪里有,今时不同往日,我干活时要多带小心些,收获自然有限得很。”
    石矶娘娘见他死性不改,连这危险的当日也不肯放过,禁不住勃然怒道:“毕虎,还不快滚出去找解药的下落?你再游手好闲,四处愉东西,看老娘还理你?”
    毕虎见石矶娘娘是真的发怒了,立到噤若寒蝉,小声咕哝道:“去就去,吼个什么。难得漠北魔道来了这么多的人物,老子错过了机会,以后几晚都别想睡着。”
    不等石矶娘娘巴掌下来,毕虎飘身溜出了屋子,直比兔子逃得还快。
    石矶娘娘怒冲冲哼了声,可想着老贼头走时的狼狈模样又不觉莞尔,紧绷的脸一松,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清闲散人望着埋头审视地形图的丁原,问道:“丁公子,今夜可要我们陪你一起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丁原摇头道:“不用了,鬼先生就在幽明山庄内,真要撞上了他,我独自一人也好方便脱身。何况,这儿总要留下人来负责联络。”
    清闲散人与石矶娘娘知道丁原心意,便不再坚持。为免幽明山庄的人怀疑,众人闲聊片刻各自散去,回到屋中歇下。
    丁原吹熄蜡烛,在床上盘膝坐下。毕虎所画的地形草图已经全部印在他的脑海中,查探的重点,自然是要放在陆展居住的屋子里。
    倘若毕虎所见不差,鬼仙门的重要人物这两天都栖身其中,解药和屈箭南的下落,自然也要着落在他们的头上。
    这些年来,丁原出生入死,见过的阵仗实在太多,自然不会把今晚夜探幽明山庄放在心上。
    随着夜色渐深,幽明山庄内渐渐寂静下来,北地的大风呼呼吹拂,如泣如诉,好似无数恶鬼在黑夜里嚎叫呻吟,不时送来一两响打更声。
    估摸着月移中天已是后半夜,丁原微微一笑站起身形。
    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顿觉神清气爽,周身通泰。他换下道士的打扮,恢复本来面目,从后窗飘然融入黑暗中。
    幽明山庄的防卫虽是严密,但对丁原来说恰似小菜一碟。
    他灵觉舒展,身如清风,惜着庄内的各种地形掩护,几乎没花费什么周折,就潜到了陆展的宅邸外。
    他正藏身对面的钟鼓楼顶,俯瞰脚下情景,忽地眼前黑影一闪,两道夜行人的身影犹如大鸟般飘人府内,无声无息,落叶不惊。丁原心知,这两人应是七大剑派潜入幽明山庄的绿水论坛高手。
    又等了半晌,丁原这才好整以暇的飞身潜进府中。那些明暗哨卡浑然不觉,连影子都没摸着。
    藉着老贼头所绘的草图,丁原轻车熟路依靠灵觉闪避开守卫,朝着内院长驱直入。仅一盏茶的火候,就神不知鬼不晓的摸进了后花园。
    他刚在一丛花草里隐身好,心头警兆突起,急忙屏息凝神向四周观望。但听远处的月亮门洞外传来零落的脚步,两个青衣中年人在一众仆从的前呼后拥下,往后门而去。
    两人边走边低声笑谈,话音虽轻,可也尽数钻进了丁原的耳朵。
    那左首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微有醉意,呵呵笑道:“大哥,真没想到十多年没来这里,幽明山庄已被你老哥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难怪门主也连声夸赞。”
    丁原闻言心中一动,仔细打量右首的那人,见他矮矮胖胖,满面春风,活像一个土财主。
    要不是身旁的中年人叫破了他身分,任谁也想不到这位仁兄,居然就是威震一方的幽明山庄庄主陆展。
    陆展皮笑肉不笑,答道:“三弟客气了,愚兄身负门主重托,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何况今日山庄的一切布置,也都是出自他老人家的手笔。我不过是听差照办,跑跑腿而已,可不敢居功。”
    身旁那汉子微笑道:“我听说门主有意从咱们四大庄主中选出一人,补缺本门的长老之位。照现在情形看来,这个人选非陆大哥莫属。我和二哥、四弟都只有眼红的份啦。”说罢哈哈一笑,话音中却隐有嫉妒不忿之意。
    陆展眼眸里精光一闪而灭,透出一股杀机,但旋即满脸笑容的说道:“三弟不要开愚兄的玩笑了,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论艺业修为和对本门的功劳,愚兄只能陪居末座,哪比得上你已将天贝伽蓝神功修炼到了第十层的境界。”
    丁原微微一惊,暗道这陆展嘴里说得客气,真实修为比身旁那汉子只高不低,仅是方才偶露的目中精光,就可见一斑。听他们谈话的意思,鬼仙门的暗桩还不止这一处,却不知道另外三家究竟是哪里?
    那汉子嘿嘿干笑着说道:“大哥,依照门主的吩咐,我们三兄弟这两天还不能直接露面。明天晚上的那出好戏,可全靠你帮衬着门主唱好啦。”
    陆展亲热的一拍那汉子肩膀,应道:“三弟放心,明日晚上你只管坐在宾客席上瞧好戏吧。门主他老人家算无遗策,就等着七大剑派和丁原那小子自投罗网。”
    丁原心头冷笑道:“你小爷我已经来了,而且就在阁下的眼皮底下,有种咱们明日见个分晓。”
    蓦然远处的钟鼓楼上警钟大作,幽明山庄东北面响起一阵嘈杂人声,在黑夜里听来分外清晰。
    陆展一怔停住脚步,说道:“三弟,今晚果然有人来了,你赶紧目去歇息,愚兄过去看看是哪路神仙。”
    那汉子问道:“大哥,要不小弟陪你一块去凑个热闹?”
    陆展摇头道:“不必了,一些小贼摸进山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不是怕惊动了门主,愚兄都懒得亲自过问。”
    丁原暗自哼了声道:“好大的口气,七大剑派今夜潜入山庄的,怎么也算各派的精英人物。老家伙把话说得这么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也亏是今日之丁原,放在从前,他说什么也要找些苦头让陆展尝尝。但历经这些年的磨难,丁原做事收敛了许多,硬是隐忍下来,没去找对方的麻烦。
    他正自寻思着是要尾随着陆展去看个明白,还是继续搜寻内院,探探鬼先生的影踪,灵台的警兆却再次生出。
    然而很快,丁原便心神一松,嘴角露出一缕笑意,舍了陆展等人隐匿身形,朝左首二十多丈外的一座假山靠拢。他顺手点昏了两名潜伏暗中的绿水论坛山庄护卫,事后这笔帐自然要算在七大剑派头上。
    假山洞里传来几声簌簌响动,沙土缓缓朝四外松动流淌,钻出一个滚圆的小脑袋,正是桑土公。
    他瞪大眼睛竖直耳朵四下观望,不料眼前一花,已多了一双脚凑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就差没把扬起的细尘进到嘴里去。
    桑土公吓一大跳,一缩脖子就想埋头钻回土中,耳朵里却听丁原以传音入秘道:“老桑,是我!”
    他心神一定,大松口气抬起头来,可不是丁原站在自己己跟前么。桑土公一喜,赶忙从地下钻了出来,也用传音入秘道:“丁小哥,你也、也进来了?”
    丁原点点头,同道:“老桑,晏殊呢,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丢在庄内?”
    桑土公呵呵一笑,道:“丁、丁小哥,没事、我、我把她留、留在石矶娘娘那、那里了、这样行、行动起来更自、自在些。”
    丁原微笑道:“小心这话被晏殊晓得了,打破你的脑袋。”
    这时府外的钟声敲得更急,仔细一听竟蕴有节奏韵律,仿佛是传递着什么暗号。而风中的喊杀警报声此起彼伏,不止东北方,连西南、东南两面也都有了。反而府邸里面一片寂静,不见有打斗声起。
    桑土公道:“丁小哥,听这这钟声,是、是不是七、七大剑——派的人给给察觉了?”
    丁原哼道:“说不定是七大剑派故意这样,好调虎离山,另有高手进入陆展的府邸搜索。”他的猜测并非无中生有,至少先前那两道黑色身影,绝不会是幽明山庄自己的喽罗所为。
    桑土公想起一事,道:“丁、丁小哥,我找着屈、屈箭南啦!刚——才找你不着,正、正愁着,你、你就出来了。”
    他的话时常前言不搭后语,考教人的理解能力。好在丁原听得多了,早已习惯,问道:“老桑,屈箭南给关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桑土公道:“他、他就在山庄地地牢里,好像没、没受伤,也没、没上刑具、我、我不敢多、多留,就急、急着回头找你来啦。”
    丁原颔首道:“多谢你了,我这就去找他。你快接了晏殊先退出山庄吧。今夜鬼仙门势必导内外搜查,不要露了马脚。”
    桑土公一晃脑袋道:“不、不着急,我、我先领你去——救了屈、屈箭南我用土遁会、会方便些。”
    丁原微一沉吟,心想晏殊留在清闲散人屋里,应当不会有事。毕竟幽明山庄没抓着把柄,也不能随意闯入宾客的屋中盘问搜查。
    于是他点头道:“也好,就再麻烦你-回。”
    桑土公呵呵笑道:“不、不麻烦,一点也、也不麻烦!”
    第三章真情
    两人钻回地下,一路潜行,黑暗中,丁原就听周围的泥土轻轻松响,桑土公手持三棱锥飞快的在前开道,比在平地上奔跑都快。
    丁原见状油然微笑道:“老桑,你可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就是这样带着我跟玉儿钻到土里,逃到城外。”
    桑土公脸一红,嗫嚅道:“你还——提、提这事干嘛,我、我——”
    丁原道:“人生际遇实在奇妙,当日我心中恨透了你,怎会想到你我后来竟能成为生死之交?况且,要不是你带我离开客栈,我也不会有往后的奇遇。说起来,真该是我感激你才对。”
    桑土公苦笑道:“你、你不恨我就好、好啦,你、你和玉儿姑、姑娘都是好人。”说着话,桑土公停下身形,抬头寻摸半晌道:“丁、丁小哥,到、到了!”
    丁原仰望头顶,果真看见上方架着厚重的青石板,自己和桑土公已置身地牢下面。
    桑土公伸出肥嘟嘟的胖手推了推青石板,一阵沙土沙沙抖落。
    丁原道:“我来!”双掌一顶,偌大的青石板悄然无声的被抬起,打外面的缝隙里露出一道昏暗的烛光,隐隐涌入一蓬淡淡的紫色烟雾。
    桑土公一咋舌头,他刚才试过青石板的分量,知道自己想举起它也不难,可要如丁原般举重若轻,连灰尘都不给震落,再修炼三百年也未必能办到。
    丁原以传音入秘道:“老桑,这烟有毒,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桑土公见紫烟透了过来,顾不上答话赶紧闭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毕竟鬼仙门的剧毒不是说笑的。
    就听上面屈箭南低低的嗓音喝同道:“是哪位朋友躲在下面?”
    丁原听他开口,心情-松,晓得屈箭南应该没受太重的内伤。如此稍后带他离开,也可省力不少,桑土公不敢张嘴,眼巴巴瞧着丁原。
    丁原哼了声从青石板下钻出,地牢中弥漫着一股薄薄的烟雾,气味辛辣,令人难受。他有九转金丹、都天大光明符护体,修为亦臻大乘,当世间能毒倒自己的药只怕已屈指可数,因此也不太在意。
    屈箭南坐困樊笼,一见丁原不由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幸好他反应机敏,生生忍住,改以传音入秘道:“丁兄,怎么是你?”
    个多月不见,屈箭南的模样憔悴许多,印堂更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气,显然是身中剧毒。不过他的神情倒也依旧洒脱,独自靠在墙角,手里拿着根枯树枝权当笔墨,正在地上涂鸦。
    见此情景,丁原不禁也生出几分钦佩。
    多少豪门世家子弟平日里耀武扬威,一旦大难临头,就立到原形毕露,哭爹叫娘。能像屈箭南这样从容不迫,泰然处之的,仅是凤毛麟角而已。
    可惜,他屈箭南,却是当日夺走雪儿的人。
    老天的确是会开玩笑,昔日自己恨之入骨的一个人,而今居然要救他逃生。也许,自己真的改变了许多,尤其是在师父去后,开始渐渐不再凭一时冲动办事。
    既然自己能饶过一执大师,那么又何必再对屈箭南耿耿于怀?说到底,除了在雪儿这件事上,他还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奈何造化弄人,纵然时过境迁,但隐藏在丁原心底的那份灼痛,仍然在不时折磨纠缠着他。
    丁原努力抑制心情的起伏,暗中释放结界护住地牢,沉声道:“同那么多干什么,快随我出去,你爷爷和七大剑派的人已到了幽明山庄外围。”
    屈箭南脸上喜色乍现即逝,道:“丁兄,你和我爷爷他们都不该来。鬼先生摆明了是用我作诱饵,钓你们上钩。幽明山庄内外好似天罗地网,你们还是快走吧。”
    丁原冷笑道:“不劳阁下操心,丁某既然敢来,就没把鬼先生瞧在眼里。你想活命的话,就赶快跟我离开。错过今夜,鬼仙门就要用阁下的脑袋祭旗歃血。”
    屈箭南苦笑道:“丁兄,我纵然想走也是不成的。你有没有留意到地牢里的烟雾,那便是消解我体内剧毒的解药。一旦我离开这间屋子,又得不着鬼仙门的独门解药,不需半到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因此,他们才这么放心的将我关在这里,又不派重兵把守。”
    丁原问道:“那你可晓得,这解药现在谁的身上?”
    屈箭南答道:“我也不清楚。丁兄,烦你转告各派的尊长,千万不要以我为念,明夜的幽明山庄危机重重,绝不可掉以轻心。”
    丁原冷冷道:“七大剑派的人我懒得多理,这些话还是等你有命自己去说。”
    屈箭南明白丁原与七大剑派之间心存芥蒂,不是任何人三言两语可以打消。
    他轻轻苦笑道:“丁兄,明晚小弟凶多吉少,所以有一件事情必须现在就让你知道。”「云霄阁整理收藏」
    丁原淡淡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可没工夫听你唠叨。”
    屈箭南摇头道:“不,这事至关重要,你一定要听我说完。丁兄,你当日着实是误会了姬师妹,她对你痴情一片,从未动摇过半分!”
    丁原心头剧震,不防屈箭南会提到这件事情上,当下粗声道:“我不是三岁的孩子,还用你来教?阁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找出解药的下落,好尽早脱险。”
    屈箭南急忙道:“丁兄,你真是误会了。我与姬师妹之间一清二白,日月可鉴,当日我们成婚,全都是因为姬师妹腹中怀了你的孩子!”
    丁原如遭五雷轰顶,呼吸顿止,整个人立到呆如木鸡,只知道用眼睛直直的瞪着屈箭南,猛然冲到屈箭南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胸襟,哑声同道:“你说什么,什么时候雪儿怀了我的骨肉?我们孩子如今又在哪里?他是男是女,你若敢再骗我,丁某誓要灭绝越秀满门!”
    他的脑海里此时只觉得嗡嗡乱响,这个消息太意外了,雪儿竟会珠胎暗结,有了自己的骨肉。想来一定是当年在越秀山中,自己险些走火人魇,事后与雪儿因着一时冲动而偷尝禁果所致。
    只是,后来突起一系列的变故,姬大胡子当众宣布要将雪儿许配给屈箭南,自己力争之下,顶撞了姬大胡子,险些被他毙于掌下,幸被苏真救走,及至后来坠入潜龙渊中,一关就是两年,其间连跟雪儿照面的机会都没有,又哪里会知道当初雪儿答应下嫁屈箭南,原来是为了保全他们的孩子。
    屈箭南看丁原呆呆瞪着自己,脸色忽阴忽晴,眼光闪烁不定,知道自己所述之事令丁原震惊不已,其间过程说匪夷所思也不为过。
    只是丁原的手越拧越紧,让自己着实不好受,屈箭南努力摇摇头透口气道:“我怎会拿这种事情来哄骗绿水论坛丁兄?若能让丁兄明白姬师妹当日的苦心,在下即便明日走了也可了无遗憾。至于丁兄骨肉的下落,请听小弟慢慢说与丁兄知道,绝不会隐瞒半分。”
    丁原咬着牙,屈箭南俊朗的面容在眼前晃动,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缓缓松开屈箭南,低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屈箭南摸摸脖子,心中未免苦笑,叹息一声说道:“那日我随爷爷回访翠霞,本想主动取消了婚事,也好成全丁兄与姬师妹的姻缘。我虽仰慕姬师妹,可也懂得情之一字不容勉强。”
    丁原粗粗哼了声,道:“可惜,后来阁下却并不是这么做的。”
    屈箭南叹道:“小弟当时怎会预料到后来的事情竟会是这样?我乘着一日午后独自拜会姬师妹,想与她做最后一次道别。却不料,就这次短短的会面,却由此改变了你我和姬师妹日后的命运。
    “就是在那时,我才得知姬师妹已经身怀有孕。不用问,孩子的爹爹一定是你。”
    丁原记起彩儿曾对自己说过,屈箭南曾到小楼与雪儿一叙,对照屈箭南今日所言,倒也没什么出入。不过这种隐秘之事,不是亲近之极的人,又怎能说得出。
    想到这里,丁原心中泛起一股醋意,同道:“这件事,是雪儿亲口告诉你的?”
    屈箭南颔首道:“姬师妹以为我是再来纠缠她,为了断我痴想,才脱口说出。我当时都听呆了,有那么一刻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更想提着剑与绿水论坛丁兄拼个你死我活。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失魂落魄。”
    丁原哼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雪儿怀了我的骨肉,为什么还要逼雪儿嫁你?”
    屈箭南悠悠道:“我屈箭南怎会是落井下石、夺人所爱之徒。我本想一走了之,可走到门口却突然站住。我想知道,在丁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情形底下,姬师妹打算如何保住腹中的胎儿?”
    丁原默然半晌,方自低声同道:“雪儿是怎么说的?”
    屈箭南回答道:“那时姬师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翠霞,宁可独自在外四处漂泊,也要保全丁兄与她的孩子。甚至姬师妹连那孩儿的小名都已起好,便叫做‘安儿’我知道,那是雪儿日夜企盼丁兄能平安归来的意思。”
    “安儿。”丁原怔怔出神,心中犹如刀割一般。
    屈箭南继续道:“想到姬师妹一个云英未嫁之身,又生于翠霞豪门,要想保住那一点血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真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被姬师妹对丁兄的一片痴情所感动,我居然向她提出了一个当时想来也许是更妥当的办法。”
    丁原逐渐醒悟过来,低声问道:“于是,你就打算和姬师妹假意成亲。这样,雪儿她就不用再背井离乡,流亡天涯,也能平平安安顺理成章的生下孩子。”
    屈箭南点头道:“是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好在姬师妹的身孕刚怀不久,时间上旁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是委屈了姬师妹,要与我做上一段有名无实的夫妻。
    “起初姬师妹不愿拖累我,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可最后为了孩子,也为了将来能对丁兄有一个交代,她终于同意了我的办法。”
    丁原十指深深掐进大腿的肌肉中,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时隔经年,他终于晓得了雪儿的苦心,也终于明白梦泽相会,伊人眼中一点泪光,如诉如泣所为是何。雪儿没有背弃自己,可恨自己却如瞎子一般,误会了她,最终酿成一杯苦酒,如今又教自己如何咽得下去?
    屈箭南望着丁原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无同情的低叹道:“我和雪儿说好,不管什么时候丁兄有了消息,我们就先求得丁兄的谅解。然后,雪儿寻机假死,避过世人耳目,从此隐姓埋名追随丁兄天涯海角。
    “至于那孩子,我会负责设法送还,爷爷那里也由我去搪塞。这么做虽说对不起姬师叔和我爷爷,可总算也能保全翠霞、越秀两派的颜面,事后也能不着痕迹。除此之外,我与姬师妹的确再想不出第二个更好法子了。”
    丁原涩声道:“安儿呢,我的孩子到底现在哪里,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屈箭南迟疑再三,咬牙道:“我对不住你,孩子终究没能保住,夭折在娘胎之中。”
    丁原“啊”的一声,猛然抬头同道:“你说什么,他死了?是谁杀了他?”
    屈箭南道:“那晚,姬师妹得到消息后赶来后山。只可惜迟了半步,正看到丁兄坠入潜龙渊中。姬师妹原本也跟着丁兄往下跳,还好被她父亲拉了回来。情绪激动悲伤之下,动了胎气,孩子就这么流产了。”
    丁原一呆,那夜的情形历历在目,不住的从眼前回放。想到屈箭南见着自己屡次欲言又止,被自己一一打断的情景,想到从碧澜山庄到后山的这一路上,自己本该有无数次机会能让屈箭南解释误会,然而却一再的错过。
    他怒气冲顶,他嫉妒满怀,他不给任何人一个开口的机会,最后的结果是,自己失去了雪儿和亲生骨肉。如果,自己当时能够稍稍冷静一点点,让屈箭南哪怕说上半句话,自己又能用大脑稍稍想一想,也许后面所发生的一切,都将重新改写。
    “啪!”丁原一巴掌狠狠的煽在自己脸上,半边脸五根指印由白变红、由红入紫,嘴边立时溢出鲜血来,他只喃喃道:“是我,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亲手杀了我和雪儿的孩子!”
    他直想一掌毙了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何雪儿到后来会出了家。因为她万念惧焚,因为她生无可恋,因为青灯古佛是她唯一的归宿。
    可笑自己在云梦大泽遇见雪儿时,还百般质问,犹不知错。可笑自己对屈箭南恨之入骨,冷言冷语,含讥带讽。可事实证明,真正最混的人,恰恰是他丁原。
    自己是这天下最自私的人,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还心安理得的怨天尤人,发泄不满。
    雪儿身怀六甲,孤立无助的时候,自己在哪里?屈箭南百般维护雪儿,仗义相助,却只要自己给他个机会说明真相的时候,自己又做了些什么?错恨难返,自己枉自为人。
    屈箭南伸手握住丁原的肩头,轻声安慰道:“丁兄,你不要太难过了。所幸姬师妹并没有真的剃度出家,而今误会冰消,你又没了辈分的羁绊,往后还有机会。”
    丁原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屈兄,你不明白,我实在太恨我自己。我对不住雪儿,也对不住你。老天惩罚我在潜龙渊里幽禁两年,实在是太轻了。比起雪儿所受的委屈痛苦,我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屈箭南微笑道:“丁兄,你能体谅姬师妹的苦心就好。安儿没能保全,小弟也愧疚痛心得很。要不然,来日你与姬师妹重逢,这一家三口也算圆满了。”
    丁原苦涩一笑,站起身道:“屈兄,先别说这些了,丁某今夜拼得一条性命,也要将你救了出去。”
    屈箭南摇头道:“丁兄,我将这些内情告诉你,就是没有再抱生还的打算了。你别再为我费心,赶紧离去吧,姬师妹还在东海等你,你可不能再有丝毫的闪失。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她与丁兄?”
    丁原心头咯登一跳,由东海不自觉想到了南海,那方绢帕犹自温暖的藏在自己怀中,寄托着主人无限的情义。
    东海、南海,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用力一甩头,抛开杂念,说道:“不行,若让你死在了这儿,丁某今后一辈子也不用再做人了。”
    屈箭南平静道:“丁兄,如果你果真想救我,机会也只出在明晚的筵席上。那时鬼先生一定会给我服下解药,以推到人前斩首祭旗。”
    丁原一醒,颔首道:“我明白了,屈兄,明晚等着我!”
    屈箭南低声叫道:“丁兄!”
    丁原一怔,同道:“屈兄,你还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屈箭南犹豫了下,徐徐说道:“我爷爷和各大门派的前辈,是否真的已到了庄外?”
    丁原答道:“不错,而且今晚有不少七大剑派的高手潜入山庄,打探你的下落,先前已有几路人被鬼仙门察觉,也不知现在的情况如何。”
    屈箭南苦笑道:“我知道丁兄与七大剑派有许多恩怨芥蒂,可终究他们都是小弟的尊长。若是不为难丁兄的话,还请你将小弟的想法和处境转告我爷爷,更请他们不要以我为念,投鼠忌器,中了鬼先生的毒计。”
    丁原点头道:“你放心,这些话我一定替你带到。不过,他们信与不信却不是我能保证的。”
    屈箭南朝丁原深深一揖道:“多谢丁兄!你快些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丁原道:“好,屈兄小心,明晚丁某一定要将你救出来!”
    屈箭南微微一笑,道:“生死由命,大伙儿何苦为了我一个人以性命相拼?丁兄,有句话也烦你转告我爷爷,就说箭南纵死也绝不辱越秀门风!”
    丁原重重在屈箭南肩上一拍,低声道:“保重!”转身回进地道,桑土公正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
    丁原将青石板归还原处,屈箭南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消失,他百感交集,心潮起伏,呆呆伫立于黑暗中。
    桑土公轻轻一叹,低声道:“这、这人是、是条汉子!”
    丁原徐徐点头,问道:“老桑,你都听到了?”
    桑土公道:“放心,我、我绝不告诉任任何人,连、连晏仙子也、也不说!”
    丁原微笑道:“我指的不是这个,看来我这次的计划必须改变了。原本解救屈箭南、盗取解药只是顺带之事,主要目的还是要和鬼先生作个了断。可现在,我说什么也要将屈兄救出幽明山庄,更要为越秀剑派取得解药!”
    桑土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该、该当这样,男、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要恩怨、恩怨分明。”
    丁原苦笑道:“只是这么一来,风险可能又要增加不少。老桑,你和毕虎他们过了今晚还是退出吧,我可不想让晏殊做了寡妇。”
    桑土公急道:“不行,你肯为朋友豁出性命,我桑土公就不能么?丁小哥,咱们同生其死,绝不离弃!”
    丁原心头一阵温暖,胸口热乎乎的被什么东西结堵住了,适才的郁闷痛苦,稍稍得到减缓,在桑土公的胸膛上一捶道:“好,老桑,我不赶你走。了不起咱们明晚血染幽明,战死-处罢了!”
    桑土公呵呵一笑,道:“丁小哥,咱咱们先——出去吧。”
    两人借着土遁潜出地牢,走出一段后,桑土公重又钻出身子,却是到了陆展府邮内的一处僻静所在。
    清风徐来,夜中依旧传出喊杀之声,连这府内也是警信频起,今晚的幽明山庄注定不得太平,只是不晓得七大剑派将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桑土公与丁原藏进一座库房里,问道:“丁小哥,咱、咱们是不是要、要再探探?”
    丁原道:“今晚收获已经不小,老桑,你先接了晏仙子出庄休息,我再随意走走。”
    还没等桑土公答话,丁原眼眸中精光一闪,以传音入秘道:“有人!”两人隐身在一堆谷物之后,朝着外面望去。
    就见一名中年男子浑身浴血,手提仙剑从窗口飘身进来,四下观望,似是寻找暂时藏身的地方。惜着窗口射入的微光,丁原看清了来人的面庞,有道是冤家路窄,那中年男子竟然就是姬榄。
    他吁吁微喘,面如白纸,浑身伤口密布,鲜血虽是已经止住,可也怵目惊心。别说与人厮杀,若再不得医治休息,只怕外面戈壁的大风都能把他吹倒。
    作为今夜突入内院的七大剑派高手至一,姬榄身中鬼仙门的奇毒,又血战了小半个时辰,不知不觉与同伴失散,惟有先寻个地方赶紧运气逼毒,好缓过一口气来。
    他正找寻库房内适合藏身的地方,猛地听见黑暗里有人以传音入秘的功夫徐徐道:“姬榄,人生何处不相逢,阁下的情形看起来不太妙啊。”
    姬榄失声道:“丁原!”目光顺着声音来处望去,正见丁原飘然立在一堆谷物之上瞧着自己。丁原道:“我已找到屈箭南的下落,他现在身体无碍,托我转告你们,明日一战不要以他为念,更不要投鼠忌器为鬼仙门所乘。纵然是死了,他也绝不会有辱越秀门风!”
    姬榄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道:“多谢了!”
    丁原哼了一声,突然身形一晃已站到姬榄跟前,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注入浑厚真气助他化解剧毒。
    姬榄久战力疲,根本来不及抗拒,丹田中就已犹如天降甘露般畅快,不禁惊异道:“丁原,你——为何要帮我?”话音未落,心里又是一惊,原来丁原已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丁原淡淡道:“再怎么样,你也是雪儿的爹爹。放心,穴道半炷香的工夫就会自解。”说罢,将姬榄往桑土公怀中一放道:“老桑,麻烦你先送他出去。”
    桑土公头一点,又问道:“丁小哥,那、那你呢?”
    丁原足不点地回到谷堆上,微笑道:“追兵已从口处涌过来了,我不陪他们好好玩玩,怎么对得起鬼先生?”
    桑土公对丁原的能耐那是佩服得很,当下放心的带着姬榄土遁而去。地面一溜细线隆起复没,当真神乎其技,不留痕迹。姬榄最后望了眼丁原,想说什么,眼前一黑已进到了地下。
    丁原静待追兵冲到了库房门口,手指一翻取出“一烨障目”运劲弹出,弹丸砰的在空中爆裂,扬起满天的紫雾。
    在众人惊呼声里,丁原哈哈一笑,运起翠霞派的身法潜踪而去,顺手自然也给几个倒楣蛋尝了点苦头。
    第四章夜宴
    天明时分,七大剑派的高手悄然退走,喧闹半夜的幽明山庄终于渐渐宁静。丁原早已回来,正和清闲散人、石矶娘娘闲聊时,那小厮拎着热水走进屋子。
    石矶娘娘忍不住仔细打量小厮,唯恐他又是毕虎所化,可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这回进来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幽明山庄下人,心底竟生出一丝失落。
    清闲散人有意问道:“这位小哥,昨天晚上山庄里出了什么事,喊杀声持续了大半夜?”
    那小厮显是已得到交代,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启禀观主,昨天夜里七大剑派的高手前来探庄,已被敞庄打退。惊扰了诸位的休息,还望见谅。稍后敝庄主会亲自登门向观主道歉。”
    清闲散人含笑道:“陆庄主太客气啦,不知贵庄昨夜战果如何,有多少人受伤?”
    那小厮答:“托观主的福,敝庄伤亡很小,只死了十多个护庄的弟兄。倒是七大剑派折损了不少人,只可惜没抓着什么活口。”
    清闲散人“哦”了一声,言不由衷的赞叹道:“连七大剑派的高手都没能在贵庄头上讨得丝毫便宜,陆庄主果然了得。”
    小厮脸上微有得色,低声道:“这也不算什么,今天晚上,还会有更精彩的好戏上演。”
    清闲散人悄悄看了眼丁原,见他似模似样立在身边,嘴角含笑,仿佛对小厮的话并不在意,于是微笑道:“小哥所说的好戏是什么,能不能说来贫道听听?”
    那小厮似乎警觉到自己的话已经太多,连忙打住道:“咱们做下人的,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观主若有疑问,稍后只管询问我家庄主就是。”
    清闲散人微微一笑,从袖口里取出一枚丹丸递了过去道:“有劳小哥了,这是敝观炼制的‘百妙丹’,能祛百病,强精壮体还请小哥收下。”
    小厮一怔,清闲散人的这手正挠在他的痒处上。若是寻常金银珠宝,对于他而言也未必有多大用处,可百妙丹就不同了。要是能服上一枚,多少也可抵得几年修为,令他在鬼仙门旁支弟子中扬眉吐气。
    他看看丁原、石矶娘娘,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道:“多谢观主好意,可庄主曾有严令,小的绝对不能收客人的东西。”
    石矶娘娘笑道:“贵庄主的这条规矩未免太过严厉了点,小小一枚百妙丹又算得什么,敝观哪位师姐妹没服上过一两颗?难得我师父如此慷慨,小哥何苦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
    小厮犹豫了会儿,心痒难熬又禁不住石矶娘娘的怂恿,终于收下。他不敢就这么拿在手里,立到贴身藏了,还有意识的朝门外看了两眼。
    清闲散人同道:“小哥莫非是怕被别人瞧见?放心,这院子里就只我们师徒五人,谁也不会把这事告诉令庄主。”
    那小厮心道:“你们哪里晓得隔墙有耳,这山庄里处处设有暗哨,说话大声点都会被人听去?”当然这些内情他也不敢告诉清闲散人,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他朝清闲散人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观主,稍后敝庄主来探望您时,不论他说什么,您都千万不要顶撞,更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照他老人家的吩咐去做就是。只有这样,今夜方能保得平安。”
    清闲散人故作惊讶,问道:“怎么,贵庄主难不成会不利于敝观么?”
    小厮赶紧一摇头道:“您是敝庄请来的贵客,庄主怎会害您?只是今晚情形特殊,观主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清闲散人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小哥提醒。”
    那小厮待几人洗漱完毕,收了铜壶离开。
    石矶娘娘关上门,低声同道:“丁小哥,这小厮话里有话,却不知什么用意?”
    丁原微微一笑,道:“今夜山庄鱼龙混杂,又有强敌来犯,鬼仙门怎能不早做准备?我猜稍后陆展来此探望是假,要摸我们的底细是真。
    “那小厮的话已说得很明白,我们绿水论坛只有做出甘愿附翼鬼仙门的姿态,才可令陆展放心。否则,为了避免今夜有宾客反戈一击,生出事端,鬼仙门一定会使上什么手段对付咱们。”
    清闲散人与石矾娘娘连连点头,深感那一枚百妙丹送得着实值得。
    石矶娘娘又问道:“可奇怪的是,一个幽明山庄的小厮,又怎会知道这个隐秘?”
    丁原笑道:“从他举手投足来看,修为颇有些根底,绝非普通的下人。想来,是鬼仙门特意安排来接待我们这些所谓贵客的。而且,我猜他早受过陆展的密令,要暗中查摸我们的底细。”
    清闲散人疑惑道:“什么底细,难道说陆展已经怀疑上了咱们?”
    丁原摇头道:“那倒未必。但在今夜开席前,鬼仙门总要先摸清所来的众多宾客里,哪些是心甘情愿打算归顺他们,哪些是心怀不满存有疑虑,又有哪些可能是七大剑派安插的卧底,随时可能捣乱?”
    “只有晓得了这些,今晚他才可以胸有成竹,别让请进来的客人先造幽明山庄和鬼仙门的反。”
    清闲散人叹道:“丁公子,幸得有你随贫道同来,不然今晚我百妙观多半是凶多吉少。论到心计城府,敝观实在不是陆展的对手。”
    丁原哼道:“这些主意未必就出自陆展的脑袋,在他背后还有一个鬼先生,我一直在猜测,今夜鬼仙门凭什么实力来对抗七大剑派的高手,现在已渐渐有些明白。”
    石矶娘娘精神一振,问道:“丁小哥,你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丁原刚要回答,神色微微一动,笑道:“陆展来了。”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纷沓,陆展率着几名手下走了进来。清闲散人忙亲自起身将他迎人客厅落坐。
    陆展呵呵笑道:“观主,不知昨夜您与诸位小师父休息得可好?”
    清闲散人笑道:“前半夜贫道睡得很好,可后半夜就有点吵了。”
    陆展哈哈一笑,道:“观主说笑了,那是七大剑派的几个小贼,乘黑摸进敝庄妄图生事,却碰了一鼻子灰。只是打扰了观主清静,老夫很是抱歉,还望观主海涵。”
    清闲散人微笑道:“陆庄主,这事我却要怪你了。”
    陆展一愣,脸上笑容不改问道:“老夫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当,让观主见怪?”
    清闲散人道:“你我好歹也相交四十余年,平日往来虽说不多,但也算得漠北同道,一脉连枝。七大剑派夜扰山庄,庄主与手下兄弟舍命搏杀,却让贫道这做客人的高枕酣睡,隔岸观火,是不是太过见外了?”
    陆展脸上一松,道:“观主一片好心,老夫着实感激。不过昨夜那几个蟊贼不成气候,有敝庄的兄弟在就可解决,因此没敢再劳动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清闲散人道:“既然庄主这么说,倒是贫道矫情了。日后庄主若有差遣,可不要忘了敝观。不然,贫道这两日吃住贵庄,却一点气力也不出,未免说不过去。”
    陆展摇头道:“你我份属同道,怎可用上差遣二字?今夜敝门门主邀集漠北各派的朋友歃血结盟,还请观主多多支持。”
    清闲散人故意哼道:“七大剑派也欺人太甚,我漠北同道与他们天南海北,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竟大兵压境,耀武扬成,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么?”
    陆展苦笑道:“那也难怪,漠北绿水论坛虽是藏龙卧虎之地,可数百年来大伙儿各行其事,没有抱作一团,怎能不被人欺到头上?听说近日七大剑派在魔教那里铩羽而归,颜面尽失,却是想拿咱们当出气筒。”
    清闲散人叹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世上讲的就是实力二字,其他都是假的。”
    陆展微笑道:“观主说得不错,正因如此,敝门主才会邀集诸位馥血结盟,试想我漠北同道众志成城,又岂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欺辱的?”
    清闲散人颔首道:“庄主说得有理,敝观僻居深山,力单势孤,早晚也会成了正道的盘中之餐。有道是唇亡齿寒,今日贫道既来赴约,就当与贵门上下同进共退。到时贵门主振臂一呼,敝观定当景从。”
    陆展哈哈一笑,说道:“难得观主这般明理,老夫倒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只要我鬼仙门有在一日,就绝不令贵观与漠北诸位同道好友受人欺凌!”
    清闲散人心中冷笑,明明是七大剑派找鬼仙门的岔子,百妙观无奈被拖下水,可在陆展口中说来,鬼仙门倒似成了百妙观与漠北的保护神。
    她脸上作出感动之色。遁:“有劳庄主,只是今夜盛宴,七大剑派势必来犯,不晓得贵庄是否已经安排妥当,有了万全之策?不是贫道长他人志气,鬼仙门虽是漠北第一大派,可终究比不得七大剑派联手之力。到时要有用得着贫道之处,庄主尽管开口。”
    陆展道:“观主放心,七大剑派今晚敢来,敝庄一定管教他们有死无生。前些日子本门总坛虽被鼠辈滋扰,但元气不伤。这些年来,本门卧薪尝胆,早在暗蓄力量,世人所知者,仅为冰山一角而已,况且有门主他老人家在此坐镇,观主但请高枕无忧。”
    清闲散人暗暗心惊,又不敢再过多探问,陆展狡如狐兔,自己可不能打草惊蛇。她故意松了口气道:“贫道杞人忧天,庄主不要见怪。”
    陆展道:“观主盛情,老夫感激不尽。今晚筵席上,观主与令徒务必尽兴,老夫已命人为诸位特地备上素斋,还请观主赏光多尝几口。”
    清闲散人笑道:“有劳庄主费心了,庄主俗事缠身,贫道便不叨扰了。”
    陆展起身道:“说起来,老夫的确还有要事。待会儿还要亲自跑一趟百丈堡,给七大剑派送上敝门主的请柬。”
    清闲散人一愣,假意关心道:“七大剑派含恨而来,庄主可要小心了。”
    陆展不以为然道:“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何况七大剑派自诩正道君子,怎会不要脸面?观主不必担心,你我今夜再会。”
    清闲散人将陆展进出门去,直等他走远方自回屋落坐,迫不及待的问道:“丁公子,石宫主,贫道刚才没让陆展起疑心吧?”
    丁原微笑道:“鬼仙门上下都是老奸巨猾之徒,要他们完全信任观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说话之间,仍言辞闪烁,多有保留。”
    清闲散人踌躇道:“不晓得他特意叮嘱我们多用橐斋,是什么意思?”
    石矶娘娘柳眉一挑,道:“难不成他有意要在酒席上耍些花样?”
    丁原道:“今晚筵席,鬼仙门重重埋伏甚至暗中下毒,那是毫无疑问的。只是陆展要我们务必尝上几口素斋,我看他非但没有恶意,绿水论坛反而另有玄机。”
    清闲散人不解道:“这又何以见得呢?”
    丁原道:“你可留意到,陆展说起素斋时,用了‘特地’一词我猜他的意思,绝非是说素斋本身,而是暗指其中蔵有蹊跷。”
    石矶娘娘同道:“可丁小哥你又怎么敢肯定,他不是怀疑我们,要在素斋中下毒?”
    丁原笑道:“两位等着瞧吧,今晚宾客中一定会有人中毒,但绝不是我们否则陆展刚才的话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石矶娘娘哼道:“好狠,居然连自己请来的客人也不愿放过。”
    丁原叹道:“鬼先生不会相信任何人,只有利用剧毒控制住众人,才是最稳妥的法子。要不是害怕打击面太大引起公愤,只怕连我们一样也不会饶过。”
    清闲散人道:“贫道觉得,索性咱们就什么酒菜也不用,静观其变。”
    丁原摇头道:“不,要用我敢肯定,问题不在酒菜上。不然人同此心,鬼仙门的花招又怎么耍得起来?”
    石矶娘娘问道:“那么丁小哥,你猜鬼仙门会怎样在筵席上下手?”
    丁原苦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一日无话,转眼天色渐黑。毕虎整天也没露面,却不知溜到哪里去逍遥了,丁原等人也并没太担心,老贼头的修为不算太高,可一身千变万化的本事直让人叹为观止。加上心虽黑,胆却小,精于贼道,绝不舍轻易失手。
    天将将黑下,便有人来请清闲散人入席。陆府的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竟摆下了一百八十余席。众人在仆从引导下分宾主落坐,熟识之人相互打着招呼,寒喧几句闲话,好生的热闹。
    清闲散人独坐一席,丁原、石矶娘娘与百妙观的另两个女弟子,则坐在了她身后的席位上。
    五人方自坐定,就听旁边有人笑道:“观主,原来你也来了?”
    说话之人清闲散人倒也认得,是漠北落日马场的场主俞扬,昔日曾有一面缘,却也说不上有太多的交情。她微微含笑道:“俞场主,没想咱们坐在了一块,也真是巧了。”
    俞扬呵呵笑道:“咱们一别多年,不想今日还能见着。待会说什么在下也要以茶代酒,敬观主三杯。”
    他的嗓门落到旁人耳里还不算什么,可丁原心中兀自在冷笑。原来,这俞扬就是昨晚与陆展同行的“三弟”,鬼仙门安插在漠北魔道中的另一个暗桩。
    他假作好奇目光环顾大厅布置,果然看出了点名堂。在大厅正前方设了五桌主席,自是留给鬼先生与陆展等人的。靠左首距离主席最近的七张长桌却是空着,不问可知这是专为七大剑派留下的。
    至于传闻中已归附鬼仙门的漠北几家门派的掌门与弟子,全都端坐在七大剑派的对面。接下来的,就是如清闲散人、俞扬这般已然表明立场的宾客和鬼仙门暗桩,最后面的,才是幽明山庄与鬼仙门中的陪客。
    七大剑派的下首尚有几桌筵席,与丁原等人遥遥相望,看席中宾客紧张的神色,显然是那些尚未真正归附鬼仙门,又或者对鬼仙门心怀不满的门派,被安排在了那边。
    当中空出的场子,现在虽说有一群歌伎正在演奏,丝竹弦乐声声入耳,可一旦席上翻脸,歌伎手中的乐器,说不准就会乱飞出什么古怪暗器也未可知。
    丁原心中有数,将目光收目,开始揣摩鬼先生的用意,如今的丁原已不是当年闯入天雷山庄的毛头小子,身上更背负着桑土公、石矶娘娘等人的安危生死,因此处处留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乘着旁人也不会注意一个普通的百妙观弟子,丁原暗运真气,小心翼翼的将灵觉舒展向大厅四周,方圆近百丈内,却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常,更不见幽明山庄埋伏的人马。
    但越是这样,丁原就越不能掉以轻心,俗话说得好,无影的危机才是真正可怕的危机。
    丁原迅速收回灵觉,装模作样与石矶娘娘等人小声攀谈起来。
    没过多久,厅中鼓乐之声乍停,陆展大步从侧门走出,高声唱道:“有请门主与众长老人席——”
    大厅之中喧哗声立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恻门,就见鬼先生一袭绿袍,面孔深深藏在斗篷阴影里,缓缓从内缓步而出,背后鬼仙门的六大长老与一干弟子随后鱼贯而入。
    悠扬的鼓乐复起,鬼先生等人在陆展的陪同下各自落坐,六大长老两人一桌,加上鬼先生与陆展各一桌,刚好坐满了五席。
    陆展悄然望了鬼先生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当下站起身子举杯朗声道:“诸位朋友,难得大伙儿赏脸光临敝庄,与本门其襄盛事,老夫先代门主敬诸位一杯水酒!”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丁原一面举杯及唇,一面冷眼旁观。果察觉右首这面的宾客,绝大多数都真格的将杯中酒水喝下,而对面的人却多半仅装装样子,只用嘴唇一碰杯沿搪塞过去。更有谨慎者,连杯子也不敢拿手去碰。
    毕竟,鬼仙门的奇毒驰名天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陆展满脸堆笑,权当不觉,放下酒杯说道:“诸位,这两日若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尚请海涵。老夫便再饮一杯,当作是给大伙儿的赔罪!”
    他举起另一杯酒又喝干了,一名仆从快步走入厅中,在陆展身旁耳语几句,陆展点了点头,那仆从躬身退出。
    陆展举起第三杯酒,道:“这一杯,是老夫敬祝门主他老人家身体安康,神功无敌,也愿我鬼仙门大业中兴,威震天陆!”
    他的话音一落,左首席间有几人面露不屑,嘴角暗含冷笑,桌上的杯盏碰也不碰。
    已归顺鬼仙门的漠北金沙崖山主冷鹰却率先起身,向鬼先生举杯道:“恭祝门主身体安康,独尊天陆!”
    旁人见状,无论是否心里正在骂娘,也都惟有一同举杯作态,鬼先生站起身形,干枯的手指拈起酒杯。
    这时门外有人唱喏道:“燕山派萧掌门偕七大剑派到——”
    鬼先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不出声,默然坐下。
    陆展高声道:“请!”
    厅外脚步声声,燕山派掌门率着七大剑派数十位耆宿精英昂首步入。在他身后,云林、翠霞、平沙、燕山、越秀、碧落、太清官门下各成一行,阵容鼎盛有条不紊。
    丁原藏在清闲散人身后,愉眼打量,就见罗和、姬别天、屈痕、周陌烟等人均在。云林禅寺此次前来的是无妄大师,碧落剑派则是停祷、停松两位真人,太清官的观止真人、越秀剑派的关寒,丁原都认得,而平沙岛竟也派出了葛南诗。
    丁原暗自一笑,心道:“都是老熟人了,七大剑派刚刚与魔教恶战,还出动如此庞大的阵容,也算看得起鬼仙门了。”
    陆展迎上前哈哈笑道:“萧掌门与各位仙友远道而来,令敝庄蓬荜生辉,老夫深感荣幸,来来来,请诸位入席。”
    萧浣尘神色不动,颔首微笑道:“既蒙鬼先生相邀,我等岂有不来之理?”
    这两人一唱一和,瞧这模样,哪里像剑拨弩张、立判生死的仇家,倒似多年交好的朋友重逢。
    七大剑派三十多大在萧浣尘的率领下,秩序井然的入座,鬼先生始终端坐席间一动不动,任由陆展应酬招待。
    七大剑派内部显然已经有了默契,屈痕、罗和、停祷真人、葛南诗等也都默不作声,静观其变,只听萧浣尘与陆展谈笑风生,相互寒喧,却丝毫不提昨夜刀兵相向之事。
    但一股无形的异样气息已经悄悄在大厅中弥漫,歌舞升平的背后,正暗藏着无情杀机。
    陆展举杯道:“萧掌门,诸位仙友,远来是客,老夫既为东主,且先截诸位一杯!”
    他一口喝干,七大剑派却没有一个人动手举杯,只当陆展在唱独角戏。
    陆展不以为忤,笑呵呵道:“萧掌门,莫非是害怕敝庄酒里有毒么?”说罢扬手一挥,侍立于旁的那些丫环、仆从从席上端起酒来,毫不迟疑的一饮而尽
    而后整齐划一的换过杯盏,重新斟满。
    陆展笑容依旧,再谈举杯道:“萧掌门,诸位仙友,请!”
    第五章阵营
    箫浣尘心中思量道:“陆展此举摆明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我一再拒绝,未免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今日我七大剑派堂正之师,宁可被毒死也不能教人吓死,老夫姑且陪他一遭!
    “他抢先举起杯来,说道:”陆庄主如此盛情,老夫怎能推却?我便代同来的诸位仙友,与陆庄主干了这杯。
    不等陆展再开口,仰头尽饮。
    这酒喝到肚里果然毫无异状,但鬼仙门的毒技神乎其神,谁也不敢担保再过一时半刻又会如何。
    屈痕徐徐道:“鬼先生,陆庄主,箫掌门已将酒喝了,我等也都入了席,接下来咱们也该说说正事了吧?
    陆展嘿嘿一笑道:“不急,咱们先开席再说。”
    他回转主桌坐下,身旁侍立的弟子高声叫道:“开席一一”
    鼓乐喧天,两排丫鬟手捧佳肴络绎不绝从厅门外涌入,鬼先生缓缓抬手道:“箫掌门,诸位,请!”
    “啪!七大剑派席中有人一拍桌子,怒喝道:”鬼先生,咱们万里迢迢来到漠北,可不是只为讨阁下一杯水酒。阁下不必惺惺的作戏,大伙儿有话挑明来了说!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均道:”此老好爆的脾气,竟连鬼先生的面子也半分不买。“
    丁原心中微笑,暗道:“姬大胡子果然忍不住发威了,这种场合,由他出面倒也合适只是在他身后不见了姬榄,看来他的伤势不轻。”
    鬼先生放下杯子,淡淡道:“姬老爷子快人快语,老夫也不遮掩,我只想知道,敝门素来低调自律,从不曾招惹过正道各派。却为何在月余前,丁原。屈箭南等小辈竟欺上门来,毁投我宝鼎,闯我鬼冢,几乎令本门万劫不复?”
    “箫掌门,姬老爷子,老夫今日也是迫不得已,只为自卫只要诸位能给老夫一个交代,鬼仙门断没有与七大剑派为仇作对的意思。”
    他的话绵里藏针,箫浣尘等人怎能听不出来。
    虽说丁原已被淡言真人逐出师门,可他毕竟出身翠霞,姬别天等人也不好否认。
    况且,鬼先生手里还握着一个屈箭南。
    姬别天哼道:“可据老夫所知,屈师侄他们闯入鬼冢,为的是解救老夫的孙女雪儿。恕我愚昧,老夫的这个孙女却不知犯了贵门哪条天规,竟要被贵门凝血铸鼎?”
    鬼先生漠然道:“她胆大包天,竟敢偷食本门至宝,老夫自然容不得这丫头。”
    姬别天仰天大笑:“胡说八道,什么时候三叶奇葩成了鬼仙门的‘本门至宝’?”
    鬼仙门的一位长老低喝道:“姬别天,我家门主敬阁下是个成名人物,才好言相待。你不要不识抬举,肆意辱及本门。”
    箫浣尘见话要说僵,抢在姬别天前头问道:“请问鬼先生,屈箭南现在何处?
    鬼先生双掌轻轻一击,两名鬼仙门弟子,押着被禁制住丹田真气的屈箭南,从侧门走出,推他站到鬼先生席前。
    屈痕仔细打量爱孙,见他神色虽有些憔悴,可不像受过折磨的模样,稍稍定心。
    箫浣尘说道:“鬼先生,陆庄主,不知贵门打算如何外置屈贤侄?”
    陆展回答道:“今晚敝门召开百鬼夜宴,要与漠北同道歃血为盟,共襄盛举。
    正想借这位屈公子的精血一用,谅箫掌门不会见怪吧?“屈箭南冷笑道:”魑魅妖邪,也敢妄言歃血为盟?屈某大好男儿,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他抱定必死之心,对鬼仙门自然不会客气。更想借此激怒鬼先生及早下手,好让屈痕等人少去一份顾忌。
    陆展呵呵一笑,道:“屈公子豪气冲天,老夫非常钦佩。不知道箫掌门、屈掌门诸位仙友,有何见教?”
    他话说得客气,然而其中的威胁意味,任谁一听就知,十足是拿屈箭南作了人质,与七大剑派讨价还价。
    屈痕注视爱孙,心中焦虑至极,但他明白此刻万万不能有半点的示弱,更不能令七大剑派千年声誉,毁在越秀剑派一家的手上。
    他强忍激动,缓缓说道:“老夫倒想听听贵门的高见。”
    陆展道:“屈掌门,想换回令孙与解药都不是难事,不过本门也有三个不情之请。”
    屈痕沉声道:“请说!”
    陆展道:“这第一件事,就是请七大剑派将丁原、苏芷玉。姬雪雁与年旃这四人交与本门;第二,七大剑派自即日起需奉我鬼仙门为尊,今后凡漠北同道所到之处,各派耆宿要亲自迎接,礼敬有加,不得怠慢;最后一条,我一一”
    屈箭南哈哈大笑,打断陆展道:“不必再说下去了!屈某从没想到,自己的性命竟如此金贵,鬼仙门也实在大看得起在下了。”
    斤中宾客也暗自凛然,陆展所说出口的两条,分明是有意刁难,七大剑派若是答应下来,以后在天陆就不用抬头做人了。看来,打从开始,鬼仙门就没想与七大剑派善罢甘休,今夜一场恶战势在难免。
    屈痕悲怆一笑,道:“陆庄主,可听到箭南所言?我越秀剑派纵然玉石俱焚,也绝不能拖累七大剑派蒙羞受辱!是战是和,全凭贵门一语而定。”
    陆展笑容凝固,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们是没得谈了。屈掌门,既然你们不愿答应这三桩条件,敝门只好多有得罪。”
    姬别天嘿嘿一声冷笑,将酒杯一拂扫地,道:“宴无好宴,这酒不喝也罢!”
    七大剑派的三十多人齐刷刷站起,有些人的手已按在剑柄上。
    陆展嘿然笑道:“屈掌门,这就想翻脸么?阁下是不打算要令孙的性命了。”
    猛听背后两名鬼仙门弟子惊呼,陆展愕然回头,就见打从地下探出一双肥手,俐落的抓住屈箭南小腿,将他变戏法似的拽了下去。
    鬼先生一记低哼,右掌打出道蒙蒙罡风,“砰”的轰在地上。可终究慢了半拍,屈箭南的身躯已早一步陷进地里。
    两名负责看守屈箭南的弟子面孔煞白,急忙拔剑猛朝脚下插去。这两人的修为倒也不弱,剑身直没入一尺还多。可惜,地下宛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这场变故毫无征兆,连鬼先生这等的绝顶魔道高手也有些猝不及防。众人心中都是一怔,不晓得是何方神圣有此手段?
    惟有丁原藏在宾客中悠然而笑,桑土公的土遁之技,堪称天下无双,经此一战,当可再名动天陆。
    一名鬼仙门长老脸上煞气一闪,冷哼道:“饭俑!”左手飞出两缕黑芒透心而入,那两个弟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隆呼,便软软倒下,须臾化作一滩黑水。
    屈痕等人又惊又喜,虽然没看清出手救下屈箭南的是什么人,但此举无疑帮了己方一个大忙。忽觉脚下有异,却见桑土公半截身子露了出来,双手将屈箭南送回地上,呵呵笑道:“屈、屈小哥,受、受凉了!”
    屈痕“啊”了一声,接住屈箭南,怎次也不敢相信救了自己爱孙的人,竟是天陆九妖中的桑土公。
    真不晓得屈箭南什么时候与他攀上了交情。
    屈箭南绝处逢生,恍着隔世,由衷道:“桑真人,多谢你救命之恩!”
    桑土公嘿嘿一笑道:“我、我只是受、受人之托,没、没什么!”
    鬼先生斗篷中的阴影微微晃动,哼道:“桑真人,你什么时候也投靠了七大剑派?”
    他心中对这矮胖子委实恨之入骨,自己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桑土公居然会突然蹿了出来,而且招呼不打就救下了屈箭南,明显是站到七大剑派那边与自己作对。
    桑土公看看鬼先生,觉得心头发毛,赶紧往地里一缩,转眼就没了踪影,鬼先生虽恨,也暂时拿他没办法。
    七大剑派见屈箭南安然无恙,不由士气大振,无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鬼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啊!”
    鬼先生斗篷中的阴影发出一阵冷笑道:“老夫手握屠刀,已然是佛,何须回头?”
    屈痕正遗憾没来得及向桑土公道谢,闻听鬼先生此言,禁不住白眉一扬道:“天下修为谁人为最,老夫不敢妄言。但狂妄无知,冥顽不灵者,以阁下第一鬼先生道:”屈痕,说得好!不要以为夺回了屈箭南,老夫就对你们束手无策,好戏不过刚刚开始,阁下别高兴得太早。“观止真人针锋相对道:”好啊,阁下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亮出来,贫道拭目以待,“
    陆展站在鬼先生旁,高声道:“诸位同道,事到如今,本门纵想委曲求全也是不能。待会儿战端一开,敌我难辨,为免误伤了好友,凡愿与本门共进退的都请站到右首。若是想与七大剑派一齐来为难本门的,就请站到对面!”
    此言一出,大斤里顿时炸开了锅,许多人都没想到鬼仙门这么快就迫自己表态。
    相比之下,右首前半段的反应平静不少,仿佛早在这些人的意料之中。
    而对面来自漠北魔道的诸多宾客却在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有人问道:“陆庄主,我们两不相帮,不知可否?”
    陆展面含微笑只当没听见,接着说道:“现在,请诸位选择所站的位置了清闲散人目视陆展,以茶杯遮住嘴唇,用传音入秘问道:”丁公子,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陆展的右首,只需稳坐不动,就等于表明了归附鬼仙门丁原同样用传音入秘回答道:”咱们暂且不动,静观其变。“
    就这工夫,左首酒席上有人叫道:“七大剑派欺人太甚,我参合门愿奉鬼先生为尊,共抗外辱!”说罢大步离位,率着一众弟子朝右面走来。
    丁原放眼望去,说话之人是一面色焦黄的老者,神情颇为慷慨激昂,戏分做得十足。他心中暗自一笑,明白参合门多半也是鬼先生掌控的傀儡之一,这么带头一呼,为的就是蛊惑人心。
    果然对面席上三三两两有人站了起来,众人心里未必真心想奉鬼仙门为尊。
    然而一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则自己身居魔道,七大剑派也绝无接纳之理,眼下的形势,还是先投靠过去再说。
    可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左首席间蓦地又站起一人,冷笑道:“老夫独来独往惯了,鬼仙门也好,七大剑派也罢,恕我全无兴趣!”他大袖一拂,就朝门口走去,却是丁原的老熟人赤髯天尊。
    忽然门前人影一晃,一个皂袍老者不知从何处冒出,伸手拦住赤髯天尊道:“洪天尊,请留步!”
    赤髯天尊冷冷道:“阁下莫非想强留老夫?”
    皂袍老者毫不退让道:“洪天尊,今夜之战,非友即敌,尚请三恩。”
    赤髯天尊怒道:“就凭你一个幽明山庄的小喽罗,也妄图威胁老夫?”他右手运气朝皂袍老者胸口一推,怒斥道:“还不滚开!”
    皂袍老者竟不闪躲,任由赤髯天尊的一掌按在胸口,却浑然无事,微微冷笑道:“洪天尊,你酒喝多了吧,怎么出手全无气力?”
    赤髯天尊大吃一惊,只觉得丹田内气若游丝,难以凝聚,微一运气,脑袋里就是一阵晕眩,居然是中毒的征兆。
    可他分明没有用过幽明山庄的酒莱,这化功之毒又是从何而来?
    他又惊又怒,回身指着陆展道:“姓陆的,你竟敢对老夫用毒!”
    陆展嘿嘿笑道:“洪天尊,这可是你自找的,现在我就放你出门,只要阁下能安然无事的走出幽明山庄,陆某定会命人奉上解药!”
    赤髯天尊一时间进退两难,僵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笨蛋,自然晓得大斤外,鬼仙门已设下了重重陷阱埋伏,就算没有中毒,也未必能闯了出去这时左首席间的人已乱作一团,此起彼伏的有人叫道:“哎呀,我的真气怎么提不上来了?”、“陆庄主,我等无意与贵门为敌,快把解药给我们吧。”
    “鬼先生,你居然暗中下毒坑害老夫,咱们走着瞧!”
    反是七大剑派的人镇定自若,并未乱了阵脚。
    箫浣尘暗地里审视丹田,铜炉之内气散功消,十成的修为只剩下一半不到再看周围的罗和。观止真人。无妄大师等人也无不悄然变色,紧锁眉头,显然也和自己一样。
    反观对面的那些漠北魔道人物和鬼仙门弟子,却都若无其事,还有人露出茫然不解的模样。
    不用问,这中了化功剧毒的只有左首众人。
    然而令他不解的是,自己连如何着的道都不晓得,要不是赤髯天尊突然发作,引起众人警觉,恐泊这无形之毒足可让大伙儿不战自败。
    他心念急转,思忖道:“我们这次来的三十多个人瞧情形都已中毒,好在察觉得还算及时,还有周旋余地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拖延时间,运功逼毒,等待庄外埋伏的人马前来救援。”
    他一面抱元守一苦苦凝聚丹田真气,一面说道:“鬼先生,贵门果真是好手段。
    连这种无赖伎俩也都用上,实在让老夫叹为观止。“鬼先生阴阴一笑,道:”箫掌门,老夫念你一身修为来之不易,若能幡然醒悟,投到老夫门下,你我联手横扫北地,岂不快哉?“
    箫浣尘微笑道:“鬼先生如此抬举在下,实在不敢当。可惜老夫天生骨头硬,凡事总转不过弯,阁下好意只有心领了。”
    石矶娘娘传音入秘道:“燕山派是七大剑派中实力公认最弱的一家,箫浣尘的资历也是各派掌门中最浅的一个,没想到,竟有如此风骨,教人钦佩。”
    丁原微微领首,他对箫浣尘也所知不多。只是听说当日在云林禅寺,这位燕山派的掌门,是少数几位为阿午和老道士开脱的正道人物之一,由此生出不少好感。
    今日见他身处险境,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同是一派掌门,却比耿南天等人胜出了不知多少倍可见,正道之中也并非全都是奸佞之徒,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可对面席土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箫浣尘一样铁骨铮铮,视死如归。
    那些原本举棋不定,想看看苗头再见风使舵的魔道人物,立时掉转风向,纷纷道:“鬼门主,在下愿归附贵门,甘效犬马之劳!”
    忙不迭的站到了右首。毕竟一身修为来得不易,就这么给七大剑派当了陪葬,未免太冤枉了一点。
    弹指之间,左首座席空出一大片来,除了七大剑派的三十多人外,仅剩下二十多名不愿归顺鬼仙门的漠北魔道人物。
    可这些人对七大剑派同样心存顾忌,宁可孤军奋战,也不愿投到他们的门下就只留赤髯天尊孤零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箫浣尘有意拖延,高声说道:“鬼先生,事到如今,老夫也没什么可多说了只是有一事不明,如梗在喉,望阁下能替老夫解惑。”
    鬼先生淡淡一笑,说道:“箫掌门,你可是想知道自己是如何中的毒?”
    箫浣尘领首道:“正是,老夫不明白同样身处此地,为何对面无一人中毒?
    难道他们都已事先服下了解药?“鬼先生道:”老夫的手段岂会让你们识透?你们不敢享用老夫备下的酒莱,便以为能保平安无事么?哼,老夫的‘气定神困散’却是藏在这大厅的每一支灯烛之中,莫说吸入一口,就算是被烛上冒出的青烟拂过,一样也能令剧毒渗入肌肤,悄然发作。“
    箫浣尘领首道:“原来如此!”
    他刚一开口,厅内突然响起嗤嗤真气暗器破空之声,上千的火烛顿时熄灭,只剩下从门窗照入的冷月寒光。
    鬼先生无动于衷,任由烛火一一熄灭,冷笑道:“现在才醒悟,太迟了!”箫浣尘微笑道:“朝闻道,夕死无憾矣,阁下手段确令箫某大开眼界。想来气定神困散的解药,已事先藏在右首各席的酒莱之中,所以真正中毒的只是我们这些人。”
    他的话一说出口,马上又有数十道目光紧紧盯上对面桌上未用的酒莱。
    鬼先生嘿嘿笑道:“燕山掌门,果非浪得虚名不错,刚才右首宾客所饮下的第一杯酒中,确实暗含解药。只要是喝下的人,都可无事。”
    清闲散人回首看了眼丁原,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陆展一上来,就急着向众人敬酒。
    箫浣尘目光闪动,说道:“但假如其中有人没有喝下,岂不是一样也会中毒?
    兔先生哼道:“这等人必定是对老夫山存猜忌,有所保留,中毒也是活该箫浣尘村掌道:”好心计!依在下猜想,左首各席都是已确定对贵门抱有成见者,因此没有安排解药。右首各席的第一杯酒中虽藏有解药,但若有人表里不一,暗存猜疑,也同样会中毒。
    “只有那些对阁下俯首帖耳、甘愿归附之人才能得着解药,这样的计策,着实精彩。”
    他一面与鬼先生纠缠,希望能拖延时间,一面加紧凝聚真元驱散剧毒。奈何这气定神困散当真厉害,这半天的工夫下来,丹田内的真气仍没有多大改观。若想强行以自身修为驱毒复功,只怕三两个时辰也嫌少。
    陆展闻言奉承道:“箫掌门,敝门主神机妙算,手段通天,不由阁下不佩服吧?”
    箫浣尘哈哈一笑,道:“可惜鬼先生为了对付我们,竟连自己请来的宾客也不放过,一并给算计上了,这才令老夫更加佩服。”
    陆展听出箫浣尘话中的挑唆之意,急忙道:“气定神困散的解药就在老夫身上,只要愿意立誓效忠本门的朋友,稍后老夫自会替他解毒。箫掌门,你这挑拨离间之计,恐怕并不管用。”
    有几名身中剧毒,功力消散,正自担心的漠北魔道之人闻言,赶紧叫道:“陆庄主,在下愿意发誓效忠贵门,你快把解药给我吧!”
    丁原目光悄然扫过陆展,思忖道:“我得想个法子从陆展身上将解药夺过,可惜老贼头不晓得溜到哪里去了。不然有他在,一定会有办法。”
    这时一名鬼仙门长老站起身,走到陆展身旁耳语两句,还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陆展点点头,笑呵呵道:“诸位中了气定神困散的朋友;不用担心,刚才本门师长老也为诸位求情,让老夫尽快为大家解毒只要你们一一”
    他刚说到这里,门口突然冲进一个人,上身只穿了件内衣,下身也只穿了件裤衩,模样甚是狼狈。
    众人纷纷惊异,原来这人的长相,与站在陆展身旁的师长老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众人嘀咕道:“什么时候这师长老又多了一个孪生的兄弟?
    那人光着膀子,恶狠狠扑向陆展身边站着的师长老,气急败坏的叫道:“毕虎,你敢算计老子?”
    陆展一惊,赶快往袖口里摸去,骇人发现里面空空荡荡,藏着气定神困散解药的瓷瓶,已不翼而飞。
    身旁的师长老见形迹败露,不等陆展发难,嘿嘿一笑,一个纵身落到箫浣尘身旁,身上冒起一蓬红色烟雾,瞬间恢复真身,挤眉弄眼道:“师长老,这一觉睡得可香?”
    石矶娘娘见状大喜,用传音入秘对丁原说到:“丁小哥,真没想到毕虎还有这手本事,他肯定已偷到解药,下面的事情可就好办多啦!”
    第六章交锋
    师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毕虎叫道:“你装作老夫弟子,下手迷昏了老子,还敢扮成老子的模样到这儿招摇撞骗,我非杀了你不可!”
    他身形一闪,双爪如钩凌空插向毕虎头顶,这一式含愤出手,当真是风驰电掣,杀气扑面。
    毕虎故作夸张的叫道:“不得了,老家伙要玩命!”身子一缩,躲到了萧浣尘后面。
    萧浣尘一凝真气双掌击出,砰的震退师长老,自己也是心虚气浮,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暗自苦笑道:“我现在的修为,恐怕和本派一个二代弟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一面悄悄积聚真元,一面微笑道:“师长老,阁下的穿着可不怎么雅观啊?”
    师长老翻身落地,怨毒凝视毕虎,咬牙切齿道:“毕老贼,有种你出来与老子过上两招,别像个娘们似的躲在别人背后!”
    毕虎不以为然的哼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我老人家怎能跟你一个莽夫较劲?”
    他双手一通捣鼓,也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打里面捡出四、五个瓷瓶,交在萧浣尘手中,说道:“萧掌门,我把陆展身上的瓶瓶罐罐全都给搬来了,却不晓得哪一样才是气定神困散的解药?”
    萧浣尘接过那些瓷瓶,谢道:“有劳毕老先生,阁下今日援手之恩,我七大剑派上下无不铭感於心,来日定当补报!”
    毕虎嘻嘻一笑,得意洋洋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说罢,翻弄起从陆展身上偷来的其他物事,想从中找出些值钱的东西,不然岂不白辛苦自己了?
    屈痕等人都是又惊又喜,先是桑土公,现在又是毕虎,这两位天陆九妖中的人物,竟接连两次救七大剑派於危难之际,实在教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想也是,七大剑派与天陆九妖中人非但以往没什么交情,更在心中看不起这些修成人身的妖魔鬼怪。
    这次桑土公、毕虎犹如神兵,救屈箭南、盗解药,无疑帮了七大剑派的大忙,可人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却是谁也搞不明白。
    屈箭南见屈痕、罗和、葛南诗等人满脸的疑惑,於是轻声说道:“爷爷,毕虎和桑真人都是受丁原丁师叔所托,仗义相助我们。丁师叔他也已到了幽明山庄,只是我也不晓得他现在藏身何处。”
    姬别天一震,盯着屈箭南问道:“你说是丁原?”
    他昨晚已从姬榄口中得到丁原的消息,不禁百感交集,又愧又惊。而今再听屈箭南说起,心下更无疑虑。
    屈箭南颔首道:“昨晚丁小哥曾到地牢探望晚辈,看他意思,今夜势必要找鬼先生做个了断。毕老前辈与桑真人既已现身,丁师叔想来也一定在这里。”
    停涛真人皱眉道:“怎么可能,淡言真人全因我等而死,以丁原的个性,真会再相助咱们?”
    罗和苦笑道:“不会错的了,一定是丁原!”
    停松真人低哼道:“罗兄,你能肯定丁原会直︵心相助咱们,而不是另有所图?别忘了,他与我们七大剑派之间,实有杀师血仇!”
    罗和徐徐道:“我敢肯定!因为他是三师兄的弟子,紫竹轩门下绝不会有逆徒!”
    停松真人嘴唇动了动,可看看众人的神色,终於忍住。
    此时,萧浣尘已将那些瓷瓶交到无妄大师手中。
    他是云林禅寺第一用药高手,这次七大剑派赶赴百鬼夜宴,为防范鬼仙门用毒,无涯方丈才将他特意请出。不料鬼先生毒技诡变多端,众人千防万防还是着道。
    无妄大师不敢再有半点懈怠,小心翼翼的研究手中瓷瓶。虽然说解药一定在里面,可也要费些工夫辨别,万一错用了剧毒之物,麻烦可就大了。
    姬别天脸上忽红忽紫,蓦地问道:“毕虎,你可知道丁原现在哪里?”
    毕虎心里哼道:“瞧你这凶巴巴的模样,好似是在审问我老人家。嘿嘿,我偏不告诉你实话!”他眨眨眼,摇头道:“姬老爷子,我也一样在找他。你要是见着了丁小哥,别忘替我代问声好。”
    姬别天重重一哼,晓得毕虎在和自己耍花样,可人家於己实有大恩,只好气得偏过头去不理。
    那边,陆展也已用传音入秘向鬼先生道:“门主,属下身上的解药被毕老贼偷走了!”
    鬼先生面色铁青,冷冷道:“这事回头再与你算帐。”他见师长老还凶神恶煞般站在原地,一副要将毕虎生吞活剥的样子,心中杀机暗起。好端端的计画,却让自己手下的几个饭桶给搞砸了。
    然而此刻大敌当前,鬼先生也惟有暂且隐忍,漠然问道:“萧掌门,老夫最后问阁下一次,是战是降?”
    萧浣尘嘴角含笑,手底暗扣一枚烟火信号,答道:“鬼先生,何必多此一问?”
    鬼先生冷冷点头,嘴唇吐出二字道:“动手!”
    “砰”的一声,七大剑派坐席底下猛然爆出一团紫色烟雾,味极刺鼻,正是鬼仙门中绝毒的“千疮百孔散”。即便是修炼之人无意沾染一丝,片刻之后也难逃肉腐骨烂、化为脓水的结局。
    只因这千疮百孔散尽管歹毒,可含有异味,容易引起旁人警觉,因此才没藏在火烛中释放,倒教七大剑派躲过一劫。
    毒雾一起,众多宾客纷纷惊呼躲闪,却碍於鬼仙门的淫威,不敢逃出大厅。幸好千疮百孔散遇风不散,只凝作一团,笼罩住七大剑派所在的地方。
    这回萧浣尘等人已有了防备,不约而同祭出祛毒宝物。毕虎“哎哟”一声,也顾不得手头盗来的宝贝,飞快掏出熔金壶,对着紫烟一阵狂收。
    众人都是天陆正道一等一的高手,修为虽被折去大半,但经验反应犹在,不用谁来提醒已屏息凝气,运功护体。
    那千疮百孔散弥漫飘荡,却根本挨不上众人的身体,甫一靠近就被护体直气拦阻。因此三十多人不仅没一个倒下,空中的紫烟也迅速被各家的法宝驱散回收,鬼仙门的这一手毒技并未得逞。
    转瞬之间,毒雾尽散,七大剑派安然无恙。萧浣尘手指一弹,暗藏的烟火信号尖啸升空,在屋顶炸开一道口子高高爆裂,散出绚烂光华,照亮凄清夜空。
    得着幽明山庄内的信号,埋伏在庄外的百多位七大剑派高手,各自在本门耆宿长老的统率下,御风而起,直杀向庄内。
    一时喊杀声震耳欲聋的从厅外传来,却教一些刚刚归附鬼仙门的漠北魔道人物,心里又打起了鼓。
    漠北金沙崖山主冷鹰拍案叫道:“诸位漠北同道,扬眉吐气,报仇雪恨尽在今夜,杀——”身周那些门派数十道身影飞掠而起,各抄凶刃气势汹汹扑向对面。
    陆展兀自为丢失解药忐忑不安,他追随鬼先生百多年,从一个普通鬼仙门弟子辛苦爬到如今的位置,对於门主的脾气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明白而今唯一求生的机会,就是眼前能将功赎罪,尽歼七大门派。
    见冷鹰已率先发动,陆展右手抽出一支判官笔,振臂道:“大夥儿还等什么,一起上啊!”奋不顾身冲着萧浣尘杀去,就巴望着鬼先生看在自己拼死效力的分上,能放自己一马。
    大厅内幽明山庄的庄丁见状,纷纷呼啸而上,如潮水般涌向左首坐席。
    但在宾客中,随着冷鹰、陆展冲上去的刚到半数,剩下的百多人或站或坐,犹在迟疑观望。
    有些中毒的魔道人物有意为新主建功,奈何心有馀而力不足,只好站在后面跺脚助威,喊得比谁都卖力。
    清闲散人悄悄问道:“丁公子,我们怎么办?”
    丁原回答道:“稍后大夥儿作势冲出,我会乘乱换回装束露面,寻找鬼先生决战。你和石矶娘娘只要在战团外面装腔作势,不要暴露身分。”
    清闲散人知道丁原是在为自己考虑,乱军中,谁也不会注意百妙观少了一个弟子,多半只当他战死了。因此无论此战胜败如何,百妙观都能得到保全。
    但她却一摇头道:“丁公子,你我既是同来,临战之时贫道哪有退缩之理?真若鬼仙门得势一统漠北,百妙观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贫道修为虽低,却也愿尽绵薄之力,与丁公子、石宫主同舟共济,并肩作战!”
    丁原一怔,没想到这位本与世无争的出家之人,竟有如此豪情。但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让清闲散人和百妙观蒙遭灭顶,於是说道:“观主心意在下领了,可一旦观主与鬼仙门正面翻脸,百妙观的基业与弟子又当如何?”
    清闲散人从容微笑道:“丁公子不用挂念,道观只是身外之物,聊寄此身而已。至於贫道门下的弟子,早在来时已作遣散。若能平定此次漠北浩劫,贫道再召回他们也不迟。不然与其仰人鼻息,还不如浪迹天涯,自由自在的好。”
    丁原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观主放心,丁某绝不会放过鬼先生,百妙观也不会因此而毁,反要更加兴盛!”
    两人以传音入秘交谈时,对面已动上了手。
    依照真实实力,七大剑派的精英高手自不会将幽明山庄的护卫,和漠北魔道的一群跳梁小丑放在眼中。
    可惜虎落平阳,空有一身修为却连五成也发挥不出,此消彼涨,反显得对方人多势众,尽占上风。
    幸而萧浣尘、屈痕等人久经战阵,并不惊慌,指挥门下弟子结成阵势,顽强抵抗鬼仙门的攻势,堪堪尚可支撑。
    只是让人担心的是,不仅鬼先生兀自巍然不动,他麾下的六大长老也各自归位,冷眼旁观。那师长老早也有人取来衣物与他穿上,此时恶狠狠盯着战团中的各人,一副要把七大剑派生吞活吃了的样子。
    一旦这些人也出了手,局势可就危在旦夕。
    陆展、冷鹰等人舍命围攻七大剑派,却将那些不愿归附的漠北魔道高手抛在了一边。
    这些人本都是桀惊凶悍之辈,自不愿相助七大剑派,却想趁乱杀出鬼仙门,也不知是谁带头叫道:“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一起杀出去啊!”
    数十漠北魔道高手闻风而动,一窝蜂冲出厅门。赤髯天尊想了想,也随着人流闯了出去。鬼先生只冷冷瞧着,也不命人阻截。
    俞扬从筵席上起身,朝四周还在观望的宾客叫道:“诸位,事已至此,咱们也别无选择,大夥儿一块上吧!”
    那些宾客一醒,想起鬼仙门已发过话了,此战非友即敌。自己端坐不动,现在鬼先生隐忍不发,可谁能保证事后不找麻烦?说不得,哪怕是装模作样也要冲上去露露脸。
    这么一来,随着俞扬的怂恿,留在坐席里的宾客有十之七八站起身形,加入战团。
    一时问,七大剑派的局势顿时吃紧,无妄大师被保护在阵势中央,辨别气定神困散的解药,只急得热汗颗颗从光秃秃的头顶滴落。
    丁原站起身,微微笑道:“观主,石宫主,该轮到我们上场了。”清闲散人与石矶娘娘精神一振,各取仙刃守在丁原身旁。
    丁原褪下道袍,散去道髻,恢复本来面目,从天罗万象囊里召出雪原仙剑。
    这两日为隐藏身分,他将仙剑也收藏了起来。如今重新握在手中,紫竹剑中蕴藏的一股熟稔灵气直冲丹田,顿令豪情飞扬。
    他大步而出,仙剑遥指鬼先生,朗声道:“老鬼,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恩怨与旁人无关。丁某已在此恭候,有胆你便出来与我决一生死!”
    他的话音以浑厚的真气送出,刹那传遍整座大厅,将喧嚣的喊杀嘶吼尽数淹没……
    鬼先生阴恻恻笑道:“丁原,你果然来了,来得好!”
    丁原同样报之嘿然冷笑道:“不错,丁某不但来了,更要和你作个了断。看来上回给阁下的教训远远不够,才一个多月便又借尸还魂,跑出来兴风作浪。”
    鬼先生斗篷中的阴影却摇摇头道:“没那么便宜,想和老夫决一生死,作个了断么?丁原,你先闯出这座大厅再说!”
    丁原心念一动,身剑合一飞射向鬼先生,低喝道:“老鬼,哪里走!”
    鬼先生抱袖一展,“呼”的在身前腾起一团妖艳鬼火,耳中只听他哈哈笑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偌大的身形在火光中一闪而逝,竟是不战而退。
    丁原仙剑劈开鬼火,飘立空中,脚下坐席却是空空如也。鬼先生与六大长老借着火遁已然远扬,自己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石矶娘娘叫道:“丁小哥,鬼先生溜走了!”
    丁原冷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们先助七大剑派脱困,再将幽明山庄闹个底朝天,不怕老鬼不露面!”三人掉转身形,以丁原为首形成犄角之势杀入战团,从外围狠狠捅了陆展一刀。
    几个漠北魔道高手正在战团外摇旗呐喊,出工不出力,迎面正撞上丁原三人。
    也活该这几个人倒楣,眼看来人或是妇道人家,或是年纪轻轻,以为有机可乘,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只想检个现成便宜。
    丁原错失鬼先生,正自憋了一肚子怒火,怎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生意。雪原仙剑翻飞纵横,直有鬼斧神工之妙,势如破竹,威风八面。
    他这一发威,却教那几个魔道人物叫苦不迭,犹如砍瓜切菜般被丁原斩於剑下,几乎都没人能走上三招。
    清闲散人与石矶娘娘率着两名百妙观弟子追到身后,那几个魔道妖孽已全数倒在血泊之中,再没一个能站在丁原跟前。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看来有丁原在前,暂时是没她们的事了。
    丁原解决了几个跳梁小丑,马不停蹄杀入战团,剑光所到之处当者披靡,鬼哭狼嚎。那些平素里眼高於顶,自诩漠北一霸的魔道高手,竟无人敢直樱其锋,硬生生被他杀开一条血路。
    冷鹰与漠北无回谷谷主冯泰见势头不对,双双扑来,拼死缠住丁原。
    这两人都是漠北魔道名动一方的人物,修为了得,一刀一斧联手之下虎虎生威,将丁原死死困在当中。
    即便这样,双方实力依旧太过悬殊。若一招一式的拆解下去,至多十个照面,丁原仍可取胜。
    可他哪有心思与冷、冯二人乾耗,右手仙剑如长江大河引出二人攻势,左袖一拂祭出混元锤、暗风罗侯针。两样正魔仙宝精华闪现,顿时结束了冷鹰、冯泰的性命。
    陆展就在近前,眼见丁原冲着自己这面杀来,赶紧侧身隐入人丛,竟是不愿意与丁原正面对撼,打主意让其他人先来送死。
    那边屈箭南与屈痕并立阵势左首,勉力抵抗群妖一波高过一波的攻势,已渐露不支之象。
    他身上已被人砍了一刀一剑,白衣浴血,兀自奋战不退。唯恐自己防线一失,令整个阵形出现破绽,被敌手冲垮。
    无奈是英雄气短,对面的敌人一层接一层扑了上来,犹如杀之不绝一般,恍若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再偷眼观察周围情况,罗和、萧浣尘等人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短短片刻工夫,已有四名七大剑派的弟子饮恨幽明山庄,至於受伤挂彩,更是寻常不过。「云霄阁整理收藏」
    毕虎缩在屈箭南身后,一对小眼睛骨碌碌乱转,四处寻摸石矶娘娘的踪影。可在这乱军丛中,喊杀震天,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瞧局势不妙,私下里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寻思道:“丁原那小子刚才吼了一声,现在也不知跑哪儿去快活了。老子可不能莫名其妙的给七大剑派作陪葬。万一要是丢了性命,辛苦积攒的宝贝没福享用不说,清妹的将来又托付给谁?
    “不行,我得想好保命开溜的法子,宁可对不住丁原,也不能没了性命。”
    他正在劈哩啪啦算盘珠子拨得飞快,耳中冷不妨听见丁原一声长啸道:“屈兄,小弟来了!”一道亮丽剑华惊鸿飞掠,丁原宛如再世魔神杀将进来,手起剑落,一名漠北小妖身首异处,往阴曹地府找他祖师爷去了。
    毕虎大喜过望,赶紧招手叫道:“丁小哥,我在这儿!”眼前忽地一亮,原来在丁原身后瞧见了石矶娘娘。
    他不假思索,昂头挺胸从屈箭南背后冒出,举着割鹿刀一通挥舞,大声喊道:“挡我者死,顺我者生,谁敢与你家毕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可惜石矶娘娘无心欣赏老贼头的表演,追随丁原浴血奋战,与七大剑派汇合在了一处。
    丁原一到,屈箭南这边压力顿减,那些漠北妖魔已被丁原杀怕了,只远远叫嚣呐喊,竟没一个再敢冲杀上来。
    屈箭南长长舒了口气,说道:“丁兄,多谢了!”
    丁原哈哈一笑道:“你我同舟共济,意气相投,何必这么客气?”他眼光无意扫过姬别天的面庞,见他满脸赤红须发怒张,血染红袍,但豪勇不减,尽管群魔乱舞,他自屹立不倒。
    丁原微微一怔,心中百感难言,自古以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不论自己曾经多么痛恨鄙视姬大胡子,目睹此景,也不能不由衷佩服他的神勇豪情。
    他一收仙剑,召出天殇魔琴,默念“幻火诀”,大日都天翠微真气一起,悠扬琴声中千百道流星火雨从天而降,劈头盖脸轰在漠北群魔身上。
    这些人正杀得兴起,哪里想到突然祸从天降,猝不及防下纷纷被火雨击中,头发衣服燃起熊熊烈焰,立时惨嚎惊叫乱成一片,再顾不得围攻七大剑派,忙不迭的扑灭身上焰火。
    但这火焰是天魔直气逆转所凝,见风即起,三昧真火也不过如此,岂是在地上滚两滚就能轻易给熄灭掉的?因此火势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往四周蔓延开来,一时间大厅中到处火光熊熊。
    七大剑派士气高涨,乘机反攻,局面渐渐扭转。
    丁原手上不停,十指凌空飞弹,“化雷”、“御风”、“销金”、“沉水”诸诀络绎不绝精彩纷呈,半空裹雷动风啸,光华弥漫,竟似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这可苦了幽明山庄与漠北魔道的群妖,光对付不可一世的天殇魔琴已经手忙脚乱,再加上窝了满腔怒火的七大剑派高手转守为攻,四处开花,转眼便溃不成军,丢盔卸甲。
    他们终究是一群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又没真的想为鬼仙门去舍身忘死,怎能比得上七大剑派的高手自幼禁受严格调教,而能做到临危不乱。
    变局一生,各人的打算也都冒了出来。
    除了幽明山庄的少数鬼仙门死党之外,其他人多被胁迫而战,此时自不愿再为鬼仙门卖命。更有不少人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跟着另一拨人冲出大厅,说不定此刻已经脱险。
    如此一来,人心涣散,斗志全消,只剩下被七大剑派以少欺多,任意宰割的分。
    毕虎跟在石矶娘娘身旁,威风凛凛大砍大杀,只觉平生从未这么快意过。
    美中不足的,身边玉人总盯着漠北群妖,从没正眼瞧自己一下,老贼头心中不禁有气,难道说自己长得居然还比不上对面那几个小丑?
    陆展高声叱喝,妄图挽住败局,可这个时候人人保命要紧,没几个还愿意听他摆布了。
    惟有一帮幽明山庄的部下和鬼仙门的外围弟子,还肯聚拢在他周围困兽犹斗,连沙鼠门这些早先归附的漠北门派也开始退缩。
    忽然,大厅外响起一长声凄厉的竹哨,划破了喧嚣的夜空。
    第七章突围
    听到竹哨,陆展脸上又泛起得意之色,高声喝道:“退!”
    几名手下双手翻飞,打出十余颗“一烨障目”,大厅中“砰砰”呜响不断,升起一团浓浓紫烟。
    众人早被打得闻风丧胆,听得陆展指令,好似抓住了救命潇舀草,一个个前扑后涌门与窗口跃出,比哪一次都听话。
    姬别天等人杀红了双眼,仗剑便欲追击,萧洗尘连忙高声叫道:“厅外情况不明。大夥儿不要冒进!”
    众人心有不甘的收住脚步,略作清点,已经阵亡了四名随行弟子。其中太清宫损失最重,一家就占了两个。
    萧沈尘稍作喘息。走到丁原身前,老色津一札道:“丁贤侄。这次多亏有你和诸位朋友相助,老夫代这儿所有人先谢过你了。”
    丁原略一拱手道:“萧掌门不必客气,咱们同仇敌忾,携手杀敌也是应该的。何况,我还欠屈兄一个莫大的人情。”
    众人一怔,不晓得何时屈箭南有恩淤丁原过。只有姬别天、屈痕等人隐约明自一些,可谁也不愿把这等于事当中拿出来炫耀。
    无妄大师举起一只碧绿瓷瓶,满脸欣喜道:“菩萨保佑,贫僧找着解药了”
    众人欢声雷动,得到解药,大夥儿就能功力恢复,届时鬼仙门纵有刀山火海相隔,也无济于事停涛真人谨慎道:“大师,您的判断会不有错吧?
    无妄大师微笑道:“贫僧刚才已经亲自尝试过,才牛盏茶不到的工夫开田内的直气已开始渐凝聚,生出效应他打开瓶塞,倒出几拉大小如豆的绿色开丸,问道:”哪位施主先来?“
    众人望着无妄大师手中的开丸,心里一阵激动,可没人好意思抢在头里。
    毕虎笑嘻嘻从人缝里钻出来,说道:“大师,要不让我来试试?”
    石矶娘娘立刻在老贼头脑袋上打了老大一个爆栗,怒道:“你又没中毒,试什么?”
    毕虎吃疼,摸摸脑袋味道:“反正吃不死人,尝个味道也不成么?”
    萧洗尘问道:“太师,请问这瓷瓶里的丹丸,够我们这里多少人解毒?”
    无妄大师答道:“贫僧粗粗看过,里面丹丸不少,应是掉绰有徐。”
    萧洗尘点头道:“不如就请各派推出一位代表,到无妄大师那里依照数领取。”
    众人自无异议,有条不紊的领取解药。三十多人服下丹丸后,虽尚立时起效,但心底已是大定。
    屈痕建议道:“既然幽明山庄的人已退出大厅,我们索性先借这个地恢复功力。等大移儿都解了毒,再往外闯也可多几分把握。”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颇为妥当。毕竟外面形势不明,己方实力未复,与共贸然闯关,还不如暂且忍耐片刻的奸。
    却听丁原冷冷道:“不行,除非大彩儿想在这里等死,不然我们现在就得往外闯。”
    停涛真人不满道:“丁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原连正眼也不想看他,当日若不是自己到得及时。雪儿、玉儿、桑公等人,只怕全要折在碧落七子的手中。今天要不是看在屈箭南的面上,丁原第一个不想救的人里,必然有停涛、停松两席。
    他澳然道:“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阁下听不懂也没办法。想留下只管留下,我却要先走了。”
    萧洗尘眉头微皱,劝阻道:“丁贤侄,停涛真人并无恶意。其实我们家也都想知道,为什么不能等功力尽复后再突围?”
    丁原对萧洗尘多少心存钦佩,不愿驳了他的面于,解释道:“萧掌门,假如你是鬼先生,可会分隋愿把这大厅留给我们作避风之所,眼巴巴着诸位修为恢复,再杀将出去找他算帐?”
    萧洗尘一警,隐约猜测到丁原用意,急忙问道:“你是怀疑鬼先生在大厅里已做了手脚,倘若我们不尽速撒离,只怕就要陷在里面?”
    丁原领首道:“刚才在太厅里与我们厮杀的,多半不是鬼仙门亲信。以鬼先生的性情,就算全部死光。也不会有半点心疼。可他却突然彻走人马,把太厅留给我们,这是为什么?”
    罗和面色凝重,道:“这说明,他已经完成布置,就等着发动。”
    葛南诗不解道:“如果真这样,那些人刚一退出大厅,鬼先生就该发动,为什么等到现在还没动静?”
    他本也是天陆正道着名的足智多谋之士,可经盛年、墨晶之变后,平沙岛声名一落千丈,连耿南天都引咎退隐,因此葛南诗一路保持低调,免得受人难堪。幸好姬别天得着淡怒直人与罗和的叮嘱,也没当面向他发作。
    丁原听是葛南提问,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本想来个不理,可转念又道:“在这当口上,三十多人的性命才是头等大事……我不要为了些许私怨耽误了战机。何况,曲南辛和耿照已死,平沙岛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连盛师兄都原谅了他们,我何必再斤斤计较?”
    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咱们在这里待的时问越长,危险也就越大,这点毋庸置疑。”
    葛南诗见丁原回答自己问题,紧绷的心弦不由一松,脸上露出一缕笑容道:“我赞同丁贤侄的意见,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屈痕道:“好,咱们这就从前门冲出去!”
    停涛真人摇头道:“不妥,鬼先生狡作多变。怎会不防着我们从前门冲出。依贫道见解,我们应反其道而行之,从侧门往后庄闯,与在外接应的弟子尽早回合。”
    丁原目光如电,注视着停涛真人。屈剑南急忙一把拦住他肩头低声道:“丁兄,千万不要动怒,事关重大,停涛师叔祖也只是为了大伙能顺利冲出去而已。”
    丁原勉强压下怒气,鼻于里低低一哼道:“我刚才已用灵觉搜索过方圆百丈,隐隐感到周围杀机四伏,却因为被鬼先生的奇门遁甲掩盖看不清楚。相比之下,大厅前门外爸风更浓,似有数百魔道高手暗中埋伏。”
    停涛真人也冷静下来。凝神问道:“既然你已知道厅外情形,为什么还要避轻就重,往杀气浓烈的地方闯关?”
    丁原冷笑道:“欲盖弥彩,满天过海,鬼先生计谋不外如是。”
    停松真人不服气道:“可你刚才自己也说,正门外可能理伙了数百的魔道高手,我们既然晓得,千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丁原徐徐道:“诸位都身负止乘修为,为什么刚才险险全军覆没?”
    姬别天脸色一变,以为丁原是在讥笑众人,终补按捺不住,喝道:“丁原你有话直说,老夫素来是个直肠于,不喜欢拐弯抹角!”
    罗和微笑道:_“姬师弟不要动怒,我猜丁原是想说,鬼仙门的高手并不可帕,可怕的是是他们的毒技与奇门遁甲。与其和元形无味的剧毒纠缠,不如真枪真刀的跟鬼仙门高手一拼,反而更有把握。”
    萧洗尘柑掌道:“事不宜达,就依丁小但所说,我们从正门往外闯!”
    丁原微笑道:“萧掌门,丁某还有一个建议。”
    萧洗尘一怔,问道:“丁贤侄,莫非还有什么不妥?”
    丁原道:“咱们有三十多人结成阵势,理当有个条理以利攻守。况且诸位修为未复,一边恶战一边凝结真元实在不易。所以为什么不将人分成两股,内外结一阵,外阵闯关,内阵复原,一旦外阵有人不支,立刻再由里面的人补?”
    萧洗尘、罗和、屈痕等人齐声赞同,停涛真人等也不由得对丁原刮目相看,只是觉得这小子做事太过嚣张,不肯咬声罢了。
    其中感慨最深的,却还是姬别天。试想当年自己对丁原横竖看不顺眼,不正是因为这小子仗着有些小聪明,牙尖嘴利,桨惊难驯么?
    曾几何时,这小于竞相月台换骨,当着众家正道者宿侃侃而谈,指挥若定,将天赋无双的机智用在了正道之上。
    可惜淡言真人已将他逐出师门,可惜,他与雪儿犯下人伦太罪。
    想到这里,姬别天禁不住暗暗一叹,更缅怀起淡言真人。
    片刻之后,众人结阵完毕,了原率云林、翠霞在前,平沙、太清宫在左,燕山、越秀在右,殿后的则是碧落派所结之剑阵。毕虎得偿所愿,与石矶娘娘、清闲散人等被护在中央,也可暂保元事。
    众人斗志吊扬冲出大厅,却立刻陷入无边无际的血红色迷雾中。周围三仗开外的景物一片朦胧,连彼此的面容身影都尽得飘忽迷茫,变得不真切起来。头顶上云岚涌动,风云变幻,更不见今夜凄淆冷月,脉脉玉华。
    罗和立在丁原身侧,沉声提醒道:“大夥儿小心,这雾气来得有些蹊跷。”
    姬别充恨恨道:“可惜咱们身中剧毒,不宜御剑,不然飞上去,弹指就可闪出幽明山庄哪犯得着这样步步为营,寸步难行?”
    葛南诗道:“只怕鬼先生对此也早有了布置,‘自们纵是御剑升空也未必有用。否则,庄外接应的弟于早该御剑杀到了。
    姬别天听说话的是葛男诗,低低坑了声,没再格话。葛南诗暗自苦笑,悄然回头,后方宏伟的大厅已在迷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众人在丁原率领下穿出两层院落,身周始终是一片死寂,先前尚能听到的,山外的喊杀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消失。
    大夥儿有了前车之鉴,都屏住气息,以护体真气革住周身,不令血红的雾气接触到自己。
    藏雇内圈的人默不作声,加紧凝聚真元去除剧毒,都明自修为恢复得越早,平安出庄的生机就越大。
    停涛真人见久久没有动静,忍不住皱眉低语道:“奇怪,鬼仙门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搞的什么鬼花样?”
    丁原突然冷笑道:“来了!”说着身形站定,背后雪原仙剑摘鸣示警。
    一股恻恻的阴风从迷雾深处吹来,每个人身上都不由感觉到微微寒意,四周空旷的夜幕里,由远而近传来整齐划一的“咚咚”脚步声,仿佛有数百人正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向这里涌来。
    姬别天记起丁原所言,纵声大笑道:“小魔患子来得正奸,远样冷冷清清鬼影于也不见一个,早把老夫给憋坏了!”“铿”的一声掣出红莲仙剑,持剑而立威如山岳。
    众人见敌势浩大。原本有些心惊。听到姬别天豪言笑谈,禁不住胆气提足,“锵锵”仙剑出鞘之音不绝于耳,反倒盼着那些妖魔鬼怪早些出现,正好让大夥儿痛快砍杀一番,以卸心头怒分。
    忽听罗和身后的罗馄轻咦道:“诸位前辈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五丈开外弥慢的浓雾里,隐约出现一排排队列齐整,于持金刀的乾尸。撼黄乾枯的脸上只有一对眼珠!如果那还能叫眼珠的话,闪烁着血红的光芒,一眼瞧去如同无数诡异的鬼火闪耀。
    毕虎躲在阵中,颤声说道:“是、是鬼,是幽明山庄召来的厉鬼要找我们麻烦啦!”
    石矶娘娘处眉道:“老贼头,少胡说八道!扰乱人心!”
    罗和倒抽一口冷气连:“不是鬼,是人,死人!”
    罗馄愕然问道:“死人,可这些死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周陌烟苦笑道:“我们这是碰上了鬼仙门的‘金刀厉鬼’!。这些干尸全部是鬼仙门死去的代弟子,如今受人操纵复活过来,虽无魂无魄,但前声修为犹存,不容小看。没想到鬼先生如此狠毒,竟连逝去的同门也不放过。”
    无妄大师诧异道:“奇怪,这些乾尸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果然,金刀厉鬼方阵在距离众人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木然抱刀伫立,空洞森寒的目光呆呆注视前方,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活过来时干嘛的似的。
    姬别天怒道:“装种弄鬼,算什么名堂!”身形飞纵,竟招呼也不打率先杀了过去。
    丁原低喝道:“回来!”后发先至,在半空中一把抓住姬别天肩头,将他硬生生拉回阵中。
    姬别天一愣,回头见是丁原,不由怒喝道:“丁原,你拦住老夫斡什么?”
    丁原冷冷道:“姬大胡子,自们这里一共有三十六人,就是三十六条命,可不是你一个人逞英雄的时候。你单独出阵不管旁人,一旦遇险,连累的可是所有人!”
    姬别天在这么多亲友同道面前被丁原一通教训,老脸涨得血红,一对袍袖猎猎震颤便要发作。
    可他的目光蓦然接触到丁原的眼晴,才发现对方的眼神里没有半点讥笑轻蔑,反隐藏看一缕几乎不可察觉的关切之情。
    姬别天不禁一愣,鼻于里重重的哼了声,甩脱丁原的手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丁原本已做奸被姬别天一通怒吼训斥的准备,不料姬大胡子居然肯隐忍下来,而且真心实意的与自己商量。‘他脸上神情也随之缓和,微笑道:“姬老爷子,咱们这些人既是同舟共济,则进当同进,退则共退,守住阵势,死中求生!”
    屈剑南见这情形,不觉嘴角流露一丝微笑,暗暗思忖道:“若是姬师妹能见到眼前景象,一定也会由衷欣慰。”
    虽然说丁原与姬别天之间的恩怨纠葛不可能夕化解,但不管怎么说两人曾经冰封到极点的关系,终朴开始出现松动。
    罗和领首道:丁原说得不错,不管敌势如何变化,咱们首先不能乱了章法,更不可各自为战,擅作主张。今夜此阵中的,各派精英,咱要一个不少的带了回去,否则焉有面日再回山去?“
    众默领首,丁原与罗和的话正说在大彩儿的心坎上。
    只是丁原自己心里清楚,昨晚在地牢中与屈箭南一席话后,他才真的醒悟了许多。有时候,给别人一个机会,其实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晚。否则否则也许现在很多事情都会不同。
    蓦地,远方响起此起被伏的妻厉刺耳竹哨声,那些金刀厉鬼的双眼齐变色,射出一道道油绿的冷光。立在最前一圈三十六个厉鬼嘴中,发出一簇短促尖锐的嘶吼,飞身扑来。
    丁原仙剑飞纵,高声喝道:“各守其位,互为犄角,杀!”
    他站在阵形的最前方,所受的冲击当然是最猛烈。但雪原仙剑在手,比拟六合八荒,配以伏魔八宝,笑傲九州四海,宛如中流砥柱迎浪屹立,一任百鬼狂豪、刀影如山,依旧是巍然不动,一派从容。
    这些金刀厉鬼尽管市区魂魄,全凭他人操控,但生前修为不失,单打独斗绝不输给七大剑派二代弟子。
    而众人的功力最快的仅仅恢复到六成多些,像罗和这样的翠霞派顶尖高手,如今的实力也只稍强过神鸦上人之流而已。加上眼前的乾尸既不怕疼,更不畏死,一剑刺入胸膛连血也不见半滴,更不后退半步,果真是棘手非常。
    姬别天大展神威,,红莲仙剑一挥,削去了金刀厉鬼的头颅,不防对方金刀照样劈头盖抡了下来,行动似乎毫不受影响,险些让他挂彩。
    姬别天勃然太怒,左掌砰的凌空击中厉鬼前心,那厉鬼嘶叫一声直飞七八丈远,胸口骨断筋折凹陷进去,却见晃悠悠重新起身,回到队列之中。
    姬别天瞧得头皮发麻,他也算得上身经百战,可今夜这样被厉鬼缠上,死犹不休的场面还是头次碰上。
    反倒是了原有了鬼家经历,急忙扬声道:“大伙儿小心,这些厉鬼杀之不死,不要以寻常手段对付。最好将它们的肉身尽数毁去,不留复生的机会。今夜之战你死我活,不要慈手软!”
    无妄大师是云林高僧,平日里隐居寺内经验草药,以求慈悲济世。他被两个金刀厉鬼缠住,却迟迟不忍下杀手解决,以至险象环生,危机频频。听丁原说得有理,蓦然一醒,掌上运起十成的金刚印,结结实实拍在一个刀厉鬼的口。
    “轰”的一声,那厉鬼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罗和就并肩站在他身旁,见状不禁赞叹道:“金刚佛印,名不虚传,大师好修为!”
    无妄大师口中念佛苦笑道:“罪过,罪过,这可是贫僧第一次杀人。”
    罗馄忍不住笑道:“太师,这些家伙还算是人么,死了不知都多少年拉。”
    众人得着丁原提醒,仙剑与诸般法器齐飞。对金刀厉鬼一通狂轰乱炸,果然奏效。
    那些厉鬼纵是诡异,化成生粉之后也不可能复生。估计他们下辈子投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做鬼仙门的弟子,免得临了想留个全尸也是不能。
    然而众本真气耗损的速度也急剧加快,罗和等人尚可勉强咬牙支撑,罗馄、屈箭南等二三代的年轻弟于便相形见拙,渐渐吃紧。
    可那些金刀厉鬼浑不知畏俱为何物,第一排三十六个刚刚消灭殆尽,二排的又冲了上来,丝毫不留人喘息之机。
    才盏茶的工夫,众人己除去了六十多个厉鬼,可后面依旧源源不绝的汹涌而来。阵形开始出动,一些力不能力支的二三代弟于已被换下休息,仍坚持不退的人里,也有近半添了新伤。
    毕虎望着周围的人一个个血染征衣,拼死奋战,心里不住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只盼此刻有大罗金仙从天而降,搭救自己这样老实巴交的好人。
    当然,最好别忘将清妹也一起带走。至于丁原,反正他修为通天,尽可自救,也用不着他老人家代为祈祷了。
    丁原此刻已招出天殇琴,琴剑双绝风起云涌,他一面激战一面思索道:“这些厉鬼既是死去的鬼仙们高手所化,本身当无神智可言。如今的一举一动,不宜是鬼先生等人在暗中操纵,只要切断它们之间的联系,这些厉鬼一定会不战而溃,可他们的破绽又在哪里?”
    第八章合流
    丁原脑袋中猛然灵光一闪,暗自骂道:“我真是笨到家了,那么明显的破绽竟没早点察觉!”
    眼看一个厉鬼金刀高举合身扑来,丁原右手仙剑封住来路,左手天殇琴发出两道剑芒快逾飞电,正射中厉鬼的一对眼睛。
    “嗤嗤”两声,金刀厉鬼的眼眶中冒出一团青烟,绿色光华瞬间幻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登登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丁原喜道:“大夥儿都对准厉鬼眼睛下手,毁了鬼眼,它们便成一摊死肉啦l.”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当下各显神通专捡厉鬼的双眼攻击。
    这个发现立时让局面全线逆转,嚣张一时的金刀厉鬼被夺去双目,接二连三的瘫倒下来,哪里还有先前威风。
    大夥儿转守为攻,阵形逐渐前移,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金刀厉鬼溃不成军,大片大片的倒地。偏偏这些家伙都是死脑筋,明明吃了大亏还一个劲的送上门来受死,顷刻被灭去大半。
    或许是见事不可为,远处的竹哨又起,金刀厉鬼立刻恢复先前模样,一个个怀抱刀刃,朝着四下的浓雾里退去,转眼失去踪影。
    众人也不追赶,短短的工夫里每个人都是真气急剧耗损,辛苦积攒的一点家底,差点就全被金刀厉鬼败光。连姬别天这样强悍好胜之人,也忍不住拄剑喘息,擦拭额头滚滚滴落的热汗。
    好在虽然又有不少人挂彩,却无人阵亡,三十六人依旧如故。毕虎、石矶娘娘与百妙观的师徒三人,更是连一点伤痕都没有,自是七大剑派有意照顾维护。
    毕虎吐吐舌头道:“还好,还好,刚才我差点以为咱们都得留在这儿,和那些厉鬼作伴呢。”
    众人也没心情搭理他,环顾脚下数百具的乾尸,不由骇然。倘若不是丁原及时察觉金刀厉鬼的隐秘,说不定真会如毕虎所说的尽数葬身於此。
    萧浣尘喘息稍定,叹了口气道:“咱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越早出庄越好。”
    丁原颔首道:“萧掌门说得是。大夥儿若有伤势严重,真元消耗过量的,便主动与内圈的人交换,不要逞强。万一因此阵形缺失,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罗和微笑道:“丁原说得不错,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再战。”
    内圈的段唱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您可要歇息一会儿?弟子自觉功力已恢复十之七八,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了。”
    姬别天怒道:“你以为老夫不行了么?就算老夫只剩一半的修为,也强过你小子。少废话,给我好好待在里面驱毒疗伤,稍后自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段唱心中苦笑一声,师父口中虽凶,却是任谁都能看出他在勉力支撑,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弟子免遭不测。
    丁原见阵形调整完毕,暗运灵觉查探了一圈周遭情形,默不作声抬步向前走去。大队随之而动,罗和跟在丁原身后,见他从容自若毫无吃力的徵兆,心中暗暗称异。
    众人一路向前出了陆府,身前一条大路直通庄外,四周却依然是浓雾迷离,万籁俱寂。
    无妄大师忽听脚下有轻微响动,急忙驻足低喝道:“有人!”
    阵形顿时停止,只见一阵黄土翻动,桑土公与晏殊打底下冒了出来。
    萧浣尘松了口气,问道:“桑真人,刚才你去了哪里,没碰上什么麻烦吧?”
    桑土公爬出地面,擦擦额头汗珠,结结巴巴道:“我、我刚才在、在!”
    晏殊听他说得吃力,乾脆接过话道:“鬼先生在大厅底下藏了大量火药,幸好被桑真人无意中发现,来不及通知大夥儿,只好与小妹抢先下手杀了看守。不料惊动了外面幽明山庄的高手,我们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土遁而出,直追到这儿才找着大夥儿。”
    众人相顾骇然,要不是桑土公这么一搅,真让鬼先生发动了埋藏在大厅地下的火药,三十多人势必伤亡惨重。
    届时那些金刀厉鬼再一涌而入,除了丁原等寥寥几人,恐怕七大剑派其他高手都要交代在里面。
    罗和向桑土公深深施了一礼道:“桑真人,晏仙子,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有需求,我观瀑山庄百多弟子,定当竭诚以报!”
    桑土公笑呵呵摆着胖嘟嘟的两手道:“不、不用客气,举、举手之、之劳而已。”
    他说话的模样滑稽可笑,但此刻所有人心中,却对这位天陆九妖中的人物生出敬佩感激之情,更再也不会有人取笑他说话结结巴巴。
    丁原苦笑道:“老桑,晏仙子,你们两人都受了伤吧,赶紧到阵内歇息。”
    无妄大师赶忙取出百洗玉露丹,说道:“两位施主,快服下此丹,运气疗伤。”
    桑土公作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天陆正道眼中的邪魔歪道,今日竟能得到云林禅寺高僧的赠药。而旁人看待自己的目光里,也是充满了钦佩与敬重。
    曾几何时,却连那些同出身於旁门左道的人也从不正眼瞧他一下!
    一股暖暖热流从心底升起,他喃喃道:“多、多谢大师!”身上的伤似乎也变得不怎么疼了,直觉得前面就算是有再坚硬的岩石,他也能一头钻了过去。
    忽地前方寒风乍起,吹散去满天迷雾,一座光影浮动的雄伟宫阙巍然耸立在众人面前。敞开的大门内红光隐隐,依稀传来恶鬼凄嚎,迫面一股浓烈杀气汹涌而来。
    “浮生幻境!”屈箭南轻轻念出似光似影浮现在宫阙匾额上的题字,疑惑道:“丁兄,这是什么?”
    丁原放眼凝望,舒展的灵觉竟如泥牛入海了无回应,摇头道:“我也是头回见着。”
    观止真人冷笑道:“不过又是鬼仙门的奇门遁甲之术罢了,区区障眼法何足道哉?”
    屈痕道:“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好不容易杀到这里,不要因一时大意功亏一溃。”
    停涛真人道:“屈掌门言之有理,不如我们绕道而行,也可稳妥一些。”
    葛南诗摇头道:“没有用的,老夫敢打赌,无论走到哪里,我们眼前情形都是一样。奇门遁甲若绕道避行即可,当年苏真也不会屡次在重围里兔脱了。”
    萧浣尘望向丁原问道:“丁小侄,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众人目光齐刷刷瞧向丁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成为眼前这些人的主心骨。
    丁原望着光影浮动的地方道:“咱们既杀到这里,再无回头之理。对付奇门遁甲丁某虽然也没有把握,可总要闯它一闯。说到底,再玄妙深奥的阵法幻境,始终也是人力为之,总能有迹可寻,找着它的破绽。”
    这话正对着姬别天的胃口,他红莲仙剑一举,沉声喝道:“好,就由老夫开道!”说罢大步朝前,直闯浮生幻境。
    丁原站在罗和身旁,等於和姬别天交换了一个位置,众人保持阵形,随着姬别天一步步走入浮光掠影的宏伟宫阙中。
    姬别天甫一跨过门槛,迎面就见一座空旷高大的殿堂,里面空空荡荡烟雾弥漫,隐约听见风中吹来阴冷飘渺的声音说道:“一入幻境,有死无生*”
    姬别天怒发冲冠,仙剑凌空虚斩荡开云岚,高声吼道:“哪里来的魑魅妖孽在此装神弄鬼,给老夫滚了出来!”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大殿里回音激荡久久不绝,那声音却是消失了。
    突听一个人咋咋呼呼的惊叫道:“丁小哥,大夥儿快看,门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毕虎手指着进门的方向,嘴巴张得老大都忘记合上。
    众人愕然回望,只见来时路上一片血雾蒙蒙,刚才明明跨过的殿门已经消隐不见。
    丁原略“思索,说道:”老贼头,不必大惊小怪。幻境之中原本就是真假莫测,咱们刚才走过的地方,未必就真有一道殿门。现在浮生幻境的阵势变化已经发动,大家要紧守灵台,不为幻想所惑。只要步步为营往前闯,我就不信咱们这些人都找不着此阵的破绽。“屈痕。罗和等人都是老成干练之人,对此也一样是见怪不怪。相比之下,似乎连罗馄等二、三代的弟子,也比毕虎沉得住气,有胆量得多。
    众人平安无事的穿过大殿,前方蓦然出现三条廊,曲曲折折云雾涌动,也不晓得各自通向哪里。
    姬别天想也不想,只捡当中一条阔步而行,可走了整整一盏茶的工夫,迥廊依然绵绵向前,看不到尽头。
    耳边狂风呼啸,鬼嚎阵阵,偏偏不见半个人影,姬别天功聚双目,电shè精光朝四外打量,只觉得这血红色的凄迷烟雾漫无边际,偶尔鬼火闪过,却是一纵即没。
    他渐渐心头火起,挥剑劈在迥廊的栏杆上,怒喝道:“老夫拆了这鬼玩意儿,看你们还能有什么花样?”
    他功力经过刚才一阵休息,已恢复到七成,一剑斩下有石破天惊之威。
    “砰”的一声,栏杆光影浮动爆出一串流火,却并未散架,反将姬别天的虎口震得发麻。
    他正自诧异,周围猛然异变生起,一卷卷云雾浓缩凝滞,瞬间幻化成无数血红色的鬼魄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不断生成,不断扑来。但见前后左右,乃至头顶脚下,一只只虚无飘渺的鬼魂凄厉呻吟,纷纷涌现。
    罗和低喝道:“姬师弟,小心!”手起剑落,劈在一只鬼魂的脖子上。那鬼魂转眼散作一蓬轻烟,飘荡开去。
    众人各拽仙剑,一通大砍大杀。
    这些鬼魂看似比金刀厉鬼好对付得多,可偏是源源不绝,轰散一个,远处的浓雾里又生出两三个来,重重将众人围困在廊里。
    停松真人急道:“萧掌门,这鬼魂越杀越多,灭之不尽,可得赶快想个法子!”
    萧浣尘道:“瞧这情形,它们都是由眼前血雾里幻化出来的。倘若能有办法破了血雾,鬼魄自会退走。”
    屈痕等人闻言纷纷祭起各家仙宝,想将血雾收去。
    可惜这血雾也如鬼魄一般无穷无尽,收之不竭。众人祭出的法宝,仅仅只能稍稍减缓那些鬼魄生成的速度而已。
    丁原哼了一声,背后天罗万象囊光华一闪飞起天殇魔琴。
    他双手运转真气,念动“摄魂”诀,天殇琴上焕放出一团淡青色光云,迅速向四周扩散,融入弥漫的血雾之中。
    琴音突然转向高亢悲壮的韵律,就见血雾中一点点赤红精光不断从鬼魄的身上分离,不由自主飞向天殇琴内。满空星光闪耀,宛如飞蛾投火,被天殇琴借着青色光华不住的吸纳吞噬。
    那些失去精魄的鬼魂瞬间幻灭,飘散成一蓬蓬血雾,再不能逞凶。
    丁原体内真气流转,琴音跌宕,足足过了一炷香左右,才不见有新的精魄冒出,迥廊里又恢复先前模样。
    众人欢声雷动,萧浣尘笑问道:“丁贤侄,这便是魔教至宝天殇琴吧?刚才老夫已亲眼目睹过一回,却没想到它竟还有这般妙用,当真教人大开眼界。”
    丁原有意无意扫了眼姬别天,淡淡笑道:“不错,此琴名唤天殇。可惜总有人觉得它是邪魔歪道的凶器,看不顺眼。不到万不得已,丁某也不敢在某些前辈面前亮出此宝,免得惹人心烦。”
    姬别天触着丁原目光,想起昔日自己训斥丁原滥用邪魔凶器的旧事,低低一哼,别转过头。
    屈箭南打圆场道:“丁兄,你可要休息片刻?”
    丁原收了天殇琴,说道:“不用,经刚才一折腾,我们似乎已触及到浮生幻境的阵势变化,前方的廊突然呈现尽头,咱们抓紧时问赶了过去,免得错失机会。”
    众人在廊里兜了老半天,等的就是这个结果。当下姬别天默不作声,抬步就往前闯,后方阵形紧紧跟上,人人都盼着早些出阵。
    可廊尽头却是一座诡异的花园,假山流水,亭台楼榭不一而足,应有尽有,颇似江南官宦人家的园林。
    罗和与屈痕面面相嘘,紧锁眉头沉吟道:“不对啊,难道说咱们选错了路径?”
    姬别天沉声道:“哪管这许多,咱们闯过去再说!”
    要知道这条路是他选的,罗和这么说,姬大胡子心里未免有点不痛快。不等别人回应,一个人已走出迥廊。
    众人见状也只好跟上,毕虎藏在阵中,东张西望着,心里志忑不安的道:“真是倒楣,莫名其妙就进了这鬼地方。若不是为了清妹,我如今不知该在哪里逍遥快活。哎,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她才会对我真心笑上一笑,教我少活三天也成。”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脚下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跟,勒得自己生疼,一种难以名状的瘙痒感顺着脚往上游走。
    他急忙低头一看,却是从泥地里冒出的一根绿色树枝,好似毒蛇般绕在了脚上,一面勒紧,一面飞快的沿着小腿往上缠绕。
    毕虎叫道:“脚下有鬼!”操起割鹿刀一记斩断了露出地面的树枝,那树枝竟如人一般的吃疼嘶呜,剩下的半截迅速没进土里消失。
    四周的花草树木,山石流水蓦然间全都动了起来,无孔不入的向众人发动凶猛攻击。
    折腾了好一阵子,阵形才往前推进了十丈远,各式的草木林泉依旧在暗中不停的探头骚乱。
    屈痕忽然“咦”了声道:“前面好像有人!”
    姬别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红莲仙剑飞斩而出,大喝道:“妖孽受死!”
    “铿!”的一响,迷雾里有人用金钩架住仙剑,高声叫道:“别打,是自己人!”
    姬别天一怔,凝目瞧去,对面渐渐显出十来道人影,一个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正是先前闯出大厅的那些宾客。
    姬别天收了仙剑,低哼道:“谁和你们这些妖孽是自己人了?”
    那人双手各持一金钩,满头红发,神情剽悍冷静,闻言眼中凶光一闪,粗声说道:“姬老爷子,在下漠北飞龙殿殿主古灿,虽说不比你老爷子是正道成名的耆宿,可也不是什么妖孽甲!”
    屈痕惊诧道:“阁下竟是古大先生,原来你也来了幽明山庄,怎么先前没有遇见?”
    古灿听屈痕话里带着推崇,怒气稍消,苦笑道:“在下唯恐鬼先生暗中下手,因此明里让石二弟赴宴,自己乔装成他的一个手下暗中跟随。正因如此,萧掌门没有在大厅内认出在下来。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不单石二弟为我而死,在下也陷於这幻境之中进退不得,却不想撞上了诸位。”
    屈痕目光扫过古灿身后,原本杀出大厅的数十高手,只剩下眼前的这十来个人,且人人精疲力竭,满身伤痕,可见一路厮杀之惨烈,他心中明白,能活到现在还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漠北魔道中顶尖的人物。
    那古灿更是漠北数一数二的魔道豪雄,一身修为直追魔道十大高手。自己这行人,倘若不是有丁原等人助阵,恐怕处境比他们还要惨。
    丁原在人群里发现了赤髯天尊,他左边的袖口空荡荡的吊在外面,竟是被断去一臂。神情虽兀自狰狞,但眼神里已透出疲惫绝望。
    想当年翠霞山初遇时,他独自闯山,来去如风,也算得上是一世枭雄,如今却也落到这般田地。
    丁原回头问道:“无妄大师,瓷瓶里的解药还有剩吗?”
    无妄大师猜知丁原心意,出家人不打诳语,照实答道:“还有十多粒,应是够用。”
    停松真人叫道:“不成,这些人都是漠北魔道的妖孽,今日之祸都是咎由自取。咱们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帮助这些魔道……”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突然感觉丁原的目光冷冷的盯着自己,下面还想说的话一下子塞在喉咙眼上。
    丁原按捺住心头火气说道:“魔道之人就不是人么?桑土公、毕虎,哪一个不是魔道中人?如果没有他们舍身相救诸位正道的正人君子,今天这里还有几个能站着说话?
    “何况,他们被鬼先生所迫,却并没有向鬼先生折腰,与我们也算得上同仇敌忾。如今诸位身处险境,正该同舟共济以求生路。谁再胡说八道一句,别怪我丁原翻脸不认!”
    停松真人脸上一阵火辣辣,毕虎却听得挤眉弄眼大是痛快。老贼头刚想乘机煽风点火,嘴巴已被石矶娘娘抢先捂住,支吾两声发不出声音来。他索性闭起眼睛,享受起玉人纤指间的温柔来。
    古灿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说得好!可惜在下未必有命能活着出去,不然一定交了你这个朋友!”
    丁原微微一笑,从无妄大师手中取过瓷瓶递了过去,道:“古大先生,这是气定神困散的解药,你与诸位朋友先服下去再说。”
    观止真人眉头一皱,老大的不满溢於言表。旁人的反应稍好一些,但对丁原的慷慨赠药显然也不赞成。
    毕竟自古正魔有别,再怎么说,这些魔头平日里杀人如麻,恶贯满盈,即使不亲手为天陆除害,也不该再伸手搭救他们。
    古灿看在眼中,龇牙一笑摇头道:“收起来吧,丁兄弟。虽然我们现在的确需要这东西,可也看不惯一些人的狗屁脸色。况且,也会教你为难。
    “嘿嘿,我古灿纵横漠北八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今日未必就会折在这里!你尽管放心,待闯出幽明山庄,日后再到飞龙殿找我。”
    丁原纵声笑道:“古大哥,你以为小弟会害怕别人的脸色?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但求问心无愧,何必管那么多?你这个朋友丁某是交定了。你不要见外,先收下解药,咱们并肩闯关!”
    萧浣尘也微笑道:“古大先生,丁原说得不错,咱们正该同舟共济,合力闯出幽明山庄。你我既在此处相逢,可见有缘,何必再计较其他?”
    无妄大师颔首道:“阿弥陀佛,佛经有云:众生平等。无论正魔,无论善恶,上天总有好生之德。古施主,你还是收下解药吧。”
    这两人也开口支持丁原,停松等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姬别天洪声道:“姓古的,你不要婆婆他*的。咱们今夜在山庄中联手杀敌,等出了山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
    古灿点点头,接过瓷瓶,回头道:“兄弟们,都来见过丁兄弟,大家伙记住丁兄弟这张脸!只要咱们有一人能活着出去,就要将今日之事传遍漠北千里山川!今后丁兄弟但有所需,咱们漠北魔道的千百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身后的魔道众人纷纷拱手,向丁原致礼道:“丁兄弟!”
    古灿将解药一一分给众人,惟独轮到赤髯天尊的时候,却见他微一摇头,扫过丁原,低声道:“多谢古大先生,老夫不需要这个东西。”
    古灿正自莫名其妙,丁原走过来从瓷瓶里倒出丹丸摊在掌心,说道:“洪天尊,这解药你不想要也罢。只是从此以后,丁某心中只将阁下当作小肚鸡肠之人。”
    赤髯天尊一怒,仰头道:“老夫岂是小肚鸡肠,只是不想受你小子的恩惠罢了!”
    丁原嘿然道:“这解药是毕虎拼着命偷来的,可不关我丁原的事。难道,你还要人家哭着求你用不成?”
    赤髯天尊犹豫半晌,终於颤抖着捏起丹丸,咬牙道:“好,丁原,老夫又欠你们师兄弟一次情。山水有相逢,来日老夫定会补报!”
    丁原不以为意道:“好说,好说。洪天尊,只盼你不要忘记我盛师兄当日告诫阁下的话,不要令他失望就是。”说罢飘然回返原处,只留赤髯天尊怔怔而立。
    第九章离火
    正魔两路人马合在一处,顿时声威大振,一鼓作气冲出了园林。
    古灿率人紧紧跟在丁原身后充当头阵,在他私心里,实在不愿白白接受正道人的恩惠,惟有冲杀在前,略作抵报。
    一出园林,前面豁然开朗,一片空旷,连纠缠他们许久的血色迷雾也一下子消失了。头顶冷月如霜,已过中天,夜风如刀吹拂征衣。
    桑土公兴奋道:“咱、咱们终补、终补出、出来啦!”
    萧沈尘环顾四野,轻轻摇头道:“恐怕没这么容易,不知鬼先生正在哪里候着我们呢。”
    众人犹如冷水当头,这才想到,尽管恶战了半宿,可鬼先生和他的六大长老,而今却不知藏在哪里,始终都没有再现身。
    浓重的夜色里忽然传来一阵阴冷长笑,遥遥听到鬼先生的声音道:“丁原,老夫差点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能领着这群残兵败将杀到这里,好得很!”
    丁原运起灵觉,但怎么也查寻不到鬼先生的踪迹,当下扬声道:“老鬼,我已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有种,就出来与丁某一决生死!”
    鬼先生厉笑声起:“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再闯一关!丁原,你别以为出了浮生幻境就能万事大吉,你不妨再往四下瞧瞧!”
    丁原心头警兆生出,身旁古灿已叫道:“大伙儿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但见四方旷野突然风卷如狂,一层层亮红火云从地平线下升腾而起,浩浩汤汤,奸似磅砖汹涌的大潮呼啸卷来,百多丈高的云团旋转激荡,瞬间遮掩了朗朗夜空。
    头顶上风岚肆虐,雷声隆隆,大团大团的火云宛如泰山压顶滚滚而来,连众人的脚底都蒸腾出一蓬蓬迷离凄艳的血红光雾,迅即弥漫双眼。
    萧沈尘脸色微变,高声道:“南明离火阵!大家赶快运起护体真气,朝中间聚拢!”他的话声虽响,听在众人耳中却飘忽遥远,仿佛被四周的云雾活生生吞噬了一样。
    毕虎胆颤心惊的颤声道:“不、不得了,这下咱们可真要玩完了!”
    石矶娘娘怒喝道:“老贼头,你胡说什么?你想玩完可别拉着老娘,我还想好端端的回翠霞山呢。”
    毕虎一听这话,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叽里啥噜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估计是喋喋不休的在咒骂曾山那家伙,害得自己直到如今还是光棍一条丁原回首说道:“老桑,姜仙子,大伙儿靠得紧些,彼此保持在三步以内的距离,待会儿不论有任何异变,千万不要惊惶失措,失散开去!”
    在同行的四五十人里,最让丁原记挂的就是桑土公等人。若不是自己,他们也不会有今日之险,因此他心中早暗下决心,说什么也要将众人安然无恙的带出幽明山庄,不然伤亡了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令他才遗憾一生。
    桑土公点点头,道:“晓得、得了,丁小哥!你、你别顾忌我、我们,只管冲、冲杀!”
    毕虎则是深以为然的贴到石矶娘娘身旁,恨不能把整个身于都凑进对方怀里。面对石矶娘娘喷怒的眼神,他一吐长舌,笑嘻嘻道:“丁小哥说了,咱们要靠得近些,免得失散了。”
    “喀喇喇一一”惊雷大作震耳欲聋,一串串血红色的流火电光,从浓厚的云层里劈斩而出,如同千百道魔神发出的追魂刀光轰向众人。罗和、屈痕等急忙飞起仙剑法宝,在头顶织起一道绚丽的五彩光幕。
    无数流火犹如瓢泼大雨倾盆泄落,接二连三轰击在仙剑与法宝筑起的光幕上,爆出一蓬蓬夺目耀眼的火花,疯狂冲击着众人的防线。
    屈痕等人苦苦抵御,却觉得上空的压力越来越沉,仙剑宝器不住摘呜闪烁,风雨飘摇。
    就在这时,众人脚下的地面蓦地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呜,裂开十数道宽逾丈许的沟渠,从地底深处陡然喷出炽热亮丽的泪泪岩浆,几名七大剑派的年轻弟于闪躲不及,正被火龙似的熔岩卷裹进去,渗叫着转眼灰飞烟灭。
    葛南诗一掌迫退袭向自己的烈焰,大声喊道:“诸位,快腾起身形,不要留在地上!”
    正被铺天盖地的流火岩浆折腾得住头烂额的屈痕等人,闲言一醒,急忙招呼左右弟于飞上半空。
    可原本紧密的阵形不知不觉中已散乱开来,谁也无暇顾及旁人,手忙脚乱的抵档着惊涛骇浪般的烈火飞电。
    丁原以雪原仙剑护体,腾身到三十徐丈的高空,上方轰落的电光流火越发的密集凶猛,竟难以再作寸进。
    他不仅要防范头顶脚下扑向自己的熊熊火舌,更时不时分心维护桑土公、毕虎等人,顿时倍感吃力。
    一阵热浪迎面吹到,四面滚热浓烈的火云合拢过来,刻遮蔽了众人视线,只觉得眼前亮红的云团翻滚流转,释放出炽烈的热浪,数尺之外就再看不见任何景物,令人如坠铜炉火狱一般。
    “嗷”的一声,一头离火幻化的血红色麒麟张牙舞爪,合身从火云中跃出,直扑石矶娘娘。
    毕虎自打开始便一步不落的紧跟石矶娘娘,见状,急忙抽出割鹿刀斩在火麒麟脑门上。
    那火麒麟嘶吼裂化,分成两半的身于沿着割鹿刀掠过,转而气势汹汹的冲向毕虎。
    毕虎手中的割鹿刀烫得一片火红,几乎难以拿捏,大叫一声:“我的妈呀!”柠身飞闪,一团灼热的火浪从眼前风似刮过,火麒麟扑了个空。
    清闲散人左手拂尘扫出,“唆”的击中火麒麟背脊,升起一层碧绿光晕波浪般蔓延到全身。火麒麟一记狂吼,周身冒起“嗤嗤”碧烟,“呼”的幻灭。
    毕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脚下一阵地动山摇,一卷狂澜挟着滚滚火雨飘射而至。尽管众人有护体真气的遮掩,可面门肌肤兀自一片滚烫,仿佛头发也要燃烧起来。
    丁原一声激越长啸,袖口中玄天旗化作一束精光弹射升空,“哗啦啦”舒展飘扬,飞速的旋转飞舞成一团黑云,焕放出一蓬云柱似的狂飘,将众人护持在中心。那串火雨敲击在狂飘上“丝丝”连声熄灭了去,遥遥望去,恰如一道冲天旋动的暴怒火龙,蔚然壮观。
    毕虎心中稍定,一边极不雅观的吮吸着被烫伤的手指头,一面苦着脸道:“糟糕,怎么就剩下咱们这几个人了,也不知七大剑派的人怎样了?
    姜殊等人这才注意到,玄天旗筑成的狂飘结界里,除了从百妙观同来的七人之外,其他人都已不见了踪影。刚才大伙儿一通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竟已与萧沈尘他们失散。
    幸奸丁原始终在侧,以玄天旗护住众人,否则这通火雨就够一阵子好好消受的。
    丁原灵觉扩展,在弥漫的火云中追锁到罗和、屈箭南等人踪迹,知道他们能暂保无忧,不由心头一宽。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下桑土公等人不管,如此一来等若自缚手脚,举步维艰,任他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正在暗自住灼问,耳中忽听到苏真的声音道:“丁原,你这样下去,天亮也出不了南明离火阵!”
    丁原大喜,叫道:“苏大叔,你在哪里?”
    姜殊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丁小哥,你在跟谁说话?苏真,苏真也在这里?”原来苏真是以传音入秘将话送到丁原耳中,旁人却都无法听见。
    苏真冷哼道:“你若死在这里,来年却教老夫如何向玉儿交代?说不得,只奸也跟来凑个热闹。如今老夫已在阵中,却没想到你小子着实蠢到家了!”
    丁原这辈于头一回被人骂他蠢,可看在对方是苏真的分上也只有认了,嘿然笑道:“苏大叔,你这么说,自然是有了破解南明离火阵的法子,对不对?”
    他灵觉搜索不到苏真的所在,只能以真气将嗓音悠悠送出,方圆百丈内尽可听见。
    苏真道:“南明离火阵传自上古洪荒,以天地为熔炉,分筑七座法坛聚以乾坤离火,幻化诸般火行魔兽,辅之雷火电光,有莫测之威。
    “可只要破了它的七座法坛,离火流散,枢机不存,南明离火阵便似无根之水,须臾崩溃。像你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迟早要完蛋。
    丁原脑筋飞转,问道:“苏大叔,只不知那七座法坛在哪里,我该怎样才能破了它门?”
    苏真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七星连珠,道天入地,这七座法坛的方位不外乎如此。你只要将主持法坛的鬼仙门六大长老与那鬼先生一一拔除,其阵自破。”
    丁原心中“亮,转而踌躇道:”苏大叔,眼下恐怕还有一些难处。
    苏真嘿嘿一笑,说道:“你是担心桑土公他们无力自保?也罢,老夫索性再帮你一个小忙,你尽管去吧!”
    丁原大喜,道:“多谢苏大叔!”
    话音未落,火云中亮起道三丈多长的赤色光焰,一条三丈多长的七爪赤蟒凛凛生威,破开云层盘旋到丁原等人上空,昂首呼啸,喷出一蓬蓬烈烈火团,以毒攻毒,正可将四周的离火迫退。
    却是苏真祭出了霓蟒珠相助丁原。
    丁原大松一口气,收了玄天旗叮嘱道:“老桑,石宫主诸位,我得去捣毁南明离火阵中的七座法坛,以解眼下之围。大彩儿暂且留在这里不要妄动,有苏大叔暗中相护,诸位性命无虞。”
    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大大的,果然就听云层里苏真的声音哼道:“好小居然给我下套。放心,有霓蟒珠在,你的这帮朋友一根毫毛也不会少!”
    丁原赶紧问道:“苏大叔,你打算再去哪里?”
    苏真冷冷道:“你真当自己是大罗金仙么,仅凭你一人就可扫平鬼仙门七大高手?哼,痴人说梦!老夫好人做到底,顺手替你去解决几个鬼仙的长老。”
    丁原心中感动,可转念一想:“苏大叔对七大剑派素无奸感,他肯这么做,多半还是看在玉儿的面于上。可我怎能因此连累苏大叔为我拼杀?这么一来,岂不是对玉儿和苏大叔的恩情越欠越多?”
    当下他摇头m道:“苏大叔,这事还是让小侄自己来处理吧,几个鬼仙门的妖孽,还不放在我的心上。”
    苏真知道丁原秉性高傲,不愿轻易白受人好处,这点脾气倒和自己十分相像。他啥啥一笑道:“老夫做事只凭高兴,可由不得你小于来编派!
    说罢,声音已去远,当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变化莫测的南明离火阵好似三岁小孩的玩意儿,全锁不住他的手脚。
    丁原苦笑一声,回首招呼道:“诸位小心,丁某去去便回”
    晏殊忙道:“丁小哥,你别担心我们,自己多加留神,千万别逞强阿!”她明白桑土公和自己的修为,在南明离火阵中连自保都成问题,若再跟着丁原同行,只会徒增累赘,但心中又实在不愿丁原出任何的变故,因此只有出言叮咛。“
    丁原微微一笑,出了七爪赤蟒设下的神火结界,恰似蛟龙入海投入滚滚火云裹,修长的身形一闪即没,那些离火竟也伤他不得。
    毕虎不安的抬头凝望盘踞上空的七爪赤蟒,心中嘀啥道:“也不晓得苏老魔的这件法宝管不管用,丁小哥就这么抛下我们,哼,未免太没义气。”
    丁原可听不见毕虎在嘀啥什么,他凭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住周身,像条游鱼般穿梭飘浮在南明离火阵中。
    忽地耳中听到一声怒吼,似是赤髯天尊的嗓音。丁原灵觉一动,在右前方二十丈外找到了他与古灿的踪迹。补是身形一转飞射而去,雪原仙剑荡开火云,就见赤鬓天尊与古灿脊背相靠,正与五六头硕大火鹰打得热闹。
    他们一面档住火鹰的扑击,一面还要提防四周毫无微兆轰来的雷火电光,功力未复之下左支右结,狼狈不堪。
    丁原见状大喝道:“古大哥,小弟来了!”
    左手祭出辟神鞭、七星环、混元锤、春秋生花笔,立时流光异彩充盈空中,“嘎嘎”轰响一袋四头火鹰刹那消陨,连片毛都没留下。
    古灿大喘一口气笑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当年老夫纵横漠北,何曾把这等妖畜放在心上?今日却险些栽在这些畜牲手里!”
    赤髯天尊却只漠然望了丁原一眼,转头就要离开,竟连说谢字的心情也欠奉。
    古灿在他身后唤道:“洪兄,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赤髯天尊头也不m冷冷道:“老夫当然是要去找出阵的道。”
    古灿道:“洪兄,咱们既然碰见了丁兄弟,乾脆就与他合在一处,彼此好有个照应?”
    刚才赤髯天尊全亏古灿舍命救护,才能支撑到现在,这个面于可不能不卖给对方。他默不作声的停下身形。
    古灿见丁原潇潇洒洒一人一剑,奇怪道:“丁兄弟,你那几位朋友呢?”
    丁原微笑道:“小弟将他们留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正打算去找运转南明离火阵的七座法坛,没想到遇见了古大哥。”
    古灿眼晴“亮,问道:”丁兄弟,听你的口气,好像挑了那七座法坛,就等补破了这鸟甚于南明离火阵?“
    丁原刚想m答,就听见苏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道:“丁原,到这边来。”
    丁原飞起身形落到苏真身边,一老一少两位天陆今日顶尖高手并肩而行,衣袂飞扬。古灿与赤髯天尊稍一犹豫,飞身停在丁原身后,见是苏真近在眼前,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眼神。
    苏真对这两人的目光好似浑然未觉,双手负后悠然仰天问道:“丁原,以你现在的修为,在这阵中功聚双目可以看到多远?”
    丁原若有所悟,学苏真一般的模样抬眼观望,回答道:“虽比不上灵觉那般远,可透视十、二十丈的距离,还不成问题。”
    苏真微笑道:“那你可曾看出什么来了?”
    丁原沉吟片刻,点点头道:“越往上去,流火越密,阵势的变化越急,十丈开外的高空中,隐隐透出一团暗红色光云,蹊跷得很。”
    苏真嘿然道:“鬼若寒,老夫差点对你看走了眼。奸在论起奇门道甲之术,你终究还不是老夫的对手!七星当空,六极雷动,百年不见,这老鬼居然已将南明离火阵提升到炉火纯青之境,着实让人见猎心喜。”
    古灿忍不住道:“苏老先生,这话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有资格说,在下现在只一门心思,想着咱们该如何出阵?”
    苏真淡淡一笑,头顶风云乍动,一道血红雷火直劈下来。
    丁原只当没见,问道:“苏大叔,您是不是已经辨明,那七座法坛都隐身在头顶红云的背后?”
    苏真大袖轻摆,打出一束狂澜,稳稳接住雷火,一卷一舒送出五丈多远,“砰”的一响炸在了空处。
    他微笑m答道:“乾坤变幻,终有始一。我刚才以‘搜天索地大法’神游全阵,先后用了七种上古阵算,最后才锁定头顶的这片红云,绝对不会有错。”
    古灿自诩博学,对奇门道甲之术也略有涉猎,可听得苏真所言,却如同坠在云里雾里。莫说“搜天索地大法”自己闲所未闲,那七种上古阵算也仅止在传说中听到过,究竟是什么却一无所知。可见天道无涯,自己皓首穷经百徐年,其所见者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丁原可没想那么多,振奋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杀进去,和那老鬼算个总帐!”
    赤髯天尊冷冷道:“就凭咱们四个人,未必能斗得过鬼先生他们!”
    他的本意是想要丁原、苏真聚集阵中的七大剑派高手与漠北魔道人物,一齐杀入阵眼,或者可多出几分把握,可话从嘴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就变了味道。
    苏真啥啥一笑,目中精光如电,徐徐道:区区鬼仙门何足道哉,洪老弟若是怕了,尽管留在这里!老夫可要去了。“
    说罢身如黄鹤,直射阵眼红云。
    丁原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于,转头道:“古大哥,不如你和洪天尊暂且留下,有小弟与苏大叔联手,你尽管放心。”
    古灿将手中金钓一碰,但听“匡拉啷郎”一阵巨响,古灿挺胸大声说道:“丁兄弟,你这样说,岂不是将我当作了贪生怕死的小人?我虽说修未复,可抵档一两个鬼仙门长老也不算难事,咱们同生共死,毋庸多言!”
    丁原微笑着一把拽住古灿右臂,低喝道:“起!”雪原仙剑化作一束神光,当者披靡,硬生生迫开层层离火,追着苏真去了。
    他的身法虽不如前者那般举重若轻的从容,但胜在气势凌厉。可说是春兰秋菊,难分轩轻。
    赤髯天尊看着几人腾身而起直奔阵眼,只剩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处,猛一跺脚,拖着紫檀杖,循着丁原辟出的路径跟了上来。
    丁原刚冲入红云中,迎头一道电光轰到。他想也不想,雪原仙剑翻转一档,“砰”的火星四溅,借势飘然站定。
    只见苏真与鬼先生话不多半句已经对上,两人一交手便各出杀招,方圆十多丈内泼水不进,歪风跌宕。
    七座法坛烈焰缭绕,凌空飘浮,状成北斗徐徐转动。鬼仙门的六大长老伫坛上,手中各执一柄离火鬼杖兀自在兴风作浪。一团团火雨充斥虚空,耳中滚雷隆隆铺天盖地朝丁原、古灿打来,声势骇人。
    丁原祭起玄天旗荡开火雨,身旁红影一闪,赤鬓天尊不声不响已冲向师长老,紫檀杖抡出一束弧光当头砸落。
    古灿手中金钓一晃道:“丁兄弟,我去帮洪兄一把,你自个儿小心些!”纵身电射而去,不料半道上却被另一名身材消瘦的长老栏截,两人当即婆战在一处。
    法坛上又飞出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攻向丁原。丁原仙剑飞舞,以一敌二。鬼仙门六大长老的修为虽说不俗,可比起赫行虚、巫行云来毕竟差了一线,二十多个照面之下渐渐吃紧,顿时险象环生。
    留守法坛的两大长老见势不妙,又有一人飞身来援,堪堪稳住局面,却只剩下一人勉力支撑南明离火阵的运转,周围离火光焰不免减弱了许多。
    猛听赤髯天尊一声怒吼,丁原眼角徐光望去,只见他右臂被师长老的离火鬼杖拍得粉碎,口喷鲜血,眼瞧就要不敌。
    丁原对赤髯天尊原本也没什么奸感,可此刻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他丧命当场。当下使了个假身,脱出战团,雪原仙剑飞掠十数丈,直挑师长老咽喉。
    师长老急忙挥杖招架,“铿”的一响身形后挫,气血翻涌不已,正自骇异时,看本门的三大长老已从后追至,四人各踞一角,把丁原与赤髯天尊困在当中。
    丁原暗自思量道:“这么打下去,一时三刻哪能有结果,屈兄他们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我得速战速决才好。”
    他心念一凝,神聚意起,丹田内伏魔六剑剑魄瞬融心海,大日都天翠微真气奔腾流转,直冲左肩。
    鬼仙门四大长老哪肯给他们喘息之机,齐齐呼喝扑将上来,赤髯天尊右臂已经报废,一股股钻心剧痛绞得眼前发黑,又见鬼仙门六大长老将自己与丁原围在当中虎视眈眈,不由咬牙暗想道:“罢了,罢了,老夫焉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这小于恩惠!”
    第十章擎天
    丁原看鬼仙门四大长老恶狠狠扑了上来,左手微抬正欲施展六道神剑,不防赤髯天尊低吼一声“咄!”头顶红光一闪现出元神。“只硕大的八爪蜘蛛面目狰狞,身披流霞,紫擅杖倏忽幻变,腾起一团浑圆炫目的光澜。
    四大长老脸色剧变,失声叫道:“不好!”没等他们作出反应,紫檀杖幻化的光澜轰然爆裂,蓬蓬光浪汹涌席卷,一时问风云变色,天地摇动。
    四大长老齐声闷哼,不约而同飞跌出去,宛如断线风筝在风岚里起伏跌宕。
    丁原睚皆欲裂,左手剑光连弹经天,“紫电”、“青风”、“乌雷”、“金霜”四束绚烂光华穿胸而过,飞溅满天血雨。
    丁原也没空搭理那四人是否死透,轻舒猿臂抱住赤髯天尊身躯,一股纯厚真气汨汨输入,助他元神归位。
    赤髯天尊粗重喘息,嘴角不住呛出殷红鲜血,挣扎着扭头盯着丁原道:“小子,别浪费工夫了。老夫自爆丹田,全身经脉尽断,怎么也活不了啦。
    “老夫屡受恩情,而今用这条性命替你灭了四大长老,你我之间也算扯平了!二”
    丁原怒骂道:“你说什么混帐话,谁要你来扯平?”可惜赤髯天尊已听不到他的话,双目一翻气绝身亡,唇角惨笑兀自未散。
    丁原一呆,缓缓收手,全没料到赤髯天尊竟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向自己报恩。
    或许,在他跟着自己闯入阵眼之时,心中已萌生杀身成仁之意,不惧一死也要偿还自己。
    不论他生前曾经做过什么,但此刻丁原心头惟有一缕哀恸与惆怅。
    猛地背后寒风袭体,一道阴森杀气破空而至,却是留守法坛的那名长老,见丁原须臾问神思恍惚,以为有机可乘,借着火遁掩袭到他身后,挥杖轰落。
    丁原愤懑难平,眼眸里杀机如炽,全身亮起一团蒙蒙白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灵力提升至满盈,“砰”的硬吃下这一击。
    他脑海里彷佛刹那触摸到某一丝灵感,豁然开朗,滴滴明悟涌上心头。
    雪原仙剑龙吟回旋,匪夷所思的从肋侧向后飞挑,宛如行云流水了无痕迹,却是奇峰迭起,石破天惊!
    这妙手偶得的一剑已脱出翠霞剑法桎梏,全是他心灵福至,参悟於电光石火之间。“噗”的一声,剑锋刺入那长老胸膛,一抹血花印染衣襟。
    丁原咽喉一热,喷出道鲜红血箭,满腔的愤怒郁闷随之得到少许倾泄,胸口一舒,说不出的畅快。
    他回转身形,拔出仙剑,任由对方鲜血自创口中狂喷而出。
    那长老呆呆凝望丁原手中仙剑,嘴唇翕动道:“这、这不是翠霞派!”身躯仰天栽倒,朝着脚下无边的光焰中坠落,转瞬被漫天离火吞噬。
    丁原深吸一口气,调匀经脉中淤塞的气血,低低道:“你说对了,但那又能如何?”他垂下头,赤髯天尊的身躯已渐渐开始蜕化,现出八爪蜘蛛的原形。
    古灿的对手一瞧其他五大长老竟在瞬息间死得一个不剩,再也无心恋战,窥到一线喘息之机,赶忙施展火遁之术,逸入云层不见。
    古灿飞身飘至丁原跟前,见赤髯天尊原形显露,心知已是回天乏力,不由喟然一叹。
    丁原沉声道:“古大哥,麻烦你替我照料老怪物的遗体,我还得跟鬼先生最后算一笔总帐!”
    古灿收起金钩,双手抱过赤髯天尊的尸身,道:“我明白,丁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洪兄的遗体完好无损带出幽明山庄。”
    丁原点点头,右手雪原仙剑轻吟,左手捏作剑诀,自漫漫红云中,径直走向七星法坛的主阵台。
    望着法坛上激斗正酣的鬼先生,一幕幕往事在丁原眼前纷至杳来,交替重现。
    丹鼎之中,雪儿饱受烈焰煎熬,明珠蒙尘;生死一发里,玉儿舍身救护,险些香消玉陨;屈箭南坐困樊笼,命悬一线;直至赤髯天尊元神出窍,自爆丹田。
    笔笔新仇旧怨纷杳而来,丁原每迈出一步,心中痛便更深一分,恨亦更浓一层!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
    滔滔爸风蒸腾呼啸,层层光滥盘旋舞荡,一团浓烈气血“轰”的冲上丁原脑海,但灵台中那丝清明始终不灭,将气血慢慢涤荡,心头蓦然生出奇异的感觉。
    他似乎突然出离了愤怒,宛若那夜在思悟洞前无惧无悲,嘴角竟悠然缢起一缕淡然的笑意。好似在弹指里勘破了涛生云灭、百年生死,回望见大罗仙山上鸟呜花落,泉流石上。
    这种感悟玄之又玄,譬如缥缈仙境纵是心旷神怡,却无一言可喻,无一画可状。他只觉得自己再一次与浩荡天地、苍莽乾坤融合成为一体,无分你我,无分时空。
    杀气消融,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悄然觉醒,无需意念传递,真元导流,磅礴鼓荡充盈全身。
    一蓬银白光岚升腾九霄,伏魔八宝共呜如雷,六股剑魄竟从他体内勃然冲起,呈现扇状护翼在背,炫亮半边天空。
    大日都天翠微直气汹涌澎湃流转经脉丹田,源源不绝注入雪原仙剑。剑镝激越,光寒九州,与主人的心意水乳交融,灵犀相契。
    丁原彷佛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神色悠然舒畅,举手投足配合着呼吸身姿,说不出的完美自然,就如星辰运转,日出月没。
    他的双目,紧紧锁定鬼先生飘忽不定、千变万化的身影,哪怕是细微到巅毫的一点动静,也逃不过通明仙心,扬声道:“苏大叔,让我来!”
    经过近八十回合的交锋,苏真已然渐渐占据上风,双掌鬼神莫测牢牢困住了鬼先生,对於丁原的情形自然也是了然於胸。
    他哈哈一笑,身形微闪,翩若飞鸿,掠出十丈已脱出战圈,背负双手,气定神闲,遥遥牵制鬼先生。要不是为成人之美,他已有十足把握能在百招过后,令敌仇俯首称臣。
    苏真清楚,此际正是丁原修为飞跃的关键时刻。
    经历翠霞山月馀闭关,*精竭虑突破瓶颈参悟出六道神剑,直到今夜连番血战迭遇险境,丁原的体悟在不知不觉里渐渐升华,而只有让他尽情尽兴挥洒出最后一剑,才能使得这番参悟功德圆满,了无缺憾。否则就譬如天籁之音,没有了收尾的一记馀音缭绕,岂能尽善尽美。
    鬼先生掩藏在斗篷下的目光对上丁原空澈的双眼,竟发现对方的眼眸深处犹如浩瀚碧海,深邃到直教自己深深陷入,难以自拔。
    他暗自一凛,口中发出记厉啸,视线艰难从丁原眼眸上挪开,胸口却像被人打了一拳,窒息郁*得难受。
    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丁原庞大无形的气势之下,甚至连心神都受到影响,隐隐升起不敌之念。如果此时能够利用火遁,暂且避开对手锋芒,自然再好不过。奈何在丁原、苏真双重的压制里,自己施术之时露出的破绽更多,恐怕死得更快。
    目睹丁原一步步的紧逼过来,他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嫉妒、惊讶,更懊恼当日的功败垂成。否则若有十三层天贝伽蓝神功护体,又哪用对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心生顾虑?
    自己月馀来苦心筹划,设置下天罗地网,只想一报鬼冢被毁之恨。孰知苏芷玉没来,却惹来个更难对付的苏真。
    好不容易困住了丁原,如今却与苏真联手将自己逼上了死路,眼看南明离火阵也再难支撑,多年的心血,就在他的眼前一点一滴的化为乌有,怎不令人愤懑如狂?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他飞快转念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留着一条性命,总有复仇雪耻的那天!”
    当下他压下诸般杂念凝聚心神,全力提升天贝伽蓝神功,周身光焰缭绕百鬼夜嚎,分明就像一尊来自幽明地狱的罗刹。
    “叮——”魑魅离魂竿尖锐啸呜,如泣如诉,焕放出妖艳光芒,一波一波散了开去,层层叠叠扩展向周围虚空。
    再看丁原,每迫近一步,气势就更盛一分,惊涛骇浪般的光岚不停扑面冲击,直撞得魑魅离魂竿光晕流离,不由自主的寸寸收缩。
    五丈、四丈、三丈!
    鬼先生终於按捺不住,低喝一声,身形幻作一溜飞光,魑魅离魂竿崩云劈岳狂舞起无数道虚实相加、真假莫测的弧光,将丁原密不透风的缠绕进去。
    丁原微笑,出剑。
    “铿铿|”连响,两团光影交错缠绕,形成一蓬高逾十丈的飓风,疯狂的扭曲膨胀,好像要把天地万物都一口吞噬到它的血盆大口里。苏真、古灿退到十数丈外,凝神观望。
    古灿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只能勉强看到丁原与鬼先生飘飞起伏的弧光掠影,根本无法瞧出究竟是谁占着了上风。
    短短的工夫,在他心中显得比百年更加漫长。古灿禁不住悄悄瞥了眼苏真,只觉得他神色如常,悠闲自在的样子,才略微松了口气。要是丁原情形不妙,苏真怎会像现在这样稳坐钓鱼台?
    就在古灿借着苏真面色揣摩局势之际,战团内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六道耀眼剑华冲霄飞腾,宛如烟花一样四散开来。丁原与鬼先生的身形双双抛飞而出,在分崩离析的光斓里跌忭石浮沉。
    古灿被迎面排山倒海般压来的气浪激得胸口发闷,抱住赤髯天尊尸身,又跌跌撞撞飞退出十几丈远,才稳住脚步。耳中就听苏真低喝一声“不好”,纵身百尺,披风荡云接住了丁原。
    丁原接连喷出两大口热血,勉力在苏真怀中挺直身躯,遥遥望向鬼先生。
    就见他翻飞急旋,手中的魑魅离魂竿从顶端一点点消融成灰,断裂的发与衣襟随风狂舞,点点随离火燃烧成片片灰烬。
    丁原紧握雪原仙剑,快慰一笑道:“老鬼,你完蛋了!”
    鬼先生双足一定,踩在熊熊烈焰之上,身形摇摇欲坠。
    破斓的斗篷下露出不肯示人的枯乾瘦脸,“双不见黑白、发着灰光的眼睛,凄厉射向丁原,涩声道:”丁原,若非你有上古仙符护体,若非老夫先前已中苏真一指,谅你也一样活不过今晚!“丁原竟是呵呵笑出声来,笑声停歇处,他缓缓道:”你说得没错,可不管怎样,我总算对玉儿、雪儿,还有屈兄和赤髯天尊有了一个交代。老鬼,你认命吧!“
    鬼先生嘶声狂笑,身上的肌肤渐渐开裂,渗出殷红血丝。他却全然不顾,森然注视丁原道:“天欲亡我,非战之罪!”
    丁原提起一口真气,回答道:“你错了,天本无为,一切均是各人咎由自取。”
    鬼先生嘴唇一动,还想说些什么,身上却猛然喷出六道血泉,继而砰然炸裂,化作漫漫血雨腥风,飘荡在南明离火之中,渐淡渐灭。“代鬼仙门枭雄,昔日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鬼先生,就此命绝。而名噪一时的鬼仙门从此烟消云散,就如从来不曾在世间有过一样。
    丁原静静看着鬼先生身毁魂散,心底升起一缕莫名的空虚倦乏。就好像一场盛况空前的筵席,终於又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苏真右手为丁原注入真气护持心脉,沉声道:“丁原,此战过后,来年的蓬莱仙会,正魔两道重排十大高手序列,也势必会有你一席之地。”
    说着,他突然微笑道:“只是,到那时候,应该将你算在正道还是魔道呢?”
    丁原看着苏真慢慢变得遥远的脸庞,轻轻一笑低声答道:“我也不晓得,可谁又在乎呢!我只知道,在蓬莱仙会上,我可以见着玉儿和雪儿!”
    他的眼前忽然恍恍惚惚的出现了雪儿娇笑的玉容,然而,很快玉儿那双黑灵灵清泉样的眼睛,又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不觉视野里“黑,再看不到玉儿和雪儿的踪影,急忙拼命唤道:”玉儿、雪儿*“而后坠入了无边的寂夜中,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第十一章取拾
    当他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桑土惊喜的嗓门:'醒、醒了,丁、丁小哥醒了!“
    丁原由内心发出一缕微笑,懒洋洋睁开眼晴,桑土公、姜殊、石矶娘娘、毕虎,一张张孰一悉的面庞依次出现在他的眼帘裹。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丹田之气,全身刻被一团暖融融的热流所包围,除了胸口依旧隐隐作痛外,再没有其他的不适。
    姜殊拍拍胸口,有点夸张的说道:“丁小哥,你可算醒了。要不是布衣大师一再向大彩儿保证你不会有事,咱们这些人头发都要愁白了。”
    丁原一怔,举目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软无比的大床上。他忍不住愕然问道:“姜仙于,我这是在哪儿,布衣大师什么时候来的?”
    姜殊笑道:“这里是天雷山庄,你在这张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当中虽然醒过几次,可每回都是神志不清,嘴里胡乱嚷嚷,一会是什么‘玉儿’、一会是什么‘雪儿’,嘻嘻,丁小哥,你……”
    丁原脸上一热,赶紧格话道:“你是说,我已在天雷山庄里躺了一个多月?
    毕虎插嘴道:“可不?要不是你一直没醒,清妹和我早就回翠霞山去找曾老头了。”
    丁原没有说话,他没料到自己这次受伤,居然足足睡了这么久才清醒过来。不过比起鬼先生的万劫不复,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他想了想,问道:“幽明山庄的情形如何了?”
    石矶娘娘道:“幽明山庄?那还不让七大剑派和漠北魔道的人,联手给捣个稀巴烂了么!不光这样,他们还拔起萝卜带出泥,连带着把鬼仙门的几处暗桩一块给灭了。哼,我看鬼仙门再想恢复元气,那可难呢。”
    姜殊啧啧赞道:“丁小哥,你真够厉害,竟把鬼先生也给杀了。他可是百年前就已成名的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跟苏真、习习翼浓比,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吧。”
    丁原一醒,急忙问道:“对了,苏大叔去了哪里?”
    姜殊答道:“这次可多亏苏老先生出手,不仅破了南明离火阵,更从‘惑心移魂境’中,救出了那些从庄外杀入应援的七大剑派弟于。这些人受困在阵内,神志迷惑,狂性大作,险些自相残杀起来。
    “多亏苏老先生精通奇门道甲之术,才让近百的高手九死一生,没有枉自白送了性命。”
    毕虎一撇嘴道:“救这些人干什么,苏真什么时候转性于了?”
    石矶娘娘也撇撇嘴道:“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难不成你还以为苏老先生来救咱们,是冲着你的面于的吗?谢谢你这么些年没去偷他的宝贝。”
    毕虎被石矶娘娘一席话梗得一口气半天上不来,偏偏又不能反唇相讥,那才真正理会两个字的深切含义一一“胸闷”。
    姜殊见状抿嘴一笑继续道:“苏老先生救出那些弟于后,告诉我们你应该没有大碍,就悄然离开,想来他心中还是懒得跟七大剑派的人罗嗦。”
    丁原“哦”了一声,苦笑道:“如此一别,下m再见苏大叔,不晓得又要到何年何月。”
    桑土公这才轮到再次说话的机会,结结巴巴道:“还、还有一个好、好消息,无妄大师从、从毕虎偷、偷来的瓷瓶里,找、找着了越秀派弟于的解药,这下屈痕的麻烦也解了!”
    丁原一喜,道:“我都差点忘了这事,说起来老贼头可了头功。”
    毕虎时得意洋洋,一口浊气吐了出来,尾巴又翘起半天高,说道:“小意思,小意思,区区幽明山庄,还不放在我老人家眼里。”
    石矶娘娘哼了声,道:“古大先生和一干漠北魔道的朋友坚持要护送丁小哥,就和我们一起回了天雷山庄。但是他们都不能久留,第二天就离开山庄回了漠北。
    “古大先生特意要我们转告丁小哥,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再到漠北作客。至补洪天尊的遗体已在幽明山庄外火化,古大先生会亲自送回天尊故里下葬。”
    姜殊等人早从古灿处,知道了赤髯天尊搏命与鬼仙门四大长老同归于尽的事情,叹道:“洪天尊真是性情中人,往后谁能再讲他从前有犯过什么错失。”
    丁原轻轻一叹,转开话题道:“屈兄他们都已回山去了?”
    毕虎点点头道:“七大剑派的人这下对咱们,当然尤其是对丁小哥你感恩戴德之至,这些日于来,燕山剑派的掌门萧沈尘,还一个劲的派人到天雷山庄探问你的伤势。至补屈箭南么,他也有一句话要转告你,丁小哥,你想不想听?”
    丁原见他神神秘秘的样于就知准没奸事,要是自己一副很想听的样于,不定这壁虎变的小于,还要怎么翘着尾巴为难自己呢,当下瞪他一眼道:“什么话?不说算了。”
    毕虎很是失望的嘟嚷道:“明明很想知道嘛,为什么不求我老人家呢?算了算了,我是个好人,告诉你好了。屈箭南说了,请你千万不要忘记那天他在牢中给你说的话,以后得空一定要去东海一趟。”
    石矶娘娘被毕虎抢了话头,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苏老先生临走前也留下话来,丁小哥怀中的那方绢帕,一定要保管得妥妥当当的,他等着你来年从南海回来的消息,否则他绝饶不了你。”
    丁原一呆,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绢帕,只觉徐香犹存。
    南海冰心,东海青灯,自己到底何去何从?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一定要向雪儿道歉,更要给玉儿一个交代。
    举首问天,这世问可有一种法术,能将自己劈成两半,毫无偏担的均分给玉儿和雪儿?又或者,修炼成曾老头的分身大法,从此再无烦恼。可惜这种种念头都太过荒诞,只能想想而已,水远也不可能当真。
    更不巧的是,这两个少女如今都该在闭关之中,为来年的蓬菜仙会全力以赴,静心修炼,自己除非硬闯,否则一个也见不着。
    补是,他正可给自己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暂时抛开这道无解的难题。
    这时屋门轻轻被人推开,布衣大师缓步走到床前,微笑道:“丁小施主,恭喜你终补醒过来了,不用十日定可康复如初。”
    丁原道:“多谢大师妙手m春,否则在下不可能奸得这么快。”
    布衣大师笑道:“说来渐愧,老袖前些日于忙补要事,只能抽空为丁小施主医治。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丁小施主福泽深厚,顺利挺过难关。”
    丁原突然想起一事,望望姜殊等人,道:“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单独请教大师,只奸麻烦大家暂且避片刻了。”
    等到毕虎也被石矶娘娘不情不愿的拉出屋于,桑土公带上虚掩的房门,布衣大师在床前坐下道:“丁小施主,你是想问令堂的情形,对么?”
    丁原点点头,说道:“算算日于,我娘亲她也该醒了。”
    布衣大师回答道:“不错,赫连夫人已经醒过来两天了。除了身体十分的虚弱,要奸奸将息调理外,其他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一”
    丁原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他猛然想到为何娘亲醒来后也没来探望自己,难道说、他深吸一口气,只觉一颗心甲呼乱跳,沉声问道:“只是什么、大师?”
    布衣大师露出少有的苦笑,说道:“只是她因冰封的时日太久,如今对她来说,犹如再生,前尘往事什么也记不得了,对以前的故人都丝毫没了印象。”
    丁原匡怔道:“你是说,我娘亲她甚至连我也不认得了?”
    布衣大师点头道:“在你昏迷时,老袖曾试着带赫连夫人来到施主床前,可她就当与施主是首次相识的陌生人一般。这个意外,实非老袖早先所能料知。”
    丁原脑于再次变成一堆糙糊,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娘亲终补醒过来了,可是从师父到盛师兄,从布衣大师到风雪崖乃至雷霆,这么多人拼尽全力医治照料着赫连夫人,醒来后的情形居然会是这样。老天又跟自己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可惜他真的笑不出来。
    他艰难的问道:“大师,我娘亲她!还有复原的希望么?”
    布衣大师道:“那就要看佛祖的安排了,老袖实在渐愧得很。”
    沉默片刻,丁原道:“大师,我想去看一眼娘亲。或许,她会记起我儿时的事情。”
    布衣大师道:“丁小施主,你的伤势仍需卧床,不宜走动。老袖稍后设法将夫人再请到这儿来,尽快让你见上一面,也奸母于团圆。”
    丁原谢道:“有劳大师了。”
    布衣大师起身道:“丁小施主,老夫先去一步。”
    丁原点点头,目送布衣大师走出屋于。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有桌上的油灯在轻轻的霹啪作响,亮起一团光晕。
    他出神半晌,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方绢帕,再从袖口中取出昔日曾山赠送给雪儿的那枚玉符,两手分执呆呆凝望,竟不知究竟哪只手上会更重一些?
    请继续期待仙剑神曲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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