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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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蕴着一种羞涩紧张的心态,我对着镜子再一次梳理了几下披肩的乌发和整理了一下合身的马甲裙,拿起塑料袋,迈着轻盈的步子朝车站走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虽然已经过了中秋节,但浦江市白天的气温还是很高。大多数的男人穿着短袖或长袖子的衬衫,女人们则穿着各种款式的裙子行走在马路上。我的打扮虽不时髦,却很耐看。站在车站前等车子的时候,有不少的男人朝我投来欣赏的目光。
刚才我给萧翊打了电话,叫他一点钟在海滨公园门口等我。不过我没有叫他听电话,而是叫电话间的老太太去传达的。但我乘的车子却是往萧家方向去的。因为我知道萧翊不会去赴约。那天他就明确对我说了嘛!但我又不敢保证他肯定不去,所以特地提前了半个小时出门。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叫我在公园门口空等。
下了车子,穿过马路拐个弯就看到那个我熟悉的电话间了。买了一些饮料后,我在一棵茂密的樟树下停住脚步,戴上一付墨镜,吸着清凉的椰奶,紧张地看着从弄堂里出来的骑车人里有没有我这个命中注定的魔星出现。
时间过得好慢!我不时地看看手表,觉得有些搞不懂,怎么这时间有时过得挺快,不知不觉中就会过去好几个小时;而有时却过得好慢!你看现在,这秒针就就像被吸铁石吸住了,要磨磨蹭蹭地磨蹭好长时间才“腾”地一下跳那么一小格。唉,要不是块名贵的进口表,我准会把它狠狠地扔在地上,再踩上几脚!
等人的时间真难熬!
总算等到了一点缺五分,萧翊这小子的身影一直没有在我的面前出现过。我点点头,心想很好,傻兄弟你的心里果然有着我啊。如果我真的不嫁给你或者我死了,你就一辈子不讨老婆了?真是个钻牛角尖的榆木脑袋!
想到他这么的固执,我的心里不觉有些隐隐的难受。如果他对我真是一片痴心,他能保持多久?以后有了名气,会不会也象甄春那样的薄情寡义?现在的男人哪,犹如天上飘浮不定的白云那么难以叫人牵住。
迈着有些颤抖的步子,我朝萧家的楼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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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房里,静悄悄一片寂静。我伸出有些紧张的手,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馨姐,是你?”他惊讶地看看我,赶紧打开铁门让我进去。
“你怎么啦?”我摘下墨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心里充满了怜爱和不安。几天不见,他竟又消瘦了许多。这么热的天,他却穿着长袖子的衬衫和腈纶的线裤,下面依然是“租”来的袜子套在脚上。
“我不是好好的吗?”他勉强一笑,把我让进房间后,他到厨房的冰箱里取来冰冷的毛巾给我擦汗。
“怎么不开空调?这么闷热的天,你要把自己弄出一身病来是不是?几天不见,你不觉得自己又瘦了好多么?”我一边擦汗一边数落他,顺便没好气地把毛巾扔在了茶几上,看着他心疼地斥责道,“怎么就不知道关心自己的身体?哼,香喷喷的毛巾倒知道放在冰箱里的。是准备给谁擦的?大概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不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话,我也不会拿出来给你擦。”他稍稍地皱了一下眉头,很是冷漠地回答,一边拿出遥控器打开空调。看他那付闷闷不乐的样子和无精打采的神态,显然很不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我惊讶地看着他问。
“我没去赴约,按你的脾气,当然会不依不饶地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他毫无表情地回答,点上一支香烟吸着说道,“不过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他看看石英钟,朝我冷冷地笑道,“现在才一点零六分。嗯,你是一点零二分到我家的。海滨公园离我这里骑自行车要二十分五钟。就算你乘的士好了,从海滨公园门口到我家路上有五到六只横马路的红绿灯,所以最少也要十分钟。再从弄堂口走进来到我家的门口,起码要五分钟,加起来一共是十五分钟。这就是说,一点钟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公园门口等我。这么热的天,你叫我骑着自行车冒着炎炎的赤日来回乱转,我真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就算那天晚上我说了冒犯你的话,你也不能这样的惩罚我吧?我爱你,所以才对你倾吐我的肺腑之言。这是两相情愿的事,你不肯,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思,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但你对我的惩罚,是不是太过分了?”
见他一付怒气冲冲的样子,我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好笑。想了一想,我朝他撇撇嘴,扬了一下眉毛故作委曲地说道:“哟,你倒满腹牢骚?我还苦不堪言呐!谁说是一点钟的?我不是对电话间的阿婆说把时间改到十二点钟了么?你对时间的计算很精确呀,如此精明的你怎么不去当侦探?我和人家在公园门口一直等到你十二点半才分的手!我进来没骂你已经对你是宠爱有加了。混帐东西你还大呼什么冤枉?真是见了什么大头鬼!”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我摇摇头,很是苦恼地说道,“馨姐,你现在怎么变得爱撒谎了?干什么不做一个表里如一、清澈见底的人,而非要做一个靠吹牛撒谎来混日子的人?你不觉得这很可悲吗?”
“放屁,我吹什么牛撒什么谎了?”我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嚷了起来。表面上看起来我是满腹委屈,实质上我则是嘴老骨头酥。“我不都是为了你?这么大热的天,你以为我喜欢头道,“怎么样,我的目光也不错吧?没给你量一下尺寸就织得恰到好处!看来我也可以当侦探了。呆子哎,咱们俩人开个国际侦探社怎么样?保证赚钱。”
他也忍不住地笑了一下,随即又收敛了笑容摇头叹息道:“叫我怎么说你呢,馨姐?你对人体贴入微的时候叫人刻骨铭心的爱,但你伤人的时候又叫人咬牙切齿的恨。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的说你。”
“怎么,拒绝你的爱就叫伤人了?”我挑了一下眉毛,喝着饮料觑着他满不在乎地说道,“伤到咬牙切齿的程度,你也有点夸大其词了吧?”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吸着烟,默默无语。
“你怎么不说话?也不问问我要帮你介绍的是位怎么样的姑娘?”我没话找话地说,否则我会闷死的。
“你这不是在惺惺作态么?”他看着我恶恶地一声怪笑,愤怒的表情又挂在了脸上,叼着香烟的嘴唇竟也有点哆嗦起来,“我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大肚子的女朋友了吗,你怎么还要帮我介绍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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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膛目结舌,平时巧舌如簧的我此刻却惶惶然不知所措。空调虽然开着,可我的脸上额上却冒出了津津的细小的汗珠。是热汗还是冷汗,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你怎么不说话了?”他抑制住满腔的愤恨,那对浑浊的近视眼一下子变得深邃尖锐了,冷森森的就像两道逼人的寒剑,看着我冷漠地说道,“我萧某人纵然大奸大恶,罄竹难书,却也不会做出那种上辱祖宗、下愧天良的卑鄙恶劣之事。有道是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不明白我究竟在哪儿得罪你了,你要在背后这样耻辱我的人格和名誉?”
我满脸通红,没有勇气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畏怯地低垂下滚烫的脑袋,心里却不服气的嘀咕道,“如果我不这样说,舒蕙兰会对你敬而远之?我又怎么成全你的心意?不就说了你几句无足轻重的坏话么?乖乖,就这么的不得了了?是天会塌下来还是地会陷进去?还‘有道士是可杀而不可掳’呐!说你坏话你把道士牵出来干什么?要掳就把尼姑掳走,道士有什么好掳的?还读书人呢,纯粹狗屁不通!”
见他不再说下去了,我这才壮起胆子抬起头来悄悄地看看他,只见他脸色铁青,嘴唇发紫。不但眼眶里噙着盈盈的泪水,就是脸上的肌肉也似乎在隐隐约约的抽动。我这才猛然地意识到,这次的玩笑话是真的把他弄伤心了。要不,他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常。这、这可怎么好?
“翊弟,我向你认错还不行?”我看着他怯生生地吐露真情道,“是我一时感情冲动胡说八道了。可是我不这么说,舒蕙兰会死心吗?我又怎么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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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得到我?”他惊愕了,愣愣地看着我,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羞涩地点点头,抿了抿嘴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道:“你不是想娶我为妻么?我思考了很久,既然你爱我爱得这么痴心,我爱你也爱得这么深情,那么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再去寻找别的目标?傻兄弟,你知道不?我爱你爱得好辛苦。只是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年龄和小龙的事情,所以才不肯答应你。”
他长时间地凝视着我,就像不认识我似的。良久,他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忍不住的抽噎,满眼的泪水无声地滚落到他消瘦的脸上。
“翊弟,你到底是怎么啦?”我看着他提心吊胆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如果是这样,我也不会勉强你的。谁让我的胡说八道刺伤了你的心?”
“不,我这是喜极而泣。”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用手揉搓着眼睛,哆嗦着嘴唇不敢相信地说道,“这是真的么?真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今天还要约我出去介绍什么对象?”
“哎,真是一个典型的浑球书呆子!”我好笑地对他扮了个鬼脸,“不是和你闹着玩么?我知道你不会去的。你没晒太阳,我倒晒了半个小时呢!”
我把刚才的情况对他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你如果骑车出去,我会在树下拦住你的。不过这个时候我肯定会生气的,因为这说明你是个很容易、嗯,很容易什么呢?我一下子也形容不来。反正我会生气就是了。噢,对了,是个很容易变心的薄情郎。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我按门铃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因为我知道,只要一踏进这个门坎,我就是你未来的老婆了。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吧!”
他看看我,不再说什么,只是在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变得既没有欣喜若狂的神色,也没有刚才那种冷漠鄙夷的表情,只是低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那付静静的模样,简直和埃及的木乃伊没什么区别。尽管他强行掩饰着自己复杂的内心感情,但他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疲惫神态却没能逃过我犀利的眼睛。
“翊弟,你究竟是怎么啦?”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害怕地想道:不要是受了刺激神经有些不正常了吧?陈折梅不是说他有时很会钻牛角尖的么?要不,怎么会和几天前的他判若两人?我壮了壮胆子,心存疑虑地凑近了他,装出一付笑嘻嘻的样子看着他说道,“傻兄弟,你好像很不高兴呀?是不是嫌我老了?看看你这付愁眉苦脸的腔调!你不是说过的么,男人就得像个男人的样子,这样的多愁善感可不好!哎,你怎么知道我说你坏话的?是谁告诉你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提的?”他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一股滚烫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
“你、你是不是在发高烧?”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他的额头烫得吓人。难怪他今天这么反常,原来他在生病。
“萧翊,翊弟,你别吓我好不好?”我顿时心酸起来,急得一把把他搂在了怀里,忍着泪水疼爱地呵斥他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好陪你去看呀!有病不去看,你作死啊?有这样折磨自己的吗?”
“没事的,馨姐。”他喘着粗气,无力地靠在我的怀里,看着我勉强地笑着,眼睛里却又流出了泪水。接着,他像孩子似的把脸依偎在我的胸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翊弟,去医院看一看吧。”我抚摸着他那滚烫的脸心神不定地劝说他道,“有病不早看,会越来越严重的。”
“真的没事,馨姐。”他睁开眼睛,费力地坐直身子,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昨天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你用不着担心,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不过要请你原谅的是我现在不能陪你说话了。我觉得自己太累太疲倦,实在支撑不住地想睡觉。你早点回去吧。”
“废话少说,我扶你去睡觉。”
我把他从沙发上用力扶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进小房间。让他在床上躺下,给他盖上一条被单,打开摇头风扇给他纳凉,自己则坐在写字台边的椅子上,心神不定地看着他入睡。
好疲倦的萧翊,好劳累的萧翊,可怜的他脑袋刚刚碰到枕头,就闭上眼睛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没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发出了急促而均匀的鼾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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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他消瘦的脸庞,凝视着他疲惫的神态,我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他是该好好地休息休息、调养调养自己的身体了。想想吧,他清晨一起来就是写毛笔字,白天要在厂里干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人家都休息了,他却还要在家里搞劳累的脑力活,直至夜深更静。十几年如一日,这样长年累月的干下来,谁吃得消?人,都有精疲力尽的时候,都是有极限的呵!他没有欢乐和热闹,只有寂寞和孤独。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得住这寂寞和孤独的。看他右手中指弯曲的关节旁,竟有一个厚厚的老茧。这是捏钢笔捏出来的。不是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吗?没有相当的时间的积累,这老茧是不可能长出来的。
我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轻轻地走到厨房去洗了一把脸。打开冰箱看看,里面还有两条冰凉的毛巾。我取出其中的一条,回到房间萧翊的床边,把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他滚烫的额头上。他一点也没反应,依然鼾声如故,只是脸上的肌肉偶尔地耸动一下,那样子好像哪儿有疼痛似的。那眼梢的皱纹中,分明刻印着内心的苦楚。
我万没想到我的那些话竟会这般地刺激他的自尊心和人格。我这是怎么啦?说笑话也得看看对方是谁呀,要知道这书呆子的心眼这么小,气量如此的窄,我怎么也不会对舒蕙兰说这样胡诌乱编的话呵。
不过这个舒蕙兰也真是的,人家既然不要你,你又何必这样地恼羞成怒,竟把我说的谎话全部当成真的到萧翊这里来三不罢、四不休的问罪?看上去斯斯文文挺有修养的,想不到竟还有把我心爱的小情郎气得生出病来的雌威。幸亏萧翊没有娶这个善变的小妖精,要不,以后萧翊不知道有多大的苦头得吃!也亏得我今天来看他,要不,这两天恐怕连饭也没人烧给他吃。
想起吃饭,我又赶紧一骨碌地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看看他的冰箱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唉,好像什么也没有。这个书呆子,中午吃什么了?已经是半条命的人了,还不吃东西,有这么作贱自己的吗?噢,失恋了,打算绝食了,是不是想饿死自己呀?傻小子,你想死?我还舍不得呢!
迟疑了一下后,我从小包里掏出钱,出了萧家,一路疾走。到马路对面的超市里买了许多的素菜荤菜,外带百合,绿豆和桂圆什么的,又在隔壁的通宵药房里买了些退烧药品,接着赶紧一溜烟地回到他的家。
走进房间看看,他依然睡得很沉。摸摸他的头颈和胸口,湿淋淋的全是汗水。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长气。发高烧的人就怕不出汗,只要出一身臭汗,这高烧退得也就快了。
给他的额头上换了条毛巾后,我回到厨房,打开罐装的八宝粥倒在饭碗里放进冰箱,等他醒来时好给他吃。接着又给他烧百合绿豆汤,好让他明天当点心充饥。看看没什么事情好干了,闲不住的我又拖地板擦桌子,帮他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
他小房间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张区中心医院的病历卡和几包药片以及针剂。我拿起来看看,诊治医生的字写得好像是鬼在画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很难辨认。不过有些字连起来我还勉强看得懂:体温:41.2c。肺炎。建议病休十天。
乖乖,这小子患的竟是肺炎!我吓得一吐舌头,半天缩不回来。朝他看看,他依然酣睡在昏昏沉沉的梦乡中。
“唉,我在做些什么呀!”我后悔不迭地埋怨自己道,如果那天我答应了他要娶我的要求,他不就没事了么?都是我无事生非,找出来的麻烦!
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好端端的他怎么一下子会爆发出肺炎?舒蕙兰到底给他受了什么委屈?不行,我得去问问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温馨总要比兔子有那么一点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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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着一肚子的火,我一阵风似的来到电话间给舒蕙兰打电话。可天下也偏有这么巧的事。我刚拎起电话筒还没拨号,却看见舒蕙兰从远处急冲冲地走来,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赶紧走出电话间迎头拦住了她,怒气冲冲地喝道:“舒蕙兰,你来找萧翊是不是?你还好意思来找他?”
“呀?是馨姐!”她看看我,脸一下子红了,哭丧着脸说道:“听说萧翊病了,我来看看他。这件事不是我干的,我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件事”是什么事?我暗中一惊,转了一下眼珠后,我冷笑道:“那你说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是我表哥干的。就是我娘娘的儿子。”她泪汪汪地说道,“我前天晚上才听说了这么回事。昨天打电话到他厂里想去赔礼道歉的。可是厂里的人说他生病了,在家里休息。我估计肯定是被我表哥打完后、又把他掼到臭河浜里去后呛了脏水,所以才生的病。因此今天我下午的班也没有上,请了半天的事假来看他。”
打了他后还把他掼到臭河浜里去呛了脏水?我顿时打了个哆嗦,难怪他要生这么重的病!
“馨姐,他家住在哪幢房子里?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她看着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咽呜着说道,“他没事吧?我真担心得很。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既然他不要我了,我也不愿意再和他见面。但就这件事而言,我还是要向他当面赔礼道歉的。”
被她这么一分辨,我满肚子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我心里想到:这个舒蕙兰倒确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但外貌长得像天仙,而且内心也很善良。谁娶了她真是谁的福气。看来是我错怪了她。不过她要看萧翊,我是不会答应的。
“算啦,你走吧,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他的。我也在这里代他谢谢你了。”我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既然她没有得罪萧翊,我也不能为难她。人总得讲道理才是。
见她犹豫着还不想离开,我转着眼珠子想了一想后,就耷拉着眼皮说道,“好,小舒,我对你说实话吧,免得你对他心生怨恨。什么大肚子的女人来找他讨公道,这都是我吓编杜撰的鬼话!目的就是要你对他死了这份心。他要真是这样的人,我今天还会在这儿照顾他么?告诉你吧小舒,他确实是很爱你的。但他爱我比爱你更深。知道我要离婚后他才狠着心肠和你一刀两断的,目的就是想和我结婚。谁叫你们喳吧喳吧的把我要离婚的事情告诉他的?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话多。言多必失,这是你们自己找出来的麻烦。”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睁大噙着泪水的眼睛看看我,嘴角抽搐了几下后,冷冷地说道,“我想他也不会是那样的人嘛!原来是这么回事。馨姐,虽然我很尊重你,但还得说你几句。为了我和他分手,你也不能信口雌黄,把他说得这么道德败坏、一无是处啊!既然你也爱他,你怎么舍得这样的中伤他?另外,你侮辱他的人格,不等于是在侮辱你自己的品行么?一场胡编乱说,害得我娘娘对他咬牙切齿的恨,也害得我表哥对他大动干戈,让他受了这么大的皮肉之苦。你说何苦?”
我嘿然无言。是啊,细细想来,这确实是我的不对。
她看看我,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苦笑,摇摇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上去看他了。免得你会认为我对他有什么其他的意图。馨姐,我在这里祝你们幸福美满。再见!”说罢,她发出一声轻轻的长叹,又看看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着她的远去,我迷茫地摇摇头:这怪我干什么?我要的是叫你们远离萧翊而不是叫你们对他动武,现在又不是靠打架来撑世面扎台型的年代。真要打架,你敢主动的去找李连杰、成龙这样的武林高手较量才算是真正的好汉呐!打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算哪门子好汉?只会遭人耻笑!唉,怪只怪自己没有像李连杰那样武功高强的兄弟姐妹,否则,我不叫他们把舒阿姨家那个臭小子的骨头拆得四分五裂当柴烧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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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瘪塌塌地回到萧家。
蹑手蹑脚地走进小房间,我仔仔细细地朝熟睡中的萧翊打量。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只见他的额头边残留着几块隐隐约约的乌青,这显然是被拳头打出来的伤痕。我再轻轻地撩起他的衣袖一看,吓得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他的手臂上,不少的地方都涂上了红药水……
我的心一酸,抓住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轻声咽呜起来。要知道,他的这些苦头都是由我而起的呀!
“唉唷——!”梦中的他在痛苦中长长地吁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翊弟,你醒了?”我泪水朦胧地用手捧住他的脸,柔情无限地看着他说道,“翊弟,我、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他忍着疼痛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勉强地笑道,“你肯嫁给我,已经够我幸福和够对得起我的了。还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你别瞒我了。”我抚摸着他的脸,泣不成声地说道,“因为我的吹牛撒谎,让你受了舒家莫大的委屈。翊弟,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你倒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满不在乎地浮出一丝浅笑,伸出干枯的手替我擦去泪水,喃喃自语道:“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这是何等的潇洒!嗨,馨姐,别在乎这件事。我辜负了舒蕙兰的殷殷深情,被她的表哥教训一顿也是罪有应得。活该!这个就叫头上三尺有神灵,善恶有报自分明。”说了不算,竟还朝我故意挤挤眼睛嘟嘟嘴巴地扮了个鬼脸。
“你呀!”我忍不住地破涕为笑,擦着眼泪说道,“人家都心疼死了,你倒好,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翊弟,你觉得好些了么?”
“嗯,没事。我萧某人可是个铜筋铁骨的汉子。这点毛病算什么?小菜一碟!”他看着我,安慰我道,“你放心就是了,馨姐,用不着为我担心受惊的。现在几点钟了?”
我看看手表:“五点快要到了。干什么?”
“起来给你做饭。”他挣扎着要爬起来,依然笑咪咪地说道,“你不是说我不会做饭烧菜么?上个星期四的菜,味道怎么样?”
“味道虽然好,不过今天你就省省吧,逞能也得看看时间呀!”我朝他斜了一眼,硬是把他按在了床上没让他起来。摸摸他的额头道,“高烧是退了些,但你还得好好地养养身体。不要说现在你在生病,就是不生病,我也不会让你做饭烧菜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劳碌命,不干活我会活活憋死的。乖孩子你好生歇着,姐姐我给你拿八宝粥喝。大桌头我烧不来,论烧小锅菜么,我的水平并不比你差。”说着,我疼爱地拍拍他的脸腮,就像喜欢自己的儿子一样,忍不住地俯下脸吻了一下他微微发烫的额头。从这时开始,我觉得自己就把自己的将来全部交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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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晚饭,我帮他洗了把脸。把碗筷等洗干净后,看看没事做了,就坐下来喝了杯饮料。我看看墙上的石英钟,时间已经七点钟了。再看看萧翊,他看上去倒是蛮精神的。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两眼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我踌躇了一下,心里想走,但却又很想留在他的身边过夜。担心他要是半夜里万一高烧复发,我可以陪他去医院挂急诊。但他不开这个口,我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自己留下?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很滑稽可笑:今天的温馨变得怎么啦?以前不是很泼辣的吗,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干。从来没有什么顾忌的。而今天却扭扭捏捏地像个初恋的大姑娘,有话竟会羞于启齿……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
“馨姐,你是不是想走了?如果可以,你今天能不能留在这里过夜?”他面露不安之色,腼腆地看着我说道,“我闷得很,想留你在这里陪陪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我朝他投去妩媚的一笑,羞涩地点点头。拢了一下披肩的秀发后,我走过去上了床倚靠在他的身边。伸出嫩滑的纤纤细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脸颊烫烫地看着他,忍不住噗哧一声地娇笑道,“书呆子,你想干什么?身体不好,有些事情你不要胡思乱想。”
“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又在朝朝暮暮?”他扶了扶眼镜,心领神会地回答。然后他稍稍地侧过身子,和我面对面地躺着,睁着一对小小的近视眼在灯光下尽情地欣赏着我皮白肤嫩的脸颊。很是平静地说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罢了。嗳,馨姐,你和甄春离婚的手续几时能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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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我已经把双方有关部门都敲好了公章的协议书送到民政局去了。他们说等通知,估计下个星期就能批下来。真烦!自愿离婚也有这么多的麻烦。”
“那我们明年五月一日结婚怎么样?”他看着我深情地笑道。
我点点头,看着他又倾吐心里话到:“翊弟,不瞒你说,我的心里总觉得别扭。你是个大小伙子,我却是个有孩子的老女人。你认为合适吗?”
“谁说我是个大小伙子?”他对我挤了挤眼睛,不真不假地说道,“我以前不是告诉你吗,我是个离过婚的男人。”
“你别乱开玩笑好不好?”我皱了一下眉头,“想安慰我,也用不着这样嘛!你这么的好,哪个女人舍得离开你?”
“你听到陈折梅提起过一个叫杨秀嫣的女人么?”他贼态嘻嘻地笑着,一对小眼睛里竟隐隐然闪烁出仇恨的光芒。
“这个女人见你的小说没有发表不是不和你谈朋友了?”
“不是不和我谈朋友,而是嫌我没出息后和我离婚了。”
“真的?”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凝视着他,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确实是真的!我们结婚仅半年就离婚了。”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离婚证书放在我的那个抽屉里。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打开来看。所以,你不必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顾虑。”
“畚箕配扫帚。”我忽然想起了他以前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哦,难怪以前我初次看见他时,总觉得他有一种自卑的神态。每当和他谈起婚姻的事时,他就会有一种怪怪的神态。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的心里顿时明白了。
“唉,你这个书呆子!”我忍不住地骂了他一句,恨恨地说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早就和甄春把离婚的事搞定了。我就不会把舒蕙兰介绍给你了,我就不会把你介绍给任何女人了。我干什么要把这么好的你介绍给她们而不留给自己?你真浑!”说着,我情不自禁地搂住他,又忍不住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也许,这就叫好事多磨吧?”见我没有责备的意思,他不由开心地笑了,笑得很是舒心。抚摸着我的脸颊说道,“馨姐,你应该高兴才是。干什么哭呢?我倒担心着呐,只怕自己没有出息,以后你跟着我没好日子过。”
“有你真正的爱就够了,其它的我都不要。”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激动地说道,“我需要的是你对我真心的爱而不是什么钞票。翊弟,希望你能给我的是绵绵无期的爱情而不是花花绿绿的钞票。不瞒你说,我已经吃够了被人抛弃没有爱的苦头。你懂不?”
他点点头,朝我投来充满了柔情蜜意的微笑。呵,这个笑,是他发自肺腑的笑,是令我陶醉在信任之中的笑。我拭去泪水,怀着满腔的欢悦和幸福,尽情地享受着他赐给我的精神欢乐。
看着他这个犹如孩儿般的微笑,我情不自禁地把手塞到他的脖子下面再挽过来,好让他的脑袋依偎在我的胸膛前。一边疼爱地撸着他有些零乱的头发,一边象哄孩子似地拍着他的肩膀,柔柔地说道:“傻兄弟,乖孩子,好好地睡吧。”
他仰头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笑。拿掉眼镜后,把他的脸庞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胸脯之上,静静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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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班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的心情特别愉快和舒畅。
是啊,犹如一个溺水者在海上经过了精疲力尽的挣扎后,终于寻觅到了一个可以躲雨避浪的港湾,心里自然而然会产生这种精神上的愉快和心理上的舒畅。
想起萧翊,想起我这个可爱的书呆子傻兄弟,我的心里就会涌现出一股甜津津的味道来。记得小白脸陈折梅说过他是条龙。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带着一种他独有的风格和情调。这种风格和情调对甄春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有的。这就是个人的素质和修养不同之处而带来的结果吧?看来,一个人还是要多读点书才好!有了知识后才会有良好的自身教养和清晰明理的处世哲学。否则就不可能有很好的素质。也许,我也要读点书了。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萧翊的身影来。
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他有没有吃?听陈折梅说这书呆子搞创作有时会搞得废寝忘食。但愿他听我的话把灵魂长进脑子里,不要爬起来写什么东西才好!写了又不想拿去发表,那又何必要玩命的去写?真是有点神经兮兮的。读书人啊,有时还真的不好理解!真想溜回去看看他在干什么,可是路太远,要是被领导知道了,我这饭碗大概也就砸掉了。
我没事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一边干活还一边惦记着他的情况。他的寒热怎么样了?还会不会再次回升?那个舒蕙兰的表哥也太可恶了些,怎么会把萧翊扔到臭河浜里去的?就不怕出人命?他不是对舒阿姨很差劲的么,怎么这次就这么听这死老太婆的话?会对萧翊大打出手?大概看到他老妈嫁给魏叔可以跟着沾光,所以就……。唉,这年头真是他妈的有奶就是娘,老母猪有奶他那种没有骨气的小子也照样会亲亲热热地叫上几声“亲娘”!
哇,总算熬到了下班!好高兴哟!
我匆匆忙忙地冲了一把澡。一出公司的大门就迫不及待地跳上一辆出租车朝萧家疾驶而去。也不要骂人家“有奶就是娘”,有钱确实是好,从公司到萧家,光是公共汽车就要换两次,没有三刻钟的时间是到不了的。可这出租车多快!二十钟也没用上,转眼就停在了萧家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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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地推开外门,我探头朝里看看,大房间里的灯关着,小房间里的灯则亮着。这小子在干什么?我轻轻地关上外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大房间的门口朝里窥探,嗬,这小子坐在台灯下正聚精会神地修改文稿纸。我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德性!把时间当作性命一样的珍惜。
“嗨,伟大的无名作家,我回来了!”生怕吓他一跳,我先笑盈盈地给他打个招呼。
“来了?”他放下钢笔,扭过脸冲着我微微地一笑,“煤气灶上给你准备好了绿豆百合汤。饿了吧?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知道你不肯好好的休息,所以我才归心似箭。”我故意沉下脸,看着他冷冷地撇了一下嘴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不是叫你好好休息的吗,怎么一点也不听话?药有没有吃,针有没有去打?体温正常不正常?”说着,我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
“报告‘小妈’,我针去打过了,药也准时吃了。体温正常,只是略有偏高。”他嘻皮笑脸地朝我扮了个鬼脸,“馨姐你别沉着脸好不好?有话好好说嘛。我已经休息好几天了,睡得我都有点筋软骨头酥了。再睡下去,我会得痴呆症的。”
“就数你能说会道!”我噗哧一笑,缩回手说道,“好像还有点余热未退。嗯,早点睡吧,今天就不要那个了,时间长着呐!”
他看看我,没有吱声。脸上却露出怏怏失意的神态。
“唉,你呀!你的身体吃得消么?”我心疼地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见他伸手来解我的裙带,我也只能半推半就了。嘴里不满地嘀咕道,“唉,真是个要性不要命的书呆子!人的欲望,为什么总是得寸进尺?”说罢,我伸出手关上了明亮的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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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拧亮台灯的时候,萧翊已经度进他那甜蜜的梦乡酣然入睡了。
回味着刚才的欢愉,我的心情久久地不能平静。这个萧翊,这个傻兄弟,真是好温柔、好叫我舍不得离开他!
再抬头看看这满屋子的书橱,满房间的书籍,我的心里不由充满了一股说不出的欣慰:这极富知识味道的生活环境就是我以后的家么?
看着这书橱,看着这书籍,看着外面悬挂着的书画作品和花架上的盆景,我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来。
“人的欲望,总是得寸进尺。”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这句话来。
是啊,得寸进尺也许是人的本性吧?那么眼前的这个傻兄弟如果以后功成名就,会不会也像甄春这样的质变?
现在的我,忽然之间并不想他成名成家了。这里是一个家庭而不是一个水池,我需要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丈夫,而不是一条会腾云驾雾的龙。把男人拴在身边最好的方法你知道不?第一就是你要尽心竭力地爱他,把他侍候好照顾好,第二就是不要让他大有作为。说穿了,我还是心有余悸。这年头,安分守己的男人好像并不多,省得以后他财大气粗后会见异思迁。第三现在他对我很好,但谁能保证他以后不变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祖宗的遗训是不可不听的。不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吧,至少说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我当然得防他一下。何况,他的工资加上我的工资和我暗中几十万元的私房钱,这日子我们还是可以过得去的。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就图个平静的生活和安逸的日子?
我稍稍地侧过身子,眨巴着眼睛凝眸细看梦乡中的萧翊。他闭着眼睛,脸上浮着浅浅的微笑。我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长叹。心里百感交集地想到,这个傻兄弟,没有孩子的舒蕙兰他不要,偏偏要我这个有孩子的女人,这是不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宿缘?假如这是这样,那么以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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