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天家父子情难深

    李治一听自己的儿子大老远的赶回宫里，心里头自然是乐的：“快宣。”
    婉儿和赵嬷嬷一同跟在李显的身后进了栖霞殿，还没迈进殿门，就瞧见绮云在一旁耍着小性儿。
    “不是说好和我同去的么？”绮云半转了身子，侧对着李治坐在矮榻上。
    李治见李显已经到了门口，神情略显尴尬，不好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去哄自己的宠妃，可又不忍心把绮云丢下不管，很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
    婉儿见绮云这副模样，便知她吃准了李治的性子——越是这样越觉得鲜活有趣，越会将她捧在手心疼着爱着。只是这个分寸要拿捏得当，不然终有一日会触怒龙颜，再想如今日般受宠可就难了。
    “父皇~”李显乖觉地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亲昵的叫着，疾步并上前去，在李治身前深深地行了大礼。
    “好孩儿，快快起来。”李治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心疼道，“显儿，这一年不见你怎么又清瘦了这许多！”
    李显眼中氤氲了湿气，嘴角却是轻巧飞扬：“父皇没见儿臣又长高了不少呢~”
    李显连日赶路进宫，脸上神情很是憔悴，李治是越看越心疼，不禁动情哽咽道：“显儿，父皇近来很是挂念你，真没想到竟把你盼回来了。”
    李显见自己父皇说得动情，不禁也抹了抹泪：“儿臣在外日夜思念父皇。更感念父皇母后爱护儿臣之心，特地回宫谢恩。”
    李治愣了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婉儿在一旁看这父子相聚，相对垂泪，虽说不一定全是虚情假意，可到底天家父子，比起寻常人家，这看似拳拳赤子之心，深深舐犊之爱倒多了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圣上，英王殿下远道而来。臣妾也不好打搅圣上父子相聚，先行告退了。”绮云见自己被晾在了一遍，大为不满，可又不能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只能撅嘴赌气。
    话音刚落，也不管李治正要开口挽留，抬步就向殿外走去。
    绮云人过飘香，说不清是什么花的香气，可衣袂带起阵阵香风，好不醉人。
    李治望着绮云的背影，眼中有些怅惘。
    李显此时也不好贸然开口，只得垂首等着李治先说话。
    “她是朕新封的宝婕妤。”李治不觉轻叹了口气，“她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为人爽朗不拘小节，显儿可不要与她计较。”
    字字句句都是回护之意，婉儿暗叹这绮云好厉害的手段，竟把李治的心抓得牢牢的。
    多少佳颜柔情似水，心细如尘，竟然都比不上这个大大咧咧不顺圣意的刘绮云！婉儿心中冷笑，到底是皇家的男人低眉顺目的女子看得多了厌烦了，还是人性本身就是如此倒真不好说。
    本来婉儿还想着这次回宫，借着绮云大大咧咧的性子找机会见上母亲一面，可如今看来，绮云可不像自己从前想的那样蠢钝无知，要想加以利用只怕并不容易。
    “父皇，你可还记得三个月前送往儿臣府上的伴读婉儿？”李显不想李治难堪，避过了绮云的话题不提，还是说了自己来意才是正经。
    李治显然还陶醉在绮云留下的阵阵香风中，有些没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眼睛却是直直地望着殿门。
    婉儿早就猜到这李治未必记得自己，更未必记得曾经赐了个小奴婢给李显作侍读。
    看着李显一脸失落的神情，婉儿不禁心生怜悯：皇家子女自然比不得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承欢父母膝下，李显虽然身为帝后嫡子，可还是难免受了冷落，毕竟上面有两位人才出众的兄长，下面还有年幼可爱的一弟一妹。资质平庸又夹在中间，真是说不出的窝囊。
    曾经很是看不起李显的懦弱无主见，可近些天的相处，愈发懂得了李显处境之艰。况且这些天细细看去，李显对着自己的关切倒是真心。此时年纪尚小，一切无关风月，只不过是李显本性纯良罢了。
    “儿臣感念父皇母后念着儿臣，送了婉儿这样机灵乖巧的到儿臣府上。”李显眼中湿气已消，脸上再看不出悲喜，只是一脸的恭谨敬顺。毕竟，来这一趟的目的，有一半是让二圣记着自己仁孝，知道感恩。
    李治被李显一再提醒，也多少有了印象：“哦，你说之前送到你府上的那个女娃？”他和自己儿子倒不见外，直言道，“本来是要配到你幺弟身边的，好像还是裴昭仪劝朕送到你那里更合适。如今看来，昭仪的打算还是对的，你可要好好谢谢她啊。”
    婉儿自然知道事情原委，可毕竟与己不相关，所以之前也并未与李显讲明。毕竟这么伤人的话，说出来对自己又无任何好处，本能地就不想去说。
    李显一听，身子微微一颤：“是，儿臣此次回宫也是为了恭贺父皇喜得麟儿。裴昭仪给儿臣添了个小皇弟，儿臣正想着去她那儿看看呢~”强撑着的欢颜，婉儿在旁看着都不禁觉得心酸。
    倒是李治，此时一颗心被绮云的小性子抓挠的烦闷，倒没工夫顾忌自己儿子的感受。李治本想着也一起去紫鸾殿看看，可一想绮云也在紫鸾殿，自己这么巴巴地跑去，岂不是很没面子？心里虽然念着绮云，可自己堂堂天子，怎么能总是由着她的性子来？
    李治这脾气一上来，也是执拗的很。心里面越想越气，气绮云如此不识大体，平素私底下闹闹也就算了，今儿个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还由着性子耍闹起来，实在是不成体统！
    “朕有些乏了。显儿你先去昭仪那儿看看吧。晚膳的时候，叫上弘儿，旭轮和太平，你们许久未见，也该聚上一聚。”
    “是，父皇。”李显显然是提不起什么性质，情绪有些低落，“父皇您注意休养，儿臣先行告退了。”
    婉儿却再没心思估计殿内众人的情绪。晚膳，旭轮……
    她一颗心狂跳不停，今世的初见会在今晚么？哪怕是远远的看着，她也想看看这个年纪的旭轮是什么样子。
    她曾经失去的孩儿，该是和他一个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