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小巧心思八角亭
李显从冷秋殿出来,便有人领着他往栖霞殿走去。
“锦书姐姐,咱们这是往哪儿去?”那人是母后身边颇受重用的侍婢锦书,李显对她说话也颇为客气。
“娘娘让奴婢带着殿下去圣上那里。”锦书淡淡说着,李显虽是皇子,可她也并不会因此而媚颜相向。
李显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颇有些垂头丧气。
婉儿和赵嬷嬷一左一右跟在李显身后,见了锦书对李显的态度,心里深有感叹。
回想前世服侍在武则天身侧的那些个年月里,自己对人何尝不是如此?不光后.宫女眷,朝堂大臣,就连皇子公主见了自己的面大多都时都是笑脸相迎。年少无知的那几年,也没少仗着自己是武皇后身边得力的人给这些权贵皇族们冷脸看。又有多少恩怨是非是从那时就开始的呢?
那些年的宫闱斗争,让婉儿懂得,无论对手是何人,永远都要笑脸相对,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你曾冷眼相看的人有朝一日会爬到你上头,将你踩在脚下狠狠地折辱。
路过了几处宫殿楼阁,穿过了繁花盛开的御花园,毒辣的日头晒得婉儿有些目眩。悄悄地侧身看了眼赵嬷嬷,赵嬷嬷也是有些受不住,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不时地伸手用宽袖拂去。
前面李显更是汗湿了背襟,锦白的长衫隐隐透了一片暗灰的影子,想来定是溻的难受。
婉儿佯装扭了脚,小声却又真切地喊起疼来:“哎哟,我的脚……”
锦书在前面带路疾走着,本来没有理会婉儿的叫声,可见身后的李显和赵嬷嬷也都停了脚步,才转过身来。
她见婉儿一脸惨白地跌坐在地,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却也只得上前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婉儿本来热得难受,想来面上是健康的绯红,为了装的真切,暗暗地将手在腿上旧伤处用力一按,顿时疼得不行,本来冒的是热汗,这下却是浑身发冷,冷汗直流,脸色也陡的惨白起来。
婉儿动作虽微,却被一旁的赵嬷嬷悉数看在眼里。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赵嬷嬷嘴上厉声呵着,心里头却是万分的疼惜。
李显走得又累又热,见婉儿摔了,索性停下脚步,稍作休整。
“奴婢不小心扭了脚,耽误了时辰,还请姐姐见谅。请殿下责罚。”婉儿说的不卑不亢,意思也极清楚。自己的事情自然有自己的主子来说话处罚,旁人即便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锦书撇撇嘴,刚要出声发难,李显却不不知哪来的勇气,当着锦书的面护起短来。
“锦书姐姐,这丫头平时做事极为小心谨慎,今天事出意外,还请姐姐千万不要怪罪。”李显说着,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八角凉亭道,“不如咱们先去那儿歇歇,姐姐也是有些乏了吧?”
锦书轻哼了一声,对着武皇后最不受宠的儿子实在是不愿笑脸相对,可李显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皇子既然开口,自己这个做奴婢的就算再不愿意,也还是要给些薄面的。
锦书不置可否地自行向那凉亭走去。李显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是否得罪了那位姑奶奶。
赵嬷嬷扶了婉儿,走至李显身边低语了句:“殿下不必和她计较。快过去歇歇吧。”
李显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婉儿的神情恁地柔和:“疼得厉害么?我来扶你。”说着一只手便搭上了婉儿的小小腰肢。
他虽是好意,可婉儿却很是抵触,忙轻轻地扭了下腰:“殿下,这样于礼不合。奴婢没事儿,殿下快过去歇歇吧。”
赵嬷嬷见婉儿年纪小小便如此懂礼,心下更加喜欢,忙附和道:“殿下放心,老奴和婉儿随后就到。”
李显落寞地收了手,却不忍自己先撇下二人独自过去:“我同你们一起过去。”
婉儿见李显这副模样,心里头倒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做得太过刻意。毕竟自己这么小的年纪,李显也不会对自己起了什么旁的心思。
李显这个人,虽然懦弱无能,可本性却是好的。即便后来的年月里变得有些不可理喻,可此时的他还是少年心性,对赵嬷嬷尊敬有礼,对自己也是爱护有加。
可这念头只是一瞬便打消了,现在避忌些总归是好的,总好过日后生出些无谓的麻烦来。婉儿这一世铁了心思不想再和李显过多牵扯,一心想着安分地在英王府熬些年月,讨了赵嬷嬷的欢心好找机会去旭轮身边完成心愿。
这次回宫或许就是个机会,婉儿心里暗自告诫自己定要把握时机,一是要找机会与母亲见上一面,二是要细察人事看有无可能再回到宫里。毕竟离皇宫越远,离旭轮就越远。而与李显朝夕相处,说不好几年之后,自己长大成人,李显不会对自己起了男女之情。
刚刚这一摔却是一点为了李显的心思都没有,只是见赵嬷嬷累得不行热得难受,才识趣的佯装摔倒好让大家寻个借口歇上一歇。果然,赵嬷嬷看向自己的神色里又多了许多赞许。
这几人在凉亭里歇着,颇有些面面相觑的意思。本来如果没有锦书在场,李显和赵嬷嬷定会细细品论方才在冷秋殿里武皇后言语间的意思,又或者会说说等下见了皇帝要如何说话行事。二人说这些事情也不会避着婉儿,可现在到底是有个外人在场,又是个不冷不热对着主子的奴婢,场面实在是尴尬异常。
此刻亭内静得几乎能闻得细微的蜂声蝶语,李显再也忍不住,咳了一声,笑对锦书:“锦书姐姐,父皇现在在哪儿住着呢?怎的走了这么远还没到?”
锦书撇撇嘴,语气冷淡:“栖霞殿。”又嘀嘀咕咕地自语道,“是远了些,没有紫鸾殿近便。”
本来如果大家在笑谈之间,热闹起来没人会听见她后半句话,可毕竟现在厅内就算掉了根针都会回声半晌,这句话自然落入了大家耳中。
皇帝不在紫鸾殿?婉儿颇为惊诧。照理说裴昭仪甫诞下皇子,又晋了昭仪,该是圣眷正隆。之前还在宫里的时候,皇帝便是夜夜宿在紫鸾殿,如今裴昭仪母凭子贵,难道不会更添恩宠?
怎么皇帝还跑到别人的殿里去了?
栖霞殿……婉儿料想定是刘绮云新封了婕妤之后的所居。这刘绮云真是好厉害的手段,看不出来平素里大大咧咧的她,竟然有如此的手腕心机。
李显也没多想,随口问道:“栖霞殿里住的是哪位妃嫔?”
锦书冷哼了声,眉眼间厌恶之意浓重,啐了一口道:“是个狐媚惑君的蹄子。”话一出口方觉得自己在皇子面前有些失仪,忙又正了神色,“殿下等下见了便知。”
李治昨夜与绮云玩乐得有些晚了,直睡到日上三竿还觉得疲累。
绮云倒是早就醒了,枕在李治的臂弯里,用指尖细细的缠绕着自己柔顺的发稍,一边想着心事:自己熬了三个月,几乎丢掉了性命,方才换来今日的地位恩宠。最困苦难熬的日子里,心底支撑着自己的就是九九祭礼大成,自己获封受宠,从此定要紧紧地抓住皇帝的心,有朝一日诛了那武氏毒妇,为自己的族人平冤雪耻。可这些日子,日日笙歌,夜夜邀宠,皇帝虽然没日没夜地陪着宠着自己,可那些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皇帝并无实权,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这后.宫里,武氏恶妇都是实际上的第一把交椅。绮云这些日子看得越发清了,先前头脑发热地一味邀宠,竟然无知无觉地将自己在这后.宫中孤立起来了。
她越想越心焦,裴昭仪尚且有个儿子做保靠,自己又能靠上什么呢?
“圣上~”绮云伸手轻轻地在李治的xiong前划着圈,柔声叫着。
李治睡得不熟,只觉得xiong口痒痒,耳边糯声好听,“嗯”了一声,臂弯又一用力,将怀中佳人搂得紧了一些。
绮云见皇帝醒了,也等不及这一时三刻,忙为了自己心头的盘算谋划起来:“圣上有些日子没去昭仪姐姐那儿了。我听说今日宫里姊妹都要去紫鸾殿庆贺,不如圣上陪着我同去热闹一番可好?”
李治一听人多,蓦地心烦,嘴上却宠溺着:“宝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叫人更衣准备吧。”
绮云知道李治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更何况今日去的也都是他那些失宠多年的妃嫔,他能乐意去对着那些个昨日黄花才怪。可竟然还是宠着自己应下了,心里头不禁暗喜。
正当一切准备妥当,正要起驾紫鸾殿时,门口一直候着的顺公公那熟悉的尖细声响起:“圣上,英王殿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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