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是非恩怨与谁说

    李显在殿中踱来踱去，见着赵嬷嬷来了，忙上前牵过赵嬷嬷的手，扶到矮榻上座了。倒好似赵嬷嬷身边的婉儿是个透明的人儿一般，看也没看，问也没问。
    “嬷嬷，方才宫里面来信了。”李显脸上神色说不出是喜是嗔，只有说不清的惊惶焦急。
    婉儿被他晾在一边，要是寻常孩子肯定不知所措了，可她只是找了个最靠近赵嬷嬷而又最不起眼的位置站了，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听着。看样**里面该是出了大事，不然李显不会如此拿不定主意，巴巴地把赵嬷嬷叫过来商量。
    不过，婉儿心底嗤地一笑，不过李显一直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前世自己也是看在眼里，而来到英王府的三个月，更是看得透透彻彻。李显事无大小巨细，全都要找人商量才能拿出主意，而这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赵嬷嬷。
    这更让婉儿铁了心思好好跟在赵嬷嬷身边，将来大事小事自然少不了赵嬷嬷的帮衬，说不定就连要到旭轮身边的这个愿望也少不了赵嬷嬷的助力呢。
    “殿下先别急。”赵嬷嬷虽极受李显的重视，可从不托大，很是懂得把握尊卑的分寸。边说边从与李显并肩的座位上站起身来，转到了李显的身侧，垂手而立，“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显脸上一阵暧昧不明，吞吞吐吐道：“这，我也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先一件件说给嬷嬷听，嬷嬷再帮我拿主意吧。”
    婉儿在旁听着，不禁觉得好笑。李显前世便被韦氏吃得死死的，那时候没有赵嬷嬷在他身边，大多数时候，韦氏扮演的便是赵嬷嬷现在的角色。想到这里又心生感喟，前一世自己终究是输在了那几年的时光，要是当年在房州与李显生死与共，相濡以沫的是自己，恐怕结局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想到这里，婉儿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重新活过的这一世并不想再求那些名利权势，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xiong口的那块刻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玉佩，隔着薄凉的衣衫，能感到那玉带了自己体温的阵阵温热，心头一暖，便不再胡思乱想了。
    “我也分不清哪件重要，就捡着亲疏来说了。”李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咬了咬嘴唇，“第一件事，太平的病已经大好了。”
    赵嬷嬷一乐：“这是喜事。殿下赶紧写信回去，再让人送上点调养的补药好好庆贺关心一番既可。”
    婉儿见李显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心里一惊。原来这对兄妹在这个年纪就没多少兄妹亲情，可是太平年纪尚有，又与李显是同母所出，怎么会处成这个样子？心里正纳闷，却听李显转了话题继续道。
    “既然说到这儿，就顺带着一起说了。之前裴美人身边有个婢女，自请为太平行九九祭礼祈福，当时父皇就封作了才人。如今太平大好了，父皇马上抬了她为婕妤，连升两级。”说着，李显竟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
    赵嬷嬷沉吟了一番，缓缓道：“这件事现在还看不出好坏。殿下莫急着表态，先看看其他几位殿下是个什么态度。”
    婉儿一听这个消息，也有些吃惊，原以为绮云熬过了九九祭礼，自然而然地升为美人，没什么不妥。只是没想到皇帝这么抬举她，竟让让她又跨过了一级，直接封为婕妤了，可见绮云还是有些手段的。之前相处的那些个日子，倒没看出绮云有这样的城府心机，以为她只是个大大咧咧，做事不管不顾的傻大姐。如今看来，自己这几年看人的眼光可真是大大的退化了。
    “还有，敏之表兄不知何故被母后贬斥了一番。夺取了武氏赐姓，恢复了原来的姓氏贺兰。”李显的眉间几乎拧到了一起，看得出来深深地担忧。
    婉儿想起就在三个月前的春日，桃红如霞，那个一袭玄色宽衣的妖媚男子，他说“此情此景，共谱佳音”。那天他还说过很多话，可自己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句。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偶尔看着漪莲斋外的池水发呆时，耳畔会莫名地想起贺兰敏之的那句话，他说的悱恻缠绵，仍谁听了都会心思旖旎。
    婉儿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碧桃深处的妖公子就会被流放到雷州，继而死在流放途中。她不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罪名能让武后冠冕堂皇地发落了自己的亲外甥。
    却听得赵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老奴深知殿下与贺兰公子幼时交情，只是老奴劝殿下一句，无论事情如何变化发展，万万不能多嘴议论此事，更不能为贺兰公子求情啊……”
    李显面上竟现凄苦：“嬷嬷的意思是，事情还会更糟？”
    赵嬷嬷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咳了一声。
    李显眼神直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殿门，半晌才做声：“还有，裴美人已经生产。”
    赵嬷嬷“哦”了一声，问道：“是皇子还是皇女？”
    婉儿也是大大的好奇，是男是女几乎决定了裴美人今后的命运，而裴美人的命运也是与阿母的命运紧紧拴在一起的。婉儿真切地希望裴美人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儿。即便武后心里再反感，可终究不必为了一个不可能威胁到自己子女的皇女而大动干戈。可如果是皇子……
    李显苦笑了两声：“裴美人给我添了个弟弟。父皇说这孩子生而带喜，出生的时候紫鸾殿附近出现祥云……还说太平的病好了也有他一份功劳。”
    “殿下怎么看？”赵嬷嬷虽然经常给李显出主意，可偶尔也会试着让李显独立思考。只是李显通常都会辜负她的期望。
    李显摇摇头，一脸茫然。
    “这自然是喜事，而且是大喜事。殿下赶紧上表二圣，恭贺宫里新添了皇子。而且……”赵嬷嬷顿了一顿，脸上思虑之色更深，“而且裴美人现在的分位是？”
    “父皇喜得皇子，当时封了她为昭仪，更给我那襁褓中的皇弟赐名为全，封为麟王。”李显神情沮丧，越说声音越低。
    赵嬷嬷见李显这副神情，忙劝道：“殿下读了这么多书，自然知道一个道理。”
    李显抬头茫然地看着赵嬷嬷，竟似完全没了思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婉儿心里默念出这八个字，与赵嬷嬷口里字字清晰吐出的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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