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人不轻狂枉少年
婉儿回身一看，那大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慌慌张张的小厮。
只见他双手负在背后，微扬了脖颈，眼里融满了笑意，弯弯似月牙，再没了刚才的慌张畏缩之色，更添少年风发意气。
婉儿这才惊觉，如此细看，这小厮的五官倒是极熟悉的。前世那些个年月里的朝夕相伴，不能说不熟悉。只是他少年时的模样，未曾见过。想象里，李显少年时便该是一副圆润敦厚的模样，所以最开始见那小厮精瘦灵巧，虽然衣着光鲜，可到底没往李显身上想。
更没想到的是，印象里的李显老实窝囊，怎么也能做出这样搞怪的事来。
虽然想不通，可看着李显略显稚嫩的脸庞，倒也有些明白过来了。谁又没有年少轻狂的年纪呢？更何况李显后来所经历的那些，换做任何人，也都会畏首畏尾，再没年少时的气度了。
“奴婢婉儿，给英王殿下请安。”婉儿心思飞转，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李显轻声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婉儿，却是不说话。
一旁的赵嬷嬷颇有些不好意思，笑得有些讪讪：“丫头莫怪嬷嬷。这都是殿下的意思。”
婉儿自然明白这都是李显搞得把戏，只不过让这么多人陪他演这样一出无聊的戏，不知意欲如何？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怎么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戏弄？
“本王还以为你有多大的神通呢？不但父王下了旨意，更有人巴巴地送信来让本王好好待你。”李显边说边踱步至婉儿跟前，半俯下身子，在婉儿耳边低语道，“你也没那人说的那么伶俐。不过是长得俊俏些罢了。”
婉儿心里虽然好奇李显口中的“那人”是谁，可眼前的正事还是要应付这个胡闹无知的英王李显。
李显又将身子站直，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婉儿：“不过这样甚好。本王也不需要你多聪明乖巧，长得耐看讨喜才是正经。”
婉儿虽不愿意跟这个年纪的李显一般见识，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莫名腾起一肚子的火，更是烧到了脸上，腾地烧出了两朵漂亮的红晕在两颊。可到底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公然顶撞，只得捏紧了拳头，生受着李显的戏谑。
赵嬷嬷见婉儿尴尬，颇有些看不下眼去了，忙上前拉过李显：“殿下，老奴瞧着婉儿刚刚临乱不慌，很能沉得住气小小年纪甚为难得。有这样的人在殿下身边侍候读书，老奴也放心了。”
李显对赵嬷嬷倒丝毫没有主子的架子，拍了拍赵嬷嬷的手背，极为亲昵道：“怎么？显儿平时还不够用功读书么？嬷嬷什么时候也cāo起心了？”
婉儿即便难堪，可从前养成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几乎融到了血液里，只消这一句，便将赵嬷嬷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显此时应已改名为李哲已有近四、五年的光景，他既然对着赵嬷嬷如此自然而然地说着自己从前的名字，可见这习惯是从年幼之时就养成的，一时难以改口。这赵嬷嬷应该就是之前在宫里头李显的ru母，李显徙封英王时，跟着李显一同出宫，来到雍州。
婉儿见赵嬷嬷虽然陪着李显演了一出戏，还很是逼真，不禁暗叹这位嬷嬷也是城府颇深，恐怕该是武皇后安在李显身边的人。
不过不管怎样，赵嬷嬷刚才对自己出言回护，想来方才的那些亲昵之举也不全然是作出来的，她既然也颇喜爱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人照应着也是好的。
婉儿这一想便作了决定，先靠在赵嬷嬷这棵大树下避避日头。
“嬷嬷，婉儿愚钝，还望嬷嬷日后好好调教。”婉儿可没心思跟李显瞎扯，他既然能如此胡闹，想来以后少不了对自己一番捉弄，还是得先靠上赵嬷嬷才有保靠，“婉儿只怕有负皇恩，不能侍奉好英王殿下。还请嬷嬷费心，让婉儿先跟着嬷嬷学习。”
赵嬷嬷本来被李显问得不知如何是好，见婉儿解了自己的围，忙一把把她拉起，对着李显道：“殿下你瞧这孩子多乖巧懂事。老奴可是喜欢的很。”
李显别过头，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你们都看她好，我却觉得不过尔尔。既然这样就让她先跟着嬷嬷你吧。”
赵嬷嬷顿时笑了个灿烂：“老奴多谢殿下。”
婉儿也乖觉行礼：“奴婢听命。”
李显一边张大了嘴，一边用手拍着打了个哈欠：“本王折腾的有些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赵嬷嬷听了，忙吩咐着人服侍李显进殿休息。见众人有条不紊的做着分内的事，终于松了一口气，拉过婉儿，一双长长的眼睛笑出细细的纹路：“好了。刚才那一出戏嬷嬷可是演的很辛苦，丫头你没生嬷嬷的气吧？”
婉儿自然是摇了摇头，笑了个梨涡深深：“婉儿今后就跟着嬷嬷了，嬷嬷要是觉得辛苦的事儿，都交给婉儿就好了！”这话连自己都觉得肉麻，可乖巧讨喜是自己想在此处安度时日的唯一优势，自然不能丢了，更要做到极致。
赵嬷嬷却好似感触颇深，一把将婉儿抱到怀里，轻拍着婉儿后背：“我的好丫头，以后这府里头有嬷嬷在，自然不会让你吃了苦去。”
婉儿虽赵嬷嬷反应有些奇怪，可到底不好多问什么。带着些许疑问，在英王府也算安顿下来了。
宫里来信的时候，正是盛夏。
婉儿正闲坐在漪莲斋绣着手上的睡莲花样。赵嬷嬷在一旁吃着果子，无事与婉儿闲谈。
“丫头你倒是会选地方，”剥了粒荔枝递到婉儿嘴边，“这漪莲斋还真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婉儿也不客气，张了嘴将荔枝含在嘴里，只觉满口的清凉甜香：“嬷嬷你看……”嘴里犹含着荔枝，说话便有些含含糊糊的，倒也童稚可爱。
赵嬷嬷看着婉儿递到眼前的花样子，嘴角翘得老高：“这花样可真清新别致。到底是宫里出来的……”
婉儿别过头将口里的荔枝核吐到几上的，轻笑道：“还是嬷嬷的主意好，让婉儿照着池里睡莲的模样绣了。”
这二人谈笑和谐，竟颇有些母慈子孝的意思。
“赵嬷嬷，殿下叫您赶紧过去一趟。”到底这清静还是不长久，李显殿里的紫莺素来是受器重的，她亲自过来请赵嬷嬷，想来是有什么大事。
婉儿识趣地闪到一边，不曾想却被赵嬷嬷拉起了手：“走，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