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第二天早上,姜文君醒来,揉着头四下看了看,拉了被子穿上鞋,慢慢地走了出来。正碰到刚洗澡出来的卓立,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卓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电光火石间,姜文君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回家的时候,卓立也刚好放学,却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他径直走到卓立的房间,伸手摘下他听英语的耳机,卓立一抬头,看着他的目光恼怒中带着挑衅。
“昨晚为什么把我关在门外?”姜文君不理会那些,开门见山地问他。恰巧芦苇端了卓立的早餐过来,听到这话,惊诧地站在门口。
卓立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说:“我没看见你,我只看见一个酒鬼坐在我家门口。”芦苇推门走进来,沉声问:“卓立,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卓立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们一眼,说:“我说得够清楚了。”转手拿了英语书,到阳台上读英语去了。
芦苇追出来走到他面前说:“你,你怎么能这样?他是你父亲!”
卓立却没有理会她,依旧读着英语,声音不高不低地回答说:“他只不过是一团必须在这个家里晃悠的空气。 ”
看着儿子眼神中的冷漠甚至仇视,芦苇一阵心惊,想起了雨澄看她时,那眼神,也是这般的冷淡和仇视。甚至在烧面纱时,眼睛里闪现的那种快意……
卓立上学走后,姜文君从卧室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对芦苇说:“我们谈谈吧。”芦苇把卓立的鞋拎到阳台上,回来在他对面坐下,四目相对,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会儿,姜文君看着她,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我是真的没辙了。我只想做我该做的事,可,可现在却成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怎么做都不好,你让我怎么办?”
他扶了下额头,接着说:“不管怎么做,都会伤到别人,不是伤到这个,就是伤到那个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芦苇,犹犹豫豫地说:“我反复想过了,想到了一条路,就是……”
芦苇听他到这里,一脸的不解。
姜文君一咬牙,说:“我们AA制吧。 ”
芦苇听完他的话,大吃一惊,抬头看着他。姜文君接着说道:“你看这样行吧,我每月交给你一笔钱用于日常开支,家里要买什么大件,我俩各出一半。”顿了顿又说:“当然,借杜锦波的八万块肯定该我还。我们可以写份东西签个字什么的,像芦溪两口子那样……其实,这种夫妻现在挺多的……”
芦苇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一阵悲凉:这日子还没开头呢,就要先分家了。她眼里藏不住的伤痛满溢,说:“我找你不是为了搭伴过日子,而是要和你白头到老共度一生。经济上分这么清楚,感情上还能全部投入吗?”
姜文君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坐下对她说:“咱俩的收入差不太多,可我前妻比你前夫挣得少,我女儿又比你儿子成绩差,你父母有退休工资而我还有个母亲需要赡养,明摆着我的经济负担比你重,我们已经开始为‘你多我少’的问题闹矛盾了!引进AA制是唯一的出路!”
“你以为只是钱的问题吗?你知道我被男人欺骗过,我最怕也最恨的就是欺骗!我也不是不同意负担雨澄的教育费,可我不想纵容你前妻的贪心!你背着我这样做,冯丽萍又在雨澄面前说三道四,会让雨澄恨我是个狠心的后妈!冯丽萍抓住你爱女儿这根软肋,利用女儿敲诈你,你能硬得起心肠来吗?就算我们 AA制,看着你被她洗劫一光,我能不管吗?我们这个家日子还怎么过?”芦苇一迭声地问他。
姜文君却有些不以为然,说:“你扯那么多干吗?本来就是为钱的事吵架嘛,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芦苇别过脸去,问:“你想说我口是心非?我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俗人?”
一听这话,姜文君急了:“是我俗还不行吗?我没能耐连女儿的学费都交不上!可你换个位替我想想,我夹在你和冯丽萍之间当夹心饼干的日子好受吗?我谁也不想伤害,打落牙只有往自己肚里咽!房子已经买了,学校的名也报了,你不乐意我替女儿还钱,那就AA啊,你又怕这样把自个儿弄俗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只要你对我诚实,这过分吗?”
“诚实的代价你想过吗?诚实的话我们早闹翻天了!”姜文君把头埋在手里,沉默片刻说:“早知道我有这么大的负担,你真不该嫁给我!”
芦苇一听这话,忽地站起来,对他说:“你是想说你娶错人了吧?姜文君,你要后悔还来得及!”“我后悔?是你后悔了吧?”姜文君抬头看了看她。芦苇的眼泪涌了出来,说:“我是后悔,我后悔我看错了人!”姜文君闻言,定定地看着芦苇,下意识地说了句:“犯了错误可以改啊。 ”
芦苇怔了:“你想离婚?”芦苇悲从心生,想不到自己这次的婚姻,蜜月都没有度完,竟然要面临这样的结局。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聚了起来,强忍着,没让它落下。
姜文君摇了摇头,说:“如果你要离,我不会死乞白赖地拖着你。 ”
一听这话,芦苇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她擦了一把眼泪:“姜文君,这可是你说的,离就离#涵离了谁过不了呀?”说完,赌气地坐下,扭过去不理姜文君。姜文君眼圈也有些红:“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日子还有意思吗?”说完,抓了件外套走了出去。
芦苇独自坐在家里,心里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正想着,电话响了,她木然地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了雨澄的哭声:“妈妈住院了。 ”
芦苇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雨澄在门口等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见雨澄,芦苇忙问:“你妈在哪儿呢?”雨澄也不说话,在前面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芦苇抬头一看,头顶一个牌子:肿瘤科。
得知情况的姜文君声音都有点发抖,问大夫:“严重到什么程度?”
“乳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 ”“还……还有治吗?”
一阵沉默。姜文君明白了,低下了头。芦苇忙对他说:“徐大夫的意见,可以考虑乳腺癌扩大根治术,加放疗化疗辅助……”
姜文君抬头看着主管大夫,试探地问:“那只是……走走过场,是吗?”
“也不能这么说,也有个别康复的例子。 ”
姜文君再也掩不住内心的焦急,怒气冲冲地说:“比例是多少?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你们医生说话干吗总是遮遮掩掩的?”“文君。”
芦苇拉了下他,又一脸抱歉地看了看大夫说:“徐大夫,要不,我们待会再谈?”徐大夫看一眼姜文君,点头。姜文君起身,机械地向门口走去。徐大夫又对芦苇说:“你知道了吧?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她进来的太晚了。 ”
芦苇从办公室走出,见姜文君和雨澄在走廊上低声说着什么,犹豫片刻,刚想向两人走去,却见姜母和姜文娟从电梯间出来,急匆匆走到姜文君二人面前。芦苇站下,远远地看着几人。
姜母向姜文君问:“我媳妇住哪间?”
姜文君指了指一间病房,四个人鱼贯而入。芦苇孤单单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他们的喜怒哀乐与己无关,自己这么努力,却还是得不到婆婆的认可,仿佛自己是个不相关的局外人。片刻,转身悄然离开。
等到她们都走了,姜文君才在医院公园的长椅上找到芦苇,在她身边坐下。一阵沉默,芦苇低了头,问他:“妈和文娟走了?”
姜文君一愣,知道她看见了,小声回话:“嗯。徐大夫说病人需要静养。 ”
芦苇点点头,没说话。
姜文君看着妻子,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有事跟你商量。 ”“嗯。 ”“你看啊,她母亲过世好些年了,父亲年岁大了跟着她弟弟,她弟弟不是下岗了吗?最近刚应聘到一家公司搞点销售,弟媳又要照顾公公又要照顾孩子……”说着,咽了口唾沫,咬牙说:“我可能得多出点力。 ”
“怎么出法?”
“我刚跟他们家的人排了个晚上守夜的值班表,让他们算上我一个。其实就三个人,她弟弟、弟媳加上我,我一星期三天,他俩一人两天,你看……”
芦苇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她毕竟是雨澄的妈,她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不过,可能还是得请个看护,毕竟你们白天都得上班,晚上熬两三个夜熬得起,接二连三地熬,熬出病怎么办?
何况那是癌症病房,病人和家属都要承受你想像不到的心理压力,你要有心理准备。 ”
“就是因为是癌症,才更要亲属陪护,听医生说乳癌晚期会很痛,有时候会痛得昏死过去,我只希望她每次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旁边守着的是家里人……”
芦苇点点头:“我懂了,你是对的。家里我会多照应,对了,她吃的我来负责吧,反正每天我也要到医院,在家里做了顺便带过来,给她弄点可口有营养的东西吃。病房的伙食不好。 ”
姜文君感激地看着她:“你让我怎么说呢?”
芦苇责备地说:“那就什么都别说。”稍顿了一下,又柔声对他说:“你也要想开一点儿。好在我在这医院上下还熟,人缘也还可以,你放心,她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
“谢谢。 ”芦苇见他这么客套,心里有点受伤,看着他:“你我之间需要说‘谢’吗?”姜文君无语。芦苇还想说他几句,见他一脸的疲惫和恐慌,又打住了。坐了一会儿,芦苇想起什么,问:“雨澄怎么安排?要不,接她上家里住?”
姜文君摇摇头:“突然接她过来,恐怕她一时适应不了。再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我要常往医院跑,你也要分不少心,没太多工夫照顾她。我跟我妈说好了,让她先到那个家陪雨澄住一段儿。好在学校已经停课了。至于以后……看情况再说吧。 ”
芦苇想了想站起身:“也好。我回家安排一下卓立。 ”姜文君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她刚走了两步,姜文君又喊祝糊,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我气头上讲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
芦苇眼圈一红:“以后我们别动不动就说‘离’,好吗?”“好。 ”“还有,别再提什么AA制了。 ”
姜文君看着老婆,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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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阅’尽春色 ‘读’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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