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几乎是一路飞奔回的家,可芦苇把卧室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却是什么也没找着。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普通住房,因为新婚,刚刚装修过,整洁中透着温馨,卧室床头挂着芦苇和姜文君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二人喜气盈腮。窗户上的大红喜字也像张笑脸,笑逐颜开。
    芦苇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四下看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脚走到书房。她挨着打开抽屉,仍然是什么也没有,一把关上抽屉,目光扫向了对面的书柜。芦苇看着书柜里的书,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一本一本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一排古籍书上。她一本本打开、翻看、放回原处,忽然,从一本书里露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她愣愣地盯着它,犹豫着,最后,飞快地从里面抖出了一张银行卡。
    芦苇拿了那卡走到电话前,一遍遍地输入着密码,电话却总是提示: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她心下烦躁,啪地挂了电话。一扭头,看见了电话前的那本台历,有一些重要的日子,姜文君总会在台历上做一些记录提示。密码会不会是一些重要日子的数字组合呢?她心里一动,拿起台历翻看。突然,她的眼睛在一页上停了下来,上面标记:雨澄生日。
    她照着台历上的日期试着输入一串数字,这次,电话里提示:余额,三千元整。挂了电话,她长出一口气,再也没力气,放任自己跌回了座位上。
    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她木然的脸上,茶几上的苹果,也染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失却了原来红润的光泽。墙上的挂钟传来了滴滴答答的指针声。
    叹了口气,芦苇又看看手里这张银行卡,索性站起来进了厨房。
    姜文君下班回来,一进屋听到厨房有动静,便冲里面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没听到有人回答,他将公文包挂到了门口的衣架上,换了拖鞋往厨房走去,看见芦苇正在切菜。
    姜文君一脸关切地问她:“做饭呢?下了夜班回来睡了会儿没?”芦苇手里的菜刀停了停,又接着切,说:“睡不着。 ”姜文君四下一打量,见案台上有两棵葱,忙走上前去:“我来剥葱吧,你得强迫自己睡,欠的觉太多了身体吃不消的……” “《说文解字》挺高深的吧?咱们家就你这个中文系的高材生能看懂吧?”芦苇冷不丁地打断他的话。姜文君愣了,不明所以,说:“这……这是从何说起呀?”芦苇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头顶的橱柜格板上拿出那本书来,姜文君一见那书就傻眼了,嚅嗫着说不出话来。半晌,姜文君结结巴巴地说:“你看见那张银行卡了?我可以解释,我……”芦苇平静地看着他,说:“打开看看。 ”
    姜文君神色很是狼狈,紧捏了手里的葱,嘴上却还勉强撑着说:“我说了,我可以解释。 ”
    芦苇还是不动声色,对他说:“看看嘛,里面还有惊喜呢。 ”
    姜文君脸上赔着笑:“瞧你说的,能有什么惊喜?”见芦苇一脸严肃,他放下了手中的葱,拿起那本书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银行卡还有张折叠的纸。他抬头疑惑地看了芦苇一眼。芦苇还是一脸的平和,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打开那张纸,这张纸和银行卡是一对儿,配套的。 ”
    姜文君满腹狐疑地展开那页纸,旋即蒙了,窘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芦苇又开始切菜,说:“你不是说可以解释吗?我等着听呢。说吧!”
    姜文君靠着橱柜,发呆了片刻,哑声道:“钱是冯丽萍管杜锦波借的。为了买那套房,她什么办法都想尽了,只弄到十六万,加上我们出的六万,还差八万,她走投无路才求到了锦波名下……锦波跟我说这事儿时,房子都买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我知道冯丽萍困难,觉得这八万该我还,就让锦波撕了她的借条,我给他重新打了一张……就是这张了。 ”
    芦苇一听这话,声音都抬高了,反问道:“怎么就该你还?她就不该买那房。为了把女儿的户口弄到那个重点高中的片区,花三十万买套破房#糊走火入魔不听人劝也就算了,既然不听人劝就该自己负责到底!三十万哪,这对我们这两个工薪家庭是什么概念?”
    他们正在争执,芦苇的儿子卓立背着书包、抱着滑板从外面开门进来,正在门口换鞋,听到厨房里传来的争吵声,便往厨房方向走了几步,继续听着。芦苇和姜文君浑然不觉。
    姜文君听了芦苇的话,反驳道:“钱也不是白扔的,一方面女儿上重点的问题解决了,另一方面那房不是还在那儿吗?等着拆迁,将来说不定还有赚呢!”
    芦苇手里的东西一放,问他:“说到关键了#涵赚?你前妻买房子置地,产权写她的名字,我们却要出一半儿的钱,她这摆明了是打着女儿的旗号掠夺我们嘛!”
    姜文君看着激愤的芦苇,说:“你把她想得太坏了,她只是为了雨澄。 ”
    芦苇没理他,眼泪却涌了上来,说:“知道我最伤心的是什么吗?不是这张借条,也不是你的小金库。这才结婚多久呀?蜜月都没完呢,你就开始骗我了。”芦苇说着,声音颤抖了起来:“姜文君,你跟我就不是一条心……”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姜文君一看她这样,忙柔声说:“咱们就算为了雨澄行吗?孩子眼巴巴地想上重点中学,你理解理解我这个当爹的心行吗?你儿子不也是上的重点吗?他成绩好不用你操心,你想想我们这些差生家长的苦闷……”
    芦苇打断他的话,说:“什么‘你的我的’,你倒分的挺清楚。我不理解你,那冯丽萍理解你,你和她互相理解去吧!”
    一听这话,姜文君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这么说有什么意思! ”
    芦苇刚要说话,只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两人一惊,互相看了一眼,走出了厨房。
    芦苇一看门口的球鞋,明白儿子什么都听见了,她愤愤地瞪着姜文君。姜文君见状,说:“我……出去走走,晚饭别等我了。”他慢慢地走出门去,很轻地关了门。
    姜文君出了门,径直去找了表弟杜锦波喝酒。杜锦波替他倒上,看着表哥,很是不好意思。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都怪我没藏好那张借条,来,表哥,我替你压压惊。我哪儿想到老婆会翻我公文包嘛。 ” 姜文君没有吭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杜锦波看他一言不发,有些担心起来,夹了点菜给他,说:“你吃点菜吧,这么喝回头醉了。 ”
    姜文君没理他,他心里觉得不可思议,芦苇看起来温和,行事却如此凛冽,想想真是……自己又倒了酒仰头喝下。放下酒杯,喃喃地说:“她比我想像的厉害和现实得多,居然能在小半天内查出我的小金库,还破解了我的银行卡密码,真让我毛骨悚然!”
    杜锦波同情地看着他,忽地一笑说:“表哥,你看过美国电影《史密斯夫妇》吗?你和她都正进入角色。 ”
    姜文君没理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背着她干这些,那还不是为了息事宁人吗?还不是为了家庭的安定团结吗?”说着,一杯接一杯地灌。
    杜锦波一把按住了酒杯,说:“不能再喝了,我已经被芦溪罚睡沙发了。怪就怪我当初不该借钱给冯丽萍,你要再喝高了,我就得睡阳台了。 ”
    姜文君酒有点高,拨开他的手,瞪着血红的双眼,气势汹汹地说:“瞧你这点出息,怕老婆怕成这样?你眼里要还有我这个哥,就别管我!”杜锦波不吱声儿了,索性自己也倒了杯酒喝起来。
    芦苇见他晚饭没回来,就给妹妹打了个电话,一听芦溪说姜文君在喝酒,委屈全涌了上来:“他借酒浇愁?我一肚子愁拿什么浇呀?杜锦波让我们别想那钱了?他倒大方,他是卖药的不是印钞票的!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钱哪,怎么能不还呢?不还能睡得着觉吗?
    就算我能睡着,你姐夫的脾气他能睡着吗?他睡不着我也别想睡着……”芦溪乐了,说:“姐,你说绕口令呢?”
    挂了电话,芦苇盘算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谁知在家左等右等,到半夜了还不见姜文君回来,电话打到妹妹家,却说杜锦波把他送到楼下看着他进了单元门才走的。芦苇越想越生气,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两点,她担心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还是不放心。
    抓过一件外套向外面走去。门一开。从外面倒进来一个人,她吓得“啊”的一声,仔细一看,是姜文君,一身的酒味,还兀自呼呼大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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