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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于顺虎对竹梅并没有死心,他仍在垂涎三尺地窥视着竹梅的动静,等待着时机。他比狐狸还狡猾,他从不认为摘不到的葡萄是酸的。越是摘不到手,他越觉得甜,越要想办法摘到手。
    说来也奇怪,高级社成立以后,于顺虎是一社之长。公社化以后又是全国卫生模范村——史家庄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全国能获得国务院奖状的单位有几个?史家庄就是其中之一。关于“社会主义新农村——史家庄”的报道,不仅省报经常登载,连党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也时有介绍,使全国各地县级以上的领导干部不远千里万里来史家庄参观访问。凭靠史家庄这面红旗,“于顺虎”这三个字真是灿若明星。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文川县史家庄有个于顺虎,把史家庄搞得辉煌灿烂,全国有名。于顺虎上县城进地区,都是直出直入,县地两级领导谁不热情接待?每次开大会,首排焉能没有于顺虎的席位!
    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使得庄上那些轻薄女人见了于顺虎,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该怎样对他迎笑。而于顺虎则一概看不起她们,认为那些都是不值钱的货色,有时竟在群众大会上骂她们没脸没耻。而对一个平常的妇道人家竹梅,他却牵魂动魄,昼夜思念,茶饭无心。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谁也搞不清楚。
    为了感动竹梅,于顺虎真是费尽心机,耍尽了手腕。他指示队长给竹梅派各种轻活,有时让她单独去干什么。别的妇女争也争不到手,竹梅却不争自得,叫别的女人艳羡嫉妒,但于顺虎的目的却始终没有达到。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于顺虎想要毁掉她。他要整一个人,真是太容易了。
    正在这时,从地区传来了一个令他兴奋的消息——史国锐打成右派了#蝴真是太高兴了。他始终认为,竹梅不愿意和他成亲,绝不是他的人不行,而是竹梅和史国锐牵丝挂缕。竹梅口里不承认,可这是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她住的是史国锐家的院,她的娃娃也姓史,史国锐每月给她寄钱。这能骗了谁?好么,咱看你现在还有什么靠头!
    这天,竹梅背着背矿石的背篼顺铁路向史家庄走来,打村子南边的山脚下经过。这时,太阳刚刚落山,晚霞照亮着天空,染红了大地。一群馋嘴乌鸦团在一株黑枣树上,吞吃变软的黑枣,不时发出哇哇的叫声,非常难听。
    竹梅惦记着小刚,希望赶快到家。当她跳过水渠,沿小路穿过玉米地时,突然从玉米地里闪出一个人来,她正好撞在那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是于顺虎,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扫兴得用手抓住胸口,跳过塄坎,从于顺虎身边擦过。刚走了两步,被于顺虎一声叫住。于顺虎装得严肃老练,不像以前那么轻狂。竹梅怔住了,想走不敢走,要站不想站。
    “竹梅!”于顺虎背着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目光在竹梅汗湿的脸上溜来溜去。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竹梅怎么越来越像她刚结婚时的样子了,两条眉毛弯弯的,又细又长,眼睛那么善良,那么柔顺,鬓角上几丝头发从耳后垂下来,笼在脖根儿,现在她是天天下地干活,手脸都有些粗糙,要是以后她不下地,再看她的模样。他又回想到十一、二年前他在竹梅家当雇工时的生活情景,那时,他白天看见竹梅,晚上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是多么难挨呀!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果子他又吃不上,这又是一种什么滋味?一种真正的爱情在他全身蔓延。他尽量忍耐着不动手动脚,要以情感动竹梅。
    “于书记,有什么事情?”竹梅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身子没有转向于顺虎,却用相当尊重的口气说。
    “没事,我是闲转——这包谷今年还长得不错。”
    “嗯。”竹梅无聊地应了一声,继续赶路。走了没几步,又被于顺虎叫住。
    “竹梅,你先不要走。”于顺虎从后边赶上来,站在竹梅当面,“史副专员近来还给你寄钱么?”
    竹梅大吃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国锐给小刚寄钱?”但她又想:“人家怎能不知道,邮局来的信件经常放在社址,由社干部往下传递,他怎能不看见?”因此,她不敢编虚。
    “以前寄过,近来没寄过。那钱人家是寄给小刚的。”竹梅照实回答。
    “你不要编虚,我几次都见汇款单上写的你的名字,这就证明你和他有联系。”于顺虎诡秘地说。
    “不,我跟他没有任何联系,他信里从来没提到过我。”她不明白,于顺虎为什么老要把她和史国锐纠缠在一起,她和他早已是两条路上跑的车了。至于国锐给小刚寄钱,这她不应该干涉,如果她是一个小心眼的女人,她就不让小刚接他的钱。
    “最近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于顺虎又走近一步问。
    “没有,我没有听到。”况且她也不知道于顺虎说的是哪一方面的消息。
    于顺虎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手指着竹梅的心窝说:“史国锐打成右派了,你知道吗?”
    “什么右派?”竹梅全身猛地一抽,她听人说过“右派”这个词,也知道全国上下都在反“右派”,但“右派”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却不甚了解。
    “右派就是反革命,就是阶级敌人!史国锐现在是反革命,你知道吗?”于顺虎咬牙切齿地说。
    “不知道,我不知道。”竹梅矢口否认。其实她听有人说过,国锐在陆云受到打击,并说有讽刺国锐的漫画,画着她手拖着小刚,向国锐求情,国锐怒目呵斥,将他和孩子推出门外。竹梅听后心里十分难受。说实话,竹梅当初的确诅咒过国锐,但后来她想通了,为了小刚,她并不希望国锐遭殃。再之,那些过去的事被人抖出来宣扬,对国锐不好,对她也没有什么光彩。传话的人想让她心里痛快,她反而满心忧伤。如今再听于顺虎这么一说,她才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于顺虎似乎从竹梅脸上看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又诡秘地一笑,说:“你是装糊涂哩,你一定知道。”
    “不,我真的不知道。”竹梅有意掩饰。
    “就算你以前不知道,现在总该知道了吧!”
    “嗯,知道了。”竹梅被逼得无处躲藏。
    “那么,事情的严重性你知道不知道?”
    “这……”竹梅语塞了。于顺虎话的意思有多深,她实在摸不着,她心里很慌恐。
    于顺虎又向前逼近一步,竹梅吓得后退了两三步。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吃你。”于顺虎双手背后,做出在会上训斥人的姿势,一字一板地说,“那你就是反革命家属,你的娃娃就是反革命后代,你好好想一想——史国锐已经关起来了!”
    “他早就跟我不是一家人,他好他瞎,和我有什么牵连!”竹梅为自己辩解。
    “你这话能说到人前头去吗?”于顺虎显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你和他明里离了婚,暗里没离婚,还是一个蔓上的瓜!”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竹梅对于顺虎不讲理的说法很生气,她语气也有些强硬。
    “你先说这是不是事实?”
    “你是在青石上揳橛!”
    “那我问你,既然你们真正离了婚,为什么你还要住在史国锐家里?”
    “那是离婚时法院判给我的,你叫我搬到哪里去?”
    “既然是真正离了婚,为什么又要人家的钱?”
    “不是我要,是他愿意寄。他是寄给小刚的,那十块钱我不稀罕!”
    “这就是说,你自己承认娃娃是国锐的 ,而且又姓着他的姓,这你还有什么可辩的?”
    “我不和你辩,我有辩理的地方。”
    双方相持不下。于顺虎想,这样争执下去,达不到他的目的,反倒把事情弄坏。于是他又来了个大转弯,变得非常和气,说:“你说的对,有辨理的地方。可你听我说,要是你能辩赢,我爬着走。”
    竹梅气得忍无可忍,还要争辩,于顺虎反而和颜悦色,循循善诱:“你不要生气,好好听我说,我不跟你强辩,我是为了你,把问题说清楚。你上心上心,看我说的对不对?”
    竹梅感到头晕,站不住了,只好用手扶住地埂上的一颗白杨树。
    于顺虎一看他的话发生了效力,接着继续进攻:“国锐是右派分子,这是事实。你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你考虑,现在守这个家有什么益处?你愿意当右派分子的家属,让娃娃当右派子女?你的事小,娃娃一辈子的前程就毁掉了,他会一辈子抬不起头!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娃娃,你这么死心塌地,实际是害娃娃。现在你觉不来,将来后悔,那就迟了。我说的这是实实在在的话,你要不信就不要信。”
    竹梅相信于顺虎说的是实话,她有点害怕了,请求说:“于书记,这叫我怎么办呢?我实在是没路可走啊!”
    于顺虎嘿嘿一笑,说:“怎么能没有路可走呢?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那你给我指一条路。”
    “我以前早已说过了嘛,平平的路摆在你面前,可你不愿走,我有啥办法?”
    竹梅明白了,于顺虎说来说去,还是要她和他成家,这办不到,绝对办不到!就是死,她也不愿嫁给他。忧之所极,恨之所极,她又怨恨起国锐来:“国锐呀国锐,你要把我害到什么时候?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我的难处吗?我真是恨死你了!”她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包谷地头。
    于顺虎正在得意,一看竹梅晕倒了,急忙上前搀扶。他把竹梅抱起来,用手摸着她的额头,额上全是汗,他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后悔刚才说的话太重了,心里念叨着:“竹梅,你不知道我多么想你,多么爱你!我真想让你这样不再离开我,可你为啥要这么死心眼?你就答应我吧,我会一辈子爱你……你跟我,我让你享一辈子福……”他真愿意竹梅不要醒来,就让他这么抱着,多抱一会儿,但又怕过路的人看见,不好意思。
    “竹梅,你醒醒,我送你回家去。”于顺虎款款地揽腰抱着竹梅,轻声呼唤着。
    竹梅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于顺虎的怀里,既羞愧又生气,她用力挣脱,背起背篓,踉踉跄跄往家里走。这时,村里已经响起食堂开饭的钟声。她一摇一晃,走在凸凹不平的田埂上,时时都有可能跌倒。于顺虎抢上前来,又要搀扶她。
    “你走远!”竹梅用胳膊肘捣了一下。于顺虎还想动手动脚,不巧村边井口上有一个挑水的人,于顺虎才自讨没趣又恋恋不舍地走了。
    晚上夜静之时,于顺虎按捺不住燃烧的欲火,又偷偷溜到竹梅家去,于是发生了开头叙述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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