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张灵芝终于实现了她梦寐以求的愿望,抛弃了那套低矮狭窄的住室,逃脱了左邻右舍的监视,走进了宽敞舒适的生活境地。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简直是在她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来临的。
对于这次搬家,国锐并不迫切,甚至可以说违反了他本人的意愿,是别人硬强加给他的一个负担。这并不是说他不爱住宽敞舒适的房子,而是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他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怕别的干部在背地里说长道短,心理上他感觉到这是一种不祥之兆。
搬家那天,来帮忙的人很多,又调来一辆卡车。其实并没有多少家具,只不过是床、灶具、衣箱、简单的桌椅之类。他在陆云工作三四年,生活一直不宽裕,无钱购置那些高档生活用具。来这么多人帮忙搬家,多半是为了献殷勤,为主人助兴。
灵芝的心情却和国锐完全不同,通过这次搬家,她才确实体会到地委副书记兼副专员的丈夫的气派和她自身的荣耀。她脸色红润,面带笑容,向来人频频递烟沏茶问好,向丈夫提一些独到的建议,显示自己聪慧过人,使自己很自然地成了这次搬家运动的中心人物。一些初来乍到的人时时向她投去惊羡的目光,为国锐有这样漂亮聪慧的妻子而羡妒。
在张灵芝看来,这次搬家也是对与她不友好的那些邻居女人的一次报复和示威。那些女人和张灵芝相处几年,总与她不合群,好像有意妒忌和鄙视她,有时她疑惑那些人经常身前身后议论她,多半是在说她的坏话,她也只有冷眼相待。时间长了,少不了产生一些小小的仇隙。现在她要离开这个是非窝了,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舒畅。
不多几样家具,很快就装上车,室内只留下一堆破鞋烂袜等不需要的垃圾。本来就不搭眼的房子更显出一副破败丑陋的景象,张灵芝不无庆幸地想:“谁住让谁去收拾吧。”
帮助的人都跳上车,扣住车帮,国锐也上了车。司机台上留着两个空位,是给涛涛和灵芝的。涛涛早已坐在司机旁边,等待发车。
引擎响了,灵芝拍了拍屁股,跺了跺脚上的尘土正准备上车,突然从他们搬家具时一直紧闭的一扇门里泼出一盆脏水,溅了灵芝一身。这显然是一种挑衅,那泼水的妇女站在门口,做好准备,等灵芝一开口,便跟她大闹一场,好在众人面前揭她的底。灵芝正想破口大骂,可忽然又想起什么,看了看车上的众人,强忍住了,赶快跳上了车。这一幕,国锐也看见了,只是佯装不知。
史国锐的新住宅,在行署西边的高墙之内,紧挨行署。清朝时代,这里是道台的后花园,现在隔成几处,却仍不减当年的幽雅风致,真可谓古今结合,小巧玲珑。靠北一连三间,皆是古式建筑,雕花门窗,室内陈设布置又全是新式的,国锐搬前又粉刷了一遍,墙壁洁白,室内地面用方砖铺就,中间是客厅,两侧是卧室,靠西墙是一间小厨房,东南角是厕所。院内植有各样花木,此时红叶翩翩,海棠吐妍,龙柏冬青依然生机盎然。
室内器物经过张灵芝的精心布置,显得井井有条,典雅大方,给人一种明亮舒适的感觉。秋阳从挂着草绿色丝绸窗帘的玻璃窗上射进来,投在沙发茶几上(这些家具都是原来安置在这里的),坐着的人像处在温馨安详的幻境之中。
一切布置停当,前来庆贺的人离去之后,灵芝伸展双臂,仰卧床上,长舒一气,笑意盈然。
从此,张灵芝便成了这所公寓的主人,国锐不在家时,她便代替国锐接待来访的客人,人家把她当半个副专员看待。凡登门造访的人,多因有事请国锐协助,这须得国锐亲自斟酌处理才行,可她不考虑事情真伪,也不掂量此事自己该不该管,能不能办,而一概替国锐应承。登门求见的人在她面前显得十分卑微,即使年龄比她大很多的,也对她彬彬有礼,请求她在史副专员面前多多为自己包涵,她十分得意,雍容大方地满口答应。不管事情能否办成,客人临走时都非常满意,暗暗庆幸,觉得有这位知情达理的太太在史副专员面前进言,事情必成无疑。客人起身时,她必要亲自送至门口,客人过意不去,多次躬身请她留步,她仍含笑送行。若有送礼的,她假意推辞,来人必坚意要放,她就暗收不提。她很乐意让人奉承她、尊敬她,觉得这才像个领导的夫人。及至来人等了数日数月,所托之事如石沉大海,渺无消息,最后找到国锐跟前,国锐或说此事他从来不知,或说此事违犯党纪国法,根本不能办,请求者大为伤脸,才知道上当受骗。国锐得知灵芝的所作所为非常生气,当面指责她,让她以后不能再收任何人的礼品,也不准她替自己应承别人的任何事情,她才稍有所收敛。
张灵芝和军分区许德胜的关系一直没有中断,可是自从史国锐提升以后,张灵芝对许德胜比以前冷淡了,这一点许德胜也能感觉到。张灵芝现在觉得和许德胜勾搭有失自己身份,她很想改邪归正,并在实际行动中表现了出來。许德胜再来粮店打油买面粉,她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不愿跟许德胜多打照面。许德胜用各种办法引逗,她都装得一本正经。起初,许德胜错认为张灵芝故意使性子,嫌他怠慢了,于是大献殷勤,有时竟不顾场合,惹得灵芝发怒,他才醒悟过来,心里骂道:“这嫁汉的倒摆起架子来了,我还不亮清你是什么货色。”从此,他也再不理张灵芝。这样冷了一段时间。后来,许德胜终究忍受不住**的燃烧,仍不时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