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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土改前这座四合大院是国锐一家的住宅,现在住着三户人家。竹梅和国锐家自然成了两户,另外,土改时,把东北角的一座楼和东厢房的两间分给了贫农王有成,王家也搬进来了。
    王有成一辈子是个老好人,他家原来在北山上王家窑,那里苦焦,他就把老婆孩子带到川里,他挑担熬活、老婆农忙时给人打短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逐渐安居在史家庄。土改时,王有成说:“我穷就穷,可我不能抢人家的财产。”他把扁担一挑,出外避了,直到土改结束才回来。他老婆可是个精明人,土改很积极,当了农会的常委。她早就看中国锐家的那座楼,想方设法分在了她的名下。
    国锐一家人多数在外,有的工作,有的上学,家里只有国锐的母亲和他的弟弟国强。国强不爱读书,已经十五岁了,才上小学四年级。他很聪明,只是心不用于学习,玩耍却很有心眼。他家有一个独轮车,轮子是木制的,他让娃娃们坐在车上,推着满巷跑;晚上,他在家里用手电筒放映“电影”,吸引着娃娃们挤满了房子。
    王家有四个七大八小的孩子,一天到晚,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不多几天,小刚就和他们混熟了。
    国强是个娃娃头儿,一吃过饭,背着书包假装去上学,走到大门口,向院子一招手,大仓、二仓、三蛋、四蛋、小刚,都三三两两悄悄溜出去,在国强的带领下,去外边玩耍。他们在打谷场里捉迷藏,老鹰抓小鸡,在河里游泳,在渠里捞鱼,一直玩到学生放学才回家,他母亲还以为他真的去学校了。后来老师反映到家里,他母亲气得没有办法,拿烧火棍撵打,国强眼明脚快,早就跑远了。他妈举着棍说:“国强,你气我,你大回来,我叫他不剥了你的皮才怪。”国强跑着,回过头故意气他妈:“给大说去吧,我不害怕。”果然,国强的父亲星期六下午回家来,国强星期天准要挨一顿打。可是并无效果,过后他还是不改。
    七、八月份,瓜果熟了,瓜田里,横七竖八摆满了成熟的脆瓜、西瓜、黄瓜……,从瓜地旁边经过,叫人馋的直流口水。星期天,国强便领着他的弟子们去偷瓜。小刚不敢偷,跟着去看,他们偷来,有时也给他分一点。
    一天中午,天气热得冒火,人都在渠畔柳荫下乘凉,这时想起西瓜,真叫人心馋。国强向大仓几个招招手,他们便悄悄走了。小刚看见,也远远地跟去。他们一人只穿一条裤头,全身上下晒得发亮,游击队似的来到一家瓜园。这儿地势很好,瓜园旁边是一块麻地,麻长得一人多高。他们先钻进麻地察看了一下动静。瓜园里静悄悄不见看瓜的人,只听见渭河哗哗地拍打着堤岸,偶尔还能听到黄鹂的叫声。瓜蔓下,那圆圆的西瓜睡满一地,人越看越馋。
    “下手吧。”大仓说。
    “不要急,说不定看瓜的人刚才已经看见我们了,躲在暗处等我们呢。咱一进地,就会把咱抓住的。”国强这么一说,大家才醒悟过来。
    “那怎么办呢?”二仓焦急得直跺脚。
    “让我想……”国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对,有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大仓去侦察。”他又对大仓说,“咱俩大模大样地走,要是看瓜的看见问,咱就说想买瓜。”
    二仓急忙问:“你真的带钱了没有?”
    “傻蛋,你听我说嘛。”国强从口袋里掏出三角钱,“咱不是真的要买瓜,咱用这钱把他引到瓜棚底下,我和他说话,你们就进地偷瓜,偷了赶紧就跑,在麻地等我,我来了再吃,我不到不准你们吃,听见没有?”
    大伙都说这办法好。
    二仓、三蛋、四蛋、小刚几个在麻地里等着,国强和大仓先出发了,他俩大摇大摆朝瓜地走去,边走边四面观察,看有没有动静,却到底不见看瓜的人出來,他俩一直走到瓜棚底下。原来这是国强班上一个同学家的瓜地,看瓜的正是他们班的田广,这家伙竟在木板床上睡着了,国强和大仓忍住没笑出声来。国强说:“这下才好。”瓜棚边有一条小渠,国强给大仓使了个眼色,他俩把床小心翼翼地抬放在渠帮上,抬床的时候,田广还睡得死死的没有醒来。
    放好之后,他们把麻地里的小伙伴叫出来,放心地摘,小刚不敢偷,在麻地边远远站着看。他们一人摘了一个大西瓜,抱在麻地里,开始大吃。各吃各的,小刚没去偷,只瞪着眼看,看了半天,没人理他。国强到底离小刚心近,他快要吃完的时候,把他的给小刚也分了一点,小刚尝了尝。除了小刚,个个肚皮撑得像个罗汉。
    西瓜吃完了,田广还没睡醒。要走的时候,大仓喊了一声:“西瓜偷完了!”
    田广一骨碌爬起来,只听“咕咚”一声,翻在渠里,浑身水淋淋的,洗了个清水澡。
    国强他们钻在麻地里偷偷地笑。
    第二天,田广见了国强,一本正经地说,昨天谁把我们家的几个大西瓜偷了。
    国强也装得一本正经:“谁叫你不看好?”
    小刚感觉最有趣的是上山捉松鼠,史家庄南面有一座小山,山上并不见松树,松鼠却很多。在小刚的心目中,松鼠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机灵、最可爱的动物。他像老鼠,却不似老鼠那样嘴尖毛长。老鼠很狡猾,那细细的蛇一样的尾巴更叫人讨厌,而松鼠最美丽、最引以自豪的也是它的尾巴,跑起来,那蓬松松的尾巴拖在身后,休息玩耍的时候,尾巴翘起来,一直翘到头顶上,非常好看。松鼠吃食的时候,像小孩一样坐着,尾巴翘起来,两只前爪捧着食物,往嘴里送,更叫人喜爱。松鼠很机灵,常常在人们还没有看见它的时候就已经躲起来了,它跑得快,而且见洞就钻。有一次,小刚眼看着一只松鼠钻进洞里去了,洞很浅,他胳膊伸进去,抓住了松鼠,松鼠却反过来把他的手咬住了,他疼得大叫,手一松,松鼠又跑掉了。逮松鼠最好的办法是用绳子套。绳子是马尾做的,很细,绾成扣子绑在长竿上,扣子能大能小。人站在悬崖上,把竿子放下去。松鼠在悬崖上感觉最安全,它也就放松了警惕。小刚悄悄地将扣子套在松鼠的脖子上,趁它还不注意的时候猛往上一提,扣子一收缩,松鼠就套住了,四条腿在空中乱蹬着,做了俘虏。小刚用绳子拴住,带着它玩。松鼠最爱吃瓜籽,它嗑瓜籽比人还快,不知道谁教给它的。
    小刚除了跟别人一起玩,他还更喜欢一个人到田野里去,到河湾里去,到山上去,到果园去,村里村外到处都有他的足迹。
    他经常一个人在田间的小路上走着,那些笔直的小埂子把田地分成一格格不同颜色的小块,看去像美丽的方格图案。地旁的小渠里从早到晚流着一股清水,灌了这家的地又灌那家的。一到春天,小蝌蚪在渠里摇着尾巴游来游去。渠埂上长满肥嫩的青草,放牛娃牵着缰绳,迈着悠闲的步子,缓缓地向前移动,让牛吃那些鲜美的青草。牛仿佛理解人的意思,抓紧时间,伸出它的舌头,把青草卷到嘴里去,来不及咀嚼就咽下去了,因为它一天只有半天的时间在野外吃草,其余时间还要下地干活。牛吃一吃草,抬一下头,看看周围的景色,“哞哞”地叫几声,这一定是想它的孩子了。
    河水上涨的时候,小刚经常到河边去。渭河和南河完全不同。渭河像一个和气的老爷爷,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地流着,可是人摸不透它的深浅。有一次,小刚站在河边,看眼前的河水连一点波浪都没有,他以为很浅,探身下去,水一下子就淹没了头顶,要不是旁边一个大人把他急忙拉上来,就准没命了。南河像个脾气暴躁的小伙子,有多少劲使多少劲,有时涛声震天,实在可怕,有时却嘻嘻哈哈,和人开玩笑似的。渭河水浊,南河水清;渭河多沙,南河多石;渭河蟹多,南河鱼多。相比之下,小刚更爱南河。他经常坐在南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河水,做自己的梦,很久很久不愿离开。后来,他听人说,这南河的上游,便是关云长水淹七军的地方,那里有庞德的故乡。
    夏天的南河边上,大麻长高了,娃娃们钻在麻地里,像钻进森林。麻长得很高很密,叶子笼罩着,火辣辣的太阳晒不进去,里面凉爽得很。这时候,麻地里有一种鸟,叫麻呱子,从早到晚呱呱叽叽叫个不停,烦人得很。这种鸟很笨,它把幼雏孵在地上,用草盖着,当幼鸟还不会飞的时候就叫娃娃捉走了。那时,大鸟急得要疯,围着人飞前飞后,讨要它的孩子。麻呱子的幼鸟很任性,捉回去以后不吃不喝,多难养活。
    秋天的果园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成熟的果子悬挂在枝头,鲜红的苹果,金黄色的梨,桔黄色的柿子,绿色的核桃,一串一串的红枣、黑枣、真是太诱人了。果子一成熟,树叶也就变了色,有红有黄,秋风一吹,一片片叶子从树上落下,蝴蝶似的在空中飘着,这时候,人们就知道冬天快要到了。小刚经常一个人坐在园子里,观赏果园美丽的景色,久久不忍离去。随着阵阵秋风,果子在枝头上摇呀摇,一不小心就掉下来,成了小刚的口中餐。
    冬天的田野一片洁白,雪褥底下,却有针尖似的麦芽锋芒毕露地等待着春天。冬灌过的地里结着厚厚的一层冰,那是最好的天然滑冰场。河水落了,河槽很深,河床上石头就显得更多了,河边上结着一层薄冰,呈现出各种动物的图案,真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越看越逼真,越看越神奇,人像站在长长的画廊里,流连忘返。
    竹梅怕小刚出危险,多时不让他到外边去玩耍,有时把小刚锁在房子。小刚急如火燎,等竹梅走后,就从窗子跳出去,又到外边玩耍去了。
    有一次,小刚正在河里玩耍,忽然偷河下来(夏天因上游下暴雨,河水上涨,在下游突然出现,使人猝不及防,当地人叫偷河),要不是岸上人喊叫,急流就把他冲走了。竹梅知道后,把小刚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小刚才有些收敛。
    竹梅想让小刚尽快上学,在家实在让她太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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