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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竹梅与国锐的夫妻生活就这样结束了。离婚以后,竹梅竭力想把国锐忘掉,却总是忘不掉,并且常常通过别人的口,把有关国锐的只言片语传到她耳朵里,引起她长久的不安。不过,国锐的许多事情她是永远不会知道,也无法知道的——
    离婚那天,史国锐走出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的大门,内心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抱肘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片刻,就动笔给张灵芝写信:
    灵芝:
    一叫你的名字,我的心就醉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你,正如你时时刻刻在想我一样。从现在起,你我就是合法夫妻了。告诉你,我刚才办完离婚手续。得到这个消息,你一定很激动吧!在这里,我再一次向你道歉,我让你久等了。此时此刻,我心里极不平静,咱俩初恋时的情景又一幕幕闪现在我的眼前,我仿佛觉得经历了几个世纪咱俩才算走到一起了。我多么希望你能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仔细看看我美丽女神的笑脸……
    现在天下暴雨铁路中断,请你耐心再等待几天,通车以后,你即来陆云,我在车站接你。请千万不要乘其他车辆,以免发生意外,至嘱。
    顺向岳父岳母问安。
    你的国锐
    X月X日灵芝接到信,犹如久旱枯萎的秧苗突然得到甘霖,兴奋得简直无法形容。她把信一连读了三遍。读完第一遍,她好像没有读懂,又读了第二遍,觉得还不尽意,又品味了第三遍,然后向床上仰面一躺,把信纸压在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她胸中久藏的郁闷、烦恼、羞辱、担心全部都呼了出去。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愉快、这么不能抑制,她真想变成一只鸟儿,立刻飞向陆云。她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但她体验到这才是真正的恋爱,真正的婚姻。“国锐、国锐,我多么想你……”她小声喃喃道。
    现在也是她最难挨,最无聊的时候,茶饭无心,彻夜不眠,开会迟到,上课走神,一分一秒都难以坚持。她急得不知道该做什么,放下这又拿起那,其实,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时光飞快地流逝,铁路马上通车。幸亏学校离火车站近,她一天不知道去学校北边的火车站询问几次。
    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天,她赶快回到家中,把国锐来信的好消息告诉她母亲,她母亲又小声告诉给老伴,老夫妻俩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心爱的女儿总算有了着落,老两口心上的石头落了地。说实在的,看着女儿一天天显怀,他俩急得火烧眉毛,催女儿上法院去告。现在,他们又为女儿有这样显赫的丈夫而高兴。虽说几个儿子都不争气,但他们张家总算有了能走到人前头的女儿。老婆急急忙忙为女儿打点行装。
    终于等到火车开通,心急如焚的张灵芝搭乘第一趟东行的列车去了陆云。临行前她给史国锐发了一封电报。她向王校长请假,说她去兰州看病。王校长问她得多长时间,她说得半个月。王校长似信非信,但早已知道她和史局长的暧昧关系,就装糊涂批了,把她的课暂时分摊给另外两个教师,教职工在背后窃窃议论,王校长只装做没听见。
    史国锐在上班时接到电报,心里一阵惊喜,匆忙处理完当天的重要事务,没等下班,就去火车站接张灵芝。本来他可以把专署的小车开去显显排场,但他又考虑到他俩还没结婚,这样扬铃打鼓,传揚出去对他名声不好,于是改乘班车前往。
    到了火车站,张灵芝已在候车室外等候多时。国锐离远瞅见张灵芝,只见她胳膊腕上跨一个大包袱,翘首四顾,只是没有看见他。她没有以前那样脸皮鲜嫩,白皙俊俏,现在脸色黄瘦,两颊有一层洗不掉的垢斑,是营养不良造成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怀胎数月的孕妇。穿一件宽大的枣红色外套,想把凸起的腹部尽量掩盖起来,又和窄长的裤子不太协调。脚穿一双黑条绒浅口鞋。这装束在乡镇很时髦,而和陆云市的市民一对比,就显出是乡下女人。国锐有些扫兴,转而又想:“来了就好。”
    国锐款步走到跟前,轻声说:“让你久等了。”便伸手去接行李。灵芝等得心急,正东张西望,被这话吓了一跳,转脸一看,身边站着国锐,心里感到一阵委屈,泪就流出來了,愠怒地问:“你没接到电报?”
    “接到了,不接到我怎么会来?”国锐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是办完了你的事情才来?”
    “我自己没有可办的事情,但公事不办不行啊!”国锐怪怨道,“你没有写清楚乘坐的车次——就是写清楚也不行,路途短,电报接到太晚。你应该早点发电报才是。”
    “说来说去都是我错了?我提前能知道啥时候通车?你知道我……”灵芝越说越伤心,扭捏着不给国锐行李。
    国锐只好又赔情道歉,说:“不是你错,也不是我错,是老天爷错了——好了,不说了,怪我不理解你的心。”
    灵芝还想再磨蹭,又见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俩,只好把满腹委屈暂时压下去,将行李交给国锐,随他朝开往市区的班车走去。
    灵芝揪着国锐的衣角上了班车,车已快坐满,他俩走到后两排的双人座跟前,国锐把灵芝让到里边,灵芝这时气才顺了,感受到国锐对她的体贴。
    在细沙铺就的林荫路面上,一辆红色轿车正在平稳地朝市区行驶,夕阳光线穿过架驶台前的玻璃窗平射到车内,旅客们的脸个个照的红彤彤的,车内的空气温馨而柔和。灵芝坐在国锐身边,身子随着微微颠簸的车身而轻轻摇晃着,她像一个小孩似的尽情地欣赏沿途秋天的景色,一会儿又观察车内旅客的衣着容貌,内心非常惬意。这是她第一次坐车进陆云市,满脑子充满着一种好奇感。她想到自己不久就要变成城里人了,心里非常高兴。国锐早就答应,一旦他们结了婚,就马上调她到陆云市,要是她不愿当教师,可以转行。想到这里,她甜蜜地笑了。
    灵芝又侧脸看了看国锐,国锐是一副严肃冷峻的面孔,他目光直视前方,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锐,”她小声叫道。
    国锐转过头,用脸颊亲了亲她的前额,小声问:“怎么,心里不好受?晕车?”
    “不。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们今后的生活。”
    是的,生活就像一页页的书,对国锐来说,旧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新的一页已经展开,从今天看见张灵芝的第一眼,他就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浪漫的经历已经结束了,现在面临的是实实在在的夫妻生活,必须现实地处理一切。他首先考虑的是今晚灵芝在哪儿祝恨。领她到单位去吧,他们的关系现在还没有完全公开,怕人非议;同住旅馆嘛,也不方便,万一夜间查房怎么办?妥善的办法是让灵芝暂时住旅馆,等尽快领了结婚证,在离单位近点的地方租个房子。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灵芝。
    灵芝也在考虑同一个问题,她却想得很简单。她估计国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会跟刚结婚的新娘一样住进舒适的卧室,国锐的许多同事会来向他热情地恭喜,嚷着要吃他们的喜糖,单位可能要给国锐放几天假,让他们安度蜜月……
    班车到了终点站,车上已没有几个人。国锐先跳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张灵芝的胳膊,将她扶下车。他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挽着灵芝,边走边谈,这而离专署远,他估计不会见到认识的人。
    “身体感觉怎么样?我真怕你晕车。”
    “挺好。”灵芝左顾右盼地看着街景,故意振作了一下。她觉得非常幸福,她朝思暮想所盼望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在一个大饭店门前,国锐停住脚步,问灵芝:“你想吃点什么?”
    灵芝想了想,却说不上她想吃什么,便说:“随便,啥都行。”
    他们在最里边的圆桌旁边坐定后,国锐高声叫道:“来两碗涮羊肉。”
    “不,羊肉我一点也不能吃。”灵芝急忙阻止,“我一闻羊膻气就恶心。最好吃点素的——鸡肉也行。”
    服务员已经站在他们跟前,建议说:“那就来只烤鸭吧。”
    “怎么样?”国锐看着灵芝的脸,征求她的意见。
    “行。”灵芝满意地答应。
    “再加两碗鸡蛋汤。”国锐吩咐服务员。
    不一会儿,所点的饭菜一一端了上来,灵芝饿了大半天,在家乡从没吃过这样可口的饭菜,便大开口福。
    吃饭时,国锐问:“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我先请了半个月假,说上兰州看病。”
    “人家会认为你在撒谎。”
    “管他啰,反正我不在那儿呆了。”
    一顿饭吃了近十元钱,这在当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国锐当时拿正县级工资,每月一百一十多元。他上月的工资一部分给竹梅和孩子开了店钱,现在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他手里只有三十多元了。不过他想,为了让灵芝刚来开心,这点小小的破费算不了什么,他慷慨付了饭钱。灵芝看着他的表情和一举一动,很为他的慷慨大度而高兴。
    当他们重新回到街上时,天已经黑了。灵芝仍由国锐搀着往前走。
    “今晚你还是住旅馆吧。”国锐将脸侧向灵芝的耳朵,委婉地说。
    “住旅馆?”灵芝感到吃惊,“难道你没有预先给我安排住的地方?”
    “你人没有来,我不好安排。”
    “可见你心里没有我。”灵芝赌气地说。
    “我们相识这么长的时间,你还不了解我,竟能说这样的话!我心里没有你再能有谁?”国锐一激动,说话声就高,把灵芝的火气暂时压了下去。
    灵芝脖子一拧,说:“反正我不住旅店,我嫌脏。”
    “不住旅店你住哪儿?”
    “你住哪儿我就住那儿。”灵芝把国锐挽得更紧,生怕把她甩掉。
    “我的乖乖,你怎么这样不懂事?简直像是小孩子。”国锐在灵芝的脸上轻轻摸了一下,“你放心,我舍不得让你祝航人旅店,在我们的关系暂时没有公开之前,你受点委屈,等我们尽快领了结婚证,我就找一个你满意的房子。”
    灵芝才勉强答应,说:“那你也陪我住旅馆。”
    “我可以陪你一会儿。不过,我还得离开,旅店晚上要查房的。”
    他们进了新风国营旅店,国锐登记了一个单人间。女服务领他们到房门口,用怀疑的眼光把他俩瞅了瞅,开了门,把钥匙带走了。
    房子挺宽畅,一张单人床,被单枕巾都干净,盥洗用具一应俱全。房内散发着一种新鲜的香皂味儿。
    “怎么样?还凑合吧。”国锐把行李放在椅子上,关上门,就要和灵芝拥抱,灵芝像一只乖顺的小猫,任国锐搓揉。
    “你一定要陪我到半夜。”灵芝呢喃地说。
    国锐已经忍耐不住,手在灵芝的胸脯乱摸,正要解她的衣扣,忽听过道里有脚步声,又急忙松开,装得一本正经地坐在床头。他考虑到钥匙在服务员手里。
    国锐打开门,探头一望,过道里又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我去把钥匙要来。”国锐顺手提了水壶出去。
    ……,……
    一个星期后,国锐和灵芝领了结婚证。婚礼十分简单,只请了他本单位的几个人,在饭馆包了一桌酒席,举行了他们的结婚仪式。国锐怕张扬出去,与自己名声不好。就这,整个专员公署已经议论纷纷,有人对国锐的生活作风产生怀疑。
    史国锐在离专署很远的一个胡同租了两间房,开始了温暖的小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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