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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宿怨新仇一朝了

    宾客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就好象在看着两块烧得通红的铁块一样,谁也不敢靠近他们。
    两人的内力本来相差无几,可是因为严振近些年来的颓废,荒于习武,渐渐感觉后力不足,不过片刻,已见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石雕龙虽然一直也是生活在富贵乡,但他并未懈怠,经常躲在书房内练功,尽管最近发觉精力大不如前,可是后劲却依然十足。不出盏茶的功夫,胜负便已分明。
    严振当场吐血,跌坐在地上。连站在他附近的几个宾客都被石雕龙的掌力震飞,怕事的已经纷纷逃窜,继续留在院内的人已没有几个。
    石雕龙趁胜追击,大喝道:“今日我就替梦家拿下这个罪人!”他双掌齐出,威力更加势不可挡。大概等他拿下了这个“罪人”就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争夺剑庄了吧,所以他这一招一定要下手重些,才能达到杀鸡敬猴的效果。
    可是他出手刚刚出到一半,却又被另一个人接了他一招。来人还未看见,只见到一个不明物体从墙外面飞了进来,径直向着石雕龙打过来,他伸手一接(掌中的力道就是这么化开的),却发现原来是一只鞋子,竟然还是一只女子的绣花长靴。
    这时忽听墙外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师父,我的靴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个老者的声音道:“一定是跑到里面去了,咱们进去找找。”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他的内力绝非常人可能及。
    说话间,门口出现一张带轮子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眉宇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森冷诡异,给人一种很压迫的感觉——或者应该称之为杀气。
    椅子后面有一个女孩子,谈笑间可以将危机化解的人就是她。她是跳着脚走进来的,因为有一只鞋子正握在石雕龙的手上。她一见石雕龙便指着他喊道:“喂,那是我的鞋子,快点还给我!”
    石雕龙将鞋子扔过去,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椅子上的老者。
    荆楚帮门下有个想出风头的年轻人,胆子一向比较大,只要是人多的地方,他就忍不住想要说话,刚才看别人在争斗,担心引火烧身,已经忍了老半天,此刻似乎终于被他找到了机会。他见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糟老头,也不知人家什幺来历,便大声喝问道:“你们两个是谁?来这里送死幺?”
    白发老者向他招了招手,道:“小毛孩,你过来。”
    年轻人一听这称呼,气得快要跳起来,“什么,你叫我小毛孩?”
    白发老者冷道:“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也不知为什幺,他的话似乎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年轻人居然真的向他走前了几步。还没走到近前,白发老者忽然抓起这人的手,用指甲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划了一下,然后问他:“有什么感觉?”
    年轻人一直在盯着老者的脸,没有注意到人家的指甲是黑色的,他摇头道:“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等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时,却不禁大叫起来,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伤口在流血,流出来的血颜色很深,深得近乎黑色,更可怕的是,他的伤口明明是新伤,但伤口却迅速开始腐烂,整个手都渐渐变成了紫黑色,有一种又疼又痒的感觉从他手上传到他的身上,一直传到他的心口。他拼命地甩着手大叫。
    头发白的人毕竟见识比较多,北极仙翁立刻便认出了来人是谁,拱手道:“原来是白帝大驾光临,失敬失敬!既然此间有阁下坐镇,其它人再比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今日在下有事在身,先失陪了,后会有期!”说着飘然而去。
    昆山白帝出名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的“魔”,只要他的魔性一发作,谁也不认,见人伤人,见鬼伤鬼,为了避免有可能发生的飞来横祸,不如还是趁早走人为妙。
    顾阿毕竟也是一帮之主,临走还不忘记替他的手下请求解药。
    昆山白帝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昆山老毒怪身上会有解药?”
    顾阿也不敢再多说什幺,拱一拱手便转身带人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听有人提醒道:“要想保住性命的话,恐怕只好牺牲一只手了,可是如果再走两步,我保证你的小命就没有了。”说这话的人是站在昆山白帝后面的佳人。
    顾阿当机立断,即刻拔剑,一挥手将受伤那人的整条手臂砍了下来。那人号啕大叫着被人抬了出去。
    这时院子里剩下的就只有白帝师徒、石雕龙还有严振四个人。石雕龙当然也知道昆山白帝的来头,也不敢与之纠缠,道:“既然是前辈看上了这个庄院,在下理当拱手相让,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向前辈举杯祝贺,告辞!”
    昆山白帝的目光终于落在严振身上。
    严振没有出声,却跪在昆山白帝面前。昆山白帝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道:“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孽徒!今日终于落在我的手里,还有什么话好说?”
    严振低着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希望你老人家以后自己保重!”毕竟师徒一场,不管曾经有过怎样的恩怨都已经是历史,而一个尚有良知的人能够忘记自己仇恨却不能忘记自己曾经所受的恩惠。对于那些大逆不道的行径,他虽然没有后悔,但还是觉得愧对师祖。
    白帝怒道:“你用不着在这里惺惺作态,若是指望着托你的福,我这条老命早就在晴雪洞的冰雕里面死过几百回了!”
    严振道:“往事不堪提,我只希望你老人家今后不要再一意孤行。”
    “混帐!”昆山白帝气得发抖,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好,既然你不想看到我一意孤行,那我就让你永远也看不到!”他举起右手朝严振的天灵盖抓过去。
    可是他想不到对方的头上会忽然多出一双手,护住了对方的天灵盖。
    严振并没有举手,那是一双瘦骨嶙峋的苍白的手,不觉意间从门外飞了进来,刚好挡住了严振的头。手的主人是一个黑衣蒙面的人,看不出年龄,只能分辨出是个女人。那双手被昆山白帝的指甲抓破了好几道伤口,蒙面的女人望着昆山白帝定住了一下,不稍片刻便哆嗦着倒在地上。
    昆山白帝也怔了一下,因为他发觉这双眼睛很熟悉,他指着那蒙面的女人道:“你——你是——”
    倒在地上的女人挣扎着将脸上的黑布拿开。
    昆山白帝终于喊了出来,“翠儿?你是翠儿?”
    严振本来已经闭着眼睛等死,忽然听到“翠儿”,他本能的反映就是师父在喊师妹的名字,他一回头,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虽然看到的只是一张几乎扭曲了的苍白的面孔,但他依然惊喜万分,喊道:“师妹!真的是你?”他转身抱起姜华翠,却发现她的双手一片死灰颜色,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他拿起这双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想用自己的热泪将它暖和起来。他说:“师妹,原来你真的活着,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你没有离开我,原来你真的还活在我的身边,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见我?为什么不让我早点看到你?”
    此刻的迷花仙子早已不见了当年的风采,曾经是世上最美丽的仙子现在已变得跟地狱的鬼怪一般丑陋,也许因为受了太多苦,连头发都白了很多,只有那双眼睛,依稀可以看见当年的冷傲,如今却也盛满了风霜与痛苦。她的脸色由苍白慢慢变成了灰色,紫黑的嘴唇打着抖,说:“师——兄,我回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嘴角出现一丝苦笑,继续道,“如果一切还能重头开始,我一定不会让名利,虚荣心,遮住我的眼睛——我们再也不要离开昆仑山,不要被浊世玷污了眼睛,我们的眼睛只用来看洁白的冰雪,好不好?”因为经不住诱惑,贪恋红尘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现在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严振拼命地点着头,含泪道:“好,你说得好,我们只要在昆仑山看看冰雪,看看日出日落就好了,我们一起回去吧。”他的喜悦却参杂了太多的痛苦,微笑中饱含了热泪,令人看了忍不住地心酸。
    佳人偷偷地背转身去。
    严振拿那双溃烂的手放在脸上,病毒已悄悄从他的眼睛、鼻孔、嘴巴传入他的体内,不一会儿,只见他的脸色也渐渐地变了。
    昆山白帝指着他们喃喃自语道:“你们两个都该死!该死!”他的眼睛开来有些迷离。
    佳人知道他的心智又要开始迷失,疯癫病一发作,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只有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下,才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于是赶紧推着椅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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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愔愔把密室里的人放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这就是如忆的生母,为了让她们母子团聚,这几天她一直在外面寻找如忆的下落,终于找到了如忆她们投宿的客栈,当她带着如忆赶到剑庄的时候,迷花仙子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
    如忆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的情景惊呆了,愔愔告诉她,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就是她的生母,可是她看到的却明明是一个陌生人,憋在她心里很久的那个字到了嘴边却忽然喊不出来。
    迷花仙子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人。父母跟子女之间因为存在一种血缘的关系,不管分开多少年,不管对方变成了什么模样,见面的时候总能够找到一种亲切和熟悉的感觉。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如忆。
    如忆终于将埋藏在心里许久的那个字喊了出来:“娘——”她泣不成声地扑过去。子不嫌母丑,不管自己的母亲变得多么丑陋多么难看,她毕竟是带给自己生命的人,也是这个世上至亲至爱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梦里,她幸福地奔向母亲的怀抱,如今终于变成了事实——可是等她奔到面前的时候,母亲却不让她靠近。
    “不要碰我,我身上有剧毒,我怕不小心会传染给你——如忆,我的孩子,你终于长成大人了,娘对不起你,没能照顾你,让你在外面受苦,太难为你——”迷花仙子努力地张开眼,想要将如忆仔细地看看清楚,将她的样子留在自己的眸子中。她喘着气继续道,“今天能看到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她努力地笑一笑,可能因为太用力,毒性发作得更快,她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笑容就这样永远凝固在她的脸上,她也永远离开了世上。
    原以为早已失去的亲人,忽然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又忽然间就消失,这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打击使如忆陷入一种身心麻木的意境。她望着躺在地上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人,只有眼泪默默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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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雕龙一走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既好像熟悉,又好像陌生的气息,他喝道:“什么人,出来!”
    门后面果然走出来一个人,既好像熟悉,又好像陌生。等他看清楚来人是谁,不禁大吃了一惊。他不是个轻易喜欢吃惊的人,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让他几乎以为是撞见了鬼。
    “黛茵?我没有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回来了?”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确定这不是幻觉,而且这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妻子——虽然她的容貌因为岁月而变化了许多,但妻子肩上那颗突起的月形胎记,却是任何人也无法假扮出来的。他脸上虽然在笑,但他心里却有点虚。
    陈黛茵——也就是被石雕龙丢在西湖里面的那个妻子,她冷冷地盯着石雕龙,道:“这么多年来,你晚上都睡得安稳么?你以为我死了是不是?可惜上天对我不薄,让我活到今天。”她脸上有一种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庆幸的表情,道,“还好,早一天离开你也好让我早一天认清你的真面目,跟你这种人活在一起,我真担心死了以后都会被人唾弃。”
    石雕龙突然发觉自己也变得有点口吃,道:“那,那时,我没,没想到——”他活了几十年,从没发觉自己在任何人面前说话像这样紧张,这样理屈词穷。
    陈黛茵似乎并不想听他解释什么,她说:“我知道你不会想到别人,你只会想到你自己。”她不让石雕龙开口,又道,“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听你的理由,我只想来看看我的儿子,我要看他是不是好好活着。”
    石雕龙道:“他,他活得很好。”他不敢告诉她石传秋小时候摔坏脑子的事,怕受到更多的指责——虽然他不怕被外人指责,但却不能忍受被自己的至亲指责,那样会令他的良心多少有些不安。
    陈黛茵十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此刻就是在路上碰到也一定不会认出来,所以她只好问石雕龙,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石雕龙犹豫了一下,道:“我带你去。”他转身刚要走出房门,突然听见一声闷哼,好像有人受伤倒地时的惨呼。
    陈黛茵站在他的身后,这阵惨呼声就是她发出来的。石雕龙回过头已看见她倒在地上,脸孔因为痛苦而变得怪异,一把匕首正插在她的胸口,只露出一截柄。她吃力地伸出手指着石雕龙,咬牙道:“当年没有被你害死,想不到今日还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太,没,人,性——”到最后他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的。
    那把匕首肯定是有人从窗外扔进来的。石雕龙抬眼看了一下窗口,只见窗户似乎被风吹得晃动不停,他当即掀窗跳出去,却连一个影子也没有看见。等他再回到房间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断了气。他只有长叹一声,低声自语道:“这也只能怪你福薄。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替你设一个灵堂也算对得住你,你就放心走吧,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十七年前已经死过一回的人现在再死一次,就好像是一件丢失了很久的东西,如今再让它丢一次,对他来说已经不会造成任何打击或是痛惜。
    灵堂对死人来说也许毫无所谓,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不管生者曾经做过多少对不起死者的事,只要在她死了以后为她摆设一个灵堂,心里默念几句:“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了。”他的良心也就再也没有什么负担了,晚上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觉,何乐而不为呢?
    石雕龙刚刚命人把灵堂弄好,门外忽然有人大吵大闹地冲进来。似乎有个女孩子在大声喊娘,令石雕龙感到不安。手下进来告诉他,外面闯进来一老一少说要找什么人,连几个护院也拦不祝蝴们,眼看着他们已经快要冲进大堂。
    石雕龙道:“放肆,把石家当成什么地方了?多叫几个人,把他们赶出去!”
    他的话才刚说完,那两个人已经冲进来。一个听似好生熟悉的女子的声音喊道:“娘,你在哪里?”她看见了石雕龙,不禁停下了脚步,问道,“喂,是不是你把我娘藏起来了?我明明看见她进来的。不管怎么样,我也算是进过你们家门的人,你要是敢对我娘怎样,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说话的人当然就是船玉。赵飞来跟在她的后面,看到大堂布置成这个模样,不禁心里一寒,急忙问道:“这是在为谁吊丧?”
    石雕龙本来面向着里面,听到他们的话才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盯在船玉身上,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在喊谁?”
    船玉对石家的人多少有些畏惧,但她看了看旁边的赵飞来,还是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大声道:“我喊我娘,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娘?”
    石雕龙道:“你娘?你娘是不是她?”他手指了指灵桌后面的布幔。
    船玉一颗心忽然掉在地上,她冲进里面。赵飞来听到她在里面大哭,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也顾不了许多,冲了进去。当他见到里面的情景,愤怒一下子盖过了悲痛,他手中的长剑“哧”地一声割破幔帘,刺到石雕龙的眼前。
    石雕龙反映何等迅速,他挥袖将剑尖荡开,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
    这时候船玉已经从幔帘后面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上面的血渍已结成了血块,好像就是从死者的身上拔下来的。她用匕首指着石雕龙,恨道:“是你杀了我娘!我要你偿命!”也不知道她是不清楚对方的实力,还是根本什么都不顾了,举起匕首就冲过去。
    石雕龙冷哼一声,一伸手便抓住了船玉手上的命门,连躲闪的力气都省了下来。他冷道:“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今天我非要了你的小命!”他随手将船玉的手一扭,似乎不杀人也至少要致人与残废不可。
    赵飞来见此情景,想出手救人已来不及,他忽然大喊道:“不要伤她,她是你的女儿!”
    这句话一出口,石雕龙的手立刻停住了。
    船玉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她的一只手被抓住,就用另一只手接过匕首继续要去刺杀石雕龙。
    石雕龙干脆将她的两只手一起抓住,却盯着赵飞来,问道:“你说什么?她是谁的女儿?”
    赵飞来恨声道:“有你这样一个灭绝人性的亲生父亲,我真替船玉感到难过!”
    船玉这才惊讶地回头望着赵飞来,道:“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你想要我认这个杀母仇人为父吗?不!我宁愿死在他的手里我也不会这么做。”
    石雕龙看看船玉,又看看赵飞来,忽然冷笑道:“你想救她,所以才这样说的,是不是?”
    赵飞来咬牙道:“虎毒不食子,你要是真的够狠心,你就把她杀了吧!”
    船玉终于惊呆了,问道:“爹,你,你说的到底——”
    赵飞来道:“当年石雕龙将你娘丢在西湖的时候,她就已经身怀六甲,幸亏老天怜悯她,没有让她死去,被游人救起。她伤愈之后无处容身,只好到襄阳投靠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就是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大姨娘,你刚出生的时候,体弱多病,是她小心翼翼把你救活过来。后来你的大姨娘因病去世,你娘为了方便照顾我和你大哥,于是答应嫁给我,所以,你才会叫我爹。”他没有说,因为他跟自己的小姨子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觉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妻子,所以才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十几年。
    石雕龙这才放开了船玉。
    船玉却跌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赵飞来转身抱起幔帘后面的遗体,向门口走去,他说:“我不能让她躺在这里,免得她死了灵魂也得不到安宁!船玉,我们走吧。”
    石雕龙没有拦他。
    赵飞来抱着妻子的遗体刚走到门口,一个愣头愣脑的人跑了进来,正好撞了他一下,他被撞得后退了几步。
    进来的人正是石传秋,也不知他是为什么进来,一眼看见赵飞来怀里的死人,也不禁惊呆了。
    石雕龙忽然说:“传秋,这是你的母亲,快给她磕个头吧,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石传秋却只是定定地望着死人的脸,既不下跪,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一个人的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任何悲痛也打击不了他,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悲痛。
    石传秋望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大叫一声,转身跑出大堂。
    他跑过一个花园,跑进一个院子里,越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复杂,直到在一个没有人影的地方停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滴下一滴眼泪。原本那种痴痴傻傻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有的只是恨意和怨毒。他忽然狠狠地一拳打在墙上,结实的院墙居然被他打出了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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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石传风正坐在他私人卧室的的椅子上研究一本名为《两脚狐》的书籍。正当他看到入神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他原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家奴进来打扫房间,刚想开口大骂,抬头看见的却竟然是石传秋,往日那呆愣畏惧的神情不知所踪,只有满脸的怒火,似乎随时有可能将任何人烧成灰烬。石传风居然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冷。他努力保持着平时的傲慢神色,挤出一丝似乎是冷笑的笑容,道:“怎么?终于肯露出真面目来?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装疯卖傻,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石传秋不理他的话,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一步步向他逼近,似乎恨不得一下子将他撕裂,石传秋咬牙道:“是你!是你杀了她!”这种声音让人一听便要想起在雪地里怒嚎的狼。
    石传风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他站起身,道:“她,她是谁?”也不知是被那双吃人的眼睛吓住了,还是因为良心不安的恐惧,他沿着桌子向后退。
    石传秋仍旧盯祝蝴,眼里的愤怒和怨恨已变成锋利的寒芒,道:“从小你就一直打我,骂我,你妒忌我,怨恨我,甚至害死了最疼爱我的二叔,把我从楼上推下来,这些我都忍受了,为了让你不再把我当作仇敌,我装疯卖傻,像一个傻子一样,在这个毫无温情的家里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你却杀了她,连我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切断了,我要你拿命来还!”
    他一拳重重地打过去,将石传风整个人打得飞起。
    石传风被摔在墙上,落下时砸烂了一张桌子,打碎了桌上的一只花瓶,也打碎了他的一切。他抹着嘴角的血迹,恨声道:“我就是恨你!恨你抢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自从你进了这个家门以后,老爷子就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他经常带你到他的书房里去,想把武功什么都传给你,我才是他的长子,可我却什么也不是。我更恨你娘那个贱人,是她把你生出来,让你走进石家的大门,她还逼走了我的母亲,让我一无所有,我等着杀她的机会已经等了十几年,想不到今天终于让我如愿以偿了,哈哈!”他嘴上露出一种残酷的笑,然而残酷的背后却夹杂着太多的折磨与伤痛。
    石传秋冷哼道:“是你自己没用,一出世就是个天阉,是个废人,老爷子从来就不曾重视过你,我是他唯一正常的儿子,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你只不过是自作多情、心胸狭小而已,谁会希罕去抢夺别人给你的那一点点怜悯?”
    石传风自小就很忌讳别人说起他的隐私,更是害怕别人骂他是废人,此刻却被他鞭笞了十几年的“仇人”耻笑,他的脸都绿了。他伸手不知从哪里摸到一条鞭子——就是他平时用来打人的那条鞭子,他用力地甩出去,大叫道:“你给我闭嘴!”
    石传秋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虽然平时看他不务正业的样子,私下里却练功练得很勤快,所学的早已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之中。他轻轻一扬手,石传风差点连人带鞭子跌倒在地上。
    石传风道:“你偷走老爷子的书恐怕不止一两本,果然学了不少功夫啊。”
    石传秋冷笑道:“不错,我就是喜欢偷,而且喜欢让老爷子怀疑到你的头上,让你尝尝什么是委屈的滋味。”
    石传风道:“你就不怕我向老爷子揭穿你的老底?”
    石传风道:“你要是有证据只管去说。”他忽然一把抓住石传风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道,“顺便告诉你一声,不要自作聪明,想派人到春意楼去打探什么消息,绣屏她本来就是我的人。”
    这么说起来,当初绣屏嫁给石传风也是石传秋一手安排的陷阱,好让她随时监视石传风的举动。
    “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有好几次你到春意楼坏我大事,那时候我没杀了你,就已经够给你面子!”
    “我早就知道春意楼就是你的老巢,几次想把它掀了都没有掀成,原来就是那个贱人偷听了我的计划。”石传风咬牙道,“我只后悔那时没有一鞭子结果了她的贱命!”
    石传秋嘲弄地道:“像你这种人,本来就用不着什么女人,你却偏偏要把她娶进门,这就叫做咎由自取。”
    石传风被气得脸色发白,额上的青筋一条条凸现出来,似要破裂,他突然大吼一声,手里的长鞭使力地打出去。
    鞭子打向石传秋,他就必然要后退躲闪或是直接出手将鞭子抓住。可是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后退的时候,石传风居然丢下了手里的鞭子飞身扑向窗口。石传秋依旧不慌不忙地,嘴角露出一丝凉凉的笑意,他缓缓抬起右手,手中捏着三枚细小的梅花针,他再轻轻一挥手,梅花针不知去向,石传风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梅花针打在他的死穴上,这个傲慢无情的人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石传秋眼中的寒芒终于收回了鞘中,眼里又只剩下痴痴的呆呆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道:“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呢?看我一眼,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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