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藏剑阁之谜
叶一青打算先回家一趟,跟师父交待此次昆仑之行完成的任务。昆山白帝却一定要先到剑庄去,由佳人跟着他去,于是他们一进城便分头而行。
可是叶一青回到家里发现师父不在,于是也赶往剑庄。刚到剑庄门口就碰到了从庄内出来的昆山白帝和佳人。
佳人告诉叶一青:“师父可能受了一点刺激,要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叶一青便带着他们去找住处,无意中又一次与如忆失之交臂,错肩而过。
难道他们的缘分就仅此而已吗?
——————————————————————————————————
天色朦朦,朝阳还隐藏在高墙之外的天际。
露水打湿了树的叶子,凝聚成一滴一滴落下来,润泽了万物,也润泽了春天。
春天的生命最是蓬勃,已经一个月人迹罕至的藏剑阁门外居然长了绿绿的一片青草,草叶上沾满了露水,鞋子一踩上去就会沾湿,碰到草上的衣角也弄湿了。
梅雪踏着清晨的露珠来到藏剑阁门口,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用黑布裹着的长长的东西,像是一张琴。她在剑阁的门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旁边一条通幽的小径。光线本来就不足,小径上又是绿树浓荫,看过去也只是一片黝黑。梅雪却忽然开口道:“来得真早,人带来了吗?”
话音刚落,黑暗中忽然传出一个尖锐的叫唤声:“姐姐——”声音一下子似乎又被什么挡住。梅雪听出那是西怜的声音,她的嘴里一定是被塞了什么东西。
梅雪将手中的黑布用力一掀,下面果然是一张古琴,看那古琴也不过如此,琴尾的地方似乎还烧焦了一块——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焦尾琴?
她席地而坐,挥手,抚琴。
琴音起处,不禁让人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一只彩凤自琴头缓缓飞出,腾空而起。这时刚好朝阳初起,万道霞光破云而出,彩凤眨眼间也变成了一道七彩亮光,在藏剑阁的上空盘旋飞转了两圈,落下,又在古琴的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哧”地一声向藏剑阁的大门飞过去。梅雪的手也几乎与那道七彩亮光同时挥出,手中暗藏一种不知名的暗器,也向藏剑阁的门上疾飞而去。
彩凤和七彩亮光只不过是琴音使人产生的一种幻想,但她手中暗藏的暗器却是真实的,打在门上只听“叮叮叮”数声,好似敲击乐器的声音。奇迹立刻就出现了,藏剑阁的门应声而开。
多少武林高手曾想方设法,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打开的一扇门,居然就被这几枚小小的暗器轻而易举破解了,这就是鬼斧神工的巧妙所在。
门开处,里面一片寂静,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
梅雪刚想收琴起身,忽然瞥见侧边一只手伸了过来,抓向琴尾。
看样子是来了个强盗。她双手齐出,一手御敌,一手护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对藏剑阁和焦尾琴朝思暮想的石雕龙。他在远处被焦尾琴的无邪圣音吸引了过来,见藏剑阁的大门已被打开,本想冲进去,但一眼又看见了焦尾琴,什么也不顾,先抢了再说。
只可惜他遇到的却并非俗辈,一转身便避了开去。
梅雪趁转身之际,疾抚琴弦,琴音中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居然远比独木道姑的“摄魂大法”魔力还要强悍得多。
就连石雕龙也不敢大意,他站稳了身形,开口问道:“梅千山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一生喜欢研究武林旧史,史上有记载的能将音律与巫术相融合,并且使其威力发挥到极至的人只有梅千山一人。后世多有效仿者,皆是拾其一鳞半角。而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却能随手将梅氏的“无邪圣音”和“吸魂魔音”演奏得炉火纯青,必定是得了梅家的真传。
梅雪的眼角流露出一丝崇敬的微笑,那是对已故的先辈的微笑,他说:“是先祖父!”
石雕龙恍然道:“怪不得尽得真传,原来是故人之后,失敬了!”又道,“五十年前,令先祖曾到我石家修建老宅,那时候石某尚年幼,但仍然记得当日情景。”他看了一眼藏剑阁,接着又说:“还有这座楼阁也是他一手建造的,倘若他还在人世,见到自己的手笔被世人如此重视,想必也该高兴才是。”
梅雪不以为然,道:“倘若他老人家还在世,一定会后悔造了这藏剑阁,惹来这么多纷争杀戮。”
石雕龙“哈哈”笑道:“物竞天择,有生命的地方就会有争夺存亡,人类也不例其外,何需感慨万千?”
梅雪道:“你们这些爱好血腥的人怎么争夺我不想理,但我不希望无辜的人被牵扯进去。”她神色一冷,道,“我的人你究竟带来没有?”她以为西怜藏在石家的事石雕龙必定知道,所以才这样问他。
石雕龙莫名其妙道:“你的人?什么人?”
梅雪道:“她是我的义妹,叫做西怜,就住在石家的后花园。”
石雕龙依然不解,道:“西怜?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正说着,忽然见到有人走了过来。来的人有三个,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推着椅子,另一个跟在后面。
石雕龙一眼看见坐在椅上的昆山白帝,暗叫一声不好,立刻转身一个飞身窜进藏剑阁去,生怕慢一步就会连命都丢掉。
昆山白帝本就是冲着藏剑阁而来的,此刻见阁门大开,早按耐不住,叫佳人赶紧推他进去。
佳人有些犹豫,道:“师父,我怕万一里面有机关,我们——”
昆山白帝双目一瞪,道:“什么机关难得了我?别在这儿瞎担心,快点进去!”
佳人只好听他的话。
叶一青与梅雪有过一面之缘,彼此认得,自然就要打个招呼。
叶一青有些愕然,道:“梅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四下里看了一下,似乎是想找什么人。他说:“其他各位姑娘怎么不见?都还好么?”
梅雪摇头道:“不太好,西怜被人囚禁着,愔愔久病不愈。”
叶一青有些难过,忽然又问:“那,如忆姑娘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弄丢了人家的宝珠而感到歉意,还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感情,他很想听到如忆的消息,更希望能见到她。
梅雪却还没等他说完,忽然指着藏剑阁里面,道:“我要进去看看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不要惊扰了亡灵才好。”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叶一青不懂其意,只等走进里面,看见一群石棺和石棺旁边的石碑后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所谓的“藏剑阁”只不过是个放死人棺材的地方,却没有传说中和想象中那些危险的机关。
摆放棺材的地方是一个长约三十丈,宽约二十丈的大堂,堂内放了二十几副石棺,等叶一青进来的时候,将近一半的石棺已被昆山白帝打开了盖。每个石棺的旁边都有一个石碑,上面刻的自然是死人的名字。
梅雪在石棺群中不知找些什么,忽然停在一副石棺面前,若有所思。昆山白帝一连打翻了几个棺盖,里面都只有一堆枯骨,连宝物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他一回头看见梅雪抱着一张琴站在其中一副石棺旁边出神,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异样的情况,立刻转过身来,出手就要将石棺打碎。
梅雪不让,她本想出手阻拦,但一见昆山白帝那发黑的长指甲,只得改用手中的古琴打过去,但又怕打坏了古琴,不敢尽力,真正是投鼠忌器。
昆山白帝侧眼看她一眼,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的长指甲疾抓向她的咽喉。
叶一青不禁大为紧张,大喊一声:“祖师爷,不要伤她!”这是他第一次喊这个称呼。
昆山白帝听见这声呼喊似乎有些惊讶,出手稍微缓了缓,还看了叶一青一眼,有些欢喜,又有些无奈。他无奈地收回了指甲,却还是一掌打在梅雪的胸口,打得她飞出去数丈之外。然后他又一掌掀开了那个棺盖。
梅雪的惨呼声还未发出,昆山白帝已经传出了一阵笑声,他对着那口刚刚打开盖的棺材大笑起来,似乎是看到了自己踏破铁鞋才寻来的宝物,忍不住地高兴不已。叶一青和佳人对视了一眼,都怀疑昆山白帝的狂性又发作了。他们刚要走过去,昆山白帝忽然跳起来,跳进了棺材里面,笑声和人影一齐消失掉。
叶一青和佳人一齐奔到棺材旁边,弯下腰去看却只看到一口空着的棺材,没有枯骨,也没有人影。一看旁边的石碑,刻着竟然是梅千山的名字。
梅雪已经挣扎着站起,她走过来,道:“这是先祖父的棺位。”她的嘴角还躺着鲜血。
叶一青急道:“这口棺材怎么会是空的?刚才明明就看见,看见他跳进去。”虽然他已几乎肯定昆山白帝是他师父的师父,但“祖师爷”这三个字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陌生,只有在情急之下才能喊出来。
梅雪走近来看了一眼,一点也不奇怪,道:“这里面另有机关,人已经掉进陷阱。”
叶一青听闻机关陷阱,担心昆山白帝的安危,也想跳进棺材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关可以救人出来。
佳人阻止了他:“千万不能进去,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万一出不来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梅雪也道:“没错,这个机关我一时也破解不了,还是小心为好。”
叶一青忽然问梅雪,道:“我听说梅千山老前辈是一位博学多才之士,精通音律、道术和建筑,有人说这个藏剑阁就是他一手建造的,可是为什么他的棺位会停放在这里?这许多棺位又到底是些什么人?”
梅雪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她看了看大堂内的二十多个石棺,犹豫了片刻,才说:“这些都是五十年前江湖中哧吒风云的人物,当年他们都是应梦家掌门人梦江萍之约来到剑庄,没想到却葬身在此。”
叶一青不禁皱眉,道:“难道是梦家的人杀了他们?”
梅雪摇头道:“不是,事情的缘由是因为梦江萍年轻时喜欢到处游侠,有一次不小心得罪了大魔头‘黑魔手’司马彷徨。后来司马彷徨苦心修炼了二十年,为了报复梦江萍一箭之仇,经常到梦家闹事,搅得梦家全家上下不得安宁。梦江萍无奈之下,就请高手前来应对,想商量一个永绝后患的对策。而他所请的高手都跟他有些交情,接到他的密信之后便义不容辞地匆匆赶来。岂料司马彷徨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一早藏在梦家的密室之中,只等他们一进去,就将他们锁起来,并放毒烟将他们毒死在里面。等梦家的人将密室的门打开时,发现梦江萍居然还活着,其他人都已经中毒身亡。其实这是司马彷徨故意要嫁祸给梦家,若是消息传出有这么多人死在梦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不仅死者的亲人会前来寻仇,就连江湖中人都会唾弃甚至憎恶剑庄,到时真要百口莫辩。为了保全剑庄的声誉及梦家老小的安全,梦江萍决定将这一消息封锁,不向外人吐露实情——司马彷徨是梦家的仇人,就算他把这件事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他,更何况那些都是梦江萍的好朋友,他们匆忙应约而来,甚至连他们的家人都不知道,有谁会相信他们已经死在剑庄的密室之中?为保住秘密,也为超度亡灵,梦江萍在剑庄内建了一座楼宇,替每个死者做了一口石棺立了一块石碑,每月初一十五他定会亲自前往上香祭奠。未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将这座楼宇起名为藏剑阁,让人以为这里藏了什么不可视人的奇兵宝刃,没想到却反而引起了更多的杀戮。”
梅雪所述详尽,仿佛历历在目。
叶一青却疑惑,问道:“听闻令先祖正是建造这藏剑阁之人,怎么他的亡灵也在此处?”
梅雪长长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忍,道:“没错,藏剑阁的确是先祖父所建,只因先祖父在建造楼阁的时候知道了其中的秘密,梦家担心他将秘密泄漏出去,于是将他困在这里,直至他死为止。”她说,“先祖父一生最喜爱的乐器就是焦尾琴,时刻将它带在身边以便随时弹奏,他甚至将藏剑阁的密匙放在这张琴中,这件事本来没有人知道。后因先父到处寻找先祖父的下落,有一次忽然听见剑庄内传出焦尾琴音,他便偷偷进去寻找,果然在藏剑阁中找到了先祖父的下落。先祖父料想这是最后一次与亲人相见,就将实情全都告诉了先父,还将焦尾琴交给先父带走。我们一家人也就是因为背负着这个秘密才到处躲藏过日。有一次有人在先父面前谈论藏剑阁的事,适逢先父喝醉了酒,告诉他们说焦尾琴就是打开藏剑阁的密匙,起初那些人还不相信,后来他们知道了我们是梅家的后人,便要找上门来。先父怕事,带着我们一家又躲到别处去。”
佳人忽然道:“这么说来,梦家也算是你们的仇家。”
梅雪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承认道:“梦家害得我们一家人流离失所,四处躲藏,我们都很恨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我一心想要报复。”她看了一眼叶一青,忽然说,“我早就知道如忆是梦家之后,本来我接近她是为了某些不太好的目的,但后来与她相处久了,反而觉得她的遭遇比我们更加不幸,便再也不忍心伤她。再看看现在的梦家,已经败落成这个样子,我想任何与他有仇的人也不必再向他寻仇了。”
——因为上天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惩罚。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掌声,有个人笑着走进来,道:“梅千山的孙女果然不俗,不仅曲子弹得好,连气度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叶一青第一眼就认出了石传秋,可是等他仔细再看一眼,发现这人的神态、眼神根本就不像石传秋,所以他又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进来的人却跟他打招呼:“叶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他说话的口气也一改往日轻薄嘻弄,倒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风流才子。
叶一青有点不敢置信地指着他,道:“你是——石传秋?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石传秋眉眼一挑,颇有得色,道:“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叶兄这么快就忘记小弟了么?”
梅雪一听又是一个姓石的,赶紧追问道:“你也是为了寻宝而来的,现在我已经把藏剑阁打开,你还不把我的人放了?”
石传秋冷笑道:“你真的以为只有‘焦尾琴’才能打开藏剑阁么?我只不过是想证明一下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冷哼一声,道,“老实告诉你,两年前我就已经有办法进来这里,对于这儿的机关我也早就了如指掌,不信你们看。”他伸开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了一把东西在手里,是一颗颗如鸡眼大小的铁珠,大概有二十多颗。他看着地上的石棺,道:“你们都闪开一边。”
梅雪她们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只好闪过一边。
石传秋忽然扬手,手中的铁珠飞洒而出,二十多颗铁珠虽然出自同一只手同一时间,但所向的方向却都不一样,速度也不尽相同。只听见一连串“叮当”之声,铁珠依次落在石棺上,每一颗铁珠刚好对应一副石棺,却发出一阵如敲击钟磬般的声音,悦耳动听。
人们的惊呼尚未发出,另一番奇迹紧接着又已上演:石棺忽然全部沉入地下,却有两个人从地底下跳了出来——准确地说并不是跳出来,而是被某种机关从下面托起来。这两个人就是刚才神奇般消失的昆山白帝和石雕龙。但他们两个都受了重伤,石雕龙的两条腿上插着许多暗器,身上血流不止,不要说站起来,连挣扎都看来很吃力。昆山白帝也并不好很多,他剩下来的一条腿本来就是废的,再受点伤也并无大碍,可是插在他肋上的那支箭就让他不那么好受了。黑色的血流出来,弄脏了他的衣服,让这个人看起来更加诡异可怕。
叶一青和佳人都想跑过去,石传秋忽然喝道:“站住,你们要是走过去,这里立刻就会下沉,谁也救不了你们。”
昆山白帝咬牙指着石传秋道:“是你这个臭小子在捣鬼,我杀了你——”他的手一抬起,又无力地垂下。
石传秋并不生气,反而带着笑意,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安静点,你越是用力,血流得越快,我可不想你的血都流干了,带你回去就没什么价值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接着他又向梅雪她们解释,说:“当年梦家的人要你爷爷造这个机关是为了安全起见,以防万一有人打开石棺看到里面的秘密,就让他一起陪葬。”
佳人忍不住道:“这些事你又没有亲眼见到,怎么会知道那么详细?”
石传秋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就应该感谢我有一个这么好的爹爹。”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石雕龙,眼中不无讽刺之意。
石雕龙咬牙道:“原来偷偷进入我书房的人是你,我一直都错怪了你大哥,你,你这个逆子,到底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我若是把隐瞒的事都告诉你,我怕你的心脏会被吓坏。”石传秋冷笑道,“知子莫若父,可是你对你的儿子又了解多少呢?”又说,“既然你今天已经看见了我的真面目,那我还是索性就把全部实情都说了吧。在我十二岁那年,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因为妒忌我的聪明得宠,将我从楼上推下来。在那之前我就亲眼见他用药毒死了最疼爱我的二叔,他要我死也是为了杀人灭口,可惜我命大,没有摔死,我为了保全性命,假装摔坏了脑子,在别人面前装疯卖傻。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甘愿受人欺负的人,当你不再让我踏进你的书房时,我便开始偷偷地进去,而且每次都制造一些假象出来,让别人误以为是另有其人。”这个其人指的就是石传风。石传秋自幼就比石传风聪明许多,要嫁祸于他简直易如反掌,而这样的事任何人也不会将它怀疑到一个傻子的身上。石传秋就在这个面具之下做了许多别人意想不到的事。他接着说:“自从我从楼上摔下来的那天起,石家的院子里就已经没有我的位置,所谓的世情冷暖,人情淡漠,这些道理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彻彻底底地领悟了。我开始憎恶那些瞧不起我,逼迫我隐藏自己的人。我发誓总有一天要他们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们后悔!”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石雕龙。继续说,“有一次,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关于藏剑阁的记载,写书的人根据自己的猜测和想象,将藏剑阁描述得好似一座宫殿,让人以为它里面藏了许多宝藏,那时候我也正是这样认为,所以想尽了各种办法来破解其中的奥秘,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有用的办法,我在剑庄后面的巷子里买了一个院子,从那里开始挖地下通道,一直挖到藏剑阁里面,正好挖出了下面的机关所在。我在梅千山的石棺中发现一本他亲手所写的记录,里面记载了他大半生的经历,包括他建造藏剑阁的详细过程,我仔细看了一遍,就轻而易举将这里面的所有机关全都破解了。”他本来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要他肯用心,这世上没有多少难题可以难得到他。
石雕龙越听越觉得吃惊,想不到自己的忽视居然酿成了这样的后果,这个自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竟然原来是个陌生人。但他绝不是个可以承认错误或失误的人,他强忍着痛,道:“这么说,上次严振寿辰的请帖是你发出去的,故意引人来这里厮杀是吗?”
石传秋承认说:“请帖是我发的,我知道这些人都觊觎藏剑阁的宝物,我就是想看看他们争夺厮杀时的场面,然后把看不顺眼的一个个杀掉。”他嘴角的笑意是残酷的。
石雕龙几乎要气绝,道:“你早就对我深恶痛绝,所以躲在背后放箭,想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上次他想爬到藏剑阁的窗台上去,却忽然中了一支冷箭,他一直以为那是严振在暗地里阻挠他,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他咬牙忍痛道,“养了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
石传秋的脸色忽然起了一阵变化,脸上闪出一种接近痛苦的颜色,说“不错,我不是一个好儿子,可是你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是你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孩子,你只会关心自己的利益,从不来不为别人想想,即使是对自己的亲人也毫无温情可言,一旦不能被你利用,你就弃之如敝屡,我只不过向你学了一点凤毛麟角,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石雕龙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倘若他一开始就知道将来会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说这样一番话,也不知他会不会在开始时给他的亲人多一点点的温情。
石传秋又说:“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绝不会亲手杀你的,你现在已经受了重伤,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看我将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要让你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石雕龙一连吐了两口鲜血,然后咬一咬牙,用力拔下身上的箭,朝石传秋身上扔过去。虽然他身负重伤,但在负痛的心情下使出的力气却更惊人。石雕龙痛喝一声:“我杀了你这个逆子!”那一箭飞出去几乎可以穿透铜墙铁壁。
石传秋的嘴角又开始浮现出冷笑,那支正向他飞过来的箭,在他眼里也就不过是一只蚊子而已,他轻轻一抬手,一个小小的弹珠从他手中飞出,在半空与飞行的箭镞相碰,发出一阵响亮的碰撞声,那只箭镞立刻便改变了方向,插在旁边的一根石柱子上。
箭镞从飞出到插入石柱的时间也不过在眨眼一瞬,昆山白帝一直没有出声,为的就是抓住这一瞬间,正当石传秋为那只箭镞出手而分心的时刻,他一跃而起,十指如钩,直取石传秋胸口。
石传秋又是一声冷笑,又一挥手,手中的弹珠再次飞出。但这次弹珠却不是用来打人的,而是打在墙壁上,发出一阵钟鸣的声响。声音震耳欲聋,抬头一看才知道头顶上一顶大钟落下,不偏不倚罩住了昆山白帝的身形,将他整个人压在大钟下面。石传秋不让人家有喘息的机会,赶紧按下墙上的机关,使刚才放石棺的位置再次下沉,昆山白帝和石雕龙也再一次沉了下去。
叶一青和佳人大急,想要救人已来不及,他们也想照着石传秋的样子,在墙上找出机关所在。却被石传秋挡在前面。他说:“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走进这个局中,下面关的两个人既不是你们的亲人也不是朋友,他们的生死也与你们无关,用不着你们操心。”他又对叶一青道:“你我总算还有一点点交情,我不想就此变成敌人。”他在世上活了二十多年,大多时候都是活在冷酷的斗争之中,从来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就这一点点的交情他也不想破坏了。
叶一青却毅然决然地告诉他:“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朋友的话,你就应该把人放出来,无论怎么说石庄主也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变成一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人。”
石传秋似乎怔了怔,随即却又笑了,依然是那种带点冷酷的笑。他笑着说:“就因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才必须学会六亲不认,这可是他教我的。”
叶一青一时哑言。
梅雪忽然喊道:“叶公子不要再跟他这种人浪费口舌,姓石的全都是些败类!”她一指石传秋,“你们抓走了我的四妹,今天若是不把人交出来,我绝不会放过你。”她一手抱琴,一手五指飞扬,弹出一阵激越的琴音。
叶一青和佳人听到这琴音只觉得头晕脑胀,摇摇欲坠。梅雪提醒他们赶紧跑出去。
石传秋也受了琴音的影响,眼睛有些迷离,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将真气凝聚一起,护住头脑及心脏,抵抗琴音对大脑神经和心跳的侵扰。虽然他年纪轻,但他的功力却也有十多年的成就,加上他所学广博,懂得随机应变,即使琴音的干扰性很强,一时也奈他不何。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姐姐,梅姐姐,是你在里面吗?”
梅雪一听是西怜的声音,赶紧停手,想要迎出去。可是她的手一停,石传秋的手就动了。他飞身扑过来,伸手抓向梅雪手中的焦尾琴。
梅雪反应不慢,赶紧后退,侧身护住古琴。
这时候刚好西怜从门外跑进来,石传秋没有抓住焦尾琴,却抓住了西怜的脖子。
西怜一声惨呼。
梅雪怒道:“你们姓石的就知道玩这套威胁的手段,有本事就不要欺负弱小,放了她我陪你玩到底。”
石传秋冷哼道:“你知道姓石的是怎样的人就好,要么你把焦尾琴砸烂,否则我没有兴趣跟你玩。”因为他对焦尾琴有所顾忌,不想玩掉自己的性命。
梅雪看了看西怜又看了看手里的琴,不觉有些犹豫,一边是她的好朋友好姐妹,另一边是陪伴她长大的稀世名琴。好朋友是她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的人,而古琴却是她父亲冒着生命危险从机关秘道中背回去的,也是她应该用生命去保护的珍品。她只恨自己没有两条命。
石传秋又道:“要人还是要琴,你自己选择一样吧,等你选完之后我们再进行最后的决战。”这一战无论如何他都得打,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他自认为从小到大就比别人聪明,比别人用功,吃的苦头比别人多,所学的也比别人更多,更深奥,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让他受够了压抑之苦,他已经越来越不能忍受别人胜过他,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用一张小小的古琴就能困扰他的心神,让他觉得是一种耻辱,所以这一战他一定要赢。
梅雪举起手中的琴,大声道:“好,今天我就不用这张琴,如果你还算个人的话就把她放了,我们用手上功夫各取胜负!”说着就将古琴扔了出去。
焦尾琴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个人的手里。这人笑着走进来,道:“好一张稀世古琴,怎么能这么随便就将它丢弃了呢?”他轻轻拨弄琴弦,清越的琴音虽然并非韵律,却依然动听。他将古琴双手交还给梅雪,道:“千金难求的稀世之宝,姑娘当好好爱护才是,请收好!”
梅雪回头一看,原来是跟如忆一起去找“蛊毒”解药的花尽冲。
他们在引玉楼见过一面,花尽冲没想到她竟是琴门圣手之后,刚才在门外听到她弹奏的琴音也不禁心神大乱。
这时叶一青和佳人从外面走进来。
石传秋冷冷道:“你们想要以众敌寡么?看来这条人命你们是不想要了!”一个梅千山的孙女和一张焦尾琴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再加上这三个不知武功是深是浅的人,他更是毫无胜算。
他用力一捏西怜的脖子。西怜虽然强忍着不肯出声,但她的额角却直冒冷汗。
梅雪刚想开口,花尽冲却止住了她。花尽冲不慌不忙地转身对着石传秋,轻声道:“公子不必紧张,我们是绝不会以众敌寡的。”他指着西怜,道,“这位姑娘的性命还在阁下手中,我们是不会轻易拿她开玩笑的。我知道这位姑娘的生死对于阁下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却不知道令堂的性命你又如何看待?”
赵飞来将妻子的尸体带回家里,船玉整个人都变得傻了,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花尽冲去劝了她好几次也没有用。这其中的变化及缘故他也了解到一些,也知道石传秋就是船玉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所以才想到以此来说动石传秋。
石传秋果然脸色骤变,道:“她,她还活着么?”
花尽冲不置可否,道:“她现在跟船玉在一起,希望你能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石传秋忍不住问道:“她在哪里?”这一面他已经等了十几年,没想到十几年才等来的却是最后一次见面,错过了这一次,就算他再等几十年也没有机会了。
花尽冲道:“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去。”他没有等对方的回答,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出去。
正如他所料,石传秋放开了手中的西怜,跟着他奔出了藏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