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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摆脱困境

    盛花宫主的赏赐实在令花尽冲意外。他忍不住问自己,假若真的要跟如忆成亲,他自己会不会答应?
    他没有想出答案来。
    因为这个答案根本用不着他来想。
    他知道如忆一定不会愿意。
    这段日子的相处,如忆虽然没有直接把心事告诉他,但他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意。每次在她面前提及叶一青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就会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似乎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激动——相信别人在她面前提到花尽冲这个名字时,她还不至于会有这种反应吧。
    站在如忆的面前,他却还是一副无忧无虑,天下太平的样子。
    他问如忆:“伤口愈合得怎么样?”
    如忆也好像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点着头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脸上的疤痕还没有退净,宫主说还要继续上几天的药才能把它消除。”因为伤口恢复得好,所以她的心情也异乎寻常地好,“花大哥,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我已经有三年没有照过镜子了,因为这个丑陋的伤痕,我连水里的影子也不敢去看一眼,可是再过几天我便可以看见自己了,这种感觉就好像马上要见到一个久别的好朋友一样,充满了好奇和开心!”
    这是花尽冲第一次见她如此开心,简直就像个孩子一样。
    抛开那些复杂的背景和沉重的心事,她也确实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只是痛苦曲折的经历往往容易磨损或磨练人的心志。脆弱的人会在痛苦中被磨损得体无完肤,甚至再也活不下去;而坚强的人却会从中得到磨练,因而在心理上成长得比别人更快些。
    正是这种磨练,隐藏了如忆身上那份少女的纯真与活泼。
    今天的如忆似乎又找回来一些往日的情怀,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之态。
    花尽冲也为她而高兴,他说:“你的心情我很明白,我也同样为你感到开心。”
    他为了让如忆的开心尽量延长一些,把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这时候他们正在绵延无边的花海中漫步行走。
    花海随着山势迂回,望不到边际。花的种类和颜色无法可数。一年四季,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天气,在这里都绝不会有看不到花的时候。
    盛花宫主爱花就如同爱惜自己的身体发肤一样,绝不允许任何人损害她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一片花瓣。到了花残叶落,她便让人把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和叶子一片片捡起来,将它们埋藏在一起。
    他们漫步走在花丛中时,偶尔也会碰到三两个捡拾残花的宫女。
    如忆道:“宫主真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希望有一天她对人也能像对待这些花草一样!”
    刚才那种兴奋之情已经慢慢地消减下去,现实中并不美好的事情毕竟还是很多。她感叹道:“有时候,我还真希望自己变成一棵草一朵花,长在这里。你看,它们多么幸福,安安静静地过完了灿烂美好的一生,到死时,还有人替它们捡拾香骨,让它们的灵魂得到归宿。”她轻轻地捡起一片飘落的花瓣,放在手心,看着那片刚刚结束了生命,但身上却仍残留着美丽的花瓣,她竟然好似痴痴地做起梦来。
    十八岁的少女本来就是做梦的年纪。
    花尽冲不想打扰她,因此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徜佯在微风轻扬、花香浓郁的花丛中,感觉似已忘却了尘世中一切令人不快的事,剩下的便只有花了
    过了许久许久,如忆才终于醒过来,轻叹了一声,望向遥远的天际,她说:“也不知道姐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我该快点把解药带回去给她们才行。”
    出于安慰,花尽冲说:“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回去。”自始至终他都不愿提起盛花宫主的话。
    但如忆并非一无所知,幽幽道:“我们这样回去只怕宫主她不答应。”
    花尽冲看着她眼里的忧郁,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疼痛的感觉,他转头望向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说:“要是叶大哥在就好了。”她有意无意看了如忆一眼。
    如忆的眼里像是忽然有一抹亮光划过,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虽然在看着花尽冲,但他知道她眼里的亮光却并不是因为他而点亮的。
    花尽冲道:“算时间,他应该在回洛阳的路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也就差不多到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如忆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花尽冲微笑,说:“很快,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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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一青此刻正坐在晴雪洞的山洞里。刚才烤过虎皮的火尚未完全熄灭,又被他重新燃起。
    他从外面捕来一只不知名的雪鸟,放在火上烤着。
    昆山白帝躺在离叶一青不远处,腿上的伤口用一块破布包扎着(当然是叶一青替他包扎的),他闭着眼睛时的脸色比他醒着时更加可怕。
    火烧得并不旺,却还是映得人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候,叶一青忽然想起了师父,想起了花尽冲,也想起了如忆。他忍不住拿出藏在衣袋里的丝绢,睹物思人,不觉出起神来。
    叶一青正在想着心事,所以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一只手正慢慢地伸向他的脖子,手上的指甲长而发黑,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的武器。
    指甲就要碰到叶一青时,他忽然探出身子去拨了一下火堆,对旁边正慢慢袭来的危机依然毫无觉察。
    忽然一声痛呼,叶一青回过头去却见到昆山白帝正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似乎是因为腿上的伤碰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血又开始冒出来。
    叶一青赶紧走过去将他扶住,让他重新躺下,道:“不要乱动,这种天气伤口很难愈合,你最好这样躺着不要起身。”
    昆山白帝痛苦地挣扎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叶一青一靠近他,他便死死地扣住叶的腕脉,强忍住痛,道:“快拿止血药来!”
    经常舞刀弄剑的人身上是少不了止血药的。叶一青刚从怀里掏出上次花尽冲送给他的“涤疮玉露”,昆山白帝便一把夺了过去,生怕别人要加害他的样子,非得自己亲自动手不可。可是他的另一只手扣在叶一青的手上,解不开伤口上包扎的破布。他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弯下腰去用牙齿咬开那个死结,叶一青已经动手帮他解开了。
    伤口上流出一滩像墨汁一样的血,叶一青先前给他上的止血药早已给那滩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昆山白帝将药全部倒在伤口上。
    也许是药效的作用,他忽然全身松软地躺下去,连扣在叶一青腕上的手也松开了。
    血流终于止住。叶一青重新帮他包扎好伤口。
    剧痛刚刚过去,昆山白帝躺在地上,显得异常虚弱无力。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叶一青,口中喃喃道:“给我水,我要喝水——”
    叶一青将融解在瓦钵中的雪水端给他喝,又将那只烤熟的雪鸟一点点撕碎,放进他的口中。
    昆山白帝的眼睛始终盯在叶一青身上,刚开始时还充满着敌意、疑惑和不信,到后来渐渐地目光居然变得温和起来,继而好似觉得懒得费力睁开眼去看别人,干脆闭起了眼睛,嘴里却仍在嚼着叶一青送过来的鸟肉。
    过了好大一会儿,昆山白帝忽又睁开眼,目光直视着叶一青,冷冷道:“你救了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好处?”
    叶一青莫名道:“我并没有向你要什么好处啊?难道你认为救人就一定要有什么目的才行吗?”
    昆山白帝冷森森道:“傻瓜才会无缘无故去救别人,倘若他明知道所救的人想杀他,那这人就真的是蠢得无药可救!”
    叶一青道:“倘若你认为有恻隐之心的人都是傻瓜的话,那这个世上的傻瓜肯定不止我一个。”他看了看昆山白帝那条断腿,道,“在这冰天雪地里,就算是一只会吃人的恶狼受了伤,我也不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更何况是一个人?”
    昆山白帝忽然笑了起来——却是森冷的笑:“吃人的恶狼又怎比得上我这双手上的指甲?”他举起双手,好似一个古董鉴赏家在欣赏着一件汉代的珍品,道:“被恶狼吃掉,你至少还可以留下一堆残骨,倘若死在这双手下,你会连渣都找不到!”
    等他欣赏够了,忽然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似的,将手送到叶一青的面前,道:“既然你救了我的命,那这双手现在就应该属于你!”
    叶一青笑了笑,道:“你的手对我有什么用处?你还是好生留着吧!”
    昆山白帝道:“这双手是天下少有的杀人利器,倘若你今天不将它砍下来,他日为我所用,若是伤及你的亲朋好友,你可不要后悔!”
    他的口气中似乎有威胁的味道——若不是真的疯了,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一青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去伤害别人呢?你留下这双手难道就不能为别人做一点好事吗?宽恕永远比仇恨让人活得快乐,不管是你的仇人也好,朋友也好,宽耍蝴们也就是宽恕你自己!我真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宽恕”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要做到却很难!
    懂得宽恕别人的都有一个宽广的心胸。
    这个胸怀叶一青有,但昆山白帝却没有。
    昆山白帝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得很,有许多事你根本就不明白,人活着要么伤害别人,要么被别人伤害,否则根本就不能存活下去。”
    这时候,他对叶一青的敌意早已消散了,而且似乎已经拿对方当成了朋友,道:“要我活着不伤害别人这不可能,我最多只能答应你,在你面前不杀人而已。”
    要一个习惯了杀人的人不再伤害别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就好像要一只喜欢吃腥的猫不再吃鱼一样,唯一的办法就是紧紧地盯着他,时刻阻止他,否则就算让他对天发誓也一样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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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花仙子替如忆精心设计了一个复仇计划。
    这个血腥的开始却是一场喜事。
    她想让花尽冲跟如忆成亲,就是为了赋予他复仇的重任。
    虽然说醉月仙子曾经是她的好友,但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老朋友,她的热情恐怕还未达到这种地步。义无反顾去做一件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也不像是她的为人,她之所以这样,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为了证明一下她的眼光和判断力,想看看被自己看好的人(花尽冲)是否真有如她所想那样的聪明能耐。其实这也正是她自以为是的一种表现而已。而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对花尽冲的才能产生了一种爱惜之情,想把他留下来,为盛花宫效劳,但她这个想法又不想被人觉察,所以便想到用如忆的关系把他留住。
    迷花仙子命人将一件刚做好的嫁衣送给如忆,并转告她做好准备,再过三天便是大喜的日子。
    如忆还以为会有商量的余地,可是却连迷花仙子的人影也找不到。
    有个传话的宫女告诉她:“宫主到静水庵练功去了,这两天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她,两天之后,她再出来替姑娘和花公子操办喜事。”这小丫头以为如忆是担心婚事办不好才来找迷花仙子的,说着已不禁掩嘴而笑,“姑娘你不用担心,宫主已经交代我们,一定会尽力替你们办好这场婚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就只管吩咐我们好了。”
    看来迷花仙子是存心不给别人抗议的机会了。
    如忆几近绝望,哪里还能听见人家说的话。她正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就在这时候碰到了花尽冲。
    花尽冲似乎总能在别人濒临绝境的时候想出办法来安慰人家。只要他一句话,即使不用说出具体的办法,别人也一样会相信他,因为他的眼神,他说话的神态,总有一种让人觉得可以信任的力量。
    他说:“你放心吧,我有办法会让宫主放我们出去。”
    如忆虽然相信他说的话,但也不想他为此得罪盛花宫主,弄不好甚至会性命攸关。
    所以她说:“花大哥,盛花宫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要她改变主意实在太困难了,你一定要小心应付,千万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花尽冲微笑着道:“生命只有一次,我会好好珍惜,你也一样,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去想,好好休息一下,尽量把伤养好,等过几天也许我们又有一场奔波之苦,到时候你再想休息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想到来时的一路波折,如忆就觉得内疚,“花大哥,这一路以来,我处处连累你,如忆真的很抱歉——”
    花尽冲不让她再说下去,依旧已他惯有的微笑注视着如忆,道:“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跟我说这些话,它会让我丧失斗志,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生死相连着。”
    既然是生死相连,那么好好合作实在比任何感激的话都更重要得多。
    于是如忆决定了好好听花尽冲的话,什么也不再说、不再想,专心养她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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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尽冲那一番话虽已说出口,但他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安慰如忆,不想让她太担忧,真正可以脱身的办法目前他也没有想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在考虑这个问题,忽觉眼前一亮,一道亮光一下子跃入他的眼帘。他微一抬眼,就看到一柄寒芒四射的剑正从斜侧里向他的咽喉位置刺过来。
    这一剑来得飞快,而且又是偷袭,叫人猝不及防。
    虽然花尽冲一向反应神速,身手灵敏,却还是来不及闪动身形避开锋芒。
    偷袭的人似乎算定了一击必中,所以连后路都没有留一步,长剑挥出时,身上的空门已然暴露。
    就在剑尖刚一碰及花尽冲的咽喉时,他的头猛然向后一仰,速度居然比剑势来得更快些,同时抬起右手,两指用力一弹,剑尖被这一弹,竟荡开到一边去。
    花尽冲趁势追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向偷袭者的空门反扑过去。
    偷袭的人没有料到花尽冲的反应和身手居然如此之快,自己主动转眼却落入被动之中,她本能地撤手回护空门。
    花尽冲以攻为守,目的只是为了迫使对方撤招,既然目的已达到,他也就适可而止,撤回了手。但还是顺手夺下了对方手中的长剑。
    花尽冲从来不用兵刃,对于鉴赏兵器也并不很在行。饶是如此,这柄长剑放在他的眼前时,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好的玄铁宝剑,而且定然不是随便一个普通铁匠所能打造出来的那种。
    他笑着对偷袭的人道:这可是一把好剑,姑娘怎么不好生爱惜?拿它当作这偷袭的暗器,剑若有知,定然也要后悔落在姑娘手上。
    偷袭他的人原来是盛花宫的三大护花仙子之一的紫兰仙子——那把剑自然也就是叶一青的玄铁宝剑。只因她不惯使剑,所以握在手中的剑一下子就被人抢了去。
    紫兰正想出手夺回宝剑,却已听见海棠站在花尽冲后面大声道:剑是好剑,看看我的蚕丝又是什么宝物?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出手,目标是花尽冲的双脚。
    蚕丝虽细,但因为出手快而有力,始终还是会有一点声响,她说话的目的本是要掩盖蚕丝破风的声音,好让花尽冲误以为蚕丝在上面,即使举剑相迎也碰不到脚上的蚕丝。
    但花尽冲又岂是这么容易被骗的人?蚕丝一沾到他的脚,立刻就被他手中的长剑割断。天蚕丝虽然韧性极好,只可惜偏偏遇到玄铁宝剑是它的克星,也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海棠仙子恨恨地将手中的半截蚕丝甩掉,双袖一抖,两只长长的流云水袖立刻如出水蛟龙般飞出,直取花尽冲的脖子。
    花尽冲虽有长剑在手,但觉得割破别人的衣袖毕竟不太礼貌,所以他把长剑收了起来,闪身躲避。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了——近来的女孩子好像都喜欢这样,遇到陌生人总要在动口之前先动一下手。上次见到赵船玉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这两位盛花宫的仙子也是这样。
    他大声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姑娘却动手不动口,莫非要做小人么?”
    海棠仙子冷笑道:“女子与君子本来就不是同类!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算你走运!”
    花尽冲道:“哦?不知道在下究竟走了什么运?”
    “死运!”
    海棠仙子步步逼进,若不是有人喊停,她似乎就真的要誓不罢休了。
    喊“停手”的人是芙蓉仙子。玉奴就跟在她的身边。
    芙蓉仙子道:“紫兰、海棠,你们停手,刚才玉奴已经跟我说明,这位花公子是宫主的坐上之宾,我们应该以贵宾之礼相待才是。”她对花尽冲道歉说,“花公子,失利了,两位姐妹得罪之处,还望你莫要怪罪她们。”
    总算遇到了一个讲礼貌的人,花尽冲还礼道:“好说好说,刚才两位仙子只不过是想跟在下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太在意。”
    海棠仙子本来还打算说什么,听见花尽冲的话,不禁微微愕然了一下,闭上了嘴。
    芙蓉仙子道:“公子若不嫌弃,请到小厅喝杯热茶。”
    花尽冲微笑着道:“仙子的热茶,在下求之不得!”
    芙蓉仙子道了一声“请”,便当先引路而去。
    海棠仙子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着芙蓉仙子问:“姐姐这是真的么?宫主怎么会让一个男人在宫里自由走动?按照规矩请他喝茶可是要受到牵连的啊!”
    自小在盛花宫长大的人,即使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也不可能会忘了盛花宫的规矩是什么。一个人规规矩矩守了十几二十年的规矩忽然间要被打破,又怎能叫人一下子接受得了?
    芙蓉仙子道:“宫主既然能定出盛花宫的规矩,自然也就能改了它,我们不必去做这许多无谓的研究,只要依据她的决定去做就行了。”
    世道就是这样,有权力的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手下的人也只能惟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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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尽冲这样说只不过是出于一种礼貌,其实他知道这杯茶并不是好喝的。
    翠茗小厅是一间小小的茶厅,里面只能容纳三四位客人,但布置却极尽宁静幽雅,正中挂着一幅大篆体的“禅”字,与厅内的摆设相互辉映,使整个厅室充满一种玄机的味道。置身于其中,果真有一种好似超凡出世的感觉。
    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火炉里的水也已经煮好。
    花尽冲一踏进门,还未闻到茶的香味,就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而且似乎还不止是一种香味,有好几种掺杂在一起,所以香味特别的怪异。
    花尽冲知道这种味道闻多了会让人头晕目眩、神志不清,比那些江湖郎中卖的三流迷香效果不知要好多少倍。
    但他还是坐了下来,微笑着道:“这个地方倒确实是个喝茶的好地方,只是这香味过于浓烈,掩盖了茶的味道,喝茶若是闻不到茶香味,这品茶的意境也必定要大受影响。”
    芙蓉仙子似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点头道:“公子说得不错,喝茶若是闻不到茶的香味,那跟喝白开水也差不了多少。”她转身吩咐玉奴,“这儿的香味太浓了,你把桌上的茶具搬到园内的小亭中去,我们到那儿去喝茶。”
    凉亭本来是喝酒而不是喝茶的地方,但这里风景独好,不要说喝酒还是喝茶,单只是坐坐就已经足以让人快慰了。
    当滚热的茶水从热壶中倒进茶杯的时候,花尽冲还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芙蓉仙子坐在他的对面,此刻没有风,他闻到的也不是她身上的芙蓉香味。味道好像是从茶杯里面飘出来的,倘若被人喝到肚子里去,只怕香味还能溢到人的脑子里去——使人昏迷。
    花尽冲举起茶杯,将喝未喝地端详着茶杯,茶杯上是彩绘的四美人,人物神态栩栩如生。他说:“仙子真是雅人,连一个小小的茶杯也这般考究,不仅好看,而且还带着一股香香的味道。”他在茶杯上嗅了嗅,似乎舍不得喝下去的样子,喃喃道:“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杯茶更香的茶了。”
    他可以确定这杯茶里面放了一种可以让人神志迷幻的迷药。
    芙蓉仙子忽然笑了,道:“公子的鼻子果然灵敏,连这点淡淡的味道都瞒不过你,看来是对香味很有研究呢!”
    花尽冲叹惜道:“花香虽好,但闻了却会让人头疼。”
    芙蓉仙子微一扬眉,道:“听闻公子是个惜花之人,怎么今日闻到香味反而头疼了呢?”
    花尽冲微笑,道:“真正惜花的人是贵宫的各位仙子,在下只是怜香而已。各位仙子爱惜凋落的花朵,将它们捡拾起来,而在下则是喜欢保存花的香味,如今看到仙子如此随意任花香飘溢四散,又怎能不头疼呢?”
    芙蓉仙子忽然好笑,道:“公子真是个妙人——”
    她的笑声还未扬起,忽见一个宫女匆匆而来。
    “禀报仙子,东园里有一株牡丹被一个花奴剪断致死,请问是否要将这株牡丹的遗骸留着让宫主过目?”
    芙蓉仙子笑意突然消失,神色一下子冷峻起来,怒道:“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剪死牡丹,你把他的两只手给我剁下来!”
    宫女小心翼翼道:“他已经畏罪自杀了。”
    芙蓉仙子怒不可消,道:“那就把他的尸体剁碎,扔到外面去喂狗!”
    在她看来,这些花奴的命简直连狗都不如,即使死了也该大卸八块。只有在提到被剪死的牡丹时,她才稍微有点可惜的样子。她起身道:“带我去看看那株牡丹。”
    花尽冲就觉得一株死的牡丹花还不如一个死人好看。所以他宁愿跑过去看那个自杀死的花奴。
    死者是用剪刀剖腹而死的,令人惊讶的是,他两只手一共只有五根指头——其余的都已经被齐根砍断了。他自杀的方式是用两只手掌紧紧的夹住剪刀,然后直插入腹内,死了以后两只手仍牢牢地粘在一起。
    从死者的尸体来看,年纪不大,但却形容枯槁,似乎是生前疾病缠身的结果。
    花尽冲仔细将尸体查看了一遍,发现这人生前不仅得过麻风,而且还有肺病,这一剪刺下去也只不过是寻求一个痛快点的了断而已。倘若再拖得久些,只怕死得更加痛苦。
    花尽冲还发现这人虽然伤势很重,失血过多,但脉象却尚未断绝,也就是说还没有真正的死,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在他鼻孔边来回犹豫不定,似乎不知该进还是该出。
    几个宫女捏着鼻子站在旁边小声商量着,想把眼前的死人弄走,但又怕脏了自己的手。有人建议说:“仙子不是叫我们把他拿出去喂野狗吗?我看不如到外面去找几条狼狗带进来,在这儿把他吃掉好了,免得弄脏了我们的手。”自小跟着迷花仙子,这些宫女们也多少沾了些洁癖。
    众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要决定这么做。
    花尽冲忽然开口道:“我看不妥,此人生前疾病缠身,身上藏了不少病菌,若是尸体被解开,藏在他身上的病菌就会迅速扩散,像虫子一样会爬到别人身上去,所以我劝各位还是离得远一点为好。”说到“虫子”那句时,他故意顿了顿,望着她们。
    众宫女慌道:“这可如何是好?花公子有没有什么妙方可以杀死这些虫子么?”
    花尽冲摇头道:“妙方在下没有。”顿了一下,接着说,“办法倒有一个,却不知各位愿不愿意一试?”
    宫女们都抢着道:“快说来听听呀!”“有什么办法说出来让我们试试看。”
    花尽冲道:“用火把死尸烧了。”
    宫女们立刻反对,说:“这可不行,这里可不能随便放火。”
    “在这里放火会把周围的花都烧死的。”
    “宫主有令,宫中除了厨房平时烧火煮饭之外,其他地方都绝不可以生火。”
    “总不能把死人搬到厨房里去烧掉吧?”
    盛花宫的人虽然不是吃素长大的,可是对人肉倒也没有什么兴趣呢。
    花尽冲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死人放在大蒸笼里面,用大火蒸煮一个时辰,也可以把虫子杀死,这个办法总行吧?”
    宫女们商量了片刻,最终决定就用这个方法处理死尸。于是她们赶紧分头行事,弄来一个比浴桶还要大的木桶,将“死人”弄进去,放在大铁锅里面蒸起来,还用滚烫的开水把“死人”所碰过的东西洗了一遍。
    这个办法确实有杀菌的作用,而且在宫女们不知情的状况下,给了“死者”一个生还的机会。因为“死者”身上的病菌被杀死之后,他是极有可能会醒过来的。
    这一点只有花尽冲清楚。那些宫女们却以为死人已经被蒸熟,随便就将他丢在山沟里。
    花尽冲探过他的脉象,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来,如果在这半个时辰内他没有被野狗叨走的话,那他就得救了。不过花尽冲自己不可能跟着他去外面一直守着他,生死的机会参半,结果就只能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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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兰仙子颇为不解地看着芙蓉仙子,问道:“姐姐,我有些不太明白,既然你说那位花公子是宫主的贵客,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下迷药,叫人监视他的举动呢?”
    芙蓉仙子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道:“能让盛花宫主青睐,甚至为他打破宫规,这个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我那点小小的迷香只不过是用来试探一下他,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如别人想象中那么机警。”
    海棠仙子替她接着说下去,道:“一个聪明机警的男人,让他留在盛花宫,很有可能是一件危险的事,我们若不暗中留意他的行动,又怎知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呢?你说是么?”最后一句她问的是芙蓉。
    芙蓉仙子道:“不错,我们既然身为盛花宫的护花大使,就不能不为盛花宫的安全和利益着想,就这一点,即使是对宫主的坐上之宾,我们也绝不可以放松警戒,你明白么?”后面那句是对紫兰说的,因为她知道聪明的海棠已经用不着她再提醒。
    紫兰仙子对这样的情形并不陌生,对于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说教,她虽然有些不满,但也决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罐上“叛逆”的罪名,类似的前车之鉴也并非罕见。
    这么多年来,紫兰就一直这样默默地活着,默默地遗忘着自己本性,可是近来却不知为什么,总有一股不安的情绪隐伏在她的心里,时不时地冒出个头来,折磨着她,令她痛苦不已。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忽然会从梦中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这个时候,她总是忍不住起来点亮灯火,偷偷地拿出一把长剑,在灯光下轻轻地擦拭着剑锋,就好像在追忆着一段美好的回忆一般。
    这把剑的主人就是叶一青。
    良久,她才猛地醒悟过来,原来她竟然在思念这个人。
    思念,本是人类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可是对于一个盛花宫的忠实信徒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罪过啊。
    于是天下间又多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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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海棠却要比紫兰大胆放肆得多。
    出于她们这种年龄的少女,本就属于最易动情的时候,片刻之间喜欢上一个异性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她们以前接触的异性极少,勉强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可是最近却频频与异性打交道,而且所遇到的都是些外表和实质都很不错的人物。这种情况下,要想再让自己的情绪乖乖听话就难得多了。
    当海棠知道今天遇到的这个男人,居然有法子能让盛花宫主向他认输时,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希望已经来了。于是便有了这生平第一次约会的记录。
    这是她主动约人家出来的。
    时间理所当然是在黄昏,地点就在盛花宫主闭关练功的静水庵的一个偏院。
    用她的话来解释就是:“宫主正在里面练功,一般人绝不敢轻易进来这个院子,以免打扰到宫主,所以我们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碰上。”
    花尽冲应约而来,他说:“你就不怕宫主忽然从里面出来,被她碰到岂不是更加不妙?”
    海棠却很有把握,笑着道:“我知道她老人家是为什么躲起来的,在你们的婚礼还没有准备好之前,她是不会出来见你们的。”她的眼睛落在花尽冲的脸上,很直接地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和那位梦姑娘成亲?是因为她长得丑么?”
    花尽冲颇为愕然了一下,随即又笑了,道:“连我心里是怎么想的,都被海棠仙子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海棠为他的回答感到高兴,又说了一句:“你真的是嫌她难看么?那——”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咬着嘴唇道,“那你眼前的这个人又怎么样?”
    花尽冲这回倒是一点也不吃惊了,笑着道:“你是仙子,一般人又怎么能跟你相比呢?”
    “真的?”海棠勉强压制住一股强烈的兴奋,道:“如果你不想跟她成亲的话,我可以帮你从这儿逃出去!”
    花尽冲道:“你帮我逃出去?你不怕被我连累吗?”
    海棠明亮的眸子中带有一点痴,她盯着花尽冲道:“有一种人,即使被他连累,也会让人心甘情愿——你明白么?”
    花尽冲眨了眨眼睛,道:“仙子果然大方!”
    海棠道:“只是我若帮了你,自然也就不能再留在这里。”她趁花尽冲不注意,竟然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幽然道,“要走就得一起走,没有我带路,我保证你走不出这个山谷。”
    连花尽冲也不禁“砰”然一动,但他还是立刻警醒过来。
    他甚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一个女人——别以为被女人抱一下就是幸福的事,他记得有一次他坐在马上,被一个女孩子从后面抱了一下,结果他为此牺牲了好几天。这次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他说:“我正在考虑你该不该跟我逃走。”
    海棠听出他好像没有带她走的意思,忽然间生气了,顿足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跟一个男人接近过,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还想扔下我不管吗?”
    又是一个霸道的女人啊!花尽冲怀疑自己这辈子注定要栽在这种女人的手里。
    他投降说:“仙子这么诚心诚意帮忙,花某人怎会如此不识趣呢?”他回过头来,对海棠表示感激地一笑,忽然看见她头上一支闪闪发亮的发簪,居然随手就拿了下来,道,“我想要这个作为信物,仙子答应么?”
    这只发簪本是盛花宫主赏给她的,平时一直带着,从未离身,此刻竟对它毫不在乎起来,道:“这是宫主给我的,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吧,只是千万不要被别人看见就行了。”
    花尽冲点头收好发簪。
    海棠也想跟他要信物,他却推辞说:“下次再给吧,出来匆忙,身上什么也没带。”
    海棠只好勉强答应。
    于是他们又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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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髓丹”在寒冰池内浸泡了三天以后,叶一青将它打捞出来。
    至此,他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是要将“洗髓丹”安然无恙地交到其主人花尽冲的手里。
    叶一青下山的这天天气很好。为了避免雪地里强烈的反光灼伤眼睛,他用一块略微透明的薄布蒙在眼睛上。同时,背上还驮着一个下不了地的人,这情形可想而知。
    他决定带着昆山白帝下山,有三个原因:第一是怕这残废的孤老头子冻死或饿死在这片茫茫雪地里,虽然这老儿又疯又残暴,但见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叶一青又怎么忍心丢下他不管?其二是因为昆山白帝的脾气太暴戾,任何生命接近他都有可能死在他手里,可他答应过叶一青,在叶的面前不动杀机,为了让他不再杀害无辜,叶一青只好把他带在身边;还有一个原因,昆山白帝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叶的祖师爷,为了一辨真伪,叶一青决定将他带回去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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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迷花仙子从静水庵回到了她平时所住的葵阳殿。
    这天也正是盛花宫要办一场大喜事的日子。
    听说,女人在当新娘的那天是一生中最美丽,也是笑得最幸福的时候。
    可是迷花仙子见到如忆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她的笑,反而见她满脸愁容的样子坐在那里。新衣滑落在她脚边,也不去捡拾。
    迷花仙子慢慢地弯腰捡起新衣——就连这弯腰的动作依然优雅。她缓缓将新衣披在如忆的肩上。
    如忆从镜子里看到迷花仙子冷冷的目光,本来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迷花仙子也从镜子里看着如忆,说:“怎么?这身衣服做得不合身么?”她的眼皮动了动,又说,“要是不合身,你就叫织布房里的人帮你改,若是她们改不好,你就叫人把她们的手跺下来!”她说的并不快,也没有一点动怒的样子。
    盛花宫主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不管从她嘴里说出多荒谬的话来,也从未有人当作是笑话。
    正在如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花尽冲就来了。
    花尽冲是来找盛花宫主的,似乎有什么秘密要商量似的,要单独与宫主谈话。
    但宫主却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她说:“在如忆面前难道你还需要隐瞒什么?”
    花尽冲只好拿出一个闪闪发亮的发簪给她看。还说:“有人将这个送给在下。”
    盛花宫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转身要花尽冲跟她到另外的地方去说话。
    花尽冲还未曾见过优雅的盛花宫主像此刻这样神色紧张,迈开大步走路,本来半盏茶才能走完的路,今天居然一下子就到了。
    盛花宫主将殿内的人都赶了出去,才问花尽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支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她从花尽冲的神色中已猜到什么不是很好的事。
    花尽冲道:“很抱歉,没有得到宫主的同意,在下便擅自做了一个试验。”
    盛花宫主冷峻着脸,道:“什么试验?你快说!”她的目光盯在那个簪子上。
    花尽冲道:“为了试验一下,看在下留在这里是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所以在下斗胆约了一位宫女私下里见面,而且就在宫主闭关练功的静水庵,宫主一定想不到吧,那位姑娘果然应约前往,这支簪子便是她送给在下的信物。”
    盛花宫主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花尽冲却接着道:“宫主请仔细想想,盛花宫内仙子如云,在下并非神仙也非圣人,每天面对着这么多女人,却要对一个女人忠心不二,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即使在下一心不二,也难保有些宫女会心生杂念,所以在下留在这里难免会扰乱大家的心神,不如不留。”
    迷花仙子大概是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脸色,所以转过脸去。
    花尽冲见火势就快要点着,赶紧又扇了几下风,他说:“宫主若是认为在下危言耸听,诋毁别人,请你今晚二更时分到静水庵的偏院去一趟,在下可以证明给你看。”
    “够了!你把盛花宫的人当成什么了?我不想再听你在这里胡言论语!”
    她是个极爱颜面的人,所以她明知道那个发簪的主人就是护花大使之一的海棠,却没有将她说出来,因为这也关系到面子问题,谁若是瞧不起盛花宫的护花大使,也就是瞧不起她这个一宫之主。
    花尽冲虽然从来不喜欢出卖别人,但人有时难免要做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他把海棠主动约他见面的事说成是他自己约人家出来,就是为了把她的“罪行”减到最小,也为了让他的内疚减到最小。
    迷花仙子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得过于失态,只好把花尽冲赶走。
    天下无论任何一个门派,正派也好,邪门也好,是否能够维持下去,都要看人心的向背。
    盛花宫主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才将人心收拢,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为了一个素味平生的男人而毁掉这一片心血,她怎能答应?即使这个人真有非凡的才能,她也决不会这样做,因为很多年前的经验已经告诉她,天下没有经得住诱惑的男人。她要是真把花尽冲留在盛花宫,恐怕人心真要大乱——这是她之前没有想过的问题,此刻已经摆在她的面前。
    但是,她一向奉行自己出言不悔的信条,说出来的话要是修改了,就不是她的原则了。
    良辰吉时将近,宫女们已帮新娘穿好了新衣,梳好了头发,只等宫主派人来喊,她们便可以将新娘带到花厅去。
    如忆却还在犹豫不定,虽然她认为花尽冲是个好人,任何女孩子嫁给他都会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她还是忘不了当初与叶一青的约定,必定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段男女之情,而她又是一个念旧、痴情的女子,要抛下那段曾经的沧海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何况,她现在已经欠了花尽冲许多人情,又怎能再去拖累他?日后若是给他找来麻烦,只怕令她良心更加不安。
    然而,这个时候反抗盛花宫主的话,花尽冲难免也要受到牵连。
    正在她内心举棋不定的时候,花尽冲又救了她一次。
    她已经不记得花大哥这是第几次救她了,每次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及时向她伸出手,即使她说一千个一万个“谢”字,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盛花宫不是皇宫,自然不会在每一扇门口都安排两个人把守着,但盛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绝对是高手,无论视觉、听觉,还是嗅觉,都比皇宫内院的侍卫灵敏许多。若是在平日,哪怕外面一只苍蝇飞进盛花宫,也瞒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宫女。可是因为今天盛花宫内要举行有史以来第一场婚礼,每个人都怀揣着一种怀疑和好奇的心情在忙活着、等待着。尤其当她们听说新郎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时,她们更是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大概都在暗地里希望自己将来也有幸遇到这样一位妙郎君吧。
    就因为这个缘由,她们才放松了警戒,才使花尽冲有机可乘,带着如忆偷偷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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