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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昆仑雪浪

    叶一青背着那个“雪人”在雪地里狂奔到半夜,也不知到底跑了多远,只觉得背上那人的气息渐渐恢复过来,身体也慢慢变得暖和了。这时候,他已经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偏偏这时他又摔了一跤——这一次不是从高处滑落,而是整个雪地“轰”然一声,塌陷了下去。仿佛山崩地裂一般,叶一青整个人似乎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接着狠狠地撞落在坚硬的石头上。他最后只听到两个重物跌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便开始昏迷过去。
    盛花宫外面的温泉经年冒着如云似雾的水气,水雾弥漫了山谷,整个宫殿看来就像是雾里仙宫。
    这里一年四季如春,气候宜人。
    如忆住在这里已经有三天,虽然住的地方很舒服,而且盛花宫主对她也很好,但她始终还是觉得不安。
    第三天的早晨,她很早便登上了望花台。她看着盛花宫主举行完沐花晨典,然后翩然飘落到望花台上面。
    迷花仙子落在台上时,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道:“如忆,今天这么早到这儿来,有事么?”
    如忆犹豫了一下,道:“宫主,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她来这里已经是第三天,花尽冲与迷花仙子打赌也已经有三天了。今天,该是知道谁胜谁输的时候了。
    迷花仙子盯着如忆,道:“你很关心你那位朋友的安危,是么?”
    如忆低着头,道:“从洛阳到这里,一路上多亏了花大哥的照顾,而且他还三番四次把我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他有恩于我,即使要用如忆的性命换龋蝴的安全,如忆也在所不惜。”
    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能够用一颗善良的心去爱惜自己的朋友,更不要说这个人曾经多次帮助过她。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要伤他,是吗?”迷花仙子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他的性命不会有危险。若是他赢了,我自然要好好赏他,就算是输了,我也绝不会伤他性命。”
    如忆一喜,道:“这么说,花大哥即使输了,宫主也不会再追究他了,对吗?”
    迷花仙子道:“看在你的份上,他若是输了,我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也就算了。”
    如忆有些紧张,道:“什么样的惩罚?”
    “至于什么样的惩罚,我现在还不能说。”迷花仙子看了一眼如忆,笑着说,“不过,他若是真的能赢,这个奖赏也会有你的一份。”
    如忆却道:“如忆不希望得到什么奖赏,只要宫主能对花大哥网开一面,如忆已经感激不尽!”她很认真地说。
    迷花仙子似乎觉得有些不耐烦了,挥一挥手,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先不提了。”她看着如忆,问道,“说说你的打算吧,准备怎样帮你娘报仇?”
    “这——”如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关于这个问题,她自始至终就从未考虑过。
    迷花仙子又道:“知道真凶是谁吗?”
    如忆摇了摇头。
    迷花仙子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也确实难为了你,不要说真凶还未找到,就是找到了,凭你一个软弱的女子,又怎么报得了仇?”停了片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报不了仇,但你可以找别人帮忙。”
    如忆低下头,道:“这种事,我怎么能找人帮忙?谁又可以帮得了我?”
    迷花仙子道:“眼下不是有一个人正可以帮你么?我相信他也一定可以帮得上你!”
    如忆瞪大了眼睛望着迷花仙子,道:“宫主说的人是——”
    “我说的就是你那位朋友——花尽冲。”
    且不说如忆欠了人家的人情尚未还清,就是还清了,以她的性格,也绝不可能去连累人家,让人家为她去做这种冒生命危险的事。
    她说:“花大哥和我非亲非故,而且他有恩于我,我不想连累了他。”
    迷花仙子道:“人家也不是傻瓜,要让他平白无故替你做事,确实有点困难,不过我自有办法可以让他听你的话。”她已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自信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得再妥当不过了,她说,“这件事你就尽管放心好了,我会帮你安排,到时他自然会对你百依百顺。”
    “可是,可是——”如忆害怕迷花仙子另有打算,做出对花尽冲不利的事情,她冲口而出道,“可是我并不想报仇——”
    她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已经看见了迷花仙子那双可怕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在逼视着她。
    迷花仙子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天底下最不可饶恕的罪人一般,怒不可遏,道:“你说什么?你不想报仇?”她一步步走向如忆。
    如忆被逼得连连后退,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嘴里只能不停地重复一个字:“我,我——”
    迷花仙子紧逼着她,仿佛要将她那些“十恶不赦”的想法从她的脑子里逼出来,然后将它们统统捏死。
    “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谁给了你这副血肉之躯?当你还小的时候,又是谁对你百般疼爱、百般照顾?难道这些恩德你都不用还了吗?你的良心你的孝心都去了哪里?为人儿女,不忠不孝,你这辈子会过得安心吗?”
    谁也无法想到,一个高傲无情如盛花宫主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说出一番这样至情至性的话来。她这么大发一通牢骚,言辞激烈,让听者以为自己果真犯下了什么滔天的罪行。
    如忆被逼得靠在一根柱子上,她努力吸了口气,才终于找回到一点自信,她壮着胆子说:“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爹和娘都已经不在,即使我帮他们报了仇,他们也不可能再活过来,难道所谓的孝道就一定要做这些丝毫不起作用的事吗?何况我今日杀了别人,日后别人的儿女也要用这样的借口来杀我吗?这样冤冤相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了解啊?”
    听到这番话,迷花仙子不觉怔了一怔,虽然还在生气,却已经没有刚才的恼怒,但她依然坚持道:“借口!冠冕堂皇的借口!天底下居然会有这么不孝的人,对亲生父母的生死毫不在乎,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还没有查清楚,就在这里找借口推卸自己该做的事,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我真替你娘感到难过!”
    如忆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大声道:“你说错了,爹和娘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爱的人,失去他们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件事,常常做梦都会跟他们在一起,我怎么能不在乎他们呢?可是事实已经如此,我又能改变什么?”她泪流满面,说,“就算我知道了真凶又能怎么样?难道一定要用杀人的法子才能证明一个人的孝心吗?眼看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不能去杀他,一想到自己的父母曾经死在他的手里,心里会是多么痛苦!假如要忍受这样的痛苦,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知道那个仇人是谁!”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被迷花仙子医治过,用一块白色的布遮盖着伤口的地方。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湿透了那层蒙在脸上的白布。
    迷花仙子忽然喊道:“好了,不要说了!眼泪流在伤口上可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快跟我回去换药!”
    于是这一场不愉快的争论就这样收了场。
    迷花仙子帮如忆换药的时候,玉奴正好进来禀报:“宫主,花公子已经准备好了,请宫主过去看他养出来的那些花。”
    听到这个消息,如忆最高兴了。至少,花尽冲总算不会输了。
    迷花仙子也正期待着这一刻,她对如忆道:“过去看看他用这三天时间养出来什么样的奇花。”
    不要说开花,就是要一棵小草发芽长叶子也不是这么三天两头就能够长好的,要等开花就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
    可是事实就是:迷花仙子很快就见到了花尽冲用三天时间培养出来的花。
    其实那些都是一早便养在盛花宫里的花,而且还是极普通、极常见的那些,有芍药、牡丹、百合,还有兰花及仙子花。
    “这些花本来都是白色的,我用三天的时间将他们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花尽冲指着一盆百合,道,“宫主以前见过这种颜色的百合吗?”
    百合本来只开一种白色的花,但盛花宫主现在看到的却是一朵紫色的百合花。
    这里一共放着二十盆花,却没有一朵是白色的——除了白色,其他的颜色全都有:红、橙、黄、绿、青、蓝、紫,甚至还有黑色,所有颜色一下子全都跑到了这些花朵上来,而且有的花还不止一种颜色。就像那朵芍药,上面就有好几种颜色:红、黄、蓝、绿,四种颜色混在一起,又生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颜色来,连名字也叫不出,简直好像彩虹一般绚丽多彩,果然奇妙得很。
    迷花仙子仔细看了看那些花,只见它们都生长得很好,生命力旺盛,那些花瓣也绝不可能是假的。
    她终于忍不住问花尽冲:“你到底在这些花上面做了什么手脚?白色的花怎么会变成这么多种颜色来?”
    花尽冲早已看见站在门外的如忆,虽然她还是用白色的布蒙着脸,但已经确定了她的安全,因此对盛花宫主的信守承诺不觉敬佩起来。他仔细地解释说:“植物的茎里面藏有许多管道,叶子和花所需要的营养及水份都是通过这些管道从根部送到上面去。我用针灸用的银针插入它的茎部,将染衣服用的那些有颜色的水注入那些管道里面,白色的花吸收了这些颜色,自然就会变色。”
    迷花仙子听得简直惊呆了,她既惊讶又喜悦,道:“我养花二十多年,却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能对此研究得如此透彻,看来日后若不把你留在盛花宫,就是我的损失了!”
    要让骄傲自负的迷花仙子说出这样一番话谈何容易啊。
    花尽冲虽然因为三天三夜的集中精力,早已疲惫不堪,但脸上仍是愉快的神色,道:“多谢宫主夸赞!这么说,在下便是赢了!”
    迷花仙子道:“虽然你的做法带有些欺骗性,但这也是靠了你的聪明和博识。最重要的是,我总算看见了这稀世的奇花——谁敢说不是你赢了呢?”
    这种赞许的花,只怕她生平也没有说过第二次。
    唐突果然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天亮。
    醒来后,还有人将早点送到他面前来。
    吃完早点,他们便开始上路。
    护花仙子专门为唐突和佳人雇了一辆马车,还请了个马车夫。
    她们三个骑马跟在后面。
    坐马车本来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只可惜道路不平,一路上马车摇来晃去,而且他们两人各处大穴都被封住了,坐在马车里面简直就像两根木头一样,被摔过来摔过去。
    唐突埋怨道:“女人的话真是听不得,看我只听了一次,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佳人道:“你听了哪个女人的话了?害我也跟着你受罪!”
    马车猛然摇晃了一下,唐突从车厢左边滚到了右边。正好整个人倒在佳人的身上。
    佳人大叫着叫他滚开。可是此刻他唯一能动一下的就剩下那张嘴了。他张口道:“还不是因为听了你的话!你这叫做自作自受!”
    佳人眼睁睁见着这个大混混占她便宜,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睁圆了一双眼睛死盯着唐突,大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了?你可不要占人家便宜还说人家非礼!”
    唐突道:“昨天你说要跟她们回盛花宫,还特意看了我一下,那意思不是叫我跟你一起走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可以脱身呢,所以才跟着你来,这回可被你害惨了!”
    佳人道:“你这只蠢驴!我看你那一眼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明明已经说,别人的事不是我说了算,意思就是叫你别跟来,路上找机会再来救我#涵知道你居然自作主张跟着她们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在半路脱身,我才真是被你害惨了!”
    唐突大彻大悟已经太迟了,但他还是死撑着,喊道:“谁知道你会是这个意思?你想逃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逃?无端端为什么那么听她们的话?”
    佳人道:“你以为那时候我们逃得了吗?四周都是一片空旷,连棵树也很难找到,月光又那么亮,你跑哪个方向她们看不见?我故意留下来就是为了帮你拦祝糊们,想不到你居然这么笨!简直像蠢猪一样!”
    唐突以前经常骂别人“蠢材”、“笨蛋”,但他没想到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他也会跟这些个字眼拴在一起,而且还越说就越像那么回事。
    他终于投降了,故意放低了声音,道:“好了,这件事再争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逃走吧。”
    佳人故意气他,道:“你不是跟她们保证说,你不会在路上耍花招的吗?怎么还想着逃啊?”
    唐突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只不过在她们面前放了一个屁而已。”赖皮可是他的专长。
    佳人忍俊不禁,道:“唐大混混放屁果然厉害,连盛花宫的护花大使都可以被你哄着玩,真有点了不起!”
    唐突却道:“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客气,‘请’我们回去?”
    佳人道:“我猜肯定是宫主催她们尽快回去,她们急着要去交差,便软硬兼施,什么办法都用上了——而且这招软的还确实管用,一下子就把我们两个都‘请’到了这里。”
    唐突眨眨眼,像是在想什么歪主意,道:“哦?她们赶着回去交差,我偏不让她们走得这么快!”他悄声对佳人说,“从现在开始,咱们谁有机会谁就先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逃出去再算。”
    他说完这些“悄悄话”之后,就开始大叫起来:“救命啊!快点来救人啊!”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海棠仙子从车厢的窗户上探进头来,满脸不耐烦,道:“喊什么喊!你娘死啦?”
    唐突哭丧着脸,道:“我娘早就死了,你若是再不把我从这儿弄出去,我也马上就要死掉了!”
    海棠仙子道:“这车厢里有鬼吃了你?”
    唐突道:“我倒是愿意被鬼吃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压在人家身上好受吗?我不想再跟这个老虎一样的女人呆在一起了,让我出去走路都行。”
    佳人狠狠地瞪着他,倒也没说什么。
    海棠道:“人家还没有被你压死,你鬼叫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把车门打开了,将歪歪斜斜倒在一起的“两根木头”扶正放好。
    唐突尽拿自己的嘴皮子开弓,道:“你能不能让我骑马?我骑马的技术好极了,即使你把我的一只手和一条腿绑住,我也一样能骑马,不信我试试给你看!”
    海棠瞪着他,道:“你想骑到哪里去?”
    “当然是跟你们回盛花宫啊!”唐突嘻嘻笑道,“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我还能逃得了吗?”
    海棠仙子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盛花宫的人是这么容易被骗的吗?休想!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否则砍了你的脚!”她恶狠狠地说完就出去了。
    唐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的女人,却还是大喊:“如果你要我好好呆在这里,最好一直守着我,否则一会儿我又要倒下去。”
    海棠仙子出了车厢又掀开车帘来说:“你做梦吧,要是喜欢倒下你就倒下,再大喊大叫我就撕烂你的嘴!”
    唐突无赖地笑着道:“我可不怕,我想你的手到现在还没有碰过几个男人吧!”他斜着眼睛在看海棠仙子那只掀起车帘的手,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说,“其实你这双手既温柔又好看,若是用它来撕烂我的嘴,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等他说完最后一句,便听见“啪”地一声——一只好看的手落在他的脸上,却一点也不温柔。
    唐突顺着掌势又倒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倒在佳人身上,而是倒向了另一边,重重地撞在车厢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海棠仙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再也不动手去扶他,放下车帘走了。
    佳人笑道:“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调戏人家,真是死性不改!怎么样?那只温柔的手打在脸上是不是很舒服啊?”
    唐突忍着疼痛,道:“舒服,舒服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子打人打得这么狠的。”他说,“不过这次我应该感谢她!”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又在腿上拍了拍,然后他就站了起来,一边揉着身上的关节,一边说,“这样子真是舒服极了!我现在才发觉,手脚能够自由活动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佳人瞪大了眼睛,却怎么也望不到他的脸,因为无法抬起头来,她吃惊道:“你,你是怎么——”
    唐突得意地将脸凑到她面前,道:“怎么样?挨一巴掌就能把身上的穴道解开,这种交易你做不做?”
    佳人却仍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唐突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直在暗暗运功冲开穴道,可惜冲不破,我故意激怒那个恶婆娘,就是想让她打我一巴掌,我的人撞在车厢上,穴道自然就被解开了。”他扭动着手腕的关节,道,“你想不想也来试试?”
    佳人只好用一种异常柔和的口气,道:“别玩了好不好,你快点帮我解开穴道,等逃出去咱们再玩也不迟。”
    唐突只好帮她解开了穴道,然后又一动不动地坐回了原位,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目不斜视道:“赶紧想个办法吧,否则呆会儿下车吃饭的时候,她们肯定会识破我们。”
    佳人道:“那我们就留着左手的穴道,把右手和双脚的穴位再封住,到时她们要我们用腿走路,右手吃饭,不正好又解开这些穴位吗?”
    唐突想了想,道:“这个主意不错。”忽然又道,“不过我现在就想出去方便一下。”
    于是他立刻倒回刚才的位置,并且封住了右肩和双腿的穴道,然后又开始大叫起来。
    这次是那个赶车的老头子把头伸进来,道:“公子,你再这样叫下去,我的马就要受惊吓了。”
    唐突咬牙作忍耐状,道:“老伯,求求你行行好,我现在很想出去解手,麻烦你帮个忙好不好?”
    赶车的不敢擅自作主,道:“你等一下,我先问问。”他把头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又伸进来,道,“你再忍一忍吧,那三位姑娘说前面很快到客栈了。”
    唐突皱紧了眉头,道:“不行啊,这样会憋死人的。”接着又大叫一声,“我实在忍不住啦!再不让我出去,我就要就地解决了——”
    赶车的把头又缩了回去。
    进来的是芙蓉仙子,她拍开唐突腿上的穴道,拿了一条又长又粗的绳子在他腰上打了个死结,另一头交给赶车的,交代说:“把他看牢一点,要是他想逃走,你就把他拉回来,如果把人弄丢了,你就别想拿到一个子儿!”
    赶车的唯唯诺诺,很担心一不小心就弄丢了自己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他说:“可是万一我的力气没有他大,拉他不住怎么办?”
    海棠仙子走过来插嘴道:“拉不住你不会喊我们吗?少废话,快去快回!”
    赶车的只好听话行事。
    唐突却叫道:“喂,你们还没有帮我解开手上的穴道——至少总得有一只手可以动才行吧。”
    海棠仙子道:“你的手要是可以动,谁保证你会不会打人?有人在你旁边你还担心什么?”她指了指赶车,催道,“快点去啊!”
    唐突还想再多说几句,却被赶车的像拉牛一样拉着他往旁边一片高高的茅草丛中走去。
    佳人在车厢里面等了一会儿,便听见茅草丛中传出一个人大喊的声音:“来人啊!快来人!”
    这个声音当然是那个赶车的喊出来的。
    车厢外面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紫兰,你在这里守着,我跟海棠过去看看!”
    接着便是一阵衣袂破风的声音。
    去的是芙蓉和海棠。
    佳人窃喜,对着外面喊道:“有没有人可以进来帮帮我啊?”
    紫兰仙子进来,问道:“什么事?”
    佳人道:“我很口渴,帮我拿点水好吗?”
    三个护花仙子中,紫兰是比较仁慈的一个。她虽然也很警惕,但总算不至于残忍得连水也不给别人喝。她拿了一个水壶进来,打开壶塞,远远地送到佳人的嘴边。
    佳人见机立即从座位上跳起,一只手扣住递水壶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紫兰的晕穴。
    叶一青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原来掉进了一个陷阱里面。
    这时候天已经亮透,光线照进井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东西。
    看样子这个陷阱是猎人挖出来,专门捕捉虎狼之类的野兽用的。洞里面放着好几个大石头,上面还沾着一些残旧的血迹——很可能是以前用来砸死野兽的凶器。
    这时他才发觉身边的那个“雪人”还在微弱地呼吸着,幸好这井里的温度比外面要暖和些,总算没有把他冻死。
    看年纪,这人在四十左右,一张灰白色的脸仿佛僵硬了一般,看不到一丝血色,他的嘴唇呈现酱紫的颜色,整个人看来已经是半个死人。
    叶一青捧来一团洁净的雪花,放在嘴边用口里呼出的热气将雪花融化成一滩水,然后把水慢慢滴在那个酱紫而干燥的嘴唇上。
    翻出干粮袋子,已经找不到任何“遗留”。叶一青只好又用打坐的办法来恢复体力。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外面好像已经出了太阳,井里也一下子亮堂起来。
    叶一青感觉到那个僵硬的身体似乎动了动。他睁开眼便看到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那种眼神也正和那个身体一样僵硬无神。
    一个微弱的声音似乎在说:“是你救了我——谢谢!”
    叶一青道:“我们是同路人,本来应该互相帮助,可惜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看来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雪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好像想掏出什么宝贝来似的。
    叶一青扶祝蝴,帮他掀开罩在他身上的貂裘披风,便露出里面一段虎皮坎肩。
    “雪人”将自己身上的虎皮坎肩扯下来,交给叶一青,道:“这里有半张虎皮,如果能想办法生一堆火,就可以拔掉虎毛,把它煮来吃。”
    叶一青不同意,道:“这不行,没有它,你怎么抵挡得了这里的寒气?”
    “雪人”喘息着道:“你要是不想我们都饿死在这里,就照我说的做。”
    看他的样子,不仅只是遭遇寒冷之苦,饥饿也一样紧紧纠缠着他的灵魂,仿佛随时要将他的灵魂带走似的。
    叶一青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说:“好吧,我们先出去看看,希望能找一个可以生火的地方。”
    “雪人”用尽最大的力气,笑了一笑,道:“只要能看见太阳的地方,就一定会看到希望。”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就会觉得希望永远不会破灭。
    叶一青又将他背起。
    幸好这井不是很深,虽然叶一青因为饥困交加而功力大减,也可以勉强跳上去。
    雪地上的阳光特别亮。
    阳光下的雪地也特别白——白得刺眼。
    “雪人”道:“你最好向背朝着太阳的方向走,走的时候眼睛看着地上的影子,否则雪地上的亮光会灼伤人的眼睛,让人得‘雪盲症’。”
    叶一青照着他说的去做——也许是因为饥困,已经让他忘记了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他也顾不上去想朝哪个方向去才能找到师父所说的“晴雪洞”,一条奄奄一息的生命就压在他的肩上,他只能低着头不停地往前走。
    一路上,“雪人”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叫做沈襄的人,他从小就对下棋有特别的喜好,常常因为贪念棋盘上的输赢而误了读书的时光。长大之后,他对棋子的热情仍一如既往。他听说终南山有一位隐世的棋艺高手,几次瞒着家人独自到山上去寻访高人,都没有结果,却因此耽误了家中的农事。他的父母都劝他,叫他不要因为这些玩乐的小事而忘记了生计这样的大事。但他依旧执迷不悟,只要手里一拿着棋子,他立刻就把所有的事都忘光了。幸好他娶了一个贤惠能干的妻子,她靠自己采桑养蚕维持了一家人的生计,而且她对丈夫的喜好从不阻拦,闲暇时还会与他对弈娱乐。后来,丈夫再一次离家去终南山寻访高人,没想到这一去居然就是一年多。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棋艺高人,不停地向高人请教,直到自己胜出,也就是一年以后,他才终于想起回家的事。当他怀着激动与兴奋的心情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已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他的父母都因为过度的伤心而离开了人世;孩子长大了许多,他都快要认不出来;妻子面容枯黄,双眼深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原来她得了一种怪病,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四处去寻找大夫,却没有一个人能有办法救得了他的妻子。后来终于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告诉他,说他妻子的病只能用昆仑山上的雪灵芝才能治得好,否则用不了两个月,就连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雪灵芝长在昆仑山上经年不化的积雪之中,只有天气晴朗,阳光很好的时候,雪灵芝才会偶尔从雪地里伸出头来。沈襄已经在这雪地里整整搜寻了一个月,却仍然见不到雪灵芝的影子。他身上所带的东西都已吃光用尽,但他仍不肯死心,继续拼了命地寻找,直到有一天体力不支,晕倒在雪地里,差点就被冻死过去。
    沈襄道:“自从我的妻子嫁给我以后,我就从来没有好生照顾她一天,她为了我们一家付出了一生的心血,我欠她的这辈子也还不清,这一次若是找不到雪灵芝,我绝不会活着离开昆仑山!”
    这句话已经可以说明他对妻子的爱和感激,他已将妻子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得多。
    叶一青不禁深为感动,他说:“你不是说,可以看见太阳的地方就会看见希望吗?也许希望就在前面!”
    他是真心诚意这么说的。
    有句话叫做“心诚则灵”,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心都很真诚,所以才感动了上天。上天才会特意让那朵珍贵的雪灵芝长在那个高耸的雪峰顶上,特意让太阳照在它的身上,让它发出一种晶莹剔透的光泽,让人们去发现它。
    沈襄突然指着一个高耸的雪峰,兴奋地大叫起来:“雪灵芝!你看!那不是雪灵芝是什么?”
    阳光下,一朵雪白透亮的雪灵芝正闪着一种莹白的光——虽然也是白色,但那种光和雪地发射出来的光却是截然不同的,那仿佛是生命之光。
    叶一青抬起头,一眼就望见了雪灵芝。奇迹真的如他所言出现了。他反倒有些不敢置信了——要知道雪灵芝六十年才能长成(岁甲方成),而且往往深埋在雪地下,直到烂死也未必会被人发现。如今遇到,可不是奇迹么?
    沈襄已经兴奋得哆嗦起来,挣扎着要下来,道:“快!快把我放下来,我要上去摘它下来!”
    他似乎已忘记自己连走路都走不稳。
    叶一青放下他,道:“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帮你把它摘下来。”
    叶一青虽然疲倦不堪,幸好轻功还能用。那个雪峰也只不过丈许高,旁边紧挨着一个较大的山峰。他一纵身便跳了上去,伸手就摘到了那朵耀眼的雪灵芝。谁知就在这时候,叶一青落脚的地方忽然“轰”地一声塌陷下去,他整个人也跟着掉了下来。
    沈襄吓得魂飞,赶紧踉跄着奔向积雪塌陷的地方。
    叶一青从雪堆里面爬出来——幸好压在他身上的只是雪花,没有使他受伤。他将紧握在手里的雪灵芝交给了沈襄——还好,刚才积雪压下来时,叶一青用身体护住了雪灵芝,没有使它被压坏。
    沈襄兴奋得颤抖,嘴里除了“谢谢”两个字之外,好像什么也不会说了。
    叶一青转过身去看刚才塌陷下来的地方,飞扬的雪花已经纷纷落地,露出了下面一个高高的木架——原来那些雪花就是落在这木架上面,让人看起来还以为落在山峰上的积雪。
    木架的旁边是一个真正的雪峰(也就是长出雪灵芝地方),雪花振落,下面赫然现出一个山洞的入口。
    叶一青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师父交给他的地图,打开一看,才发现自己站脚的地方正是图上标着晴雪洞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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