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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永远的伤心之地

    今天的太阳并不比往日灿烂,但小绒的心情却格外地好。
    一大早,她就陪着小姐到后园去散步。
    看见满园的秀色,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偶尔对着某样东西,她居然还傻傻地笑起来。
    愔愔依然和往常一样,即使站在花丛中,也不会让她有多一丝的感情去爱恨这个世界。
    她随手摘了一枝杏黄色的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正想拿起来闻一闻,就听见小绒大呼小叫道:“小姐,你快看,快看那边。”
    看那丫头又兴奋又紧张的样子,简直好像看见了金凤凰。
    愔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却是一座竹篱笆——只不过篱笆后面站着一个人,那人也正在望着她们,看见愔愔望过去,篱笆后的人很礼貌地点了点头。
    “那个不是高公子吗?”不知是因为哪个原因,小绒一见到他便兴奋地脸红心跳。
    像这种富家公子,无论走到哪里都难免被人注意,受人欢迎。而愔愔却似不愿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也加入到那些无聊的吹捧者之中。她甚至连招呼都不愿应他,就带着小绒离开了花园。
    小绒却不死心,走两步又回过头去望两眼,似乎巴望着人家翻过篱笆墙,向她跑过来。
    出了花园,愔愔便对那丫头道:“以后你看见他最好离得远一点,这种人就是喜欢被人吹捧,不要以为他对你多看两眼,就会瞧得起你,其实他们根本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来想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小绒被说得脸更红了,低头解释道:“我,我看他一直在盯着小姐,所以,所以以为她对小姐——”她可万万不敢说出“喜欢”两个字来,生怕说出来,更加折损了人家高公子在小姐心目中的印象。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很不愿意听到别人说高公子的不是。
    愔愔用冷冷的口气道:“这些人根本连心都没有,最好不要轻易相信他们1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她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小绒虽然心里不认同,嘴里却不得不说了声:“是!”对于这位三小姐的想法,她觉得真是不可理喻,可是对于她的话,却断然不敢说“不是”。
    愔愔将手里那支杏黄色的花交给小绒,道:“把它拿回去,插在我书案上的花瓶里。”
    看着小绒应声而去,她转头向刚才的方向走回去。
    花园的旁边就是“悦音楼”,也就是专供客人居住的地方。
    悦音楼与花园之间只隔着一扇竹篱。
    愔愔绕过花园,走进悦音楼的正门,就看见高云正坐在一张小石凳上专心致志地看书——当然,他身边的不远处,有两双炯炯的目光在盯着他。
    愔愔还未走过去,高云已经看见了她,惊喜地起身迎道:“想不到你会来。”
    愔愔道:“我不能来么?”
    高云道:“不,你能来,我很高兴。”这句话他不用说,已经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愔愔道:“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高云道:“请问。”
    愔愔终于看向他,问:“梦如忆有没有在高家?”
    因为她之前就知道如忆的身世,也知道她与高家的关系。这次如忆她们失踪了这么多天,她就想到她们可能到了高府。
    高云却回答说:“我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义妹了,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愔愔一惊,道:“这几天她没有到高府去找你们么?”
    高云摇头:“记得她离开高家的时候才不到五岁,以后一直就没有再回来过,我现在都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愔愔看来很失望,而且有点担心的样子。
    高云忍不住问道:“你认得她么?为何忽然问起?”
    愔愔点头道:“她是我的——好朋友1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曾经那样伤害她的好朋友,她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提起这三个字。
    高云却并不知情,道:“下次你若见到她,叫她一定回去看看,她的母亲很想念她!”
    愔愔惊疑地看了他一眼,道:“她的母亲?”
    高云点头道:“她是我的义妹,我娘便是她的母亲。”
    愔愔点了点头,道:“倘若她回到家,请你一定好好照顾她!我先替她感谢你。”
    高云道:“你放心,做哥哥的一定会照顾好妹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他说得很真诚。
    愔愔看着他,忽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情,倘若她的哥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她该是怎么的感激啊!
    她转过身去,道:“我的话已经说完,就不再打扰你了,告辞。”
    高云想留她,却没能留住。
    愔愔走回刚才那条路,绕过花园,再走过一个河塘上的九曲桥,便到了冷心小院的门口。
    就在她跨进院子的当时,忽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劲风袭来。她还来不及回头,脖子上已经一阵凉意,像是被人用匕首之类的东西放在上面。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带我去见高云!”
    听到这句话,愔愔已知道这人是谁——除了高云的母亲,有谁还能这样既紧张又亲切地提起他的名字?
    愔愔点了点头——她并不是惧于脖子上那柄冰凉的匕首,而是她本来就不希望高云被困在这个宅子里。她说:“我带你去就是,你不用将匕首举得这么高。”
    付青梅果然将匕首收了起来,却点了愔愔上半身的各处大穴,只留着两条腿可以自由走动。
    于是愔愔又将刚才的路走了一遍。一路上付青梅扮作她的仆妇,手里提着一只篮子,像是去花园采花的样子。
    到了悦音楼却没有看见高云,那两个目光灼灼的家伙还依然站在那儿。
    愔愔问他们:“人到哪里去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望向屋里面。
    付青梅并不急着去开门,反而吩咐他们道:“你们去把他带出来。”在这个地方,她不能不小心着,石雕龙的院子,能随便进得来可未必是什么好兆头。
    那两个人还在互相看着对方,似乎还在谦让着。屋里的门已经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石雕龙,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儿子石传风,居然没有看到她自己的儿子。
    石雕龙大笑着走出来,道:“阁下果然细心!”他想跟她打个招呼,一时间却似乎忘了怎么称呼人家,“这些年不见,过得可好啊?咦,怎么居然穿起了下人的衣服呢,高夫人——哦,该称呼你付大当家,还是——”
    付青梅打祝蝴,道:“怎么称呼并不重要,我今天来只是想把我儿子领回去,其他的事我们可以暂时不讲。”
    石雕龙又是一阵“哈哈哈”,道:“夫人果然是爱子心切啊!”一顿,道,“不过你放心,令郎在这儿吃得好,住得也好,还可以专心读书,他可未必想回去呢。”
    付青梅沉声道:“你到底把我的儿子关在什么地方?”
    石雕龙道:“夫人怎么如此说话?你看我石某人像是个欺负小辈的人么?令公子是这儿的贵客,我款待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将他关起来?”
    他故意绕来绕去,无非是想消磨人家的耐性,让人家越发地心急。
    付青梅抓着愔愔的肩膀,道:“你用不着跟我拐弯抹角,别忘了现在你也有一个女儿在我手中1
    石雕龙却连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减掉一分,道:“小女不像令郎那样尊贵,既然她落在夫人手上,夫人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石某人绝不阻拦。”
    听到这话,愔愔的脸上依然没有多大变化,因为她听到的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付青梅却意外了一下,但她马上又记了起来,道:“不错,我早就应该想到,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可以弃之不顾,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有什么父女之情?你根本连人性都没有了,又怎么还会有血性?看来还是我高估了你。”
    石雕龙纵然老脸皮厚,也不禁变了变颜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原色,道:“说到舐犊情深,石某人的确不如夫人,可是若说到人性,石某人似乎比夫人要稍微好一点,至少石某从来不杀对自己有恩的人。柳诗诗大小姐认为我说得对么?”
    柳诗诗便是付青梅原来的真名。这句话一下子捅到她最隐讳的痛处,她咬牙道:“姓石的,今天我们非得把旧账翻出来不可了么?”
    石雕龙道:“旧账不翻出来看看,新账又怎么算得清楚呢?”
    他挥了挥手,叫其他人统统下去,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对立着。
    付青梅道:“别忘了你可是欠我一条人命,难道你肯让我杀了你?”
    石雕龙道:“那件事到现在你还耿耿于怀,可是你似乎忘了,那场火是你让我去放的。”
    付青梅道:“就算是我让你去放火,我也只不过想要烧死那个贱人而已,你却将梦云天锁在屋里,将他活活烧死,反而让那个贱人和她的孩子逃走,你存心就是跟我作对!”
    石雕龙道:“这也只能怪你当初没有跟我说明白,怨不得石某。”
    付青梅忽然冷笑道:“你再怎么说也休想瞒得了我的眼睛,其实你心里面另有一番打算,你想趁机打击梦家,好让你有利可图,而且,你敢说你不是被那个妖精迷上了么?”她所说的“妖精”,就是当年的迷花仙子姜华翠。
    石雕龙闭了嘴。
    付青梅又接着道:“后来,你派人到处寻找那妖妇,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是吗?”
    石雕龙知道她必定还有话没有说完,便等她说下去。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么?这些年,她可是活得好好的呢。”
    石雕龙动容道:“是你把她藏起来?”
    付青梅并不否认,道:“你想见她?”
    石雕龙却叹道:“斯人不再,红颜老去,这本来已经是一件悲哀的事,加上一段难解的恩怨,我看相见还是不如不见好。”
    付青梅道:“想不到自命风流的石某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真是可喜可贺!”脸色一冷,忽然道,“老账已经翻过,该算算新账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石雕龙道:“你还记得当年梦云天使的那柄剑是什么样子?”
    付青梅不假思索,道:“当然记得,那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的五大名剑之一——纯钧宝剑,文如列星之芒,光如水之溢塘,色如冰将释、见日光,这样的宝剑,任何人只要见过一眼,相信都会终生难忘!”
    石雕龙道:“这么说,你对这把剑一直念念不忘了,是么?”
    付青梅默认。
    石雕龙道:“听闻当年梦云天被逐出家门的时候,那把纯钧剑就被封存起来,时至今日,一直放在剑庄的藏剑阁内。”
    付青梅不信,道:“恐怕又是江湖传言,藏剑阁在三十七年前就已经封阁,这么多年一直没人能够打开,十八年前是谁把纯钧剑放了进去?”
    石雕龙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湖传言未必就是假的,听说梦原空临死之前还亲自进去藏剑阁检阅兵器,你能确定这一定就是传言么?”
    付青梅道:“你倒是打听得仔细,莫非是想叫我去偷来给你?”
    石雕龙摇头道:“非也非也,这把剑应该属于夫人你才对。”
    付青梅道:“这话怎么说?”
    石雕龙道:“梦云天本该是你的丈夫,他所用的兵刃理应由你保管。”
    这话正好搔到了付青梅的痒处,正所谓睹物可以思人,只要是梦云天的剑,哪怕就算是破铜烂铁,对她来说也同样意义非凡,何况上古神兵,千载难逢。
    付青梅道:“如此难得的宝剑,你当然不会随便拱手相让,这其间,怕另有什么目的吧?”
    石雕龙道:“石某的心思,到底还是瞒不过夫人!”一顿,道,“夫人应该知道藏剑阁与焦尾琴的关系吧?”
    付青梅道:“听说藏剑阁是当年的音律及土工大师梅千山一手设计并建造的,里面暗含许多机关,包括藏剑阁的大门也只有用焦尾琴的无邪圣音才能打开,我想这些都不假吧?”
    这也是许多年前她从梦云天口中得知的事,一点也没有错。
    石雕龙道:“据石某所知也是这样,但那焦尾琴已经失踪多年,谁也寻不着它,所以要想进去,只有另想办法。”
    付青梅想听听他的主意,便道:“你将办法想出来了吗?”
    石雕龙道:“石某已经有办法可以进去藏剑阁里面,但还需有一个人帮助破解里面的机关才行,所以想请夫人相助。”
    付青梅道:“藏剑阁内机关严密,岂是你我可以破得了?你可不要想着让我去替你送死才好。”
    石雕龙道:“夫人多虑了,石某怎敢让夫人去送死?”他一副至恭至敬的神色,道,“实不相瞒,石某研究奇工巧匠之术已有十余年,虽不算精通,但对于梅千山的构思及其一贯的设计风格却多少已经有所了解,藏剑阁的内部构造和机关设计,相信也不例其外,倘若有高手相助,帮我引发机关,石某定然可以找到其枢纽所在,一个个将它破解,不知夫人是否信得过在下?”
    付青梅道:“我说不相信,难道你就不会去找其他人么?”
    这句话本来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说她不想做种事,叫他去找别人;另外一种是说,即使她不做,这件事也会有别人去做,别人做,不如她自己做。
    她的意思属于第二种。
    石雕龙理解正确,所以他笑着说:“我就知道,能助石某之力的人,唯有夫人你莫属。”
    “不劳你如此看得起我。”付青梅又道,“可是你不要忘了,现在剑庄的主人是严振,他怎能轻易让外人进出他的门槛?”
    石雕龙道:“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严振现在已离开了剑庄,过几天那儿就会换上新的主人,到时随便你喜欢进就进,喜欢出就出,绝对不会有人拦着你。”
    付青梅道:“莫非这个新的主人就是阁下你?”
    石雕龙道:“岂敢,剑庄的新主人应该是夫人才对,梦家的产业理应属于夫人才是。”
    付青梅“哼”道:“你用不着这样来试探我,梦家的产业我还未放在眼里,我要的只是那把纯钧剑。”
    这一说,便让石雕龙大为放心了,道:“既是如此,石某就先谢过夫人!”
    付青梅道:“你的事我已答应过了,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我儿子?”
    石雕龙道:“石某信得过夫人,令郎随时可以跟夫人回府上。”他将外面的石传风喊进来,“去书院将高公子请过来。”
    不多久,高云便出现在眼前,看到他毫发无损,付青梅才终于放心。
    高云一眼看见母亲,颇为惊喜,道:“娘,你什么时候来了?”
    付青梅轻抚他的额角,道:“刚来,昨晚上睡得好么?”
    高云道:“很好,昨天晚上我还见到了洛阳其他几位久负盛名的大文豪,向他们求得了几副墨宝,我现在就去拿来给你看!”说着就要转身进屋去拿。
    付青梅却一把抓祝蝴,深怕他一转身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她看着这个让她百般担忧、百般怜爱的人,简直恨不得将他缩成一团,揣在怀里带走。
    幸好这时候石雕龙已吩咐下人,进去将高云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并叫石传风将他们母子送到门外。
    出了石家的大门,付青梅对她的儿子说:“你明知道娘会担心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高云似乎犹豫了一下,道:“前天晚上,有一个黑影站在我的床边对我说,他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黑影?又是黑影!付青梅心头一怔,忽然想起那天梦境里出现的那个黑色的影子,莫非那并非梦境?她隐隐感到一阵不祥的预兆。
    她问:“他跟你说了什么样的秘密?”
    高云道:“我问他,他只说这个秘密跟我有很大的关系,又叫我第二天到石家去,他在那里等我,到时候再把秘密告诉我,所以我就——”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付青梅一阵紧张,不禁追问,“石家的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高云摇头:“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跟我什么。”
    付青梅似乎稍稍放心了一点,却又依然担心,她郑重地对高云道:“无论别人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等付青梅母子一走,石雕龙便转身向他的书房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忽然有一个声音差点刺破了他的耳膜——原来竟是一把长剑的破风之声。
    有个人从屋顶上以老鹰捉鸡之势向他扑来,手中的长剑正对着他的脑袋刺下来。
    耳听风声已近,石雕龙却故作不知,依然放慢了脚步走着。
    等到剑尖已沾上他的发丝,他才猛然将头偏向一边,同时抬起了右手。
    那柄长剑、那个人扑来的方向,正好在他的右手边,当他头一偏的时候,长剑“咻”一声从他的侧面飞过去,那个人影却正好到了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抬起的右手上,竟抓着一柄寒光闪耀的匕首,正好就插在那个人影的心脏部位。
    那俯冲而下的人影却因刚才站得太高,俯冲之势太急,当她看到匕首的寒芒闪动时,已经来不及煞住身形,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居然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她长啸一声,以剑尖先着地,定住了身形,却将悲痛化成了力量,将力量化成了剑尖上千万朵如惊涛骇浪般的剑花。
    可惜这些剑花到了石雕龙面前,却几乎成了水作的浪花,很轻易地就给击落了,最后连她整个人也被击落在地。
    独木道姑今日的打扮格外不同,既没有穿道袍,也没有手握佛尘。她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股鲜血,喘着气,眼中的怒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烧毁——事实上,她的确是毁在这股怒火之上的。假若不是急怒攻心,她又怎会如此鲁莽偷袭,却反而落得如此下场。她用那两团怒火死盯着石雕龙,道:“姓石的,你宁可相信外人,也不会相信我,是不是?”
    石雕龙对于她的行为,似乎从来不吃惊,当然也不会对她心生怜悯,道:“付青梅的确是外人,可是你难道就是内人么?”他冷笑道,“我是不是还记得,二十年前,你离开石家的时候,你曾经发过誓,你说你跟姓石的从此只剩下仇恨,还说你再也不会跨进这个宅子的大门,难道忘了么?”
    独木道姑咬牙道:“你——不错,我确实这么说过,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你简直是个魔王、恶鬼!你将身边的人都当成了你的狗,想要别人都对你惟命是从,你要驾驽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可是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你一再地喜新厌旧,你将那个狐狸精带进门,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她喘了一口气,再说,“是你不让我安心坐在这个家里,是你硬要逼着我恨你!”说到激动时,她又吐出一口鲜血。
    古往今来,女人的恨大多源自于男人,为了这些恨,她们常常做出一些愚蠢的行为,往往而不自知。
    石雕龙终于叹了口气,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气度狭小,妒忌之心太重。”
    独木道姑嘴角挂着血丝,也在冷笑,“怪我?说来说去,全都变成了我的错,好一个良心被狗吃掉的东西,难道你不记得当初是谁帮你得到今天这个位置、治理这个家,是谁帮你才会有今日这个样子?”
    石雕龙道:“即使你当初帮过我,你走得时候带走的那本书也足以补偿。”
    独木道姑“呸”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在地上,道:“倘若不是这本‘炼丹术’害我,我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不济,就是因为被它所骗,我按照书上的方法炼出十几种丹药,吃了以后,非但没有增长功力,反而真气闭塞,否则今日又怎会如此轻易落在你的手里?”
    原以为吃了可以长生不死的药,其实只是让人快点死而已。
    石雕龙将书捡起,正是二十年前那本《炼丹术》。他说:“这必定是因为那十几种丹药之中有些药性相互克制,你不应该每一种都吃进去,而且依你的暴躁脾性,炼出来的丹药只怕都是火候未足,所以才损了你的真气,这些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果,怨不得别人。”
    独木道姑已经开始渐渐地感到呼吸困难,喘着粗气道:“怨不得别人,却该怨你!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石雕龙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我问你,前两天我书房失窃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若是你偷了那三本书,就快点拿出来!”
    “什么?”独木道姑的眼里射出一种伤心、绝望、嘲弄,又好像幸灾乐祸的神情,她忽然狂笑不已,“是我又怎么样?可惜你永远也休想再将你失去的找回来!”她还想笑,却发觉已经没有力气再笑,只好用力地吸气,仿佛到了临走,没有什么东西可带走,只好多吸几口气带着上路。
    古怪的笑声引来了两个人——是去而复返的愔愔和石传风。
    愔愔一眼看见地上的人,就扑了过去,抱起她的头,虽然不开口,眼中的悲痛却已说明了她的心意。
    独木道姑用力张开眼睛盯着愔愔,紧紧抓祝糊的手,道:“愔愔,你总算来了,这二十年来,我对不住你,我不配做你的母亲,你能原谅我吗?”
    人类总是这样,总要走到尽头,才会后悔自己曾经做过那么多的错事。
    平时不懂得去珍惜的人,等到最后一口气时,才忽然醒起,还欠她一句关切的话。
    “我的孩子,这不是你应该留下的地方,你最好,快点离开,去找梅雪她们,只有她们才会好好照顾你,治好你的病。”说到最后,她似要闭起眼睛,一滴眼泪却忽然落在她的脸上,她一下子又张开了眼睛,看到愔愔泪光闪闪的双眼,她近乎哀求,道,“愔愔,你能不能叫我一声——”
    “娘!”愔愔轻轻地对她喊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独木道姑的眼睛立刻变得兴奋起来,而且开始四下里转动,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传风身上。她伸手指着石传风,似乎想喊他,却终究没能喊出来。
    石传风却自始至终不敢靠近躺在地上的人,甚至连眼睛也不敢转过来看一下。
    等到愔愔从地上站起来,他已确定躺在地上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来,他这才对死人看了一眼,这一眼,却饱含极其复杂的感情,说不清是爱、是恨、是同情,还是蔑视。
    愔愔用一种悲愤的眼神盯着石雕龙,用她从来没有用过的责问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石雕龙却并不在乎,而且理由充足地告诉她:“因为我不想被她杀死。”
    愔愔从未如此悲伤过,大声道:“她根本就杀不死你,她已经中了丹毒,即使你不杀她,她动了真气,也是难免一死,为什么你就不能让她多活两天?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为什么一定要我恨你?”
    石雕龙从未发觉自己也会畏惧别人的目光,只好避开,道:“她中了丹毒,事先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一直都想杀我。何况她迟早难免一死,这样死法,岂不是比丹毒发作要痛快得多?”他对愔愔挥了挥手,道,“把她的遗体搬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愔愔抹干了脸上的泪,道:“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站在你的面前跟你说话,我也不想再进这个家门半步1
    她自己动手抱起了独木道姑的遗体,向出口方向走去,经过石传风的身边时,她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他却畏缩地后退了一步,始终低着头。
    愔愔便不再理会他,从此离开了这儿,离开了这个给她生命,也给她悲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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