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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谁设的局

    终于到了开宴的时候。
    寿面作为点心第一个端上来。
    大家纷纷落座,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欣赏歌舞——当然,这些舞娘、管弦丝竹,以及奏乐的人,全都是由这些客人带来的。
    真正的主人反倒什么也不用理,坐在高高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这些人。
    一曲舞毕,正好有人送酒上来,给在座每个人都斟满一杯。一个长袍老者——听说就是长白山的北极仙翁楚银松,他第一个站起来,道:“今天是严庄主的五十大寿,借这杯酒,我们先给老寿星拜个寿!”
    “对!”荆楚帮的副帮主白悦是一个脸白无须的中年人,依然风度翩翩,他也举杯道,“祝庄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更多的人附和起来。
    “愿庄主体态安康,松树延年!”
    满堂贺客都站了起来,一起向主人道贺。
    严大庄主却并未因此而开怀大笑,他正了正色,看着众人,道:“严某人多谢各位的好意!”顿了顿接道,“可是有一事严某还是不甚明白,今日是严某贱寿,但却不曾派帖子,请问各位是如何得知?”
    众人有些愕然。送寿面的年轻人道:“庄主莫非忘了,三天前不是您给我派了帖子,叫我们今日一早前来祝寿么?”
    送肉的也道:“不错,帖子上还说明了今天要送五百斤肉过来,昨天早上我就跟东市的伙计打好招呼,刚才肉也送过来了。”
    腰上别葫芦的葫芦陈道:“各位现在喝的梁子酒正是在下从如云酒庄带来的。”又说,“庄主的帖子上还说明,今天会让大家亲眼见识一下藏剑阁的藏宝,莫非这还有假么?”
    葫芦陈就是如云酒庄的酿酒师兼掌柜,人称陈老酒。
    这回轮到严大庄主愕然,道:“有这回事?”他让身边的人把卫管家找来。
    卫管家也说不知道这回事。
    有人拿出了帖子,果然是用严大庄主的名誉发出去的,帖子上分明写着:——藏剑阁之宝物定然不会令阁下失望而归!
    前来的客人中有来自风沙漫天的塞北、莲叶田田的江南,非尊即贵,无一不是强中之手。若然不是因为宝物诱人,谁又愿意从遥远的塞北专程赶来这里?
    严大庄主皱着眉头,纵然知道其中有人搞鬼,但当着众人的面也绝不能说出来,否则大家一定以为他有意戏弄,后果难以设想。好大一会儿,他才道:“各位一路辛苦了,若是愿意,今天便在府上暂歇。至于藏剑阁,自从三十七年前梦原空老庄主封阁至今,一直未找到开启的方法,今天趁大家都在,严某正想向诸位请教,不知有哪位可想到开启阁门的好办法?”
    原来藏剑阁是在梦老庄主梦原空手里建造起来的,听说阁内机关密布,除了当年设计建造此阁的梅大师梅千山之外,便再也没有人能破解里面的机关。可惜梅大师在造阁之后不久便隐居世外,任何人也找他不到。
    梅千山除了是一位建筑构造学的大师之外,在音律方面也颇有造诣,他在临走时留给梦家一张瑶琴,听说琴尾有一块烧焦的痕迹,所以名为“焦尾”。据闻,藏剑阁的大门只有用这把琴弹奏出来的“无邪圣音”才能打得开,否则就连梦老庄主也进不得里面。事隔不久,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梦老庄主忽然下令封阁,焦尾琴自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藏剑阁也果真再也没有打开过。
    后来藏剑阁败在梦家次公子梦长天的手里,有人还劝他把那张传世的焦尾琴拿出来变卖,他也似乎很有这个意思,可是找遍了整个宅子,也没能找出那张古琴。众人纷纷猜测,瑶琴已经作为梦老庄主的陪葬之物埋在地下了。不久之后,发生了窃贼盗墓一事,梦老庄主的坟墓被盗墓者挖开来看,窃贼当场被捉,但却始终不见瑶琴的踪影,于是人们又重新把目光转向这座宅子。
    楚银松是个奸猾的人,明明不信,偏要装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道:“这么说,严兄阁下至今也未见过真正的焦尾琴,也不知道它究竟落到谁的手里去了。”望了望四周,又道,“要守住这么一个大宅院,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巴不得看见人家出什么乱子。
    严大庄主也不是个吃软怕硬的人,道:“严某已经说过,谁要是有本事能破开藏剑阁的机关,随时可以进去,我绝不阻拦!”他环视四周,道,“谁若是想试试看,只管说一声。”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虽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来,因为谁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闷。
    好大一会儿,终于有一个紫衣少年站出来,道:“今天是严庄主的寿辰,其他的事暂时都放一边,我们是来给庄主祝寿的,来,大家接着喝酒!”他首先向寿星举杯,道,“在下篮盛青,特从扬州篮庄前来为庄主贺寿,不曾带什么贺礼,只有一支随行的舞曲,请庄主慢慢欣赏!”
    篮庄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的舞曲冠绝天下,庄内终年养着一群优伶,终日学舞弄琴,几乎每年都有一批舞伎送入宫中,甚得皇室宠爱。
    篮盛青拍了拍手,一群雪白的影子仿佛从天而降。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六七个身着白衣,体态轻盈,仿如仙子般的女子正缓步走出。她们头戴幂缡,手里提着一只花篮,篮里装满了花瓣。他们一边款款而来,一边将花瓣洒落。霎时间,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春天的味道。
    那些仙子般的舞女便在这春天般的境界中翩翩起舞。
    乐声响起,是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琴音,仿佛来自天上,带着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人听来恍如走入梦境,喜怒哀乐一下子变得无法自控,只能随着琴声的高低急缓而变化。
    然而琴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谁在弹琴?弹的是什么曲?
    这些问题仿佛谁也没有想起来,因为听曲者的意志早已沉迷在一种虚幻的意境之中。
    琴起舞动之前的一刹那,赵大官人正在喝酒,张屠夫正在吃肉,李大公子正举起一双筷子准备去夹盘中的龙虾……
    琴声一响,他们的动作全都定住了,直到曲终舞毕,喝酒的酒还在口里,吃肉的肉还未吞下,连夹龙虾的筷子也仍在半空中。
    一曲结束,第一个鼓掌的是老寿星严振,他轻轻拍了两掌,满堂的贺客这才如梦初醒,跟着用力拍掌,大声叫好。
    严大庄主却一言不发,眼睛始终盯着门口。
    这时,只见一个怀抱古琴,衣白如雪的女子从门外姗姗而来。大家想看清楚她的样貌,却根本没法子看见,因为她的脸上罩着一层不容窥视的幂缡。
    幂缡下面的眼睛可以看清外面的所有动静,但外面的人却无法透视里面的任何情形。
    严大庄主虽然不能看见幂缡下面的脸,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在盯着他,那种眼神,似乎好熟悉。
    但既然看不到人家的眼睛,又怎知人家在看着自己呢?
    这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强烈得让他几乎想去撕开那张幂缡的感觉。
    幸好这时已经有人叫了起来:“姑娘的琴弹得这么好,能不能把罩在脸上的东西拿下来,让我们见识一下真面目啊?”
    “对呀,只听到琴音,看不到样子,多可惜啊?”
    若非是顾及自己的身份以及场合,这些人只怕早就已经自己动手去揭开面纱了。要知道一个歌伎在世人的眼中与一般的娼妓也并没有高贵多少。
    只见抚琴女子盈盈下拜,不亢不卑道:“多谢各位抬举,可惜小女子样貌丑陋,恐怕让大家失望,所以还是保留为好,请大家见谅!”
    众人却仍是一片起哄,不肯放过她。
    众宾客中,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似乎忍无可忍,站了起来,对舞曲女子道:“既然各位有这个雅兴,你怎么能让人扫兴?美或丑就让大家来评说,你又何必谦虚?难道还怕我们姐妹妒忌么?”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妒忌,却又故作大方,想向人家挑战。
    她向坐在旁边的姐妹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也跟着起哄。
    这些自认为长得很好看的女人们,从来还没试过在众人之中成为瞩目的对象,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歌伎大抢风头,岂肯服气?
    抚琴女子却依然镇定自若,道:“并非小女子有意隐瞒,实在是因为怕伤了各位的雅兴!”
    篮盛青刚刚去了趟茅房,老半天才终于回来。他笑嘻嘻地走过来,道:“我劝各位还是不要看得好,不是说假话,我保证大家看一眼之后,三天都没有胃口吃饭。”
    毕竟篮盛青是她们的主人,主人没有必要在别人的面前揭自家的短处,除非这人果真是丑陋不堪,他不想丢自己的脸所以才这样说。
    听了篮盛青的话,大多数人已经改变了初衷,不再出声,只有刚才吃醋的那位女子仍是不肯罢休。她显得有些幸灾乐祸,道:“篮公子这么说就不对了,怎能这样毁坏人家女孩子的名声呢?”她讥讽道,“莫非是篮公子看上了人家,担心有人跟你抢,所以故意不给大家看见她呀?”
    篮盛青望着那女子,似乎有些惊讶,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美色,还是因为她说的话。然后他便笑了:“姑娘真会开玩笑。”他有意无意地盯着人家的脸,道,“请问姑娘芳名,能否交个朋友?”
    那女子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得意,道:“你若是听说过‘江南无所有,峨嵋一枝春’,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峨嵋名秀梅自芳人称“江南无所有”,不仅美貌非凡,而且剑法精湛。听说有一次遇到两个凶悍的劫色之徒,她随手一剑下去,一个被砍断了右臂,另一个伤了胸骨。从那以后,任何胆大妄为的歹徒见到她都要望而生畏,她的名气也就因此而响。
    美貌的女子向来比较让人留意。篮盛青当然也曾听说过她的大名,而且还似乎颇有留心,他说:“原来是梅姑娘,我居然没能认出来,该罚,该罚!”
    说完一连喝了三大碗酒,脸色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梅自芳也不甘示弱,倒了满满一碗酒喝了下去,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一喝酒,就把吃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时那些白衣女子已乘机悄悄退了下去。
    篮盛青好似感觉不过瘾,干脆端起酒壶,连座位一起移到梅自芳的桌上去,这样既方便他看清楚这位美女脸上的脂粉,又可以时不时地在人家耳边说上一两句笑话。
    也许是因为他的笑话太有趣,也或许是因为喝下去半壶酒的原因,梅自芳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还不时地“咯咯咯”笑出声来。一副放荡的娇态吸引了一大群惊异的目光,而她自己却似乎浑然不觉。
    大家都没有想到一贯小心的“峨嵋一枝春”居然会做出这样失态的事来。
    坐在梅自芳对面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也是峨嵋派的弟子,虽然还没有落发,但无论言行举止都已经和真正的出家人差不多。她坐在那里始终没有喝过一滴酒,因此头脑比较清醒。她看了看众人,也看了看师妹梅自芳,不停地使着眼色,可惜人家好似根本没看见。
    梅自芳虽然没有出家,但好歹也是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今天的行为无疑已经丢了峨嵋派的颜面。
    倒是篮盛青提醒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看来你真是美的让人妒忌啊,你看,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你,还有对面那个老女人,已经看了你很久了,还不停地对你使眼色呢,八成是她妒忌得要命了。”
    梅自芳又是一阵娇笑,道:“你可真会开玩笑,对面那个是我师姐,你竟敢说她是老女人,要是被她听见你就惨了!”
    人要是喝了酒之后,说话大概都比平时大一些。梅自芳这些话早已被人听见了。
    对面的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道:“师妹,你喝醉了!”
    梅自芳却使劲摇着头,道:“师姐,你太小看我了,我还能再喝两壶呢,你信不信?”最后一句她问的是篮盛青。
    篮盛青也摇着头,说:“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峨嵋派的弟子能喝这么多酒!”他坏笑着,道,“除非你喝下去给我看看。”
    梅自芳本是不胜酒力,只是碍于面子才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此刻已经醉态尽显,她抓起桌上的酒壶,说:“这有什么不敢?我喝给你看!”
    越是醉的人就越是想证明自己没有醉。梅自芳提起酒壶就要往嘴里灌,被她师姐一把抓住。
    中年女子狠狠地瞪了一眼篮盛青,低声却又严厉地对梅自芳道:“师妹,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她吩咐旁边的人出去给她端一碗清水过来。
    她的话却被篮盛青听了去,他问梅自芳:“我想问一下,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梅自芳越来越醉,已经有点睁不开眼睛,她大声道:“我们是为了——”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被人泼了满脸的凉水。
    中年女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空碗,正冷冷地盯着梅自芳。
    梅自芳被这一碗凉水泼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中年女子,有点愕然,道:“师姐,你——”
    中年女子不让她再说话,赶紧吩咐她身边的随从:“把她送回客栈,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要让她到处乱走!”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泼了一脸的凉水,无论谁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了。梅自芳也不知道是恨还是气,她看了一眼篮盛青,赶紧低头朝外面走去。
    说话的还在说话,喝酒的继续喝酒,大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中年女子环视四周,终于忍不住道:“你们这样来,就打算这样回去么?”
    一句话让在座的人全都怔住。每个人前来的目的都很明确,只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这句话问的正是大家心里想问却又不好问的问题。
    没有人回答她。
    严大庄主忽然开口道:“既然大家都知道彼此的目的,何不干脆说出来?我早说过了,谁要进得了藏剑阁,我不会阻拦,但有一件事我也要说明,进去了出不出得来都与严某人无关,将来不要把这笔帐算到我的头上就行了。”
    如云酒庄的酒果然都是佳酿,连一向酒不沾唇的严大庄主也忍不住一连喝了几杯。
    但好酒却是容易醉人的。酒还没有喝完,大家就已有了醉意。
    严大庄主便叫卫管家安排宾客到客房休息。因为人实在太多,庄内的百来个客房实在没有办法满足这几百号人的需求,因此只好把相识的客人三三两两安排在同一房间。幸好这里的客房都很大,每个房间都临时加了一两个床位。
    篮盛青在这里没有什么熟人,只有江南大茶商郭茗王的公子郭怀还算跟他有点交情,主动要求跟他共用一个房间。
    可惜分到他们的时候,雅间已经没有了,只好把他们安排到普通的大客房里面。更糟的是,那间大客房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送来几百斤猪肉作为贺礼的那位张屠户,他杀了大半辈子的猪,此刻虽然换上了缎子衣服,身上还是有一股杀猪时留下的臊味,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姓铁的木匠,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郭怀本是个娇贵公子,平日里婢仆成群,到哪里都是吃最好住最好的,今日一见这情形,抬脚便要往外走。
    篮盛青叫祝蝴:“郭兄去哪里?”
    郭怀瞥一眼坐在桌子边打盹的屠夫和木匠,道:“跟两个这么粗俗的人挤在一起,我可受不了,篮兄我们还是去另外找一间房吧。”
    篮盛青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客人这么多,哪里还能找到空着的房子,郭兄你就暂且将就一下吧,反正也就休息一下,晚上还有大宴呢。”
    “大宴?”郭怀似乎不甚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篮盛青微带着笑,道:“大家到这儿来的目的,难道还要我说出来么?”
    “这,还不就是为了藏剑阁的那点秘密吗?”郭怀似乎感觉有些头晕,只好坐了下来,道,“真见鬼,我就只不过喝了那么小半杯酒,怎么现在好像也要醉了,我要休息一下才行。”他也学着屠夫和木匠那样,打起盹来。
    篮盛青没有说话,不知从哪掏出一小块树皮一样的东西,点燃了放在桌子下面。
    不多时,打盹的人渐渐醒了过来。
    郭怀站起来,摇着脑袋说:“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酒,这么容易醉人!”要知道郭公子平时的酒量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莫非是那些酒里面下了迷药?”
    屠户和木匠也醒过来了。张屠户暴跳起来,道:“你说什么?陈老酒敢在酒里下药?”
    木匠恍然道:“怪不得那厮一个劲地劝人家多喝点,原来有这阴谋。”冷笑说,“幸好俺铁木匠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这点药就想让俺倒下,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屠户的火爆脾气是人尽皆知的,张屠户一拍桌子道:“他奶奶的,想将我们放倒,独吞了宝物,我老张绝不会让你如意!”说着就要往外冲。
    木匠还算沉得住气,说:“老张,你不能这样去找他,今天来寻宝的可不止咱们两个。”他眼睛瞟了一眼郭怀和篮盛青,放低了声音道,“大家心照不宣,咱们也要沉得住气,这种出风头的事千万不能做,否则大家都会注意你,麻烦就大了。”
    屠户没了主意,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木匠道:“咱们静观其变,到晚上一定会有好戏看,你就耐心等一等吧。”
    屠户只好又坐了下来。
    另一边的篮盛青和郭怀也没有闲着,郭怀道:“本公子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是头一回喝到有迷药的,如云酒庄那老东西,改天一定给他点教训!”
    篮盛青道:“你真的以为那酒里面有迷药么?陈老酒又不是笨蛋,怎么会在自己的酒里下药?再说有些没有喝酒的人也一样迷迷糊糊的,他的酒还不至于能让人家闻一下就醉倒。”
    郭怀望着他,问道:“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几百个人怎么会一下子全都恹恹欲睡的样子,其中一定有点问题。”
    篮盛青不置可否道:“这件事迟一点总会有人弄清楚。”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让大家恹恹欲睡的不是酒,而是歌舞,特别是最后听到的那支曲子,只要是意志力稍微薄弱一点的人,只要听一阵就能睡着。但这些他不敢说出来,否则别人一定认为是他搞的鬼,因为那些歌女全都是他带进来的。
    正好这时郭怀打了一个喷嚏,他揉着鼻子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这间屋子里起火,总闻到一股烟味。”他的鼻子倒是挺灵敏的。
    篮盛青指了指桌子下面,道:“是这个,我点着的,用来醒神很有效。”
    郭怀笑道:“篮兄真是心细啊,连这个都准备好了,莫非是害怕被女孩子迷倒,带这个来醒神啊?”这些成天在胭脂水粉里打滚的富家公子,一谈起这个话题就特别有精神。
    篮盛青只是笑了笑。
    郭怀又道:“我看篮兄对那位梅姑娘好像挺有意思的,有没有打算把他带回扬州去?”
    篮盛青轻轻咳嗽了一阵,道:“我只不过想跟她开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她——”他似乎有些后悔那个玩笑开大了点。
    郭怀一脸的坏笑,道:“篮兄你就少装什么君子了,死在你手里的女人又不是没见过,这算什么,只不过在众人面前丢了点小丑,能让你大公子高兴,说不定人家乐意还来不及呢。”
    篮盛青苦笑。
    郭怀又道:“总觉得这严府有些怪怪的,篮兄有没有发觉一件事?”
    “什么事?”篮盛青饶有兴致地问道,“郭兄指的是哪一方面?”
    郭怀道:“进来那么久,看到的全都是男仆,难道府里面一个女仆都没有吗?”
    篮盛青不禁好笑,堂堂一个大公子,眼睛尽盯着人家的仆人看,不是更奇怪么?但他没有笑出声来,他说:“听外面的人说,以前严大庄主有一个很喜欢的女人,但那个女人却嫁给了别人,严大庄主伤心之余,发誓再也不碰任何女人,所以他身边连一个女仆也没有。”
    郭怀不可思议地摇着头,道:“想不到世上还真有这种男人!”在他眼中看来,这简直是一件可笑的事。
    这时候,屠户和木匠不知在说些什么,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不经意地钻进了两位大公子的耳朵里面。
    屠户和木匠所谈论的问题,无非就是杀猪和砍树的事,就算有什么好笑的,也尽是一些粗鄙不堪的低级笑话。
    郭大公子向他们投去鄙夷的一瞥,冷冷道:“想不到堂堂两位贵公子居然和两个这么粗俗的人挤在同一间房里面,传出去真要令人笑话!”
    幸好他这句话没有被那两个人听清,否则依着屠户的脾性,不将他当猪捅了才怪。
    篮盛青劝道:“算了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算得了什么,还是忍耐一下吧。”
    郭怀很诧异地望着他,道:“篮兄,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啊,平日里你不是很看重人家的门第吗?不要说做朋友,就连做买卖也一样,今天怎么——”
    篮盛青哈哈道:“人要懂得适应环境啊,看来这一点郭兄还是不如小弟。”他似乎懒得再说这个话题,转身走向屠户和木匠。他拍了拍张屠户的肩膀,就在旁边坐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人家的粗俗。
    郭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只听篮盛青问屠户:“这位仁兄是杀猪的吧,不知平日里惯使什么兵器?”
    张屠户瞪了他一眼,道:“杀猪的不用杀猪刀,难道还能用手指甲不成?”他一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从来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吃喝嫖赌却样样精通。
    篮盛青笑了笑,又问:“阁下的杀猪刀锋不锋利?”
    张屠户不耐烦道:“老子的杀猪刀锋不锋利关你劳什子事?老子跟你这厮不相不识,跑来这里罗嗦个啥?”
    郭怀实在搞不懂篮大公子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居然还能笑出来,说:“阁下的刀要是够锋利,我想就没有必要到这里来寻宝刀了。”
    张屠户忽然觉得有意思了,道:“你叫俺用宝刀杀猪?”
    篮盛青道:“那你要来宝刀干什么?”
    张屠户望了一眼铁木匠,忽然哈哈大笑。木匠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张屠户除了会杀猪以外,也会杀人么?”
    篮盛青故作吃惊,道:“哦?果真如此?失敬失敬!那木匠你——”
    “我除了砍几棵树,做几副棺材之外,偶尔也砍人的脖子,做个人头小板凳。”
    篮盛青道:“我也听闻藏剑阁内宝刃极多,可是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恐怕不是人人都有份吧。再说,要打开藏剑阁的门也不是容易的事,不知两位有多少把握?”
    张屠户忽然冷笑道:“只要杀了你,我的把握就又多一分。”他从鞋子里掏出一把小刀,挥手劈过来,但因为不是杀猪刀,用得不是很上手。
    篮盛青早已闪到一边去,依然笑嘻嘻,道:“阁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现在就开杀,未免也太早了点吧。”
    木匠向屠户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张屠户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木匠道:“我们现在还没弄清楚,严振那老狐狸叫那么多人来,到底想做什么,不要急着动手,等到了晚上再说。”
    张屠户闷闷道:“我怎么总好像有点做垫脚石的感觉,该不会被耍吧?”
    木匠道:“就算做垫脚石也不止是你我二人,不如你我的还大有人在。”
    屠户一把将刀子插在桌子上,狠狠道:“若是真的敢耍咱爷们,俺绝不放过严振那老东西!”
    木匠看了看插在桌上的刀,又看了看屠户,忽然笑了,不无讥诮地说:“就凭你这把刀?还是省省吧。”
    张屠户道:“要不然怎么办?俺老张卖肉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原来张大爷是心疼你那几百斤的猪肉啊。”郭怀忽然在一边插嘴,冷笑道,“刚才你怎么就不跟人家要回几个肉钱?”
    大家都以为这句话会让张屠户暴跳起来,有可能还会冲过来打人,谁知道他这回居然没有生气,只是瞪着眼,轻蔑地道:“谁说俺心疼那几个钱了?真以为俺老张穷疯了不是?我要的是宝物,那几个钱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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