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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言不可无信

    叶一青有一种躺在云上的感觉,飘飘荡荡。他试着伸出手去,居然摸到一床温暖的被子,还有床——这床怎么这般熟悉?正在怀疑间,已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说:“青儿,你醒了么?快睁开眼看看。”
    没错,这是师父的声音,叶一青一阵惊喜,但他想到那个蒙面人撒在他脸上的毒粉,却又不敢睁开眼。
    “师父,徒儿脸上被人撒了毒,不敢张眼,怕伤了眼睛。”
    赵飞来凑近去看了看他的眼皮,看不出什么异样,问道:“你还感觉疼不?”
    叶一青不觉有些奇怪了,毒粉撒下来的时候明明是很痛的,现在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莫不是真的瞎了?他有点紧张了。
    却听旁边有另一个声音道:“叶兄放心好了,我已经把你眼上的毒清洗干净,你现在打开眼睛让我看看,应该不会有事。”
    这声音很陌生。
    赵飞来道:“青儿赶快让花贤侄给你看看。”
    叶一青尚记不起师父口中的“花贤侄”到底是谁,但他相信师父的话,张开了眼,果然没事,除了有点头晕之外,看任何东西都跟原来一样。他一眼就看见了师父说的“花贤侄”,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年纪跟他相仿。
    “花贤侄”仔细看了一下叶一青的情况,道:“还好,毒素清除得及时,没有伤到眼球,叶兄现在感觉如何?”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就认识了自己,叶一青也隐约觉得这人说话有些熟悉,但一时还未想起,就道:“感觉已经没事了,原来是阁下救了叶某,不知该如何感谢才是。”
    “花贤侄”笑道:“大哥莫非一点都不记得小弟了么?”
    叶一青眼睛忽然一亮,起身道:“原来是贤弟啊,好多年不见,我都不敢相认了。”
    赵飞来站在旁边,笑道:“记得那一年青儿才十四岁,花贤侄十三岁,当时青儿出天花出得很严重,我带着你到蜀中求医,幸好遇到了你花伯父,才总算救回一命。”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接着道,“那时候你们小哥俩还行过礼,摆过把子呢,这事还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叶一青笑道:“怎会不记得呢?尽冲是小弟,我是大哥啊,刚才一时没想起来,抱歉!”
    这个叫做花尽冲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蜀山神医”的传人,他昨日刚到洛阳,在城外经过一片荒林之时,见有一个黑影在墙上跳过,他好奇之下紧追过去,却发现了倒在城墙下面的叶一青。其时叶一青已经中了黑衣人的“黑鹰蚀骨散”,正昏迷不醒。花尽冲知道此毒厉害,若不及时医治,三个时辰后就会让人的皮肉腐烂,他不敢怠慢,即刻用“金箭玉露”帮叶洗脸,而后又给叶一青服下“猎人自救丸”,才总算让他捡回了一条命。也算叶一青命大,若不是正好碰到了这位神医之后,只怕此刻已经早已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说起“蜀山神医”花怜病,不知道他的人只怕很少。他一生都在致力于研究毒药和研制解药,救人无数,十五年前他在蜀中开设了“百草堂”,闻名而往的病者无以计数,他不论病者的身份,只要是病人他都一视同仁,竭尽全力为人医治,因此名声远扬,不管正派邪派、黑帮白帮,只要听闻过花神医大名的人,提到他都不免肃然起敬。
    叶一青问道:“多年不见,近来花伯父可好?”
    不料此语一出,花尽冲竟面露神伤。
    赵飞来已道:“唉!天有难测,人有祸福,你花伯父他——已经驾鹤西去。”说着也不禁哀痛起来。
    叶一青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花尽冲开口道:“逝去的已经逝去,希望活着的可以更好地活着吧。”
    人生本该如此,活着的时候好好活,不要等离去的那天才留下遗憾。
    “先父已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有一件事还要麻烦赵叔。”
    原来,三个月前,花怜病因为研制一种叫做“洗髓丹”的奇药,心力交瘁而死,听说这种药制成后可以医治百毒,他在临死之前才调制好配方,还有最后两道工序尚未完成,其中有一道就是要跟玄铁放在一起,用烈火烧炼三十六个时辰;最后是放入千年不化的冰雪中冰镇三天三夜,中间相隔的时间越短越好,倘若超过了一定的时间,热气与寒气不能凝聚在一起,炼制出来的解药也就发挥不了效用。花怜病临终时曾嘱咐花尽冲,将第一道工序交由“铁剑先生”完成,但千年寒冰就要亲到昆仑山脉才能找到了。从洛阳出发,到昆仑山至少也需要半个月。
    花尽冲道:“还有一事想请大哥帮小弟一个忙。”
    叶一青正恨不得可以替他做点事呢,忙道:“贤弟请说,我当尽力而为。”
    花尽冲道:“这‘洗髓丹’在烈火中烤足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半个月之内要带着它找到千年寒冰,只因我多有不便,所以想请大哥代小弟一行,不知可否?”
    花怜病炼制“洗髓丹”的事江湖中已有传言,而且倍受关注,垂涎之人自然不少。自从花怜病故去以后,人们的目光便放到了花尽冲的身上,若他亲自前去昆仑,只怕一路又要惹出许多麻烦,耽误时间。所以他想到请叶一青代行。
    叶一青点头道:“贤弟请放心,此事我一定全力而为!”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道,“贤弟识百毒,解百毒,我有一个朋友,她的脸上长了一块毒仓,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帮她治好。”
    他把如忆脸上的那个毒仓描述了一下。
    花尽冲问:“她人在哪里?”
    于是叶一青把那个寒山谷里里外外所遇到的事仔细地讲了一遍。
    花尽冲沉吟道:“这么说,那位如忆姑娘极有可能是中了某种毒,没有亲眼看见,我也不敢枉加推断,大哥什么时候方便,不妨带小弟前去看个究竟。”
    叶一青想起如忆交托给他的事尚未完成,不想弄丢了那颗东海神珠,好生悔恨,道:“如忆姑娘托我送信给高家的主人,交给我一颗东海神珠作为信物,可我却疏忽大意,被昨天那黑衣蒙面人抢了去,也不知高家会不会相信我?若是不信,可就误了大事。”
    赵飞来这才明白徒儿为什么会遭人暗算,叹道:“宝物最是动人心,只要别人知道你有贵重东西在身上,你就很危险,不管你怎么小心,也是在劫难逃。”
    钱财虽能让人活命,但有时候也会要人的命。
    任何东西都这样,能救人就能杀人。
    花尽冲道:“这宝珠除了你和如忆姑娘之外,有没有其他人见过?”
    叶一青回忆道:“宝珠是我昨天离开寒山谷时,如忆姑娘才交给我的,一路上我都没有拿出来过,别人又怎会见到?”忽然他想起来了,“对了,我昨天傍晚回来时,在巷子那头碰到了钱三两,他把宝珠偷了去,幸好我发现得早,才把它要了回来。”
    花尽冲问道:“这钱三两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飞来接着道:“此人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混混,偷盗的本领当真要不得,要是被他看中的东西,没有弄到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一青道:“当时巷子里也没有什么人,除他之外,应该没有另外的人看见。”
    花尽冲道:“此人武功如何?”
    叶一青道:“没见他练过什么武功,我抓过他的手臂,确实没多少力气,不像个会武功的人。”
    赵飞来道:“他这种人,幸好是没人教他武功,否则也不知要干多少坏事,祸害多少人!”
    花尽冲点头道:“这么说来,昨天暗算叶大哥的那个黑衣人就不可能是他。不过他既然看见了宝珠而没有偷到手,那就极有可能是他把消息传了出去,叫别人去帮他来抢。”
    赵飞来不禁有些怀疑道:“他这种无赖,平时说话都没有多少人信他,断然不会有什么武林高手愿跟他结交,也不知他这位黑衣朋友到底是何人物?”
    花尽冲思索道:“看来不是一般人物,‘黑鹰蚀骨散’在七十二毒中排名第六,毒性极强,极难配制,所需配方都是些珍贵药材,昨天叶大哥所中的正是此毒,能随手使用这种毒药的人必定不是混混之辈。”顿了顿,又道,“而且他黑衣蒙面,不想被人看见,极有可能是你们所认识的人。”倘若不认识的人,又何必故作神秘?
    叶一青和师父互望了一眼,谁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叶一青道:“从身形上看来,这人背有些弓,想必已有一些年纪。”
    赵飞来道:“这人自己不穷,却还要垂涎别人的东西,我一生都未交过如此贪心的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没有真正的友谊。
    花尽冲道:“不管这抢走神珠的人是谁,东西是在叶大哥身上丢失的,到时如果它的主人不相信你,只怕大哥会很难交代。”
    这事难说,即使如忆姑娘信任他,可高家的主人未必信得过他。唯一不惹嫌疑的办法就是把如忆的信也一起丢掉。但叶一青岂是这种言而无信的人?想到这,他很不安,忽然道:“不行,我要赶紧到高府去一趟,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信送到。”
    既已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不管有多难——这就是叶一青的脾气。
    这是叶一青有生以来第一次跨进如此豪华、如此气派的庄院。一眼望去,只见院落重重复重重,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院落之间百花争妍,绿树婆娑,假山碧水,影影绰绰。叶一青就站在前院的一个凉亭中,亭子旁边有一个荷花池,他就从这池水的倒影中欣赏着这满屋的辉煌。
    已经有人进去替他通报主人了。远远看着那个前去通报的仆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走进院子深处去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此刻在院子深处,付青梅已经听到仆人来说:“外面有个叫做叶一青的公子说有要事求见夫人。”
    付青梅正在查看今早刚从杭州送过来的布行账本,她没有抬头,问站在一旁的管家:“谁是叶一青?我认得这个人么?”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道:“此人是鸡鸣巷中一个铁匠的徒弟,夫人的东海‘神眼’就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
    付青梅依然没有抬头,翻开账本的下一页,道:“是么?昨天我不是叫你把他杀了吗?怎么今天他还活着?”她一向很信任这个老仆人,因为他行事细心、谨慎,最主要的还是他的忠心,不要说叫他去杀别人,就是要他立刻杀了自己,他也不会犹豫。
    老管家也很意外,道:“昨天老仆明明就在他脸上撒了‘黑鹰蚀骨散’,不知怎么他竟如此命大,还能活到现在。”他欲转身出去,道,“老仆现在出去看看他。”
    付青梅终于把账本合上,抬头道:“把他赶走就行了,不要在这里杀人,我不想闻到血腥的味道。”
    老管家道:“老仆知道。”又说,“这人拿了梦家小姐手中的东海神珠,想必一定知道小姐的下落,不知是否要问清此事?”
    他所说的“梦家小姐”便是梦如忆。
    付青梅显得有些生气道:“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起与梦家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我们跟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那个小妖精就让她自生自灭吧,我不想再看到她,也不想再听到她的事情!”
    人常说爱屋及乌,恨也一样,只要你恨了一样东西,或恨一个人,即使跟他有一点关联的人或事,你也会觉得很厌烦。
    老管家领命而去。
    他对叶一青说:“家主人事务繁忙,无暇见客,公子还是请回吧。”
    叶一青道:“在下并不是有意前来打扰贵主,但此事人命关天,烦老伯再为晚辈通传一下。”
    “有什么事由我代为传讯就行了。”老管家不为所动,道,“夫人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见客。”
    叶一青继而道:“我有一样东西要亲手交给夫人,交完立刻就走,决不会耽搁时间。”
    老管家有点不胜其烦,道:“夫人已经传话不见任何客人,做下人的不敢随便给主子作主。”
    没办法,叶一青只好说出如忆的名字:“这件事与夫人的义女如忆姑娘相关,若是迟些时候,耽误了姑娘性命,恐怕你我都难当责任。”
    他以为老管家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谁知他竟然说:“哪个如忆姑娘,我不认得,夫人的义女是梦家的小姐,十年前就已经夭折了,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说着他就要叫人把叶一青“送”出门外去。
    叶一青连忙道:“如忆姑娘便是姓梦,她还活着,不过现在正身处险境,务必请夫人前去救她。”
    老管家还是不相信他,道:“口说无凭,公子可有什么证据?”
    这句话可把叶一青问住了,他只好照实说:“如忆姑娘本来交给在下一个东海神珠作为信物,可惜半路被人劫去,现在——”
    这话也说得实在太不高明,哪里能让人家相信?
    老管家道:“居然神珠已丢,公子就不必多言,还是请回吧。”
    叶一青岂能这么轻易放弃,道:“等我面见夫人,将如忆姑娘的亲笔信交给她看过之后便知真假。”
    老管家又道:“公子可以把信交给我,由我代为转给夫人。”
    叶一青依然固执道:“不,我有话要给夫人当面交代。”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说,“今日若是见不到夫人,晚辈便不走,一直在这里等到她空闲出来为止。”
    老管家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说:“公子愿等,我也不拦你,但是千万不要喧哗吵闹,免得惊扰了府里上下;还有,你不熟悉府内的情况,不要到处走,否则公子的名誉可就没人能保。”
    按他这么说,若是敢在高府随便走动,不是会被看作小偷就是强盗。
    叶一青只好一直呆在那个凉亭里等着,远远地还有好几个家奴在盯着他,看他敢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午后未时末,因为附近一个田庄的租约上出了点问题,与租户发生了一点纠纷,付青梅要亲自过去处理。她带了帐房的一个管事和两个仆人匆匆地出门,就在门口碰到了叶一青。
    当叶知道这就是如雷贯耳的高夫人时,赶紧将如忆的信递过去,道:“这是夫人的义千金如忆姑娘叫在下转交给夫人的信,如忆姑娘现在处身危险,希望夫人能尽快安排,前去搭救。”
    高夫人却似乎觉得这事远不如租约的事要紧,随手接了信就交给身边的仆人,匆匆要走的样子,道:“我知道怎么做,迟一些我会处理,公子也该回去了。”
    叶一青怕她也像老管家那样,以为自己胡说,急忙解释道:“晚辈说的绝无半句假话,如忆姑娘确实身在险处,若不尽快前往救助,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高夫人随口应道:“等我回来再说,现在我有要事要去处理,不便耽搁,公子请便。”说着她已跨出了大门的门槛,似乎根本没有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
    叶一青紧追上去,道:“夫人安排好之后,可以叫晚辈带路前去。”
    付青梅没有回答他,她已经上了一顶准备好的红顶软轿。
    这时候,老管家也出现了,对叶一青道:“公子的信既然已经交到了夫人手上,也就不必在此久候,公子请回吧!”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叶一青无意中看了一眼他的手,就在他收回手去的时候,猛然发觉他的右手手背的中指指节上竟然有一颗豆大的朱砂痣。叶一青吃了一惊。
    人的手上长着一颗痣,本身并不是一件让人惊奇的事,然而令叶一青吃惊的是,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颗痣和这只手,他曾亲眼见着这只手握在一柄三尺七寸长的剑锷上,剑尖飞快地向他刺过来。那时候,叶一青没有看见这个人的脸,因为他蒙着脸。
    这人便是昨天暗算叶一青的那个黑衣蒙面人?
    再看他的身影,确实有些弯曲。叶一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这个看来老实忠厚,除了管家什么也不会管的老人,竟也是一个贪财的小人?金屋里面的奇珍异宝数不尽数,他随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捡到大把值钱的宝物,犯得着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到外面去抢一颗珠子么?
    更让人惊异的是他的武功,这年头深藏不露的高人真是越来越多呢。
    看来已经不能奢望高家回去救人了。叶一青只好自己开始想办法,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但他至少还可以说服师父和花尽冲一起去。无论如何,他都要尽这一次努力,把如忆姑娘救出来,因为这是他对人家的承诺。
    又回到山谷中时,已是星夜。
    夜色笼罩了这个山谷,幸好十六的月亮比十五还要亮,用不着打灯也能把东西看清楚。
    屋里一切如旧,只是没有人,也没有灯。
    叶一青又来到瀑布潭边。
    瀑布的水流依然那么多,那么冷,水落在潭里的声音也还是那么响,只是不见了坐在潭边弹琴的人。
    只隔了一天就已物是人非了么?伊人此刻何在?一切可好?
    叶一青站在瀑布旁边,不禁又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那时他正饿着肚子到处找食物,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有个白色的影子瀑布上面飞下来——
    正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竟发觉瀑布上面又有一个影子,却是黑色的,他猛地吃了一惊。仔细一看,黑影手中似乎还拿着一样什么兵器,迎面向他打来。
    叶一青站的是一块水中央的石头,四周别无落脚处,他退无可退,只好纵身一跃,跳进了潭中。潭水冰冷,他赶紧往岸上爬。
    他刚从水中露面,黑影又向他袭来,这回叶一青看得清楚,来人穿着一身道袍,手中拿的是佛尘。
    佛尘又是向他扫过来,叶一青几乎来不及躲开,幸好花尽冲已从旁边一跃而至,一掌将佛尘荡了开去。
    那块石头本来就小,两个人同时站在那里已经很辛苦,而且还是站在上面打斗,那简直就叫惊险。
    惊险处不断激起水中的浪花,赵飞来站得地方较远,看不清这边发生的细节,于是他喊了一声叶一青的名字,也飞跑过来。
    道袍人自持功力胜人一筹,想把对手打下水去,不料花尽冲的身手异常敏捷,尽管如来佛掌无处不在,他也一样能够化险为夷。道袍人刚要使出她的致命绝招,忽见来的人又多了一个,而且听声音已知不是个小辈,功力恐怕不在自己之下。她自不愿吃这亏,连忙回身,沿着水面飞了出去。
    花尽冲却不肯罢手,飞身紧追出去。可惜刚刚追到竹林深处,便就不见了踪影。
    叶一青已从水中走出,赵飞来急忙关切地问道:“青儿你感觉怎么样?冷不冷?”
    毕竟是练武之人,叶一青甩了甩身上的水,道:“还好,没事。”他抬眼望了一眼竹林方向,没见到花尽冲的人影,不禁有些担心道,“师父,你快去看看尽冲那边的情况如何了,那穿道袍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如忆姑娘所说的独木道姑,恐怕他一人对付不了。”
    于是两人都朝竹林的方向走去。赵飞来道:“你放心好了,我看花贤侄他身手机敏,即便打不过,他也能逃得了,武功再好的人要伤他也不容易。”转而又道,“如此奇才实在难得,若是肯下苦心学习,他日定能大有所成。青儿你可要好好跟人家讨教才是啊。”
    叶一青点头道:“是,徒儿记住了。”他一向是个虚心上进的人,对于师父的话,无论赞美也好,教诲也好,他都会牢记在心。“我刚才也看了他和独木道姑的交手,确实让徒儿自叹不如啊。”
    赵飞来哈哈一笑,道:“其实你也未必不如人家,你生性淳厚老实,这一点极少有人能比得上你。正所谓江湖是非地,人间名利场,你也不要因为外在的环境而改变了自己的本性,做人应该有个原则啊!”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教育弟子的态度和方法。
    叶一青正待说些恭谨的话,转头却发觉花尽冲已经到了面前,于是赶紧问他道:“怎么样?不曾受伤吧?人呢?”
    花尽冲摇摇头道:“没有受伤,只可惜让她跑了。”他叹息一声,道,“这人轻功的确很高,我刚追到竹林里面,就不见了她的踪影。刚才虽然跟她交了十几个回合,却连她的样貌也没有看清楚,只能确定她是个女的。”
    这人生性带有一点他父亲骨子里的好胜,不肯轻易服输,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高手,挫折难免,但幸好他为人潇洒,挫折转眼就变成了笑声。
    叶一青道:“此人一定就是将如忆姑娘她们困在山谷中的独木道姑,听闻她的巫术厉害至极,要是再见到她,一定要小心些。”
    花尽冲“嗯”道:“刚才我见她是从瀑布后面的石壁上现身出来,极有可能那就是她平时藏身的洞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说着,他的人已经到了瀑布下面,飞身而起,扑向瀑布的水帘,眨眼便消失在帘后。
    叶一青紧跟着走到水潭边,抬起头来却什么也看不见。
    并非是他喜欢跟人家比较高下,而是实在想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玄机,还有他想到那几个姑娘或许也在里面,于是立刻展动身形,一式“雄鹰展翅”冲过了水帘,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瀑布后面的石壁因为水的冲击而变得棱角突兀、凹凸怪异。
    叶一青穿过水帘,落在一块突出的石棱上。洞口就在石棱的旁边,门口长了一些野草,可以明显地看出被人拔开过的痕迹。他小心地探头进去,看见花尽冲在洞内手举一个火把,像在寻找着什么。
    叶一青正想走过去,花尽冲回头看见了他,连忙大呼一声:“小心机关!”他的话没有说完,叶一青已经踏出了一步。只听头顶“轰”地一声,一块巨大的石头从洞顶落下来,正向着他的头顶砸过来。
    叶一青听到呼声后急退一步,总算没有被砸中,但巨石来势凶猛,一下子停不下来,依然迎面向他滚来。叶一青已经到了石棱的末端,下面就是水潭,他退无可退,只好纵身一跃,让巨石从他脚下滚过去。只听“扑通”一声巨响,石头滚进了下面的水潭。叶一青也落入了洞中,幸好落脚处没有触动任何开关。他抬眼看看四周,发现并无异样,才稍稍放下心来。
    花尽冲道:“我已经检查过了,洞口除了那个巨石之外,没有其他的机关,里面其他地方还要再看一看。”
    于是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叶一青忽然奇怪起来,道:“洞外的瀑布水冰冷刺骨,为什么洞内反而有点热?”
    正说着,他们就看到了前面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鼐,鼎中的火虽然已经熄灭,但余温却依然充满着整个山洞。
    花尽冲举起手中的火把,将整个青铜大鼎的形状照得更清除些,道:“看来她果然是在躲这里秘密修炼,这个大鼎正是用来炼制仙丹,洞中的热力便是从这里传出的。”
    他们小心地走过去,摸一摸铜鼎,发觉上面的温度尚能把人的手烫伤。
    花尽冲探手在鼎中摸索了一阵,从里面拿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药丸有一股芳香的气味,花尽冲将它放在掌中揉碎,仔细看了看,闻了闻。
    叶一青问道:“这是不是就是独木道姑所炼的长生不老药?”
    花尽冲摇头道:“这种药吃不得,药性温热,人吃了会引发肝火上升,躁动不已,极容易动怒,除非患者肝脏极度虚寒,否则很有可能引起肝中毒,重者不治。”
    若是将此药当作是长生不老药,岂非适得其反,让自己死的更快?
    花尽冲道:“自古至今,有多少帝王将相都在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之药,所求者大多也是丧命在这些丹石药物之下,其实人的生老玻豪本是属于自然的现象,何必强求,也根本强求不来。”
    “这话说得太好了,贤侄能看透这一点实在可喜啊!”赵飞来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洞口,笑着走进来,道,“花老哥的儿子果然不同寻常啊!”
    花尽冲也是个懂得谦虚的人,“赵叔过奖了,侄儿不才,让您见笑了!”
    赵飞来点头微笑着道:“贤侄盈而不骄,徒儿可看见了么?”他转头去看叶一青,才发现他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连忙关切道,“青儿,你快些把衣服脱了,生个火来烤干它,当心一会儿着了凉。”
    花尽冲举了举手中火把,道:“赵叔说得不错,这儿已经有火,我出去找些干柴回来起火。现在天色也晚了,顺便再找找看有没有充饥的食物,今晚上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明天一早再走。”
    叶一青道:“我们一起出去吧,外面还有房间可以住,厨房里应该也能找到吃的。”
    赵飞来道:“外面凉,青儿你受得住才好。”他一向关心徒儿胜于关心他自己。
    叶一青道:“不碍事,徒儿的身强体壮,这点凉算不得什么。”他说着当先走出了山洞。
    他们在厨房里找到一些干粮,幸运的是居然还有一坛酒,而且尚未开封。叶一青打开酒坛一闻便知是前天喝过的“杜家新酿”,酒香霎时让满屋芬芳。
    赵飞来是闻到酒香才进来的,叶一青将酒坛递过去,道:“师父,这坛上好的杜家新酿你看如何,徒儿前些天已经尝过,确是闻所未闻的佳酿,你尝尝看。”
    赵飞来轻吸一口气,道:“酒确是好酒,只可惜却是喝不得的。”
    叶一青一怔,道:“为什么?”
    赵飞来道:“如此好酒,本应藏在地窖中,只有到喝酒的时候才拿出来,这是主人特意留给我们的。”
    这时候花尽冲已经走过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白色的银针。银针插入酒中,搅拌了一下,再拿出来的时候已变成了黑色。
    赵飞来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但他何以晓得其中的奥秘呢?
    叶一青忍不住道:“这酒果真喝不得,师父是怎样看出来,徒儿不甚明白。”
    赵飞来道:“这是经验告诉我的,倘若一个人正在想办法要害你的时候,却忽然间给你一样好处,这好处无疑就是一种毒药。”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初涉江湖,还不太明白人心的险恶,虽然不能有害人之心,却一定要凡事多加留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一个人行走于江湖中,吃的亏越多、受的伤越多,得到的教训往往也会越多,这就好像在田里劳作的人一样,流的汗越多、付出的劳动越多,收获的才会越多。
    赵飞来行走江湖几十年,所经历的风雨,得到的经验自然不是任何一个年轻人所能比得上的。
    叶一青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道:“酿酒的那位杜姑娘没有理由要害我们,怎么可能下药呢?”
    花尽冲道:“酒虽是她酿的,毒却未必是她放的,刚才那个道姑也许根本没有离开这儿,她知道我们必定会到厨房,所以故意放了一坛有毒的酒在这里,就看我们上不上她这个当。”
    赵飞来点头道:“不错,也许就是刚才乘我们进了水帘洞的时候,她才偷偷拿了酒放在这里。”
    但这个要害他们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实在令他猜不透。
    夜里,叶一青仍旧回到前日他住过的那个房间,直等到半夜,却再也不见到如忆进来,不禁怅然若失,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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