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磨砺
妈妈对我说的话大概是半信半疑,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想疑惑又不愿疑惑。接着就问了我有三四次,每次都是你真的去了吗,真交个女朋友吗,手机也是她给你的吗?
最后虽然说着:你说着玩的吧,可她还是问起了天蓝和她家里的情况。
16号到集上买了双凉鞋,又买了双皮鞋,皮鞋特便宜,才十三块钱。我从学校到家像个讨饭的回来一样,连夏天穿的鞋都没有。当然钱也是基本没有,还有五毛,父母没有问钱的事,我也没说。这下终于富有了,有了凉鞋就可以穿裤头了,我等它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了两双鞋好像什么都有了。
回来时下了雨。雨下的不小,开始还想着等等吧,先避避雨等不下了再走。可等等,等不到不下的意思表示,就淋着雨回来了。到家身上基本全部被淋湿,雨下的真不小啊。
在那避雨时我还想到我初中时的一位老师,姓冀,他是教体育的,上学时我们关系特别好,给他帮忙时,还在他家吃过饭。他让我们叫他为大哥,叫他的爱人为大嫂,在一起时亲热得像一家人一样。他无论是讲课还是在平时都很自信,经常对我们说:现在我是没时间,有时间了我出一本书;出不了书发表几篇文章还不成问题吧,也不用费多大的劲,就我平常讲的话,稍微一整理,就是一篇很不错的文章。我们笑着说那是的。在心里也笑他吹牛B,文武可以兼得啊?可并没有因为笑他就在心中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一个有远见和自知之明的人,他真的能长篇大论并且妙语连珠。我们之所以感觉可笑是因为他是一个体育老师,是一个被晒得黝黑浑身肌肉的猛汉,出书不是文弱书生的事吗?初中毕业时就想,一定不能忘记冀老师的知遇之恩,以后还要经常去看他。高中的时候还经常去他那儿,因为两个学校没有离多远,要去也不费事。高中毕业的时候也是这么想,上大学了也要去看他上他那儿玩,让他对别人说:这个以前是我的学生,现在在什么什么大学读书的。有大学生去看他基本可以算作长脸的事情。大学生去看他的并不会很多很频繁,我个人的经验告诉我的。
他一定还记得我,他看我是一个体育人才。
寒假时还想着暑假一定要去看他,也认为可以去,因为那时想着放暑假买点茶叶带着。可放暑假时我没有钱了,那一点钱连命都保不住哪还有钱和心思去买茶叶呀。一穷这事连想都没想。所以我说我个人的经验告诉我去看冀老师的大学生并不会多,除一部分良心泯灭以外大家都有原因嘛,懒了,没时间了,没钱了,忘记了……一年的时间不去看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再去见他。
回到家被妈妈训了一顿:“柯啊,你就是不知道下雨往屋里跑吗?人家傻子还知道往家跑嘞。”
我笑着说:“我这不也是下雨往家跑吗?跑的时间有点长了。呵呵。”
“人家去买东西的都淋着回来了吗?人家都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雨,你就不知道吗?你是不敢去吧。成天天光怕人,谁知道仿谁了,哪个老祖也不这个样啊。你就没有见人家在咱门楼下面避吗?啊?想打个招呼说一声在家的吗,不想打你就往那一站,人家还能撵你走吗?脑子笨的很!”
我被说的无可奈何,什么什么呀!我害怕什么人啊!还是耐着性子说:“我在那避雨了,等等它还下我就回来了。”只是再也笑不出来,谁还有开玩笑的幽默感啊。站在堂屋门口,听妈妈说话。
“既避了你不等到不下了。这夏天的雨不都是一阵子吗?你啥时候见过雨下个三天三夜不住点。它还下你也等雨小了再走啊,你就看这一会雨下的紧吧,怪会拣时候。”
我回来还不到一星期啊?这怎么了!真想骂人。站在那儿不知道作何反应,说的什么事哟!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妈妈又不满意了:“你还站那儿!淋恁大会子了身上就不湿吗?你换换啊!就往那一站!”
“我不是听你说话的吗?”
“啊——还没有说你两句嘞,你还生气!淋湿了自己赶紧去换换衣裳了,还再用说着你去换吗?”
我无可奈何,就去找衣裳换。心里感觉挺窝火,什么呀都是?人家都说人老了爱唠叨,妈不是还不老的吗?这道理要给妈说了不知道妈又是什么反应。心里想到这个问题,暗暗乐了一下。
妈在我背后说:“恁大了自己还招呼不过来自己呢。”
换了衣服外面就不下了,妈说:“你要晚回来一会还用淋吗?还是小啊,眼色头不中。”
弄得买东西的富有和成就感一点也没有了。我只得默认了:我年纪小,眼色头不中。就给天蓝发短信:乖宝贝,你那下雨了吗?我刚才上集去买东西,正好赶上下雨,回来全身都湿透了,刚到家有十来分钟就不下了;还被妈说了一顿,感觉挺委屈的,我又不是神仙我知道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不下啊,够倒霉吧?
天父的手机看来是真的给天蓝了,手机她成天就带着呢。不大一会就回来短信了:宝宝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替你给妈妈评评理,敢让我们宝宝受委屈!淋雨的感觉爽吧,你在雨中骑车肯定显着很英勇,好想亲你一下啊。
不管她说什么,我只要有机会说出来这种感受就会舒服很多。也许是不在一起吧,感觉还是天蓝最好,我们两个最合得来最有话说,就给她回过去说:小乖乖,还是你对我好啊;淋雨的感觉是爽,要是和你一起淋雨会更爽,开学了我们一起淋雨好吧,让我也亲你一下。
我发短信的速度快多了,天蓝更快:不让你亲,你让我淋雨,你不关心我!把我淋感冒了怎么办啊?哼!开学了我打着伞陪你淋雨,看着你淋。
妈说:“你一回来就扣手机,你扣它啥用啊?扣坏了!”
“妈,我这是发信息呢。”
“你这给谁发啊,发过去人家能看见吗?”
“谁有手机就能给谁发,发到谁手机上谁就能看见。”
“你看这人能的,空气里面又没有一啥,能发信息。”
我给天蓝发过去:小姑娘怎么这样啊?你怕感冒你就不怕你家男人感冒吗?啊?是不是?物品说一起淋雨是要在雨中漫步,浪漫一下嘛,小乖乖,跟我在一起不会感冒!知道吗?
天蓝:笨猪,想浪漫在雨中也不一定就要淋着啊!我们可以打着伞在雨中散步啊,笨猪啊,你真可爱,那我亲你一下吧……啧!甜不甜?
这种方式还有点像生活。
过了两天妈突然问我人家说话蛮不蛮。我没反应过来,问啥呀?妈说你不是交个女朋友吗?她说话蛮不蛮。我知道这说话蛮的意思,就是和我们这一片的方言不一致,就是讲普通话的胡锦淘门口的老奶奶也说人家是蛮头疙瘩脑的。挺有意思,可见我们这是多么的自信,自我为中心,也可以说是自大吧。我说不蛮。妈说不蛮就好,别跟李洲家一样,几溜疙瘩听不懂说的啥。
妈还是关心我的事的。
在家的印象就是给天蓝发短信。家里的地很多,就要下地干活,干活累了发个短信,大家千万别以为在那满地是绿色的庄稼的地方沐浴着清风亲近着大地,还能给女朋友发个短信就是多么惬意的事。我要是个达官贵人或者是个没见过庄稼的城里人,我站在地头就会兴奋地大叫:啊,绿色!啊,生命!啊,土地!啊,母亲!可这些是我熟悉的甚至是我厌倦的东西,怎么还会有新奇有激情呢。我想脱离还来不及啊。熟悉的环境不能给人带来好感。
所以在干活累的时候连短信也懒得发,爱啦亲啦绝对没有激情可言,即使说了自己都不知道说时是什么感受,甚至连说过什么都忘记了。没有感觉啊。
不过发那么一条两条让我感觉一下手机的存在,正给我发短信的是天蓝啊,我的爱人,我有女朋友了,这让我体会到这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这方圆十来里的地方正在用手机的有几个人啊?没有几个!我还是个不太掩没于众的人物——我想让它给我证明这点,这点不必去说服其他的人,给自己看就行了。
当然仅有这些足以存活,要快乐还远远不够。
可我是个乐于当好人的人,不想让父母在心中认为我是个懒惰的人,他们认为我虽然有时候惹人生气但能吃苦听话老实爱干活,所以我就抢着干活,他们不回家我也不回家,熬也要熬到晌。
姐姐还是经常来,每次来都带来好多好吃的东西。我们喝酒成了约定的东西,喝到半酣就给我钱让我拿着花,我说我们开学还早着呢。姐夫说,诶,这些是让你在家花的,买点东西,啊。要在平时给我钱时会害羞,可酒一喝差不多就不知道害羞了。于是接着喝。我说姐夫你真是看起你兄弟了。姐夫说有啥我能帮忙的你就说,你姐夫大本事也没有大忙也帮不上,上学花钱这事你就不用抄心。我是说你说的是真的吧,姐夫?是真的我敬你一杯。我不知道这样问该不该罚酒,可我知识想找个借口来喝酒。姐夫没有罚我,只是和我一起喝酒。爸在一边听到这话又对妈和姐说,柯今和多了,不喝多他不会说这话。笑话,多什么多。来客人了高兴,这种情况是最得意的假期生活。姐夫不会失态,他做的我以为都是恰到好处的,有些时候就应该不正常一点点,不正常也是一种正常的的状态,有一点点不正常的人才是正常的人。这是我通过喝酒的认识到的真理,用蒙胧的眼看在座姐夫以外的人,他们文质彬彬的吃饭,显得多么的干板啊。
姐姐走后,妈妈就带着点回味还有点意味深长地说:“你看你姐好的,往后你要能跟你姐一样就好了。”我姐是好,人长的好,姐夫也长的帅,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不贪财,至少是对我家这个样。姐夫家日子过的不错。我笑呵呵的不说话,其实我喝的正好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就是不能睡觉。没有喝多,不会出酒。妈妈又说:“你孝顺得有东西啊,你看咱这庄的,有嘞因为个扫帚因为个铁锹给老的生气,有嘞对人家好对自己老的赖,还站门口骂,这个样的多了。就这还都想要个儿,你看着,有个儿还不胜有个闺女嘞,有个儿成年年在一块不生气就是好的了,谁吃过他一箱方便面啊!”
我摇了摇头,清醒一下,其实我清醒的很,只是想让自己核实一下:妈妈没有喝酒啊!我就说:“妈,我以后不会比俺姐差,我找工作就到北京找,叫你们接过去住,想吃啥就吃啥,也上天安门,啊长城,啊故宫,啊八达岭,啊那个啥东西啊?啊中南海,对上中南海看看住两天,再搁钓鱼台宾馆吃个饭。嘿嘿嘿。”喝两口酒就什么都敢说,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平时也没机会说,也不好意思说,就压心底了。
妈妈只知道北京好,她大概不知道有的地方是不好去不好住的,像中南海,有些地方的饭吃到是不容易的,像钓鱼台宾馆的饭。她以为我心口胡说表示一下忠心罢了,也许并没有听清啊这啊那的。就说:“到时候别不当家了,媳妇管着别说叫这个吃那个吃了,自己天天还摸不着钱嘞。”
爸懂得比妈多点,就说:“今个真喝多了吧。”
为了证明我没有喝多,我用老方法,就不去睡觉。反正也不敢躺那。就找出了高中时语文课本,在那读史铁生,读拿来主义,读学不可以已,读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读了很多,感觉很好,要是上高中就有这个雅兴语文肯定可以多考几分。读累了就找到《千家诗》来读,读花有清香月有阴,读春风拂槛露华浓,读只恐夜深花睡去,读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读……读了很多,有些累了。就倒了满满一杯热水喝,快速的抿着,于是浑身是汗。当时我正穿一个赤着大裤头,大汗淋漓。好在下午不用到地里去干活了——因为今天我姐来了啊。
喝热水喝得大汗淋漓,读诗读得也畅快淋漓。接着读却找不来了那种劲头和气势,就找来了纸和笔,大的白纸没有就找来了报纸,毛笔很多,小学时练字用的还放着呢。于是展开架子写字,奋笔疾书——我想着毛泽东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就在纸上漫天划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换了行又写: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不加标点写着才爽。最后划了个长长的竖线,没有写岳飞,写了李柯两个字。感觉写得气势磅礴,人又畅快淋漓起来,把铺的五张报纸全部写满,然后晾在那里。
我想我都这样了总不会也没有理由说我喝醉了吧。但爸说:“你看柯今个喝的不少,俩人喝一件多能会没有事吗?喝点酒也睡不着了,在那叫啊比划啊。”
我没有办法,解释不通的。就安静下来看《红楼梦》,这总不会有人说我档次低了吧。一直看到吃晚饭。吃过晚饭就睡觉了。睡前没有忘记把院子里的报纸叠以来收藏,别一不小心写下了稀世珍宝。得自重。
我称之为为一个有精神的下午,好像放浪形骸,有男人的感觉。
晚上就做起了梦,在梦中又想起了手上的感情线,在梦中有些悲伤地怨恨命运,难道我命中不该有自己的长久的有始有终的爱情。撕心裂肺的呐喊也好,垂头丧气的沉默也好,我都在强迫自己忍受,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种事实。人的命运怎么可以注定?这是不公平的。显然是不公平的!手的感情线是个事实,我却梦中悲伤了,在现实中我无法拿出心思来考虑这件事,可它就在我的手上,也许真是命运的象征,所以我才相信了,在梦中难过了。
在梦中,还有宋秋雁的出现,她在委婉地拒绝。这是为什么呢?按说我清醒的时候基本不会想起来宋秋雁,其实是基本谁也想不起来,因为疲惫,即使想到也是刹那闪现而已,绝对不会到朝思暮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地步。宋秋雁的出现是一种随机或巧合的事情,或者是为了证明和提醒我那感情线而出现的呢?我不相信命运,我不要命运#轰然我在告诉自己,可我在梦中动摇了,不然我不会悲伤成那样。
等到清醒一点,我想想,我没有对宋秋雁动感情啊,即使是不敢吧,就算是不敢吧,可我没动呀。这样,我还是想到了自己的感情线。这东西!回想起来以前和曾惠的交往,我本来早点从细枝末叶中看出端倪看出结果的,可我怀疑自己是太多疑了,就没有相信自己的猜测;当然也不仅是怀疑自己,还有不愿相信直觉不敢面对现实的这层原因在里面。这么一回想,感叹自己的眼光是多么敏锐啊,只是缺少自信而已。
好在都是梦而已。
当然我知道感情线不是梦。
完全清醒过来就想起了天蓝,天蓝是我的女朋友啊,我有女朋友,我感情生活丰富着呢。这样就到了现实中,现实中不再为感情线的事震撼了。在黑暗中,还是拿出了手,在眼前晃了晃:手心一片漆黑,什么线也看不见。屋里的其它东西也同样看不见。
天明起来,我就乖多了,就慌着打扫屋子里和院子里的卫生,然后到厨房帮妈妈做饭,好像在承认喝酒所犯的错误。爸爸的观点是对的,不喝多不会是那种表现。也许真的喝多了,喝多不一定就要吐啊,也不一定就不省人事啊,也不一定就自己能感觉出来啊。我是不对了,是我不对。大概喝酒时的豪气没有了,又为当时说的话感到羞愧:自己怎么说出那样的话呢?我还读书写字,嘿,我不认为做那些事情有什么错,可那是在酒后做出来的,被认为喝醉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妈做着饭问我:“喝多没有啊?你看你昨天啥样?”
我说:“没有事呀,我一直不是好好的吗?反正喝的也不少了,嘿嘿。”
“往后可别喝恁些了,喝酒不好,坏事的多。”
我说:“是嘞,俺姐来了高兴吗不是?”
我爸在外边说——仍是一个字像扔出一颗炸弹,至少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像铅球一样拍在地上,一下一个舀——“在外边可不管喝多了,冬天喝多了你躺在外面冻毁你也没有一个人管,关系再好也不中!”
我说是。虽然心中未必服气,却也认为没有推翻的必要和完全推翻的理由。
吃饭的时候也和平常无异。
和天蓝发起短信就远远地抛掷去了那感情线的阴影。想忧郁也忧郁不起来啊,现实中感情是那么美好。再次出现在脑海中时,也只是让它出现,不去在意它:我头脑清醒四肢健壮怕什么啊!
只是又想起来曾惠,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