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立秋”刚到,夜晚就有了凉风。漫山遍野的干鲜果品,沟沟岔岔的秋庄稼,都开始成熟了。开始报答人们付出的心血。山里人满心喜悦地看着这丰收的景象,他们准备秋收了。德琴也终于摆脱了困惑不安的心情,她又定了亲。在这大半年不断相亲的过程中,父亲带着她一生的幸福,一生的命运,把一粒婚姻的棋子投下去了。她被定了位。是好是坏,那要看她的命运了。这一年是一九七一年,德琴正好二十岁。
小伙子家在二十里外的“高村”,比德琴大四岁,已经二十四岁了。人长的也挺高大魁梧,这倒应了他的名字——高中正。相亲是父亲带德琴去的,虽然,媒人在征求意见的时候,首先征求的是德琴,可父亲却抢先发了言:
“我闺女的事由我作主。你告诉男方,只要一家人正派、本分,能吃苦耐劳,又不给我闺女气受,这门亲事就算定了”。
中正跟德琴过了礼,德琴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高中正也一本正经地在未来的岳父大人面前下了保证。也算是一个男人的承诺吧!
回到家里,父亲向全家人做了汇报,最后父亲还说:
“一看小伙子一表人才,堂堂正正的,就知道德琴今后不会受罪,所以我就答应了”。母亲也附合着父亲对女儿说:
“德琴,中正家虽然人口多,劳动力不也多吗。虽然眼下日子苦点儿,但最终会有出头之日的。”
她见女儿低着头不言语,又接着启发到:
“德琴,你爸是有眼光的,不会看错人,再说中正也有文化,虽然不及你高,有文化就会有出息,不会愧对你的。听妈的话,嫁过去跟人家好好的过日子,是人家的媳妇就要对得起人家”。
德琴见妈絮絮叨叨的没个完,自己干脆表了态:
“妈,您别说了,我又没说不乐意,这不是都过礼了吗,您还有什么担心的?”说完她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中正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在村里还是个团支部书记。而且,工作能力还很强,把高村青年工作搞的红红火火的。在乡里都算知名人物呢。之所以拖到二十四岁还没定亲,主要是地理位置和外界条件造成的——高村更加的往北,交通更加的不方便。山也更多,人也更封建。高村的姑娘很少有人念书。因此,即使有人看上中正,中正也看不上人家。他从心里不愿意找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女人。他曾经看上过自己的同班同学,可人家又嫌他们村儿太穷,因此高不成低不就的耽误到现在。
德琴没跟二牛谈恋爱的时候,对这样的村子,盛家是根本不予考虑的。如今也算是降低条件吧。一家人心里明白,德琴心里更明白。她虽然跟二牛清清白白。但轰轰烈烈的跟二牛谈过恋爱,在山里,姑娘有了这样的历史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降低条件也是必然趋势。
高中正对德琴是一见钟情的,他甚至于想冲南磕头,感谢上天给他送来了个“仙女”,他幻想中的媳妇也不过如此了。德琴对中正也不能说没有好感,尤其是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中正说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转:
“德琴,嫁给我们家,实在是委屈你了,但是嫁给我这个人决不会委屈你。请相信,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见德琴点头,又接着说:“你要是乐意,八月中秋我去接你,到时候我再跟你详谈。你看行吗?”
就是从这时开始,德琴乐意的。她觉得爸爸说的对,只要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
秋天的收成可真是不错。这一年风调雨顺,沟沟岔岔都有了收获。山里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早早的他们就开始打酒、买菜,准备过“八月中秋”这个山里人非常重要的节日。“八月节”还有好几天,可中正就已经提着礼物来接德琴了。这是山里的规矩,每到“五月节、八月节、大年正月”都是接没过门的媳妇儿住婆婆家的日子。凡是定了亲的小伙子,都得要尽力来办好这件事。要备几盒礼,带几件好衣服,来表示自己家的诚意。也是山里姑娘们在互相攀比时的砝码。德琴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增加自己分量,从小到大,这村里也没有谁敢跟她比的。话虽是这样说,但中正也还是按着山里的规矩,该带的都带了。德琴家并没有把这些礼物放在眼里,倒是高中正,一米八的个子,笔直的腰身,棱角分明的五官,刚毅中还带了很多文气。除了不吃商品粮以外,哪儿一点也不比二牛差。这相对满足了盛家在乡亲们面前的自尊。特别是,高中正的言谈举止,倒有些像乡里下来的干部呢。老盛家的面子是做足了。德琴也又一次赢得了村里姑娘们的羡慕。
到了高村,高家上上下下,都把这头一房“媳妇儿”当成宝贝疙瘩儿,变着法地讨德琴高兴。就连高村的年轻人也都把德琴当成了贵客,惟恐招待不周呢。
几天很快就过去了,德琴喜欢上了中正,也喜欢上了高村。她准备嫁了。准备要用自己的爱和高中正一起把这个贫穷落后、人口众多的家庭建设起来。
高中正一家人算是很快笼络了德琴的心。八月中秋一过,高家就来人下了订礼,并且商定了娶亲的日期。山里人讲究腊月迎亲,图的是“又娶媳妇,又过年”好事成双。实际上是为了节约开支。娶媳妇剩下的东西,正好过年用。一举两得。因此,德琴的婚礼就定在了腊月二十二。父亲查了皇历,这日子是好日子,选择这天结婚,夫妻定会白头偕老,生活也会锦上添花的。德琴也同意把婚期定在这一天,但她不是因为什么好日子,而是她曾经答应过二牛,一年之内把自己嫁出去。这一年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哪怕高村是个火坑,高中正是个伪君子,她也认命了。但她相信,中正会是个好人。父亲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自从下了小订,选定了婚礼的日期,两家人就再也没有拾闲儿过。紧接着男方又下了大订,还在不停地收拾新房和预备“催装”的礼物。女方则在不停地准备嫁妆,因为时间紧,事情多,两家人都感到人心惶惶的。
高家怕实力雄厚的盛家挑礼,因此,一丝不苟。盛家则是怕亏待了女儿,因此,多多为善。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转眼就进入了腊月,德琴的嫁妆终于准备停当了。父亲和哥哥是根据新房的面积,来打造全套家具的。母亲和嫂子想的更是周周到到,从头到脚,左一身、右一身的新衣服,装了满满的一个大木箱子。另一个木箱装的是衣服料子、毛衣、毛线、还有专为中正一家人办置的礼物,这是为了女儿嫁过去不受气而用来“讨好”的。换句话说就叫收买人心吧。
自从婚礼一天天的临近,德琴的心就一天乱似一天,什么不着边的事都往脑子里跑,让她心神不定,坐卧不安。长这么大,她从没有离开过父母的身边,就连住姥姥家她也是一宿的事儿,况且多半也是有妈妈陪着。中秋节在高村儿,是她第一次自己离开家,她是特意要适应适应,才强迫自己住上三宿的。这次,说走就要走了。再回来自己就成了客人,就要有时有晌了。她失落、委屈,一种孤苦伶仃的感觉围绕着她。她害怕,不知自己能否适应高家的生活。她更担心,高村穷乡僻壤,交通不便,她能常常回家吗。自己如果受了气,能回来跟妈说吗?能让妈为自己牵肠挂肚吗?
德琴默念着:“二十里的山路呀!你是一条割断亲情的路,是一条改变人生命运的路呀!再过几天,我就不属于大盛村,也不属于大盛家了!”所以,伤心、失落是必然的。
还有一件事,也一直搅得她心烦,那就是二牛,她跟二牛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那是因为她不能原谅他。虽然,她不能原谅他,但她还是成全了他。为此,自己还险些命送黄泉。自从跟中正恋爱,她确信二牛并不是天下最好的。但二牛占据了她的初恋,因此,她摆脱不掉他。在没有完全了解中正的时候,她还怀念着二牛对她的好处。再有几天,她就要结束当姑娘的日子了,因此,她想到后山去看看,去最后看一眼二牛留给她的记忆。她带上了那块“丑牛石”,当然,她不可能再用它去敲二牛家的后山墙了。
后山的小路,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走过了。举目四望,比早春更显荒凉。树木光秃秃的,山野光秃秃的,一点遮挡视线的东西都没有。阳坡面儿上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了。土地显得很湿润,可阴坡面儿上的积雪却还很厚。每年都要等到春暖花开地时候才能完全融化呢。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高处,看山脚下那些低矮的石板房子,它们就像小孩玩儿坏了的积木一样,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一点规律都没有。房子四周的酸枣稞子上挂着从孩子们身上勾下来的零零星星的破棉絮,像坟墓上的白花一样,在冬季刺骨的寒风里飘摇着。那些魁梧的核桃树,今天看来,也是瘦骨嶙峋的,像得了感冒的老人一样,在风中发抖。兴许是她那失落的心情,眼前所看到的大盛村怎么也找不到当初那迷人的感觉了。满目荒芜,一片凄凉,这难道就是她曾经喜欢的故乡吗?她怎么从来没发现它有这么多丑陋呢?转过头去,倒是二牛家房后的“卧牛石”,还是往日的气派,牛头直冲西山,牛尾横扎地下。看见“卧牛石”,就看的见二牛家的房子。
现在正是学校放寒假的时候,德琴断定二牛肯定在家,但这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自己没有必要再关心他了。说不关心,但她还是被二牛牵扯着,被“卧牛石”牵扯着,双脚又不自主的走到了“卧牛石”下。她双手抚摩着这块青石,所有的往事都涌上了心头,她和二牛曾经对着这卧牛石发过誓,如今那些誓言都还回荡在她的耳畔呢:“上有皇天,下有厚土,卧牛石为我们作证,我牛兴民和盛德琴一定要白头偕老,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变心!……”如今物是人非,誓言也成了一句空话。所有的一切都在变,惟独这大青石,不管环境发生什么变化,始终岿然不动。
手摸大青石一种难舍难分的感觉让她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对着大青石她喃喃自语的说:“卧牛石呀卧牛石!你可曾记得过去的一切?如果你还记得,你一定为我不平,可不平你又能做些什么呢!你只能一成不变的呆在这儿。可人还不如你呢,你千年不变,永不动摇。人却那么容易变心!你看看那个负心人,当初说的有多好听。可转眼不是就变了吗?卧牛石呀!你告诉我,人真的有来生吗?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变成一棵小草儿,在你身边陪着你,让你为我遮风挡雨,直到地老天荒。”说到这里德琴情不自禁的趴在青石上哭了起来。
自从她跟二牛的婚事了结以后,有很长时间她都很悲观失望,她再不敢相信男人的诺言了,包括中正的表白。她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命运,从今往后她只有听其自然了。德琴哭了一场,把心里的委屈和满腹的心事都哭了出来,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想上后山来了。再也不登这伤心之地了。“人不辞路,虎不辞山。”今天的德琴就是辞路来了,她说到做到,从今往后她真的再也没来过这后山的小路。连同这段记忆都被她埋葬了。
十二为了德琴的婚事,父亲在院子里搭了喜棚,所有的亲戚都通知了,盛家比娶儿媳妇时还热闹。他在二牛的身上憋了一口气,这是他有生以来栽的最大的跟头。可为了女儿,他不得不忍,如今,他像“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样,对背信弃义之人,大展了自己的实力。然后把一切嫁到外村去。他的效果达到了,没有哪家的小伙子不为二牛惋惜,不叹自己命穷的。
婚礼办得非常传统,从下小订——下大订——议婚——催妆、直到娶亲,处处都一丝不苟。德琴家以身先行,逢礼儿不落,因此,逼得中正家也不敢做出一点儿马虎的事情来。为了大儿子的婚事,中正家可算捉襟见肘,全力以赴了。
早年间婚礼是山里人家的“节日”,一家办婚事全村人开心。或是随份子或是看热闹,有钱的人家还会请台戏呢#轰然都是本乡本土的折子戏,但也会热闹非凡。婚礼把平静的山村生活,掀起了一朵朵美丽的浪花,乡土气息就变得浓郁了。自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人们都怕招惹是非,因此,小山村的婚礼简化多了。尤其是这几年,反对高价姑娘,反对婚礼大办。婚礼办得像样的已没有几户人家了。近几年,山里人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更没人举办传统婚礼了。在这种形势下德琴的婚礼就显得气势非凡,使十里八庄都热闹起来了。但她可不是高价姑娘,没有一样东西是她从婆婆家要的,都是娘家陪送的。娘家有钱,人家想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谁还管得着吗?这热闹而又古老的婚礼就重新回来了。头天晚上,村子里就充满了喜庆、祥和的气氛,人们奔走相告:“明天去随份子啊!德琴要结婚了!还预备了喜饼呢,可别忘了叫你孙子去吃啊!”人们好像又到了太平盛世。重新怀念起过去的日子了。
山里迎亲是讲究时辰的,新媳妇是要跟太阳一起到家的。太阳升起来,第一缕光线洒在院子里的时候,新人就要典礼了!这寓意着蒸蒸日上,也寓意着开朗明媚。所以,家里人是最担心天气不好的。山里人有些迷信,老人们又收集了好多例子。都说“风不良,雨不长,大雪飘飘白了房。”这可是最不吉利的日子了。可天有不测风云,婚礼都是提前好些日子就定好的,谁会知道那一天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气呢?因此每个亲人心里都捏把汗,就怕遇到这样的天气。
天才三更,父母和哥嫂们就都悄悄的起来了,父亲走出门去凭照自己的经验,看了东边的天气,他终于放心的告诉儿子们:
“是个好天啊!大忙星还亮闪闪的呢,月亮旁边也没有风圈,今天一定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你妹子命不错,老天爷有眼啊!”大家终于放心了。随着第一声破晓的鸡鸣,大盛家开始为这场婚礼忙碌了!
鸡叫三遍,太阳还未出来,迎亲的车马就已经到了村口儿。迎亲的队伍一到,村口儿的鞭炮声一响,这婚礼就算正式开始了。你看那些平常从不起早的孩子,追前追后的抢喜糖,要喜饼,还有花生、瓜子、栗子。那个热闹劲儿可真是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女方为新亲摆完“茶式”(一般是八盘上好的点心,一壶好茶),就要正式开“席”了。新亲还等着启程呢。招待完新亲也不过才五、六点钟。大山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天还很黑呢!
花炮一响,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开始出发。新郎、新娘并排坐在披红挂彩的马车上,在前边开路。后车则是浩浩荡荡的嫁妆和送亲的人群。路过二牛家门口,大哥让队伍停了下来,鞭炮齐鸣,足足放了五分钟,才又重新上路。六辆马车排了半里多长,每匹马头上都挂了红花。一路上鞭炮声不断,村民和小孩子前呼后拥的,在小山村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喜庆气氛。真可谓万人空巷啊!
快马扬鞭,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高村,到高村天才蒙蒙亮,东山头一团火红,德琴踩着高村的第一阳光进门了!高家的老人们在一个劲儿的称赞:
“风和日丽,真是个好天气!这媳妇可是个贤德的有福之人啊!”这也许是一个巧合,也许是一个预言,但德琴的品格、贤德在后来的日子里就被人们证实了。
一年到头小山村都是死气沉沉的,人们总盼着有点儿热闹,因此,娶亲的人还没到,村口儿的人已拥挤不堪了。这么多年高村人哪见过这阵势:马车上是全套的家具——什么高低柜、酒柜、大衣柜、这些城里人所拥有的家具都拉来了。躺柜、梳妆台、坐柜、大衣箱这些山里人的东西也一样不少。外加缝纫机。这足足装了三马车,都用大红喜字粘贴着。除了箱子里装的东西。第四辆马车拉的还是一车床上用品,——四铺四盖、绣花枕头、棉门帘、单门帘、外加一个可铺满炕的大炕粘。当时这炕粘可是还没流行呢。这三车家具,一车铺盖,把德琴的新房装扮的红红火火,喜气扬扬。也给高家撑足了面子。同样,也大大抬高了德琴的身价。
从早晨太阳东升,到晚上太阳落山,高家整整忙活了一天,婚礼才基本结束。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才酒足饭饱地离去。可村里的小姑子、小叔子们的“闹新房”却拉开序幕了。山里人闹新房讲究“新媳妇三天没大小儿”。不分辈份,年轻人到一块儿可以没深没浅的胡闹。一般都是公、婆出面解围,闹剧才能勉强收场呢。
高村也是高姓家族集中的村子,中正领导的一帮年轻人,平日里也是很难分得清长幼尊卑的。虽然大大小小都在辈份上,可年龄差不多,就都不讲究规矩了。喝了酒的年轻人大多数没见过这阵势,这闭塞的村子里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媳妇。尤其是那些还打着光棍的小伙子,就有些心猿意马、忘乎所以了。他们强迫中正和德琴接吻,推一把、拉一把的,还想借机会得些便宜。可德琴的小姑子中惠就不干了,她急赤白脸的保护着嫂子,最后还把两位老人搬来了。这些年轻人在兴致最高的时候,被老高家的老人嘻嘻哈哈的打发走了,可这时候天已经过十二点了,婚礼终于结束了。高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都回屋休息去了。
新房里就剩下德琴跟中正两个人了,这对根本不怎么了解,认识才几个月的新人,从今天晚上起就要成为夫妻。就要生儿育女,为高家顶门立户了。德琴的心情非常复杂,虽然昨天晚上妈已经跟她讲了很多关于女人的事情,但当她独自面对中正的时候,心里还是非常害怕。一个陌生的男人,尽管他可爱,但她却不了解他。她们虽然认识了几个月,但真正接触也不过三、五天,况且还是在高家,她们根本没有机会说很多的话。如果是二牛,那她的心情就不一样了。她忽然就幻想到二牛如果穿上这身新衣会是个什么样儿呢?可当她情不自禁的抬头看新郎的时候,中正也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她的脸一下羞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