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赴舞会的灰姑娘
真的没有想到大学比我的高中过得更加苍白，我开始愤怒，愤怒的结果就是我想不厌其烦地再叙述一遍生活的无味。但是不在这里叙述了。而是在电话里。给里仰倒垃圾般地发牢骚。
里仰在电话那头安静地听着我一个人像疯子一样自说自话。还是那般温柔的声音，急急的还真以为我出什么大事儿了。真感激生活，有一个人象兄长一样关心着我，象家人一样让人感觉无私，在我闹够了之后，呵呵地笑着然后说家里一切都很好，安心读书，然后有时会不识时务地问我有男友了吗。
里仰真的什么都好，就是别问我这句话。这句话有点伤心我的自尊，里仰不会认为我找不到男友才这样频繁地给他打电话了吧，里仰你也太小瞧人了吧。
我听见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般的反应是两话不说直接将电话扣掉。在扣掉１００次这样的电话之后我都怀疑自己了，难道我真的就是这样的差劲吗？这么一点寂寞都耐不住，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扛过来了，最难过的时候也过去了。里仰啊，还没有在我的考虑之列呢。不过在一次睡梦中竟然梦见里仰拉着我的手在田野上奔跑。穿越所有绿油油的油菜地，绵延起伏的山丘，密匝匝的树林。那种场景竟然不是在石板好像是在爱情校旱里面的，有着爱情的空气，有着爱情的笑声。
就在那个睡梦醒来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参加一些活动。即使不恋爱我想我也应该接触一些男生（艺术系除外）。
于是在室友奕西的鼓动下，我加入了她的舞蹈队。在整个艺术系的女生中，我认为算奕西的气质最好了。家乡在江南连州，人也被那些水气薰得白白净净的，弯弯的眉毛象静朗的夜空美丽的下弦月，大大的眼睛整个水汪汪，人很高挑。不过奇怪的是奕西也不恋爱，在学校追求奕西的男孩可以用一个连来形容，但是奕西从来都不对这些感冒，平时除了跳跳舞蹈，洗扑克一般随心情走马观花般赴一些男孩子的无聊约会，其他的时间就是和寝室一班死猪疯玩，笑声很夸张，但是我似乎总是能从她的笑声中闻见忧伤，好像是有意去掩饰内心点什么才会这样无心无肺地大笑，笑得一脸的落寞。真奇怪。
因为对奕西有这样的判断，所以奕西算是我走得比较近的朋友，我们不是太了解，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一起打饭一起上自习。女孩子的友谊和男孩子不一样，即使在内心上隔山隔水表面也会热乎成一块。估计是因为女孩比男孩少支肋骨而同时也缺根筋吧。
我被奕西拉着手从操场跳到了练功房，从练功房跳到舞台。我的韧带很好，我能够劈叉，能将两条修长张力的腿掰成直线，在红色的地毯上柔软地翻滚。在镜子里望见了自己青春流动突兀有致的身躯，还有女友们羡慕的目光。
我想我就是在这样的目光里开始变得虚荣的。这和我学国画要求的宁静致远相去很远。但是人总是在长大，人不是泥巴随便按照你的意愿去变成某个类型，也不可能保持着你想象中永远的童真和冰清玉洁。生活在阳光和空气里其实阳光和空气也不是１００％的纯净，你说呢？
我说，连我自己也开始迷惑了，迷惑我内心以及一直给我内心带来宁静的东西。人的内心一有浮躁，身外的一切就会趁势而入，开始左右你的生活。
又一个周末，和奕西从练功房练舞回到寝室。奕西的桌子上放着两张舞票还有一些香蕉苹果的残骸。不说我又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经常有男生免费给奕西送来一些水果或者是电影票之类的，奕西对这些一般都是冷眼相对，倒是我寝室那班死猪脸皮厚得和墙一样，这些我们就帮奕西收下了。然后等男生的后脚跟一出门就一窝蜂将那些吃的喝的卷云般刮尽，甚至连那些送来东西的男生的名字她们一个都记不起来。刚开始奕西对她们私下作主的行为表示微词，后来也就听之任之，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她们也是懂得分寸的。犯不着因为那班无趣的男生和寝友闹了和气。反倒增加了寝室了不少的乐趣和嬉闹的材料。这也许是奕西能够和她们融洽到一块的原因吧。相比之下我确实显得冷淡了很多。
“优优，今晚去不去宿吧？”奕西扬了扬沾着瓜子皮的舞票笑意嫣然地问我。
“哪来的票？是不是又是那些可怜的羔羊进贡的？小心做亏心事半夜鬼上床。”我打趣道。看得她开心的样子我突然落寞。
“嫉妒了？”奕西坏笑地看着我，“其实你只要放下冷美人的称号我保证贡物成堆涌进……”
“打住，我才不会嫉妒了。”我有点被人看穿了一样恼怒地回敬她。
“好了，好了。逗你的。说真的，去不去，这可是你展现的机会哦，都练了一个月的舞蹈了，就不想去舞场小试牛刀一下？”
“牛你的头，要去你去，我不去。”
“为什么？”奕西上来抱着我的肩膀伸过脑袋来扑眨扑眨着她那双会放电的眼睛调皮地问我。我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将她的脑袋推了回去：“你去了和那些男生鬼混在一块将我晾在了一边了怎么办……”
“哈哈哈……”奕西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地大笑了起来，“这，不是只有两张票嘛，就你和我，绝无第三者。让那些男生见鬼去，今天是我和优优的欢乐末日。”
是啊，我也想去宿吧试试我的舞蹈。本来就想。还装着一副不吃别人便宜的样子，行啊，优优。我不禁暗自发笑，但是立即感到我的笑声有点奸诈，于是将还没有完全绽放的笑容定格在脸颊上。
我和奕西要去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间简陋的宿吧。为什么叫宿吧呢？因为那里不但提供跳舞还提供酒饮料还有祝恨甚至澡堂也具备。别看只是这么两层的旧楼。房子在一个两排有着高高法国梧桐的安静的小巷深处。那是一栋古老灰重但依然景致的洋楼。有着19世纪70年代的芝加哥风格，简洁，明确，排列整齐的玻璃窗班驳着从梧桐叶子透射下来的阳光碎片。象精灵在舞动。
如果说学校周围环境还有着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的话，我想这里是当之无愧的呢。所以无论白天黑夜这里总是热闹非凡，歌唱相闻。许多学生因为以前环境和条件的限制所以对堕落的灯红酒绿的东西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和情愫。有毒的东西往往也是最美丽最让人神往的东西。虽然这里距离都市真正的纸醉金迷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不过气氛上还有多故事发生的氛围上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酒吧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了。
大学里打发无聊有很多种。恋爱是大多数人的共同选择。和各种各样的人一夜情是大学里最频繁的游戏。其实最开放的性常葫并不是在社会上而是在大学校园。高中以前中国学生大都是接受着清教徒的性压抑教育，导致进大学的人在性欲方面个个都象强弩之箭，一触即发。个个精力过剩而时间又充裕无比，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肉体关系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只是一个避孕套的问题，没有利益的利用。呵。所谓的大学是不是人间的失乐园？不过，这样的三流理工本科女生毕竟会少得可怜。所以很多的男生就不能在那张爱情的温床上分享了。找一个人来恋爱。不能不说是每一个压抑着的男生内心最隐秘的渴望。于是每一个来酒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着性幻想。宿吧抓住的正是这一班人的心思。
我步伐匆匆，衣着光鲜。我有点奇怪自己的激动，因为我感觉我在颤抖，这只是一个冬初的夜晚，身着厚衣的我在颤抖只能说明我心中也有鬼。
走进宿吧。果真是华丽的风景，悠扬的乐声，美丽的笑容，拥挤的人群，靡离的空气。看每一个的脸就像透过水玻璃一样隔着一层纱。
奕西一走进舞池就被一男生约走了。走的时候回头鬼着脸向我眨了眨眼。这个死人，说什么不让第三者插入，我突然发现在这样的场景里我是多么的不自在。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不小心闯进了一个戒备森严的王宫，没有人将我当回事，而我自己也迷离失措。
找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看着舞池的人群旋转如潮汐的藻类。我端坐着像站在退潮了的地方，显得异常突兀。抬眼寻找奕西的身影，竟然找不见，我不由地心生怨恨，脸上也渐露出落落寡欢。像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有几个不知趣的人过来约舞，我眼皮都不抬一下就不礼貌地拒绝了他们。这时舞台突然切换到劲爆的迪士高舞曲，人群一阵躁动，如加入快速运转的罗盘，被高速送上去又被抛出去。
“干嘛了你，我的大小姐，拒绝了那么多人，在这里生什么闷气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奕西走了上来，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水一边大声地对我说话。
“我生那门子气啊。我回去了。”我看着她逍遥的样子，心里恨恨的，突地站起来真的向门外走去。
奕西从背后拉住了我：“好了，咱们开始旋转组合怎么样？”说着不由分说扒掉我的外套将我拽进了舞池，脚跟一接触弹簧般的地表，我身穿黑色紧身吊带舞裙的身体立即触电般弹跳起来。旋转组合是我和奕西改编的拉丁热舞，在激烈的音乐中，我旋转，旋转，再旋转，堕落而晕眩。人群渐渐地散开又靠拢，形成一个圆形的台面，不知谁带头喝彩，哨声，掌声，如蒸汽般瞬间蒸腾。我开始沉迷，如自由落体般的头朝下坠落，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就在我即将着地的霎那，人群突然一阵尖叫，我的右肩一阵冰冷。天啊，我的吊带裙右肩的那根吊带断了，使得舞裙的整个右肩松垮下来，裸露出了……
我如临末日，下意识蹲了下来，抱住了双肩，奕西反应过来，连忙冲出人群拿我的外套，但是人群一阵混乱，甚至有人在这个时候故意阻挡推缀着奕西，用身体碰撞，摩擦。
一个温暖的黑色皮衣突然将我整个裹住。一个高大的身影拥着我快速地站起来，人群中立即自觉闪出了一条路，他将皮衣在我身上紧了紧，抱着我从容穿过。
我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温暖和安宁，甚至是一种肃穆。我仰起头，他有着不同寻常的脸庞和表情。呵，其实我是想说他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气质。棱角分明的有着机器冰冷和质感的脸铺盖着有点长的头发。严肃的样子很像民国时代鲁迅等人的膜样，很酷。我甚至闻见一种烟和酒混合着的味道，被体温蒸腾着，迷药一样飘进了我的鼻翼。
那是一段不长的路。我突然萌生出依恋，好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走出了宿吧。他松开了我。接着扔给了我一个头盔。
这时我才发现在我的跟前停着一辆暗黑色的运动型摩托。我有点惊诧也有点发愣。
“上来吧。”他没有理会我的表情。抓过车把，一拗身子很敏捷地骑了上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怯怯地问。
“你怕我？”他回过头一只脚支着倾斜的车身，一只手离开车把侧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脸突地红火。
“怕你干嘛。”我将头盔狠狠地盖在脑袋上，一健步跨上了后座。硬硬的头盔将我的脑门磕得生痛。
他轰动了油门，摩托车带着我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上了马路。
原都这个城市本来就不是很繁华。此时已经是十一点过后了。除了一些高楼和广告牌闪烁着如猫眼一样的蓝光之外，整个城市已经像沉睡了一样万籁寂静。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和行人。天空被一些工厂的高照灯影射得如红酒般暗红暗红，平静但依然妖冶，姣艳，诡秘无比。一弯娇好的月芽，山脉痕迹依稀可见，象一张净明透澈的皮肤下涌动的血管流淌过的泪痕。这是一个有诱惑的夜晚。我相信但是我无法抗拒。
车如旋风一会飞上了城市高速，一会飞上立交，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加速度。
我没有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用手抱着他。而是板过来抓住了后座的扶手。张着的双臂就像展开的翅膀，在云端上飞翔。我穿着黑皮衣和着从头盔逸出的长长的头发，还有立井的头发，在终极的速度中猎猎飞舞，我们整个就像是午夜飞翔的鸟，有力地挥动着翅膀，如惊弓般，脑袋里过滤着一片片的空白。
他有转过头让我抓紧他但是我依然是直挺挺地双手背后好像钉在了那里。像甘愿受难一步一磕头的教徒。我喜欢上这个男孩了吗？甘愿以这样危险的姿势和他一起飞翔。他不断地回头和我说点什么但是声音像录音机卡带了一样只听见一点其他的都被风刮走。理念着飞翔，很多年了，我还没有这样放纵过，我快乐，我兴奋，我笑，我爱，我飞。
我张开一双翅膀
飞过那丛林莽莽
飞到那陌生城市
飞到我向往的地方
在丛林中我嗅到了芬芳
在丛林中我汲取营养
为了明天花儿要开放
为了花儿我要流浪远方……
我们会不会在前方某个不可预知的地点同归于尽？想着和一个英俊的男孩在飞翔在走向死亡，莫名就生出了悲壮。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多分钟但是我好像穿行了一个梦境。在摩托车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一亮，全身如散了架一样放松了下来，有一种经过激流之后的惬意和舒畅。
“下来吧。到了。”
我举目，这不是我的寝室楼吗？天，我们在城市整整绕了一圈。
“我叫立井。”他甚至都没有说再见，抛下了一句这样的话就启动了油门。一溜烟一般消失在了黑夜中。
立井？
我有点被恍惚的感觉。
回到寝室。还是遍是通亮。人都坐成一排，看我进门奕西就一把抓住了我又抱又捶。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你担什么心啊？有人家立井守护你就少操那点心了。”韦月抽风一样尖叫起来。
“你们认识立井？”
“谁不认识啊，他可是我们学校新闻系大名鼎鼎的大作家呃。”她们几乎约好一样异口同声地大呼小叫起来。
原来真的是他？比我低一年级。听说他主要是写一些名人趣事，特别是公众人物一些隐私情感问题在一些报纸上特别抢手。怪不得人群那么自觉地闪路，怪不得那么自信就带着我飞翔，怪不得……
我蹑手蹑脚爬到自己的床衣服都没有脱就躺下。耳边嘈杂着她们呱躁，渐渐迷糊着入睡。半夜，手擦过滚烫的额头，惊觉自己在发烧。黑暗中摸索着下床，找到退烧的药片，倒了热水吃下，重新回床上，昏沉中只觉得冷，混乱裹紧被子翻身，幻觉被在一个极致的速度里飞翔，勃勃地展着翅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来得这么无声无息，又让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