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学，大学
来大学的那一天，天空下着蒙蒙雨。原都的秋天比石板的冬天还冷。我穿着短袖凉鞋可是也顾不上这些了。要在这地方蹲上四年，怎么说也得准备准备。在出租车上司机给我唠叨了一堆说什么这地方落后得多，你们学校的地理位置又背，学校的档次又一般等等。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添加了一句——你会爱上这里的，因为它很宁静。我别的没有细听就记住了最后这一句话。呵，宁静。我就是需要一个宁静的地方。
车一直在市区大路突然一拐进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农村，走了几里路，进了一个类似文革时代工厂的地方，呵呵，这就是我的学校。建筑灰不溜秋的。我对这学校并不抱多大憧憬，所以第一印象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但是第二印象我失望了。我还是失望了。
大学是由中专到大专再本科过来的。但可笑的是它的状态智商还是滞留在过去。学校的教学保守落后。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三更半夜在学校大喊大叫，抱着树狂踢狂打，离校出走，跳楼想自杀的事时有发生。但学校情愿用几十万来将那些危楼来一个粉妆也不愿意在校道给我们弄几把坐椅种几棵树。他们认为小资情调腐化思想百害无一益。呵，我在这个学校的艺术系国画专业。
平时有点看头的倒是在学校那几棵有点鹤立鸡群的法国梧桐。只可惜是在掉叶的季节了，枝头稀稀拉拉的几片绿叶更让人感受出学校给人光秃秃的窒息。
但是我习惯了隐藏。我的不快乐也是只有我一个人自知。其实我不太喜欢校园的人人事事，什么社团，什么学生会。整天就是一群人无所事事在那里愤口水，嗑瓜子，喝茶续开水。说话的人常常喷了满地的口水也茫茫然，然后将手放在脑后捋着发油的头发，而且社团里的大部分男生满脸都是青春痘，头发被他们一捋整个人一鸟窝。发言完了一个都不例外地找着与会者有没有美女，然后颠着大屁股上去套磁，整个是一奴隶加色狼。
去了一两次社团和学生会我就知道我估计这辈子和学校的活动绝缘了。
还有一怪现象。我们是这个学校第一届艺术生。三十个男生，五十个女生。女生嘛自古有相轻的优良传统。听说在大学里艺术系的女生是最吃香的。但是本校艺术系却是名不虚传的侏罗纪公园，丑女占多半。不过丑女容易成堆，喜欢在一起自娱自乐。每天就是在寝室和教室唧唧喳喳的。学校经常有好事的男生打电话到艺术系的女生寝室，然后两话不说就要求见面，遭拒绝后立即恢复原形：“你们又不是美女摆那门子谱啊。”这句话在学校里也就迅速流行。对艺术系女生打招呼都变成“你不是美女别跟我摆谱”。足见学校男生之变态但也影射出艺术系的美色实在是囊中羞涩。
男生要么是娘娘腔要么是未老先衰型。娘娘腔型就是整天与游戏作伴，整个人都不见太阳，皮肤煞白得像涂上了一层牙膏，和女生一说话扭扭捏捏得满面通红，像涂上猪肝血一样，运动起来像被收割了的麦秆，左右摇晃无力支撑。未老先衰型是因为复读了多年或是从什么乱七八糟的中专高职院校考进这个大学的，一说话就来一个苦经朗诵，一把鼻滴一把眼泪。压得人心沉沉的，赶紧借故走人。
这就造成了我对本校男生的失望。这是第一印象上的失望。而第一印象又往往是最深刻的，要不老师也不会从小到大教导我们做选择题的时候要相信第一印象。这一失望说大也大，说少也小。大是因为它差不多影响了我四年。说它小呢，是因为我坚信上帝为一个人关闭一扇门的时候必定为她打开另外一扇门。没有恋爱，不为大学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烦恼，我可以全心去热爱我的画画，全心去看我喜欢的书，还有有时去上体形课练习舞蹈。
在女生中孤立，又鄙夷那些软弱无所事事的男生，那我在大学里的苍白你就可以想象了，就像在秋天慵懒的阳光下飘落的枯叶，伸出手去抓住其中的一片，又突然颓败而支碎从指缝间慌张散落。
寂寞呵，当然我说的这种寂寞是指身边没有可以心灵交流的朋友，寂寞让我落寞。
记得开学军训之后我们艺术系开大会。在会上有人带头唱起一首歌《林间小路》：林中有两条啊，小路都望不到头，我来到岔路口，矗立了好久，一个人无法同时踏上两条路，我选择了这一条也说不出理由……
这是一首军歌，但是我却在昏暗的灯光下唱得泪流满脸。
我踏上了人迹更少的那条路。
多年以后当我回头望我走过的那条路，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