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风雨之后，无所谓拥有，萍水相逢，你却给我那么多，你挡住严冬温暖只保留给我，风霜寂寞凋落在你的怀中……”早上七点左右赵彤接到殷勤的电话，殷勤电话那边放着这首歌。
    “丫头，玩的怎么样？是不是找不到回来的路啦？”殷勤温存依旧。
    赵彤当时就哭了，自己本来选择逃避的为了淡忘殷勤，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今天早上听见殷勤的声音响起，赵彤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光辉吻自己的原因。
    “怎么哭了？小丫头。”殷勤压抑着心慌，仍然语调轻缓的问。
    “来，接我回去。”赵彤委屈极了。
    “好的，要乖！你是个小小孩子的妈妈啦！不能这样哭，四个小时以后，我去接你。”殷勤笃定的，不慌不忙的安慰赵彤。
    赵彤给光辉留了字条，告诉他忘记一切，去服务台结帐的时候，服务员说光辉大队长已经记账了。赵彤没有再坚持，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在清晨的街道上没有方向的闲逛。
    不经意间她漫步进一个难得的旧城区的小巷内，就看见鹅卵石铺嵌的阴凉小街道蜿蜒成趣，两侧带着青苔的石壁上偶尔渗透出来一些水珠，街道两旁荫衬着微小但却苍翠的植物，将一个城市的灵趣跃然眼眶。巷子中一些住户人家的门窗间都落着岁月的漆斑，窗棂与粱上的木石敞露着残旧却依然美丽的身段。人们以悠闲的模样同晨阳愉快的醒来，丁丁冬冬的水声，稀稀落落的脚步，飘飘摆摆的衣物爬上高高的竹竿，阳光终于从屋顶与石壁的缝隙中跳跃着播种下来，脚下延伸而去的石阶上就开满了堇色的情感。
    就是在这个时候，殷勤的电话又响了，站在阳光跳跃的光斑里，赵彤感到自己回到了少女时代。
    “丫头啊！到了国权路应该怎么走才可以接到你呀？”殷勤的笑声在腹腔‘咕咕’做响。
    “什么？国权路？你到国权路了吗？”国权路是B市的迎宾道。赵彤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凑到眼前仔细观看，时间离清晨殷勤与自己通话才过了不过近两个小时，难道他飞来的不成？
    “你真的到了国权路？”赵彤小心翼翼的问。
    “是啊！小傻妞。快说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离国权路四个街口的……合欢街，是条非常小的街道，很容易溜过去的。”赵彤伸长脖子看着街道上的牌子。
    “哦，好的，十分钟应该可以到，你站在交警站的地方，我好找你，呵呵！”殷勤的声音穿透着快活。
    “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赵彤的话还没有问完，殷勤那边就断线了。
    殷勤风尘仆仆的赶来时，赵彤拎着行李已经等了有快二十分钟了。殷勤接过赵彤的行李回头对她说：“路口果然太小，一脚油门就过去了，呵呵！让我又折回来，你为什么不站在交警站的地方呢？”
    赵彤站着没动，殷勤放好行李说：“至于吗？还拿这么多行李，准备长期驻扎啊？”
    从那天殷勤偷吻自己，赵彤这还是第一次再和他见面，可这次的见面却使赵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赵彤刚才等他的那二十分钟里，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殷勤会这么快来到。殷勤当然不会飞来，在殷勤与自己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之所以先打个电话试探，是为了证实一下赵彤是不是愿意他来接她，也是为了确定赵彤是否对他有感觉，中年男人的韬光养晦真是令女人们闪避不及啊！
    “让我看看，这些日子丫头是不是鬼气更严重了，还是瘦的像竹竿似的。”殷勤靠在汽车边仍然开着玩笑，希望赵彤与他自己都放松。
    在B市清晨八点多钟的微熙里，赵彤看着殷勤略显疲惫的笑容，他应该是凌晨四点就起程了呵！终于，赵彤轻轻地走过去，异常乖巧的伏在了殷勤起初有些茫然，截然大梦初醒的怀里，殷勤温厚的胸膛几乎把赵彤嵌入自己的血肉，几乎是种相互穿透的契合。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在人来人往的小街上旁若无人的当街而拥，甜蜜的混若一体。赵彤的发梢上崭然着晨光，殷勤再也不能把持住自己四十多年来的冷静与内敛，一切都让怀内这个小女人弄的面目皆非。
    回来A省的四个多小时的路程恐怕是赵彤这一生中最深刻的旅程了。山一程、水一程，每一寸他们走过的时间与地方，在下一秒来临的时候都成为了过往。殷勤开着车长叹：“我一定是得罪了某个神灵，所以才派你这个小东西来折磨我。见你之前，我基本上算是快乐的，每天与自己知交的朋友一起工作、交流、小酒。回家以后，老婆贤惠、女儿活泼，在她们眼中，我还算是合格的。可是，你这个小东西啊！真是我的在劫难逃，如果可以有愿可以实现的话，我宁愿放弃我最爱喝的小酒，交换与你从不相识的从前，你已经乱了我的方寸呐！”
    赵彤听见殷勤这样说的时候，一头长发依偎在了他的肩头。殷勤目视前方，腾出来的那只手像是生了第三只眼，非常准确温存的轻抚在赵彤的小脸上，整个手掌集尽温柔，仿佛盘古开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一双需要在人世间相互寻找的依附的灵魂，这迟到的欣喜几乎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担心这滚滚车轮下的一颗小石栗就会将他们这样来之不易的今生，震落于无穷无尽的红尘。
    殷勤帮赵彤把行李送回家的时候，一进门，他们正碰上准备离开的曲艺。三个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殷勤反应的比较快：“哦，赵彤，你在家好好歇歇吧！我先走了。”
    赵彤和曲艺都没有出声，看见殷勤离去赵彤才拖着自己的行李进了屋子。当赵彤准备打开行李箱收拾衣服的时候，曲艺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仿佛再考虑着怎样开口。两人的呼吸在下午的阳光里有些笨重，嘈杂在寂静的空间显得紊乱，终于曲艺回身从随身带的大包中拿出来一样东西递到了赵彤鼻子跟前。
    那是一摞百圆成扎的钱，这些钱似乎使曲艺有了讲话的动力：“这是十八万，给你还钱。”
    赵彤直起来刚才因为收拾衣服弯下的腰，看了看那摞钱，又看了看伸过来手的曲艺，冷冷的说：“还钱的事情不用你管，是我借的。”
    “可是，这是我还你的。”曲艺见赵彤没有接钱的意思，不禁有些沮丧。
    “哦，那也用不着十八万啊！我不是高利贷者。”赵彤仍旧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看着曲艺窘迫的样子，她心中有点疼。
    “你就拿着吧！是我欠你的。”
    “是我转让老公的费用吗？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你不值十八万，十六万就行了，要说我们也夫妻一场，打个对折也可以，八万也行。”赵彤不受控制的冷嘲热讽曲艺，消瘦的小脸上尽是支离破碎。
    “我们不吵不行吗？你收下好吗？不要这样。”曲艺无力的在赵彤的注视下挣扎。
    望着曲艺为难无奈的倚在家里的门框上，赵彤原本僵硬的心骤然温和下来。为什么还要难为曲艺呢？为什么还要如此鲜血淋漓呢？真是爱之切、恨之深吗？自己不是喜欢殷勤了吗？怎么会这样？干什么这样对待儿子的爸爸呢？曲艺与自己不是曾经爱过吗？
    “你走吧！钱我收下。”
    听见赵彤开口说了这句话，曲艺神情复杂的看了一会儿赵彤，终于放下钱向门口走去，到门口的时候，曲艺突然转过头来，发现赵彤的目光仍然在自己身上。
    “你不要做傻事。”曲艺有些不放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彤如同一个征战凯旋的帝王一样，仰天长笑，笑着向踌躇不决的曲艺挥了挥手。
    曲艺离去。
    赵彤看着那些整齐的人民币，镇定的走过去，仔细的把上面的封条撕开，在桌子上磕了磕，分两只手握好，突然凌空一扬，一千八百张钱币如同翩翩起舞的飞蝶纷纷扬扬、如泣如诉的在赵彤周身散落下来铺在脚边。赵彤没有知觉的从上面踏过去，在客厅中她拿起了电话，仍然只有一句话：“来，接我出去！”
    “这是干什么呢？”殷勤见满地凌乱的钞票。
    “我卖老公的报酬。你多少价钱，这些够不够买你？”赵彤望着满脸关切之情的殷勤。
    “我的丫头啊！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啦！好不好？”殷勤把伶仃的赵彤抱在怀里，巨大厚实的手掌在赵彤颤抖的脊背上温暖的安抚着。
    “不，你告诉我，到底够不够嘛！你是不是很贵？”殷勤怀中赵彤的声音有些发闷。
    “好了，丫头。不闹了，啊！我一点也不贵，可便宜了，也就一包方便面的价钱。”
    “好。”赵彤抓起来一把落在殷勤背后柜子上的钞票，用力在殷勤背后晃了晃，继续说：“呐！那我就把你买了，你就是我的新老公了哦。”
    “好，今天没发票了，先给你开个收据成不？改天你再来换发票。”殷勤把赵彤的脸让开一些，好使她可以看见自己一本正经的表情。
    “不行，我要去税局举报你。”赵彤终于笑了。
    殷勤怜惜的擦去赵彤脸上挂满的泪珠，忍不住弯下身来把赵彤横抱在怀里，大步朝卧室走去。
    “不，不行。”卧室对面墙壁上巨副的结婚照片中，曲艺与赵彤琴瑟合壁的微笑着。
    顺着赵彤的眼睛去处，殷勤也看见那照片中美丽的有些失真的赵彤。殷勤回过头又亲吻了下赵彤，然后拉起来被他安放在床头的女人，快活的说：“就是，天色还早，我们出去逛逛去。”
    “别慌，能帮我把钱收拾一下吗？”赵彤说。
    “好啊！这样乱着实在不好。”
    “不是，一会儿整理出来两万，我有用。”
    很快，俩人收拾好了地上的钱，赵彤对殷勤说：“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当然可以，我给余总和家里请了三天假。”殷勤这样说，赵彤脑海中闪现了一下他那深藏不露的妻子岳晓。可是，闪现一下就无影无踪。
    下楼，他们上了车，赵彤给曲艺放映队的韩老师打了个电话，要她在家里等自己，自己马上就到。韩老师的家离赵彤家并不远，不一会儿他们的车就到了，韩老师已经在楼下等赵彤。
    “找我这么着急，有什么事情吗？”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赵彤，韩老师上前问。
    “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想请您把这两万块钱交给鸿枚，曲艺还钱用不了这么多。”
    “这样啊！”韩老师沉吟了一下又说：“你和曲艺真的不能再……”
    “韩老师，拜托了。主要我不认识鸿枚的家，所以只好麻烦你一回了。”赵彤不想再呆下去。
    “那好吧！”韩老师忧心忡忡的接过赵彤交过来的钱。
    “那就谢谢您了，我走了，改天有时间了一起喝茶。”赵彤见韩老师接过了钱就准备告辞。
    “好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啊！”
    “哎！我知道，走了。”
    韩老师看赵彤上了车，却看不清楚车里那个男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想起当初曲艺结婚的时候自己还去参加了婚礼的情景，韩老师就禁不住唏嘘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过不好日子呢?唉！”外面街道上的路灯已经悄然燃亮，星星也探头探脑的爬出了夜幕，熙熙攘攘的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一天中最繁忙的高峰到来了。人们从四面八方往叫做家的那个地方赶，急着回去看那一张张熟悉的几乎疲惫的脸，正是这种疲惫的堆积，产生了人生。
    “我陪你去过你要去的地方了，该轮到你陪我去我要去的地方了吧！”殷勤不切时机的对松了口气的赵彤说。
    “什么？你要去什么地方啊？”赵彤的怀里仿佛有十万个蚱蜢在蹦，她想起来刚才在家里殷勤的举动还是有些紧张，不由得面红耳赤。
    借着路灯，殷勤还是看出了赵彤的紧张与羞怯，不禁纵声大笑：“小丫头，想什么呢？满脑子色情啊！”
    赵彤被看破心事，禁不住又羞又恼，抓起来一个擦车布就往殷勤嘴上堵，殷勤把车索性停在路边，躲避着赵彤的袭击，并且将她拿下：“哎哟！还怪不好惹的呢？兴你想，就不兴我说。啊？”
    赵彤挣了几下，见挣不脱，才气吁吁的说：“根本不是，你才色情呢！”
    “那你心虚什么？为什么拿擦车布往我嘴里塞？”殷勤觉得这个时候的赵彤非常有趣。
    “就塞了，怎么着吧！”赵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壮烈，扬起来的小脸上的绯红依然没有褪去。
    望着赵彤嗔羞交加的模样，殷勤忍不住拉过来小女人辗转悱恻、惊心动魄的亲吻着，直到交警走过来咳嗽了几声，才惊醒沉浸在不真实中的这对男女。
    “这里不能停车太久。”一个交警笑着和殷勤说。
    “好，好，这就走。”殷勤实在不想放开怀里的女人，他的心被澎湃磅礴的幸福感充满着，几乎都要盛不下，就要溢出来一般。他奇怪自己已经是这把年纪，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失魂落魄，真是不可思议！
    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乖巧坐着的赵彤，殷勤再次难以置信，这个并不国色天香的小瘦巴女人，怎样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调动起自己的热情？自己这么多年的修行真的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吗？真是末日啊！
    “老看着我干什么？”赵彤被殷勤看的心里发毛。
    “没什么？就是奇怪，我本来是准备从悲伤中把你搭救出来的，可是，现在却不着边际的着了你的道儿了，真失败！”
    赵彤低下头心满意足的轻笑，这让殷勤又向她低吼：“注意你的放电量啊！老同志已经晚节不保了，你就不要赶尽杀绝了吧！你老这样笑，我就老想亲你，一会儿警察该扣车了。”
    “哈哈哈哈，你不是有个同学是警察吗？”赵彤大笑，不知道为什么，殷勤是可以看透她的心思并且能够马上把她逗笑的男人，她也非常的迷惑。
    “好了，好了，咱们说正事啊！你陪我一会儿去趟疗养院，看看我父亲。今天那里的陪护给我打电话啦，说老爷子最近不好好吃饭，闹着要回家。”殷勤说。
    “啊？我跟你去合适吗？”赵彤又开始担心。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到时候你在车上等我，我去和那里的陪护了解一下我老爷子的情况。”
    “好吧！你说行就行吧！”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