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光辉和红军、胡联、吴正、黎民他们来到了赵彤的家，帮助她打煤块。有的和煤、有的用模子打、有的负责摆放、有的运碎煤。众人拾柴火焰高啊！不到半天工夫，赵彤的后院就挤满了崭新、精神的煤块。最后摆不下的时候，把负责摆的红军几乎封在里面出不来了。
在大伙的笑声里，青云早做好了简单的饭菜。光辉第一次看见赵彤这样开朗的笑。笑在饭桌上流淌，像一个托盘中浑圆的珍珠往返跌荡。这天的情景在二零零二年的秋天，曾经再次在青云深圳十九层的公寓中与赵彤一起前来。
光辉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彤会长达那么久的忧郁，为什么说不方便麻烦大家，为什么那个两居室的家中那么简陋。由于赵彤虽然把光辉他们当成好朋友了，可是，总有些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中间，那些是赵彤不肯说却是光辉极其想知道的……
这天放学，光辉骑着爸爸的摩托车，爸爸已经又买了一辆黄河250，所以这个就下放给他了。在街上，他碰上准备去上夜班的胡联。胡联问他星期天去公园钓鱼不去？再叫上吴正和黎民。他正在考虑的时候，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那个“小天使”牌的自行车行色匆匆的从他们身旁经过。
“看，不是你们学校的女孩吗？”胡联也看见了。
“就是，跑那么快不知道去哪里的，还提了个大暖瓶。”光辉加了加油与胡联说：“回头再说钓鱼的事情，你快去上班吧！我还有事。走了……”
不等胡联回答，光辉就绝尘而去。他要看看赵彤去哪里。
赵彤在一家卫生学校停了下来，具体说应该是所集教学、医院、住院部一体的卫校。只见赵彤把自行车先放在了车棚里，礼貌的与看车的老大爷打招呼，看样子非常熟悉。光辉隐秘又贴近的跟着赵彤上了住院部的二楼，看见她提着个大暖瓶吃力的样子，光辉正要跑上前去帮忙，看来，赵彤是来医院看母亲的。
“小彤啊！你可来了，快、快，你妈又抽了。”一个着急又有些偏胖的老太太蹒跚向赵彤跑来，接下了她手中的暖瓶。
“……”赵彤心急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丢下老太太快步向2号病房跑去。
光辉猜想老太太应该就是赵彤的姥姥了。可是，什么是抽了？怎么回事？赵彤的母亲到底得的什么病啊？很严重吗？看赵彤和她姥姥心急如焚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很乐观。
二号病房一共有三个床位，赵彤紧张的站在第一个病床前正在哭泣。床上的病人说实在的吓了光辉一跳，这与他想象中的头疼感冒错太远了。他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病人，后来慢慢长大了以后才知道这样的病例原来是不少见的。
因为二号病房乱做一团，所以就没有人注意光辉的存在。光辉吃惊的发现第一个病床上的那个病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赵彤站在那里，他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赵彤的母亲：剃的很光的脑袋，脑袋上有纵横的疤痕，痛苦的五官，扭曲暴凸的青筋，手臂上黑色蚯蚓一样延伸上去密密麻麻的针孔，抽搐的身体，一股黑红的气嘘冲上她的额头，身体上的痛楚折磨的她老牛一般发出憨痛的哭。医生与护士们用力的扳着赵彤母亲抽搐在一起的手臂与腿，急切的帮助她揉搓，使四肢恢复正常。赵彤母亲颈部开了个小口，里面插着不知名的管子，每一次的抽搐，管子里都发出忽忽的声响。后来才知道，那个管子是用来吸痰的，不然赵彤的母亲就有窒息而死的危险。
终于，医生与护士疲惫的离去。2号病房里只剩下哭泣的赵彤与打扫现场现场的姥姥，其他病床的病人与陪护都已经习以为常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整个紧张的过程不亚于一场战争。赵彤的母亲已经因为刚才的折腾沉沉睡去。不知不觉的夜晚已经来临，姥姥用赵彤带来的水给赵彤的母亲轻轻湿了湿嘴唇，刚刚抽搐的过程中，赵彤的母亲不自觉的咬伤了自己。
“唉！受罪啊！”姥姥也跟着抹泪。
赵彤关切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痛苦的因素仿佛会传染一般在她消瘦的小脸上种下痕迹。泪水一遍又一遍的在赵彤脸上耕耘，结出来是更深的疏离与落寞。看着，光辉已经忘记了自己前来的最初想法，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出现还是不应该出现？
犹豫间，病房中好像又发生了状况，只听见赵彤的母亲从鼻孔中艰难的往胸腔内用力吸气。光辉不知道是否又要闹一回战争了，担心的向病房内张望。病房惨白清冷的日光灯下，姥姥无奈的拿出来一个光滑手指大小的小竹片递给赵彤。赵彤为难的拿着小竹片迟迟没有动，突然赵彤的母亲又哼了一声，几乎背过气去了。
“快些啊！彤彤，要把你妈憋死啊？十多天才解次大手。”姥姥急了。
“可是，可是，用这个，每次妈妈都出血啊！我，我。”赵彤不知道如何是好。
“唉！作孽啊！我来，你下不了手，我来。”
“不，不，呜……”赵彤把小竹片放在背后躲开姥姥伸过来的手。
“咿！”赵彤的母亲又闷哼了一声，更脆弱了。
“你，你，拿来。”姥姥再向赵彤伸出了手。
赵彤把小竹片毫不犹豫的从病房阳台上扔了出去，光辉与姥姥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只见赵彤卷起袖子、把手在水盆里面洗了洗，再次好像刚才毫不犹豫扔小竹片那样神情专注、又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手指缓缓地插入母亲的肛门，顿时，一股沉积的秽物连同赵彤的手指一起涌在便盆里，臭气从病房里迷漫到了走廊上，光辉忍不住干呕了几次。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彤母亲再次沉沉睡去。赵彤去卫生间倒便盆的路上，终于见到了走廊上的光辉。赵彤只是停了一下就继续往卫生间走去，回来经过光辉身边的时候，赵彤说：“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到楼下车棚等我。”
“好的。”
“……”
“……”
光辉第一次感到了香烟的好处，尽管偷偷抽的还不老练。昏黄的灯光下，终于看见赵彤下楼了，光辉赶快迎了上去，去接过赵彤手中的空暖瓶。
从医院到赵彤家的距离并不远，不一会就到了楼下。拎着暖瓶，光辉是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仿佛今天自己偷窥了赵彤家中的事情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正在等着如何发落。
“进来坐吧！不要客气。”赵彤放好了车子招呼光辉。
光辉如临大赦般的窜进了屋子。
“今天，你都知道了？”
“不、不，也不是太明白。”
“去年我回去省城就是因为我爸爸来电话说我妈妈病危了。”赵彤已经可以非常平静的说这些了。
“那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妈妈本来就有高血压的老毛病，脾气又要强。所以，因为高血压引起的并发症就得了脑溢血。”
“……”高血压、脑溢血，光辉有些弄不太清楚俩者之间的关联。
“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是太乐观了。虽然，进行了脑外科开颅手术把淤血取出了一部分，可是仍然有大量的血沉淀小脑和脑石里面了。”赵彤也是似懂非懂的解释着。
光辉就更加迷茫了。
“而要取出沉淀小脑和脑石里面的淤血，就要定期往脑子里面推冰水，再把融在冰水中的淤血用大号针筒抽出来。因为这个原因，母亲隔不多久，就会全身抽搐一次，就跟今天一样。”
光辉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是自己这样还不如早死去算了。
“一个月后，母亲的手术不能算是成功。因为她永远的成为了植物人。就是户口还没有注销，可是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
赵彤喝了口水，看了看光辉“由于沉淀小脑和脑石里面的淤血压迫了妈妈的语言中枢与知觉中枢，所以妈妈再也不会自己吃饭、不会讲话、不会笑、不会自己解决大小便。”泪水像肆意奔腾的河流顷刻卷过赵彤的双颊。
“你，你别哭了，我也很难受。”光辉不知道应该怎样劝她。
“哦，不要紧，我一会就好了。”赵彤擦了擦泪。
“爸爸因为还要上班赚钱养家、供我上学。所以，姥姥就把母亲接到这里来了。平时，我上完课，就回家烧开水，因为医院的水老不开。做饭。然后送去医院，再帮忙洗洗妈妈的尿布，帮助妈妈翻翻身，害怕长褥疮，长期卧床的病人都容易长褥疮的。”
光辉的心都被扭曲的不成样子了，自己面前这个柔弱的小女生背负着多么大的痛苦和艰辛啊！
“怎么才可以帮助你？”
“不用了，因为这个，所以我不能经常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希望你和他们说说，不是我清高。我真的是没有时间的。”
光辉的泪水终于涔涔落下：“别说了，赵彤。以后有什么难处不要自己死撑，我们是好朋友嘛！就像红军说的有难同当啊！”
“我知道，你们其实都非常好。不过我这个忙太脏太累了，不能麻烦你们。”赵彤不安的解释，就像自己一不坚持光辉他们马上就会去医院一样。
“你就不用管了，天天做那么多事，再回来学习，就是没有时间休息。我们平时也没什么事，净瞎玩，还不如帮助你减轻点你的负担呢！”
“真的，真的不用了。”赵彤急了。
光辉走出赵彤家的院子，骑上摩托车回头跟赵彤说：“你就别客气了，我走了，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们大家的。”
赵彤不知所措的站在家门口，看着远去的光辉不知道明天又会怎样！光辉开着摩托车不想回家，他调了头向胡联的单位驶去，他要告诉胡联，因为胡联比他与其他玩伴年纪都大，他应该会有怎样帮助赵彤的主意！赵彤，刚刚望着她单薄的身影送他走的时候，光辉鼻子老是酸酸的，这个落难的小公主！
后来，光辉曾经看了一部国产影片《一个独生女的故事》。里面主人公的命运与赵彤差不多，只是赵彤比那个独生女更惹人怜惜，电影里面主人公的妈妈起码还可以讲话、可以自己吃饭、可以对女儿笑啊！而现实中的赵彤陪护全瘫的植物人母亲，一下就是整整七年，七年是什么？是一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命已经可以上小学了,是二十多个朝朝夕夕的床前百日孝。
海岸线文学：阅尽书中春色 读领网上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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