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莲花走了
沈蓉一次次被恶梦惊醒却找不到沈燕的怀抱；一次次恶梦，手落的地方，却是只空空的小枕头。一次次半夜惊醒后，那带梨花的脸泪水涟涟，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冷冷四壁惊慌失措＃糊用微笑，伪装那掉下的泪。没有人知道这副精致的脸孔上，刻着多深的脆弱。
沈蓉变得更忙了，她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没有一点儿间隙。文学社有社友请假，她顶着；班上出刊有人忙着恋爱，她来！学校活动，部分干部爱干不干，她干！新生管理无人带头，她上！！
忙碌之间，心更冷了。
这天夜空，星子闪闪。省师大全校灯火通明，热闹异常。这是沈蓉首创的开放型“游艺宫竞拔赛”正在风风火火的进行。
这次游艺宫，与往常不同的是：1、不是规定哪几个优秀班级举办，而是各系各界各年级各班，班班举办！依照班类性质的不同，开创不同风格类型的游艺宫。比如：美术系开展美术游艺宫；中文系开展文学游艺宫等等。2、本次活动全校向社会开放！！（因为学院向来是全封闭式管理，所有外校或社会人员一律不许入内。）各校各社会各阶层百姓均可入校，随意进出各系各班参加活动游玩。
活动通告一宣布，全校师生热血沸腾。沈蓉高站在广播室里听着这阵阵涌来的欢呼雀跃声，心里由衷的高兴。
这是沈燕的愿望啊！沈燕曾不止一次地咒诅那该死的校门，活生生地把社会和学校隔在两个世界。那校门只有周日下午2：00—6：30是敞开的，其余时间就是你爸妈来了，也得隔着栅栏给你递吃的、穿的。沈燕总是说，咱师大的活动，那么精彩可每次都只请政府啊、市里的领导来观看，一点劲也没有。沈燕还说，同学们都想在舞台上的时候，下面的自己亲友的掌声。
沈蓉上台了，她应该为沈燕，为同胞们适当地做一些改革了，虽然学校全封闭的制度不能改，可活动的策划她可以作主。虽然这样，沈蓉会累些。虽然这样，沈蓉就不能参加活动了。巡视着一间间喧哗欢乐的教室，沈蓉看着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灿烂地笑着，这莫不是一种欣慰！
带着人巡视了几周，没有异常。沈蓉独步走到空阔的操场，仰望星空高悬着的明月说：“沈燕，你听到了吗？可惜你不在……”
“叭！”有人拍沈蓉的肩膀。沈蓉皱着眉尖儿侧过身，对方倒比沈蓉先惊叫起来：“蓉儿！真的是你！”
“莲花姐？怎么是你？！”沈蓉也非常意外，拉着莲花惊喜着。自打那次郊游过后，沈蓉就没有去过莲花的学校了，虽然离得不远，但对莲花，沈蓉似乎没有太多留恋。
莲花围着沈蓉绕一圈上下看着，笑呵着：“好家伙！一个春不见，脱胎换骨啦！”
沈蓉耸耸肩，瞅着身上这套沈燕买的裙，不好意思地羞笑。这真是她第一次拿出来穿，那么贵，平时穿都舍不得。
“哟，还羞啊？！都主席了做出个样儿来嘛！“莲花的眼睛亮光闪闪看得出她为沈蓉高兴。“我今天是来特地找你的，平时想进都进不来。”
“有什么事吗？”沈蓉心里很感激莲花曾经来找过她。
“二件事。”莲花拉着沈蓉，在跑道边坎上，直通通地坐下。要平时沈蓉是不会这么坐的，沈蓉认为这很粗鲁。可是和莲花，自家村里一起泥巴里长大了，客套了就会别扭。她一搂那昂贵的裙带，把手里的书册垫着，坐了下去。边问：“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莲花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说：“蓉儿，我要走了。”
“啊？！”沈蓉惊问：“你要去哪里？你离毕业也就只一学期了呀！”她不由地想起沈燕的离去。
“我不得不走，你还记得那个男的不？就是老跟着我的那个，白衬衫的！”莲花说着，看看沈蓉。
“哦，记得。就是老在你宿舍窗前半踏着自行车打转转的那个吧？！”沈蓉高兴地想起，逗着莲花：“虽然我看不清他脸，可是觉得他对你蛮痴情的嘛！体格也不错啊！”沈蓉记得那小伙子，瘦瘦的、高高的也蛮文静。
“唉＃涵要他痴情啊！我就是想不和他好了，才想走。去南方！”莲花似乎也有些伤感，她低着头想着什么说：“你也知道我那家啦，爸有病不能下地，我和娘起早摸黑的种地插田。我下面还有个小弟，俺娘苦了这辈子做娘又当爹的。我呢？女儿身却自小当劳力使。俺娘也盼着我能考出来，嫁个好人家。可他……。”莲花说不出声了。
“他咋啦？”沈蓉说“他是农村孩子也没什么啊！你们俩都用功点上学，找个好工作。也不用回农村的！”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莲花揣着泪水硬是没有流出来说“他下面还有二个弟弟，家里老娘和俺爹差不多，都下不了床的。他读书成绩也不怎么样。上次我去他家，我看着他家比俺家还穷酸……”
沈蓉听着听着，也渐渐明白了。她看着月光下，莲花早熟含泪的脸，不由地拉紧了她的手。静静地听着莲花讲述着这段无奈的初恋，却无从劝阻她的离去。
“其实，我走过一次。”莲花回忆着“那次，南方有工厂来学校招工。我考过了，去那边做财务。我没有告诉他，走的时候也是偷偷的，大清早就坐上进厂的车了。哪知他看早自习我不在，就到处问，问到了踩着自行车去追车！＃蝴那疯子！我怕出事，下车跟他回校了。”莲花哭了，她擦着泪水对沈蓉说：“这次我去南方，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他来问你，你不要说啊！就说你没见过我。”
“莲花姐！可是，你不爱他吗？”沈蓉天真地问；
“可是，不可能的。蓉儿你还小，不懂。我若跟他了，我小弟的学费、他的两个弟弟，我们家和他家，你想想负担多重啊！我不想重复我娘的路！我娘当初就是丢不下爹。”莲花一把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说：“蓉儿，我来，就是和你告个别。明天我就坐火车走了！”
“啊？这么快！”沈蓉拉着莲花的袖子问：“你要去哪儿呀？”
“东莞！”莲花吞下最后一滴眼泪说，很决然的表情。
“东莞？是什么地方？”沈蓉问。
“我也没去过，不知道，和几个同学一起去。”莲花对沈蓉含泪地笑笑“你将来会比莲花姐有出息！好好学习，我已经照顾不到你了。”莲花最后捶了一下沈蓉的肩，那是儿时调皮的动作，然后风一般跑开了。
“莲……”沈蓉欲喊却止了声，她愣愣地像送沈燕离开一样，凄迷的眼神望着，任风吹。只是，这次她没有哭。
半晌，莲花站在远处喊：“蓉儿，还有件事！还记得那个中山装的小伙子吗？！墨色中山装。”
沈蓉只看得见莲花的身影，冲她点点头。
“他一直在找你＃蝴的名字是***。”莲花的声音渐渐远去，随着身影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再也不见。而沈蓉，只听得那句‘他在找你’最重要的名字却没听到。墨色中山装？回忆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在找我？为什么？
为寻自己的爱情和梦，莲花走了，二十三岁正好的青春。
夜风簌簌，沈蓉齐腰的乌发散在风里，千纠万结。沈蓉轻轻地对自己说：“莲花姐，也走了？沈燕也走了。”聚散就在一念之间，怎么连个过程也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分离，总是这样防不胜防，为何走得轻松，却留得沉重？！
莲花走后，沈蓉一个人呆在空空的操场，哭了，为自己孤单的灵魂。
这晚游艺宫最佳获得者，182班！当沈蓉听到这个消息，打心眼里高兴。那毕竟是自己的班级呵~！没想到，这下居然还是第一名！！沈蓉高兴地站在讲台上，宣布这个好消息时，她想起了一个人：姐姐沈燕！这时候没有沈燕在身边，沈蓉其实一点也不快乐。每次成功，或沈蓉获奖，沈燕都会在她身边……。
沈蓉默默地回到自己桌位上，摸着熟悉的课桌，抑制不住的想沈燕。沈燕，你在哪里啊？~！沈蓉低吟。掀开桌盖，沈蓉猛地一惊！是谁？谁翻了我课桌？！从来，沈蓉就从来不锁抽屉，不喜欢把什么东西都藏着。可是，同学们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沈蓉的东西，谁也不去碰。虽然沈蓉常不在教室里，可钱呀、日记本呀，沈蓉总往课桌里一放就走人了，从来不上锁。抽屉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等沈蓉回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沈蓉看着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火冒三丈。查看，却什么动作也不缺，也没多。正奇怪着，手指儿碰到日记本了，那是沈燕临走时送她的。紫色的硬皮壳，中间一颗心形的空缺印，印里两个女娃儿拿着小瓶子吹彩色泡泡，一脸的童真无瑕。日记本的锁开了！沈蓉紧张地一翻，一行行娟秀的字印入眼帘，那样清晰！饱满的笔画除了沈燕还有谁能写出？！“姐姐？！！”沈蓉惊呼，赶紧拿出日记本，看了起来。
原来，沈燕已经来找过她几次了，都是在课间或午休的时候。沈蓉都没在，沈燕就将自己的心情写在了这日记本上。日记本里，整页整页地记着曾经的快乐，对沈蓉的相思，和沈蓉见面的渴望。责怪沈蓉为何不写日记？为何不去楼下找她？为何不去翻翻她的日记？看完沈燕的留言，沈蓉拿出笔写下：我也想你，很想很想！还没写完，豆大的泪珠滴在扉页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忽然想起了什么，讯速收拾好课桌，跑到了教室。毫不犹豫地向楼下冲去，到了沈燕的班级，沈燕的坐位上空空如也。沈蓉径直走进去，坐在沈燕的桌椅上。吵闹的同学，没有人注意。沈蓉低头一看，课桌没锁！！惊叹之余，沈蓉哑然失笑。沈燕现在是什么人物？谁又敢动她的课桌？！沈蓉翻开桌盖，那一模一样的日记本就在眼前，一看，也没锁！这不分明是沈燕想好了的吗？沈蓉笑开了，拿出日记本。沈燕，从那天她们分离时开始写，每天每事都记在了上面。沈蓉从日记里，知道了沈燕在深圳就和陈长春好了；知道了陈长春现在很疼爱沈燕；知道了沈燕每天每夜想着她，包括和陈长春在一起时；知道了沈燕现在生活得很好，就是想起她就哭；沈蓉看着看着，又不禁鼻红心酸了，她拼命地忍着。却不懂，为何沈燕当初要和陈长春在一起呢？她是知道那晚陈长春欺侮她的，她不是也痛恨地说要报仇吗？为什么还要和这种人在一起？！
沈燕每篇日记后，都特意留了一页空白。沈蓉知道，那是专门留给她写的。沈燕是让沈蓉看完日记后，有什么想法或意见可以在后面写下。沈蓉不得不惊叹：其实沈燕比她聪明多了。沈蓉拿起笔，在沈燕的日记后面，写了很多。把这段时间的相思全写了进去，还有工作，还有学习；她还劝沈燕早点回校，希望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过了一天，沈蓉翻开自己的日记本，只见沈燕已在沈蓉的日记后面，同样写上了许多。沈燕鼓励沈蓉现在好好干，捉紧学习，做个好干部，不要太想她。沈燕还告诉了沈蓉一个惊天秘密：沈燕和陈长春在一起，是要报复！！沈燕告诉沈蓉，如果她不和陈长春睡。在深圳，陈长春就睡定了沈蓉了；她劝沈蓉不要为这伤心，因为她的对男人已没有感情、没有兴趣了！为了保护蓉儿并报复这坏男人，只有她去睡才没所谓牺牲。她说，陈长春已经慢慢迷恋上她了，她要慢慢掌握陈长春，偷得他的犯罪的证据，然后把他扳倒！替沈蓉的血债报仇~！！看到最后，沈蓉猛地一惊，日记本从手里落下。扳倒陈长春？！这是沈蓉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她赶紧在日记后面，写上：“姐，你马上停止行动！我不要报仇，我只要你安全回来！！”
丢下沉重的笔，沈蓉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看着操场上嬉戏的同学们。沈蓉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比他们还低下！站在高台上天天唱着同学恋情不要过界，可她自己却比谁都肮脏＃糊并不是同学们想像中的圣洁的、不可侵犯的优秀女生＃糊不是师生心里，纯净无瑕的天使＃糊本来是的，可现在不是！这份玉瑕，是给陈长春，那个混蛋沾污的！！
沈燕的留言，让沉寂了近半年的记忆又苏醒过来！那个风雪夜，陈长春，城堡，叫喊……，沈蓉想起来，头就不由地巨痛。那双粗暴的大手，那淫秽的画面……她受不了了，疯狂地跑进广播室，关上门，在屋里大哭起来！
当沈蓉整齐地从广播室出来，脸上毫无表情除了更加的苍白，几乎没有异样。她一步步走下楼，走进沈燕的教室，掀起桌面，拿出日记本，在沈燕最后一篇日记空白处，重新写下：姐，我恨男人，我要报复！不许你一个人，我要来帮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匆匆，又一天过去了。到晚自习，沈蓉翻开日记本准备写日记。只见沈燕已在上面留言了：好！我把一些资相和图片放在赵子明那里，你马上找他要过来。我对他没对你放心！以后，咱姐妹一起合作，一定能整垮他！别以为咱女人是好欺侮的！！
平静地合上扉页，沈蓉看着那淡紫色的封面，突然觉得透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她有点害怕。望望窗外，春意盎然的校园，沈蓉吸了口气抬了抬高贵的头，既然船已离岸，就只有勇往直前了！沈燕已经为她牺牲够多的了，她也应该做出什么。因为她恨陈长春；因为她不能让一直让沈燕为她挡风雨！沈蓉安慰着自己，平静地走出教室。
走廊上，一个个师生擦肩而过，沈蓉一如往常地受着他们的招呼，礼貌地让过赶课的老师。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学楼，直到站在公用电话旁，沈蓉才呼口气拍拍胸脯。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仅是舞台上出色的演员，更是天生的演员，简直可以去出演电视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