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第二次生死逃亡
这个家是不能留了，那个婚也是不能结的。白蓉是个有自见的孩子，即使对方那男人不是个花花公子，她也不嫁！在这流言蜚语的村里长大，那男人能不听到些风言风语吗？留下来，她将来的日子一定很痛苦。受着这样家庭的压迫，如今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出去！只要离开，离得越远越好，管它哪座学校呢！白蓉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开这里后，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一阵子后，表哥回来了。
“单子，真在我妈手里。”表哥沮丧地说。这一消息，等于向白蓉升学北京理工大的希望判了死刑！
眼看着有机会逃出去了，白蓉一听就急了：“不行！那是我的录取通知书，我去向姨妈要去！”说着就真往家里跑。表哥和沈燕都没有阻难，只是跟着。这是白蓉必然要面对的一天，只要她想上理工大就必须和姨妈面对面地要。不管怎么样，这都值得试一试。
白蓉家，白蓉妈正哄着妹妹入睡。白蓉爹和姨妈坐在大厅里，他们对面也正坐着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个瘦得不像话的男孩子。这就是白蓉要嫁的吴军国一家，他们今天刚到，带着聘礼来的。双方正商量着婚事，白蓉喘着粗气跑了进来！一看陌生人，白蓉呆了＃糊能感觉到，这家就是她许配的人家了。那个瘦得干柴似的男孩子，看见白蓉，两眼立即放了光。
姨妈像变脸的大戏似的，这会竟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和白蓉手牵手，装作很亲昵的样子说：“哎呀，蓉儿，你可回来了。让我们找得好辛苦啊！”
吴新国夫妻满意地笑着问：“这就是蓉儿啊？长得好水灵啊！”
“是啊是啊，就是脾气大了些，不懂事、不懂事的。”白蓉爹笑呵应着。
后面跟着沈燕跑了进来，表哥却不见。他是故意躲了吧！白蓉看了看假脸的爹和姨妈，又看看吴新国一家，还有那儿子。现在不说，更待何时呢？！白蓉抬抬小下巴，对吴军国夫妻很认真地说：“叔叔阿姨，指腹为婚，这是封建思想。现在已是新时代了，是自由恋爱！我不爱你家儿子，也对这门婚事从来没有点头同意过。我这辈子，不会嫁你家的！”
此番话，听着吴军国一家目瞪口呆，似懂非懂。他们只明白了一句：这婚事，姑娘要退！
白蓉妈听到这话，赶紧走过来拉着女儿说：“孩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婚，你没出娘胎就定了的。咱这村里谁个姑娘，不是听媒说之言、父母之命啊！你别小孩子气，太任性了！”
“是啊！你爹连聘礼钱都收下了！”姨妈翻翻白眼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忤逆啊？这婚姻谁不是听媒说之言，父母之命啊！？都指定了的婚事，哪能说退不退？你父母同意了，就是同意了。你小孩子照着做就是了！”
“不~！！”白蓉大声喊道：“我就要做村里第一个不听‘媒说之言、父母之命’而结婚的女孩子！我就要给大家做个榜样，这婚姻应该是自由恋爱的！”
“什么自由恋爱的”外婆从里间出来了，一夜之间外婆苍老了许多。她弯着背对白蓉说：“孩子啊，你不要读书读得总违背事理了。人家自由恋爱，那是没有指婚配的。你是有婚约的姑娘，就得听父母之命成亲，遵守三从四德！”
“不！！外婆”白蓉见着外婆，心疼地说：“外婆，蓉儿这次不能听你的。蓉儿不嫁！蓉儿要上学、要念书。谁都知道，我有了北京理工大的录取通知书，我要去上学！”
当着外人的面，外婆是最长的老人，白蓉还这样不听话。外婆气得发抖，指腹为婚天经地义，这孩子中了什么邪了？“叭”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白蓉脸上！这是最心疼她的外婆，这是外婆第一次打她！
外婆气着抖着嘴唇说：“你读那么多书，怎么读得性子这样忤逆的？人家、人家男方有啥不好的？城里人，有钱有工作有舒适的房子！你知道，男家给你爹多少聘金吗？二万块啊！你再看看你家，一穷二白连嫁妆也拿不出像样的来，人家都不嫌弃。这么好的亲家，你上哪找去？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了你！”
受了打的白蓉，满心委屈。她不懂外婆为何也这样想？她心里只有上学、读书，她还不想嫁。结婚对她，还是件很遥远很陌生的事情。她抚着发疼的脸，向在座的所有人宣布：“我就不嫁！我要念书！我要上北京工大！”
“你要上北京，是吧？”姨妈不知从哪里拿出个白信封，白蓉认得那就是装录取通知书的信封！姨妈举着信冲白蓉说：“我周家供你念书，你发毒咒；亲家待你家也不薄，你反而不嫁！你忘恩负义，又不讲三从四德。你这样的妖女还念什么书？念下去，只会害人！”说着，姨妈就撕开了信封抽出信来，一条一条地在白蓉眼前撕着，边撕边说“我看你还想念书！我看你还不嫁！……”
白蓉看着那心爱的信条儿，在眼前飞舞，带着那女人的飞沫。白蓉的心就像那张信纸，被姨妈一条条撕了，很疼很疼……！沈燕连阻止也来不及，谁也想到她会当着众人面将高考学子几年的心血毁之一炬！
白蓉终于爆发了＃糊猛地推，将姨妈摔倒在地。然后她指着全家人，大声说话：“我就咒表哥家了，又怎么样？我今天就不嫁，你们能怎么样？你们撕了我的通知书，我也不嫁！不——嫁！”
白蓉妈赶紧把姨妈扶起来，这可是白家的大女儿啊！这失散几十年后回来。连外婆也让她三分。作为孙辈的白蓉，居然打起长辈了！这是何等天理不容的事？再加上诅咒、退婚等这些举动，连最心疼她的外婆和妈妈也摇起头来。他们看着白蓉，这最乖最听话又最柔弱的孩子，怎么变得发毒咒、打长辈、不听父母婚约……这样不忠不孝不义、尽干这些逆天而行的事了？
白蓉看着所有亲人那一双双或失望或憎恶的眼神，她知道，她再也不需要他们了，在他们的眼里看不到亲情。她如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逆子’了，是农村里最被人所不容的‘不祥之人’＃糊索性来个干脆，到吴军国的桌前把堆得高高的聘礼用手一挥，‘哗啦、哗啦’全掉地上。她怒睁着说：“通知书没了，我也不嫁！我恨你们！！”
看着白蓉爹又要操家伙了，沈燕赶紧拉起白蓉就跑！仓皇迈出门槛，正遇着迎面而来的表哥。表哥趁乱赶紧悄悄塞给白蓉一件东西，附在耳根轻说了句什么。白蓉来不及看，用小手抓成一团塞进衣袋子里，逃命似的跑出了那个她亲生的家！
只听到身后，白蓉爹恶狠狠地大喊：“孽种！出了这门，就永远别回来！！”
姨妈也在喊：“别跟人说你是白家人！免得丢人现眼！”
白蓉还心痛地听到外婆和妈妈摇头叹息声：“造孽啊！作孽~~！”
……
这是两朵骄傲的花蕾，同样地青春、美丽、优秀，又同样地被男人击得一败涂地。沈燕在生日晚宴上的表白、自杀、放火，这一切已让她在糖厂千金小姐的名誉败毁、脸面扫尽！而白蓉，如今更是被她一直最信任、最仰慕、最敬爱的表哥撒了个弥天大网，直接将她的生活推到绝境。她如今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一身的‘罪状’，成为名副其实的‘不祥之人、妖孽’！
男人，让沈燕和白蓉这对姐妹花同命相连，更有知已的感叹了。
跑了不知多久，两人才停下来。
沈燕喘着粗气说：“这下，你真不能呆下去了。先闹巫术诅咒，后打长辈，如今又逃婚……你坏事都干尽了！呵呵”
白蓉冲姐姐笑笑，她现在反而觉得松了口气。只要她一进那家门，就感觉到一股强劲的窒息之力，让她无法呼吸。现在跑出来了，她心里反而轻松了。她说：“呆不下去了，就逃吧！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了！”
“你现在知道了吧？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沈燕捧起白蓉的小脸，轻轻地说：“你不上北京了，我也不上了。我们是结拜天地、同生共死的姐妹，我们发过誓：今生，不离不弃！”
白蓉感动地望着，心里升起一丝甜蜜。这一生，有姐姐足已了！两姐妹小手儿握在一起，紧紧的。
沈燕提醒说：“嗨，刚才表哥塞了什么东西给你？”
白蓉经这一提才想起来，她赶紧从衣口袋里翻出那东西，是封信！已被抓得皱成一团了。白蓉和沈燕同时抬头，望对方一眼。
白蓉赶紧展开纸团，一排红字映入眼帘：省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
希望呵~！两人欣喜而笑！
沈燕急忙问：“他还附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他说……”白蓉想了想，低吟：“他说‘刚到的，都不知道。三天后取款去了就别再回来！’”
沈燕立即兴奋地跳起来，抱着白蓉喊：“太好了！太好了＃蝴们都不知道，我们终于可以摆脱了！”
白蓉忧愁的脸尽展开来，也抱着沈燕喊：“姐姐，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高考志愿表，这对姐妹填的是一模一样。省师范学院是第二志愿，是班主任替她们作主的。
三天后，沈卫国查了帐目，轻笑着点头。姐妹俩相笑着，终于松了气。
这天，深夜三更。
沈家仍是灯火通明，为了避免白家明天来要人，为了让白家明天的婚礼上看不到新娘，沈太太连夜亲自给两个孩子打包，整理行头。
沈卫国将新作的身份证给白蓉，说：“蓉儿，干爹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现在既然白家不认你了，出去后你就用这张身份证吧！”
白蓉低头一看，上面写着：
姓名：沈蓉；出生：1978年9月1日；户口地址：某县糖厂乡沈宅第四十五号。
天黑黑如墨，沈家门开了。
沈燕、白蓉，还有沈卫国和沈太太四人一行急急地走着小道上。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从甘蔗地里穿过，绕道到看不见码头的大湖侧边上。一艘很普通的小渔船，在那里静悄悄地搁着，船上没有渔夫。精明的沈卫国，除了太太之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渔船看上去是每家每户都有的模样，却是他悄悄打造的。
大湖有多宽多大，没有人知道。从外面来的人，都是坐大船才能渡过来。那种船，村里是没有的。有二层，有轰鸣的机器声，还不是木板的。船来送完人，又马上开走了，听说船票很贵。所以只见大船来，而没有船过去。小渔船都是自家做来，在大湖边打打渔的。从来没有人敢驾着小渔船到大湖中央，更别说横渡了。村里人守着大湖生生世世，也没有人想过要到外面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颈绳。沈卫国是怕他自己万一有个闪失，全家得像他儿时那样又要逃亡出去。所以才悄悄打造了这艘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小船。有心的他，还特意在女儿刚会走路开始，就着意培养。让她能潜水、游水，能喝二锅头，也能跳交际舞，还从小给她灌输外面世界的样子、外面人的思想观念……等等他所有的一切见识。都只是为培养出一个精明能干、有智有谋，且能经得起风浪的女儿。只是沈卫国没料到，如今他的事业还如日冲天，女儿却真要像他三十年前一样逃亡到外面去了。这条路，这样的夜，这样的气氛，沈卫国是那样的熟悉……。如今，他已四十有五了，白发也长出几根了。他不禁感概，原想给女儿最好的生活，没料到却落到今天这样要偷偷溜出去！
沈燕拉着白蓉上船了，船上没有渔夫，因为沈燕会渡船也会游泳。沈燕利索地撑杆、打转、调船头……沈卫国和太太在岸上望着，终是唯一的女心呀，两老夫妻伴着头，不禁潸然。
白蓉站在船板上看见了，心里有些自责说：“对不起，干爹干娘。要不，姐姐就留下吧！白蓉一个人出去！”
“傻孩子”沈太太赶紧抹了眼泪说：“你们都长大了，是应该出去闯闯的时候了。即使没有你，你姐姐也要现在出去读书的啊！现在只是出去的方式不一样了而已。”
沈卫国倒底是中年汉子，他马上打逗说：“你姐姐放火烧了人家房子，打了人家媳妇，也和你一样劣迹斑斑了。别以为你姐比你好多少呵~！别多想了，丫头。”
“爸妈，那我们走了。”沈燕站在船头，戚样地道别“女儿不孝，给爸爸脸面抹黑了。以后女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孝顺两老，女儿在此给爸妈跪别了。”说完，沈燕把杆一放，双膝重重地跪下。
白蓉也跟着姐姐跪在船头，两姐妹把额头疙得船板响了三下。
“走吧，走吧！”沈卫国别过脸催着“天亮了就麻烦了，赶紧走吧！”
“爸妈，你们多保重！”沈燕和白蓉一起说。
夜黑黑，四无人。
这对曾给乡亲带来无数惊喜，又掀起无数新潮思想的姐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远去了。泪水中，沈氏夫妻在岸边挥着双手，漠漠而凄凉。
“菩萨保佑，保佑我们的女儿能平安渡过大湖。”沈太太很虔诚地念着。
“放心吧！”沈卫国拍拍老妻的肩说“那是我沈家长女，我沈卫国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
夜风中，两沧桑的中年老伴相扶着，转身走了。
湖面上，一道道优美的涟漪划开。天上，没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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