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逃出去
为了不让白蓉给那些所谓的亲人找着，沈太太只有把白蓉东家住几天，西家住几天。好在沈家是有头有面的人，姨妈再有钱再风光也不敢对沈家这‘地头蛇’不敬。浑身是伤的白蓉，像猫一样每天被沈燕背着从这个屋出，又从那个屋进来。
这样过了一周后。姨妈因找不着白蓉，在白家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她是从深圳来的，深圳是什么地方。她什么场面没见过？活了大半辈子，今天被个十几岁丫头欺负？这口气她非出不可！那天，她还没打够、没看尽洋相、没侮辱荆糊！一个毛头孩子，居然敢诅咒我周家断子绝孙？还是生生世世＃糊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一子。这断香火，对她可是致命的！
姨妈对白蓉妈吼着：“你给我把那孽种找出来！”
“姐……”白蓉妈是个典型封建教育下的女人，姐在她心里是半个妈的位置，她畏畏地说：“姐，那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别大人不计小人过，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吧！”说着说着，她眼泪就直掉下来了。
“看你这哭相！从小就这德性，难怪教不出个好女儿！”姨妈知道白蓉妈是个懦弱的女人，恪守三从四德，没有脾气又没主见。嫁给白蓉爹这样的男人，受一辈子气、吃一辈子苦。现在，外婆给那丫头一气，病倒了。大哥又被大嫂骑着。这破烂一个家，如今是她作主了！可是这丫头，也不能她来打死啊！本希望那天让白蓉爹打死她的，结果给沈家坏事了。现在有沈家帮她撑腰，用什么法子才能解恨呢？！
“对！”姨妈怪笑着，眼珠子一转说：“干脆把她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她嫁远些，我们的生活才能安稳！”
白蓉爹正烦着不知用什么方法除去这‘眼中钉’呢！这一听竟高兴得不得了＃蝴当即拍板说：“好啊＃糊还在娘胎时就指腹为婚了，现在也刚好是出嫁的岁数了。”
“哪家？”姨妈竟和白蓉爹颇有股臭味相投的味道！
“我的一个同学的儿子，小时候和蓉儿一起玩大的，现在他们回到城里去了。……”
白蓉确有一个指腹为婚的‘丈夫’。二十年前，大伯带着白蓉爹流浪到此，恰巧遇到白蓉爹原来的老同学加战友吴军国。吴军国是知青下乡队长，给白蓉爹和大伯很好的照顾。两个老同学在那艰苦的岁月里，结成兄弟。后来吴军国和白蓉爹一起追求白蓉妈，但白蓉妈怕自己的阶级出身会影响到吴军国的前途，而吴军国家里也反对儿子和地主女儿谈对象，这事就吹了。白蓉爹和白蓉妈结婚后，吴军国很快和另一位知青也结婚了。两家就住邻居，比亲戚还亲的照顾着。后来，吴军国的老婆生下了个胖儿子，而白蓉妈也怀上了。当时吴军国就指着白蓉妈肚子说，若生男结为兄弟；若生女结为夫妻！白蓉爹一口答应了。岂料真生的是一女儿！白蓉从出娘胎后，就和吴军国的儿子一起吃、喝、睡、玩，一直到白蓉三岁，两个孩子还在一个澡盆里洗澡呢！就在那年冬天，知青返城。吴军国带着老婆儿子，高高兴兴地回城里去了。临走还叮嘱白蓉爹，别忘了孩子的亲事，要带好白蓉，等白蓉长大就来迎娶过门！而两个孩子还扯着小手儿哇哇直哭呢~！
当然，那是白蓉三岁之前的事，三岁的孩子不记事，小白蓉自然很快就忘记了。
白蓉妈听老伴这么一提，心里一喜＃糊想，这也许是保住女儿性命的一条路。她听说，吴军国一家返城后，开上了飞机，老婆呆家当主妇，小日子过得还富裕。如果白蓉能嫁过去，就不受穷了，就是城里人了＃糊这么些年来，多想回城里再过上小姐般的生活啊！现在由女儿来代为实现也不错啊！何况听得吴军国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材，如果白蓉嫁了他，这家里人也不会看她似妖女了。白蓉城里生活几年再回来，这诅咒的事也许就过去了。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姐姐一家也不能为难白蓉了。白蓉妈这么想着，觉得是件好事。她赶紧叫白蓉爹联系上吴军国，说女儿今年就嫁过去！
这结婚十五年来，白蓉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听白蓉妈的话。
白蓉妈说：“孩子她爹，你去村长家查查吴新国的档案，说不定能找着联系上。在村长家你把电话给打了，叫他们今年准备迎娶白蓉过门吧！”
白蓉爹说：“好呐~！”二话没说，抬腿就往村长家跑去了。
查到吴军国下乡时的档案登记，里面有他老家的地址和村支书的电话。白蓉爹打过去，村支书马上热情地找出了吴家现住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白蓉爹再按新的电话打过去，吴军国就接了。听到老友的声音，吴军国喜出望外！没料到老友还如此憨厚真把女儿留着了，现在这喜事，吴军国高兴得笑不拢嘴。他连连说，这就带聘礼和儿子来提亲！
白蓉在沈家听到家里传来的消息，小脸儿气是青一阵白一阵。指腹为婚的事，她早忘记了。她是八十年代的新人，虽然妈妈偶尔提起过那桩儿时的婚事，但她从未放在心上，也没当一回事！没料到爹还真当回事，如今还真提亲来了。她连对方长什么样，什么性格脾气，什么人品一点儿也不了解，这就要嫁给他？天资聪颖的白蓉怎么会和农村其它女孩子一样呢？她上了高中了，而且是天才般的学生。她知道自由恋爱，知道婚姻自主，她怎么会听从农村里这老套封建做法呢？白蓉心里慌了，她在心里大喊：“不~！！！”
沈燕悄悄对白蓉说：“我有一个办法！”
白蓉立马说：“什么办法？”
“我们去找一个人……”沈燕看了看白蓉期待的脸，说：“表—哥！”
“不！我再也不要见到他！更不要去找他！”她恨那个男人＃蝴欺骗了她的感情、她的身体，害得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忘恩负义的逆子、妖女！是他害得她有家不能回！那个男人，把她伤得这么深这么深，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只有表哥能帮我逃出去！”沈燕拉住白蓉厉声说。
“……”白蓉睁着双眼皮望着姐姐，她不懂表哥怎么会是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他把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三天后，沈燕不知用什么方法，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将表哥约了出来。三人约会地点，就在白蓉家后面那条通往学校的大路上。
白蓉跟着姐姐走在这条曾经她踏过无数脚印的泥路上，胆擅心惊。家就在前面，前几天的那场毒打和审问还历历在目，越走得离家近，她越感到恐惧＃糊开始闻到被打那天的血腥味了！这个家如今对于小小的白蓉来说，是多么可怕！住在家里的亲人和邻居，她是多么畏惧！想起那天众人轻蔑的眼神、满天的流言蜚语，她宁愿一辈子也不要再踏进那扇门！今晚，姐姐却偏偏要带着她走十几里路，约在这家跟前的马路上！沈燕做的每一件事，都让白蓉冒一身冷汗。
沈燕说，这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咱偏偏就选在离你家最近的地方。谁也想不到你还会回来的，他们还在糖厂满地找呢！沈燕说得不无道理，所以白蓉就冒险跟来了。
远远的，白蓉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背景，表哥！曾经那么深深陷入过的男人，一夜之间将她刺得遍身是伤！这个男人，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却转眼就抛给她一个地雷！才一秒时间，就炸得面目全非！好快呵，变得好快。白蓉此刻就走到他身后了，可她不知道喊他什么，又说些什么。
表哥察觉到她们来了，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了。”说完他转过身来。
这时，白蓉借着月光才看到表哥又是之前那个多情的表哥了，他此刻的眼里满是悔恨与惭愧。白蓉睁睁地望着他，不哭也不说话。表哥轻轻地摸着她的头说：“还疼吗？”白蓉不支声，那皮肉的折磨能不痛吗？更痛的，在心里＃糊很想狠狠地扇他几个耳光，她很想狠狠踢他几脚。可事实上，白蓉一点儿也没动，连表情的喜怒都没有。
“蓉儿，对不起！”表哥终于低头说。
“一句对不起，可以顶掉蓉儿所有的委屈吗？！”沈燕火气冲天地对表哥吼着：“你骗了蓉儿最宝贵的贞操，骗了蓉儿最初的纯洁感情，结束时连招呼也不打声！前一天说着甜言密语的情话，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最可恶的是，事情掀开了，你竟把一切的罪状都赖到什么也不懂的蓉儿肩上！你从头到尾都是设的一个骗局，伪君子！”
“……”表哥没有说话，夜色的黑，看不到他的脸上是不是红了点。
“为什么？”白蓉终于开口，问了。
“表妹，我们是不能结婚的？”表哥沉重的声音，终于说了事实：“我国婚姻法规定，三代内的亲戚不予结婚登记。我是你表哥，表哥和表妹是直系血缘，是不能结婚的。”
什么？表哥和表妹是不能结婚的？！白蓉和沈燕都大吃一惊！这么说，一开始表哥就知道应该的！一开始他就是有计划欺骗的！？她们从小生在这片穷泥地上，表兄妹结婚她们也见过不少。她们从来不懂什么法律，更不知道法律规定表哥和表妹禁止结婚。天啊~！这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容不得半点辨驳。白蓉还以为他是曾爱过她的，曾想过要娶她的……
“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就知道不能娶我的，是不是？”白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表哥问。
表哥的眼睛闪躲了，不用说也知道这最残酷的真相了！
“你！你—骗—我！”白蓉伤心地喊着，扯着心扉。
“对不起。”表哥这次看着她的眼睛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代我妈和媳妇向你道歉！”
这理由对于白蓉似晴天霹雳，和她知道表哥早有妻的打击一样沉重。她靠倒在沈燕的肩上，泪珠儿终于像决堤的河，流了！在那样的毒打和屈辱下，都不掉一滴眼泪的她，此刻让泪水尽情地、无声地流……
“道歉？道歉有用吗？！”沈燕再也忍不住了，她指着表哥的鼻子骂：“那天的情景让所有人今后都把当她作妖孽！蓉儿还被你娘打成这样了，你看看这些……”说着，沈燕拉开白蓉的衣袖，掀开小背心，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而你呢，为什么不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现在所有人都说她是忘恩负义、是不祥之人＃糊有家都不能回，成天东躲西藏！现在，你们还逼着她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婚！你们是她的亲人吗！？！”
对于这一切，表哥只有沉默再沉默。过了半晌，他幽幽地说：“我也觉得我妈过份了，听说那孩子家条件优越从小就是个吊儿啷铛的花花公子哥，蓉儿你不能嫁！”
白蓉听着这消息，哭得更悲凄了。她一个农村孩子，她嫁给谁？自己能主宰吗？她看看姐姐沈燕哭泣着问：“怎么办？那……那我怎么做？”
沈燕好像是早有准备的。她对表哥说：“我不会让蓉儿嫁的。如果你还有点点良知的话，就最后一次帮蓉儿结束这苦难！”
也许表哥是有惭愧吧，也许是怕白蓉死在他面前吧，又或许他是为了自己。表哥抬起头，眼睛炯炯地说：“最后一次？好！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沈燕轻轻地笑了笑，她知道男人都是自私的。他为了让这段故事永远成为‘秘密’，是一定会做的。她抿翘着嘴唇轻笑着说：“对于你是很容易办到的，只要你拿出点钱来。”
“钱？”表哥一听就松了崩紧的脸。在深圳长大的他，知道钱可以解决一切。给她几个钱就可以将过去成为秘密，这当然好办，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蝴轻轻松松地说：“可以。你说，多少吧！”
“十万！”沈燕痛快地报出数字，还加了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而白蓉，她并不懂十万是多少钱。她连一百元的钱都没拿过更别说十万了，她没有十万的概念。她望望姐姐，又看看表哥，只感觉她是在被“卖”！一种屈辱在她身上漫开来，她想说不，她不要钱。可是，姐姐说得对。她要离开这里，出大湖到外面的世界去，就必需要带钱的。只是，十万是多少钱呢？她看见，表哥的脸一愣有些发白。看到表哥这表情，白蓉心里高兴，所以她坚持站在姐姐身边，她就要十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表哥是着实被吓了一跳＃蝴原以为二个穷乡僻壤的孩子连百元票子都没拿过，能报出多少钱来？最多不过几百块而已，这十万实实吓傻了他。他愣着问：“你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不是我们！这十万是给蓉儿一个人的。我的十万，我会向我爹要！”沈燕纠正，接着说“我们要出去！你认为蓉儿除了逃，还有另一条路走吗？这是你们逼的！我们要上北京念书去，你那十万是蓉儿四年的学杂费和生活费。没有多要你的！毕业后，我们自己在外面工作挣钱，蓉儿有我照顾着，她永远不回来了！你也就安心当你的爸爸吧！”
“哦！这主意挺好，你们还小是应该多念点书。”表哥笑着说，十万对他并不难。只是瞒着老婆抽十万出来有困难，他得向在深圳的哥们儿凑点才行。无论对自己，还是对白蓉，让她们逃出去这是最后的选择了。他点点头说：“十万没问题，但我不能给你现金。你叫你爸给蓉儿在外面银行给她开个户头，我转帐进去吧！？”
“我早准备好了。这就是蓉儿的存折，新开的，你记下号码！”沈燕利索地从腰袋里，拿出一个红红的本子，长方形。上面写着：工商银行。
表哥和白蓉都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表哥吃惊的是，这个沈燕不简单啊！身在穷乡，可思想果断和办事速度和深圳女人没二样。白蓉吃惊的是，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姐姐给她开户的事情。她这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叫存折的东西，这东西有什么用，她也是稀里糊涂。
“好！”表哥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帐号存在了手机里。然后说：“三天后你再查帐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白蓉那张北京工大的录取通知单，现在不知落在谁手里。若是在我妈那里，你可就难去成了！”
“啊！！？”两姐妹同时惊叫＃糊们还真没想到通知单的事，没有入学通知单她们怎么进校啊？在那个年月，农村孩子的录取通知书就是进校门的砖呀！
“这样吧，我明天帮你在屋里找找。找着了，就偷偷给你送过去。”表哥想了想说。
“不行。你现在就去找！我们在这里等你。”沈燕果断地说。
“那好吧，我现在回去找找。你们等着，一会儿就来。”表哥说完，转身进了黑幕里，连背影也看不见。
沈燕擦擦白蓉满脸的泪，轻柔地说：“别怕，有我呢！这里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片伤心地。再等几天我们就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
白蓉听着姐姐的鼓励，安心了很多。是啊！只要离开这里，离开爸爸的毒打、离开表哥的欺骗、离开这个冰冷的家，她就会像燕子一样在自由的空气里飞翔。学校，是她梦理的天堂！“可是，录取通知书能拿到吗？”白蓉担心地说“妈妈一定拿着给姨妈看了，现在一定在姨妈手里的。她不会给我的，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沈燕想了想说：“我们就硬着向她要！”
“可是姨妈的脾气很爆的，她撕了也不会给我的。”白蓉说。
“是啊……你那姨妈跟疯狗似的。”沈燕恨恨地说，那是她见过的最粗鲁最野蛮的泼妇！“如果真要不回来，我们就到别的学校去啊！我们分数那么高，还会有通知单的！我叫爸到邮电局找人说一声，就说你现在住我家，把单子送到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