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乞讨爱情
丁繁只顾着急匆匆往外走,竟没留意到屏风后的穆欣。
穆欣碍着张利,也不好开口叫。站起身往外挪了几步,站在屏风边上,犹犹豫豫地不知当不当从屏风后走出来。就这时,身后有人说:“你是三号床的亲友吧?”
穆欣被问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哦……”
问话的是刚才在护士站照过几回面的一个小护士。
“她在里边呢。”小护士很好心地说。
“哦……谢谢。”穆欣拎着一袋装满水和饮料的袋子,不知所措地还愣在原地,就这时,兜里的手机又铃声大作。一惊再惊的穆欣,慌慌张张掏出手机,一看,是丁繁在找她,可这时候怎么接?
躺在里面的张利很特意地轻咳了两声,显然是提醒屏风后的穆欣:别再躲着了,我什么都听到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么傻站下去了。硬着头皮,穆欣从屏风后走出来,进到了里间。
“好些了吗?”穆欣强迫自己先开了口。
张利点了点头,不吱声地看着她。
穆欣一边把水往床头的小桌上放一边问:“渴了吧?喝水还是果汁?”
张利歪着头看了看,说:“我只喝矿泉水,不喝果汁和纯净水。丁繁知道我喜欢哪种,他已经去买了。”
被张利不软不硬地顶回来,穆欣心里极为不舒服,可此时除了忍着,还能怎样?算了,何必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再说她还躺在病床上。穆欣宽慰了一番自己,在脸上弄出一点点笑容,用尽量平静自然的语调说:“那好,就再等等吧。”
张利不说话也不看她,低垂着眼帘当她不存在。
穆欣绞着手站在床前,浑身不自在,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再多待下去也实在没什么必要,于是说:“那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扰你了。”
“你等等,”张利从床上欠起身叫住了欲往外走的穆欣,“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穆欣停住脚,迟疑地在原地站了几秒,看着张利略显苍白的脸,然后沉住一口气说:“你说吧。”
“你坐到这儿吧,”张利用挂着吊瓶的手指指床前的椅子。
椅子在床头右侧,坐那正好背对着那道屏风,这该是刚才丁繁坐过的。穆欣思忖着走过去,面对张利坐下来。
见穆欣坐下了,张利说:“刚才你一直在屏风后面,对吧?我从下边看到了你的鞋。”
穆欣心虚地将目光闪向一边,面颊上不由一阵发烫。
“我跟丁繁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吧?”张利的语气一反常态地平缓,听上去不仅没有丝毫生冷硬的成分,还反倒像一阵和风细雨,“我知道你就在外面,也不介意你会听到我说的话,因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诚心诚意想为自己今天说过的那些无礼的话和动手打人的事向你道歉,真的,请你看在我年龄小不懂事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时的昏头之举。”
张利竟然真的会当面跟自己道歉,穆欣不知所措了,慌慌乱乱地说:“别这么说,我也动了手,我应该……也请你原谅才是。”
张利看着穆欣用头发遮住的半边脸,声音怯怯地说:“是我先出口伤人的,也是我先动手抓伤了你的脸的……换了我是你,我也会打那一巴掌的。”
“快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穆欣心里被张利弄得七上八下的。
“穆姐姐……”
穆欣彻底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起初对自己骂不绝口大打出手的张利刚才还一副代搭不理的模样,这会儿竟会开口叫自己姐姐?这小丫头是怎么了?她想干什么?
张利眼里一点一点汪出一窝泪:“穆姐姐,你比我大十五岁,叫你一声姐姐理所应当。刚才我叫住你不让你走,一方面是想当面跟你说对不起,另一方面,”她伸手抓住了穆欣的手,欠着半边身子说,“我想求你,别抢走丁繁,把他留给我,行吗?没有了他,我真的不想活,真的。你不会这样的,对吧?没有他,你不会死的,对吧?”张利语无伦次眼巴巴地祈望着穆欣,像一只可怜的乞讨食物的小动物。
这还是起初那个放肆癫狂的张利吗?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可以把一个痴情少女的心揉搓得奇形怪状,摆布得神魂颠倒;它可以赋予她敢于用生命去捍卫爱情的勇气,也可以教会她为了心爱的人舍弃尊严放下一切,甚至伸手乞讨。
穆欣真的看到了,张利将爱与生死并提时,那令人窒息的表情和眼神。这稚嫩的眼神中,分明地渗透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刺人眼眸的光芒,那是一种只有在这样的年龄才会闪现出的最单纯最挚情最忘我的光芒。
这就是成长的过程吗?在迈向成熟的每一个脚印里,磨去青涩的稚嫩,生出五彩的世故,长出缤纷的圆滑,最后为成长付出脱胎换骨的代价。
“没有他,你不会死的,对吧?”这对于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显得稚嫩无比的问题,令人艰难得无以回答。
谁愿意把原本可以属于自己的爱情拱手相让?自己选择放弃的时候,就算割心剜肉,也能承受也能平衡,而一旦面临他人的争抢,谁愿认输谁能心甘?
人无例外,穆欣的身上也长有俗骨,尽管她已经做好了要放弃的准备,可面对张利稚嫩的提问,她不能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她:没有他,我不会死;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对她说:拿去吧,如果有了他,你才能活。
哑然无语了好一会儿,穆欣慢慢从眼前这个祈求爱情的女孩儿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轻声说道:“没有了丁繁,我的确不会死。你这么爱丁繁,很让我感动,但我不能把丁繁当成一个可以随便出让的物件。他是人,不是一件东西,他的感情属于他自己,他爱谁,必须由他自己决定,我们无权私下里拿他的感情做交易。”
“这么说……你是要跟我公平竞争了?”张利不确定地问。
穆欣沉默着。
“可丁繁说你心性高,不是那种会跟别人抢男人的人,不是吗?”张利忍不住强词夺理地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放。
“丁繁也说过,他认识我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所以这不存在抢不抢的问题。再说,就算心性再高,我也是女人,不是吗?”穆欣说。
张利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是的,你没有抢,你也用不着抢,我看得出,丁繁现在心里只有你。”眼泪像两条小河,在张利年轻光滑的脸上不住地淌,“以前我不懂事,没有好好爱丁繁,现在我终于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了,我想和他在一起,想认认真真地爱一回,可是你来了,我什么机会都没了。”
这个起初对自己出言不逊又抓伤了自己脸的女孩,此时让穆欣心里一阵阵犯软。可她不能就这么随意地出让爱情,就算她要放弃,也不能把丁繁当成顺水人情送予他人。
以“穆姐姐”的语气,穆欣说:“我比你大十五岁,如果你愿意,就听我讲几句。面对爱情,你可以争可以抢,但就是不能乞讨,因为乞讨到的爱情已经不是爱情了。这个道理不难懂,细细想想,你会明白。还有,以后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爱护好自己的生命,你才能好好爱别人。对吗?”
女孩看了穆欣很久,最后点点头,抹掉了脸上的泪。
丁繁拎着几瓶水和一些吃的东西匆匆进来,一眼瞧见坐在床前的穆欣,一下愣在了原地。
穆欣站起身,默默让出凳子,然后说:“我先出去一下,你们聊。”
还愣在原地的丁繁不知该说什么,只点点头,侧身让过穆欣。
穆欣出了病房,径直走向楼梯出口,快步下楼,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