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心的拼杀

    与路菲通过电话后，穆欣久久地沉溺在空前的伤感与孤寂中，无力自拔。
    找不到与之决战的对手，穆欣只能与自己的心，进行一场无声的拼杀。
    世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世界正是因为这两种人的存在，才被弄得异常复杂。而人类的情感，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永远都是这复杂中的核心部分。
    如果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么就不会存在难以选择方向的十字路口，所有的人，只需大踏步前进，根本不必担心会出现走错路的可能。可是，恰恰相反，这世上的路，千条万条多得不计其数，它们相互交错，又形成无数个路口与叉路。
    如果不爱，一个人要走完这一生的路确实很难；而如果爱，要携手进退一生同行，则更是难上加难。
    穆欣此时正处在一个错杂的路口，她必须小心翼翼选择出一个方向，然后义无返顾地迈出自己的脚步。
    丁繁呢，也很难吧？他很明确自己的方向，然而却也同样必须小心翼翼抬腿落足。
    电视机里，王菲的《不留》伴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散碎地飘进耳朵：
    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我把距离给了你无言给了他、我把情节给了你结局给了他……情愿什么也不留下、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穆欣恍惚地闭上眼，努力地想使自己凭借自身的力量平静下来。
    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这回一定是丁繁无疑了。
    “我到家了，她已经睡了……”丁繁声音压得低低的，“对不起穆欣，把你一个人留在酒店，我很过意不去。”
    “别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穆欣无意多说。
    “穆欣，别急着挂电话，”丁繁显然话还没有讲完，“她是个挺难缠的人，当初我让她留下来，完全是出于对她处境的同情，可她对我一直不死心。现在，我有点后悔了。我之所以没留下来陪你，是怕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误解我是因此才跟她提出分手的，那样的话，很可能就会惹出事端，说不定她会因此更拖住我不放的……”
    “别再说了，”穆欣完全没有心情听这些，“我累了，想睡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丁繁也听出穆欣没有想听下去的意思，于是收住没说完的话题，“好吧，你好好休息，明天你多睡儿，醒来给我打电话。”
    穆欣简短地说“好的，晚安。”
    其实穆欣哪里睡得着，可此时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她要给自己留下思考的空间。
    对于丁繁的处事沉稳，穆欣一向是很欣赏的，而此时此刻，这份沉稳却让她不是很喜欢了。
    有什么不能当面说，非要回去偷偷在电话里说？怕我不理解会为难你吗？让她知道了又如何？难道比你大十一岁就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用得着如此遮遮掩掩像作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吗？本来是正大光明的事，偏偏给弄得鬼鬼祟祟像背地里偷了人家什么东西。不都分手了吗？照直说能怎么着？有什么好顾虑？如此畏首畏尾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前情未了，新情难续的道理不懂吗？任何一场爱情都需要付出代价，拖泥带水的能解决什么问题？
    人真是奇怪，心境不同，竟有这么大的差别，同样的行为，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被欣赏为“沉稳”怎么看怎么舒服，说什么都能理解；而换到心情恶劣的时候，却反过来成了“畏首畏尾优柔寡断”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说什么都不能接受；而独自处在孤单得要死的又雷雨交加的夜晚，就算把心翻个底朝天也难找到一丝半点轻松的东西来。真是情绪决定一切。
    穆欣也不想颠三倒四地瞎琢磨，可脑子像出现了乱码一般，实在太乱，她拿自己没办法。
    周遭的事，包括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螺旋下坠的旋涡，无数个节点的碰撞，令穆欣无所适从，百感交集。
    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密集的雨滴立刻被狂风卷袭在脸上，一阵清新的凉意仿佛透过发根沁入了转动得发热的脑袋，舒服啊！穆欣伸展开双臂，任凭雨水肆意地冲击，全然不顾近在眼前的电闪雷鸣。
    一场风雨雷电的洗礼，让穆欣纷乱的心境平和了许多。
    冷静地想一想，丁繁并没有什么错，他是情愿什么也不留下的，他是想抛开一切尽早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的，他也的确是很难很难的，毕竟自己比他大十一岁是明摆着的事实，就算他真因此有什么顾虑也无可厚非。
    二十五岁，相对于漫长的一生，应该是才起步的阶段。他所经历的那场初恋，对他才刚刚开始的人生而言，那不过是一杯纯净水被加进了一小捏盐而已。真正的人生，应当是色彩斑斓的，应当是五味俱全的，应当是经历过风霜雪雨的。而现在，要强行让他这颗稚气犹存的心，去体会一个三十六岁有了经历的女人错综复杂的心境，并恰到好处地去处理好男人和女人之间这种更为复杂的事情，实在太勉为其难，也实在太不公平。
    这就是差距，这就是二十五与三十六的距离。这个距离在一定时期内，或许可以被理解，或许可以被接受，或许也可以被跨越，但期间存在着的那道十一米的深沟却不能因此就被弥补掉。
    所以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不可回避的年龄差距造成的问题。
    渐渐冷静下来的穆欣，开始琢磨路菲的话：
    “要继续就必须让事情明朗化；要结束就必须早点做决断。毕竟三十六岁的是你不是他，别等什么都刻骨铭心的那一天，却为自己什么都留不下。”
    “别等什么都刻骨铭心的那一天，却为自己什么都留不下。”
    路菲的话却像一根绳子，将一度被自己抛到脑后的东西又全部拽回到了的眼前。
    年龄真是女人的致命伤吗？在认识丁繁之前，穆欣没觉得三十六岁的年龄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她甚至觉得如今的三十六和当年的二十六没什么不同，可是自己跟自己比，不感觉什么，而一旦跟一个自己深爱着.的二十五的大男孩比，真是可怕得令人心颤。
    和丁繁反向相差了十一岁的的年龄，又如阴影般再度袭上心头，并且比之前更鲜明地显露出种种不容忽视的隐患。新一轮的理智与情感的争战，在穆欣的心里势不可挡地又开始了一场更猛烈的拼杀。
    所有人的声音又都从九霄云外回来了，比之前更分明更响亮地回荡在穆欣的脑海，一齐向她发出最终的警告：非常爱必有非常痛，你明白吗？
    痛楚的神经，仿佛被一根根强行唤醒，有了爱情的胸膛里，再次警钟四起。
    没有承受痛的能力，就没有爱的权力！
    我有吗？和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穆欣不住地自问。
    可她不敢轻易回答自己。
    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痴心到底？
    穆欣真的劝说过自己，甚至摆出种种利益诱惑过自己。可是痴心的代价她从何付起？而没有了付出的能力，爱的能力又从何谈起？
    爱，却不能相守，要以什么样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将这份爱与情亲手掐死？
    对于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和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爱，究竟复杂还是简单？
    而非常之情，非常之爱，又岂容简单对待？
    此前，一次次举刀难落，而此时，路菲的话是不是引领着自己，已经找到了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爱情，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想爱的时候找不到不爱的理由，而明明是爱硬要强迫自己放手，却可以把不是理由的东西也硬性变成理由。
    说服自己吧，给自己找到除了嫉痛以外更充分的理由。
    三十六岁的女人呐，面对爱情，可以犯傻，却绝不能发疯。
    这算不算是一个充分的理由？
    不，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爱的能力不足够！心灵上的残疾才是自己无法正视爱情的理由！
    你不具备再爱的心理准备，你抗拒的不是爱情，你躲来躲去躲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明白了吗？
    不明白。
    一场无声的拼杀，谁赢了？
    不过是拼命说服自己，给自己找一个不再模棱两可下去的看似合理的理由。
    跟自己的心撕杀了整整一个晚上，穆欣真的累了。
    是时候了，结束了所有的拼杀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天，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