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远远地听到有圆润悦耳的女声在朗诵课文，走过的两间教室里却都没见到老师，孩子们鸦雀无声地埋头做着作业，其中几个见到我和苏景，立即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我赶紧把拉着苏景的手松了开来。
    第三间教室中央则站着一个年龄与我们相差无几的短发女子，个头不高，穿一条格子布连衣裙，沉浸在她自己的声情并茂里。
    “薄荷。”我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薄荷。她的生活本来应该会是这样子。”
    “我知道。”
    “可你知道吗？”我仰起脸看着他，“我答应过她，有一天我会帮她完成那个心愿！”
    “难怪你刚才发现这所学校那样吃惊，明白了。走，我们去那边的办公室里看看校长在不在！”
    他见我犹豫，觉得很奇怪。“怕什么啊，校长会很高兴你能给孩子们上课的。”
    我笑了笑。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伏在桌子上批什么，黑框老花眼镜快从他的鼻梁上掉下来了。
    “您是校长吧！”苏景说。
    他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们。
    “哦，不是。校长在上课，你们有事吗？”
    我和苏景对望了一眼。
    “是这样的，我们刚搬到山那边，听到钟声，就找到这里了。这里就你们两位教孩子们吗？”
    “还有位男老师，下山陪妻子看病去了。”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需要老师，我想我也许可以给孩子们上一些课，我读过大学。”
    “那真是太好了！”他想了想，不知道再说什么，于是又说了一遍，“那真是太好了！”
    “叔什么事这么高兴呀？”那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你好，校长！”苏景抢先打招呼。
    她浅黑色的面庞上，皎洁的双目现出疑惑，正要开口，她称为“叔”的老教师忙告诉她：“这位姑娘说了，可以来教教孩子们。”
    我注意到，她笑的时候脸上有个妩媚的单边酒窝。
    她成了我和苏景隐居生活中的第一个朋友，也许也是唯一的。这个名叫白芷的女孩子。
    说好在那个许老师回来之前，我教第二个班（相当于三四年级）的数学和语文，苏景则教他们美术，此前他们的美术课都是有名无实的。
    上了几天课，有人来捎信说，许老师的妻子查出是恶性淋巴瘤，许老师想多陪她几天，可是又放心不下学校，很是为难。白校长让这人转告许老师，尽管安心在医院陪病人，他的课有她的朋友在代。
    她告诉我和苏景这些的时候，感激地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我想，当我看到以为是寺院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学校的时候，我油然而起的第一个念头同样是：这是上天的旨意。
    虽然我们都是无神论者。
    孩子们大多数都是来自贫寒的山里人家，有些很是聪明机灵，有些则过于腼腆或略显迟钝，然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非常懂事，仿佛知道自己坐在教室里，有老师来教，已经是得来不易的事。上课的时候，那一双双看着我的乌黑明净的眼睛，总让我有说不出的感动。
    有时，他们会在我的讲桌里放几枝野花，往我的衣袋里偷偷地放一小把山果或是炒熟了的花生，甚至还有玻璃球之类的小玩意儿——城市里的孩子们早已抛之脑后，而他们仍然视若珍宝的东西。
    我真是爱他们，爱得几乎忘了当初有过的刹那顾虑。可是，我所担心的事，并不因为我几乎忘了它就不发生了。
    起先只是喉咙发痒，我不得不拼命喝水以求缓解。后来不痒了，便开始肿痛，每说一句话，咽一口唾沫都提醒我痛感的存在。
    我们当时带到木屋里的物品中就有几盒很贵的喉片，我吃了一盒，效果好象不错，就把其余的都携在身边，动辄吃上几片。
    然而此后的一个早上，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连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