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一直没有见到苏景。我的校旱前进了几个章节,又重新回到我去唐山前的那种停滞状态。这一日,门铃响了,我拿起对讲器,以为里面传来的一定是他的声音,却不料里面只有一片嘈杂和隐隐远去的马达声,然后归于寂静。
原来,只是邮差往园门口的信箱里丢了一封信。
信封上是唐山那家报社的名称。我打开有我文章的那张报纸,关于那段旅程的记忆又来到的我心头,我突然责备起自己,竟然忘了做一件事。
正午时分,偌大的银行里只有寥寥几位客户,我径直向其中一个柜台走去,防弹玻璃后的年轻女职员马上站起来,微笑着。
“我要从帐户上转一千元,另外再取一点现金。”我把存折和收款人为宋德宁的汇款单递给她。
很快办完了,她又站起身,双手把现金和存折递过来,她仍然恭敬地微笑着,可是她的微笑背后仿佛突然多了一些什么,羡慕,好奇,或者诸如此类的表情。
我没有深究下去。然而她让我想起我的银行岁月,无论如何,我不后悔我的逃离。这样想着,我淡淡地回复她一个微笑,漫不经心地看一下我的存折。一瞬间,我抬起头,以更强烈的表情复望向她。
“是你们弄错了吧!我帐上哪来的一百万?”
“不会弄错的,那一百万是前些天转到你帐户上的。”
果然,那一栏前面的日期确实是前几天的,以我自己的经验,也知道不大可能是银行的差错了,因为那样的话,银行当日下班前轧帐时就会发觉了。
我在公用电话前一遍遍地拨苏景的手机,仍然是我在唐山时听到的那个答复: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请问是优星公司吗?我找苏景。”
“苏景?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怎么可能没有呢!那你们老总是谁?他在不在?”
对方说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并说老总出去了。
“那么阿珂,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要找一片山林过隐居生活,你愿不愿意,离开这个园子,和我一起?”
我坐在出租车里,依稀想起这些对白。难道他真的走了?我一直以为他说的只是玩笑。现在,我却再也找不到他,对他说,我愿意和他去任何地方。
站在梦椰园门口,我哭了很久。眼泪什么也不能改变,透过它,我只看到无尽的孤独。原来真正的孤独,不在于梦椰园寂静的草地、荷塘和长椅,不在于它的落日和黑夜,而在于,在于回忆。
每一夜,我不再开着灯入睡,我渴望再梦见梦椰,也许她会告诉我苏景在什么地方,也许她不会,可至少看到她,我会有一种自虐般的快感,来抵挡那无处不在的切肤的无助的狐独。
可是我没有梦见她。我只是重复地梦见过去,梦见我的高中时代,我面对着一大堆怎么也做不完的题目,并被告知,只有做完了它们才能向窗外望去,我越做越急,不禁把手一推,试题纷纷落到地上。
我想这样的梦是毫无意义的。
黄昏,我趴在露台上,看着做清洁的阿姨沿着甬道走了出去,大门在她身后徐徐合上。整个世界又只剩我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大门却又开了,大概是阿姨忘了什么回来拿,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接下来甬道上的身影渐渐出现,却不是阿姨。
我从楼上飞奔下去,路过门厅,让地毯绊了一脚,还好没有摔跤。
“苏景!”
他看上去有点疲惫,可是气色尚好。
我猛然站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幸好还来得及。
他开车把我带到附近的一所初级中学。正是暑假,操场上寂无声息,就象梦一样,只有我们和我们面前长长的影子。
“苏景。”我说。
他真的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篮球。
我抱着膝盖坐着,篮球击打着操场发出不断的砰砰的声音,尘土淡淡地飞扬开来,他投篮的姿式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我的心渐渐的安静下来,我微笑着凝望他的背影,夕阳最后的光茫却刺得我流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