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清晨,我把头发紧紧地编成两条麻花辫,盘在脑后,然后对着镜子举起一支只用过一两次的口红,举到一半,却怔怔地停住了。对着镜中人,我不知怎么想起了《珍妮的肖像》和里面的句子:
“我来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所有的都要...”
是不是每个人,天生都深藏着那样一段彷徨迷茫、难以言说的情绪,只是有的人自己永远不会知道,而有的人,却时不时突然遇上?
我掀起窗帘,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银色的汽车,依稀是昨天苏景从茶楼送我回来的车。我慌忙拿起扔在床上的小包,走到门口,却又折回镜子前,想了想,拉开下面的抽屉,取出身份证放进包里。
苏景看到我,便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待我坐上去后,才用力适度地关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有男人特意下车为我开门车门。可是苏景做这些的时候态度自然,让人觉得这于他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他究竟在优星里是什么身份?
车开动的同时,音乐响起来,竟然是久违了的校园民谣之《青春》,然后是《那天》、《流浪歌手的情人》。都是我喜欢的歌。一盘CD听完,尽管是沉醉在音乐中,我还是及时问道:“我们还没到吗?”
“快到了。不会是怕我谋财害命吧?”他的唇角露出笑意,却并不看我。
车子拐了个弯,开上一条宽阔而寂静的公路,路边尽是层层叠叠的椰子树,周围的景致已不象是城市。音乐又响起来,却是一个女声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词,听上去象是法语,曲调很是美丽。
“这是什么歌?”
“译过来应该是:《我叫伊莲娜》。”
这支歌一连放了四五遍,车子终于停下来了。我们面前是一扇合拢的镂空黑色铁门。铁门上方,刻着三个深绿色的字:梦椰园。
“把钥匙拿出来,其中有个椭圆的按钮,你按一下。”
我惊异不定地照着按了,铁门向两边慢慢打开,待苏景的车子开进去后,门便又自动关上了。车道两旁是草坪,边沿开满了紫色的蝴蝶兰,然后是一个铺着睡莲和碎萍的池塘,绕着池塘漫不经心地长了几株榕树,我甚至看到树下的白色长椅。
苏景把车停在一个车库里,又绕过来帮我打开门,带我穿过一条回廊,回廊的尽头,是一座外形讲究的浅米色三层小楼。
这样隔世桃源般的,优雅而不张扬的园子,应该符合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吧!我从来不知道陈有着这样巨大的财富,而比这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为女儿所做的这一切。可是那个女孩,对她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却是她所得不到的爱情。那么我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以后你就可以住在这里,但是房子的所有权始终是不属于你的,一切维护费用都是由优星集团支出,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那双被我放在箱子里的水晶鞋,挣脱了裹着它的碎纸,在空气中旋转,发出莹莹的光。
“可是,陈不回国,优星怎么办呢?”
“暂时由我帮他打理,他通过网络和电话告诉我怎么做,因为我不大懂。”
“因为你不大懂……”我抬起头,看着他,“此前你一直在法国画画,是不是?”
我们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他说:“我的梦想就是不停地画,画我所见过的,深深留在脑海里的景像,或是那些恍惚的,只有梦里才有的事物。可是我不得不回到这里,接过优星。”我同情地看着他。一个人无权选择他所希望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另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代替原先的那个自己。
“回国到现在,我没有一晚能正常入眠的,我觉得我真的快要支持不住了,我也快疯了,阿珂!”
一声“阿珂”听得我一震,心里徒然酸楚交集,却说不出话来。只听他说:“我去优星找你,又不知道名字,上班的员工中并没有舅舅所形容的女孩子,后来听说有一个不久前辞职了。我唯一还能做的就是那家茶楼等你,去了很多次,你总是不来。于是我习惯了对着一壶茶,坐在那里想,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这是我这段焦头烂额的生活中,唯一可以宁静遐思的时刻……”
我从包里取出身份证,缓缓地递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