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放下手机,默默地站在那里。我只能悲伤地望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时候,语言是最苍白无用的东西。
突然,他抬起手撑住额头,眼泪沿着他的手腕滴落下来。我终于忍受不了,绕到他背后,张开双臂紧紧抱祝蝴。这样心碎的时刻,我只希望,可以给他哪怕最微弱的安慰。
他任凭我抱着,唯有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温暖,让我相信他不会完全垮掉。我闭上眼,记忆里严厉而慈爱的面容闪现在我的幻觉里,当我的爸爸得知我丧于车祸的消息,或是看到薄荷面目全非的遗体时,难道,他还能比面前这个男人更坚强吗?一时间,我只觉得万箭穿心,眼泪象雨水一样打在他的肩上。
隔着窗玻璃,夜雨听起来是那样不真切,仿佛空气里只剩下我的哭泣声。
“小女,我不知何时回来,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你自己。”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找到一个空的出租房,付了定金,搬出了边飞公司的宿舍。幸好我没添置多少东西,衣物加上日用品,新房东借给我的两个大旅行袋都没装满。然后,我把辞职信和钥匙一起交给艾伦。
良久,他开口了。“如果,我和小婕,重新开始——你还肯留下来吗?”
我摇摇头。
“我知道”他艰难地说,“一切都是我的错,薄荷。抱歉。”
“一个人总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永远工作下去的,不怪你,艾伦。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我微微鞠了下躬,走出办公室。
“薄荷!”他叫道。
我没有回头。只是走过那间最初面试时的小会议室,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里面空荡荡的。那个手心里捏着汗,拼命回答着纷涌而来的问题的女孩,她的下一站又在何方?
幸运似乎遥遥不见踪影,我一直找不到第二份工作。期间也去了几家广告公司,他们问我有没有从业经验,我说有。于是他们追问下去,我却再不肯说是哪家公司。其实我想说与不说归跟结底是一样的,说了园野,他们就会问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终于还是会无言以对。
去银行提钱的时候,发现帐户上多了五千,是从园野转过来的,半个月的工资一千,还有四千大约是多付的两个月的工资。加上我原先的余额,不管怎么样,够我维持一段时间了,我决定不再急着去找工作。
夏天来了。路边的凤凰木开满了火红的花,我过去从没见过这样大朵大朵艳丽的树花,它映着我的眼睛,整天整天,甚至我的梦里也充满了它的芳影。
这一日黄昏,我照例乘着公交车漫无边际地逛,突然看到那家茶室,在路边一闪而过。这么久了,陈应该已经回国了吧,他还是遵循着每星期三晚上和周日下午去喝茶的习惯吗?我于是问身边坐着的退休工人模样的老人:“阿伯,今天星期几?”
“小姑娘是不是逃学了,连星期几都不记得啦?”老人打量着我。
“我早不用上学啦!”我笑,暗地里嘀咕道:什么眼神嘛!
“是星期三。”他用老年人特有的拖长了的声调郑重地告诉我。悦耳的播音同时响起来:飞霞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走好。飞霞站到了,请……”
我在老人惊讶的眼神中,忽地站起来,刚好最后一个跳下车。
风韵精明的老板娘说:“陈总还没来过。你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我说不用了,我是经过。
老板娘却客气地说,没关系,经过就坐一会吧,茶算是我送给你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还有事。”
“那好,下次有空记得来啊!哦对了,”老板娘叫住准备向门口走的我,“前几天倒是有个年青人来找过你,就是周日下午。”
“年青人?找我?”我皱着眉头,惊讶的很。
“是啊,长得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问我后来有没有见过以前总在那个小间里喝茶的姑娘。”
我脑子转了几转,奈何可能性只在边飞或者艾伦身上,只是我从未和别人说起过我来这里跟陈喝茶的事,莫非有人曾经跟踪我?我不快地中止了联想,对老板娘笑笑。“以后那个人再来,你别和他说我来过,行吗?”
没听到想象中应该有的“哎,行”,我疑惑地顺着老板娘的视线看过去。
“你瞧,这个人又来了,真是巧!”
他徐徐地走进来,高而极其匀称的个子,戴无框的眼镜,白衬衣,淡绿的休闲长裤,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帅气,以及一种不可言喻的、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