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8节 母亲的信
张随无奈地靠在沙发上。
“你母亲只开口二十万。她说够你念完大学就可以了。我加了二十万。姓陈的早同意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今这块地的宝贵的价值远远大于四十万，不然你爸当初也不会选这里。”
舅母说着上了楼，下楼时换了一套保守一点的衣服。她递过一本崭新的存折，说道：“这是钱。卡和折子的密码我改了，就是你的生日。”
“舅母，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张随松了口气，“你明天能陪我上火葬场吗？我对那些不懂……”
舅母笑着点点头。
张随心里一阵感激，这是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可惜这个依靠尽管身体活力四射，灵魂却早已枯萎死去。
舅母又和张随聊起了外婆和小姨，猜想她们在罗马过得一定很惬意。张随劝舅母干脆也到罗马和外婆居住，可是舅母却摇着头。两人始终未曾提舅母的情人。张随知道像舅母这样女人的寂寞与无奈，在理解的同时更多一份同情。
张随躺在床上，累得动都懒得动，眼睛很疼，可是又睡不着，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封信，慌忙从床上弹起来，拿了信，靠在床上，看着那“张随我儿亲启”几个字。他心里一阵感伤。
凡凡：
在西藏玩得快乐吗？你一定见到你的阿呀了吧？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阿呀”，
对吗？
妈给你讲几个故事吧！妈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每天都受着灵魂的拷问，在内疚中度过他的生命的每一天。
我们开始讲第一件事吧。
1980年，那时候我和你爸已经结婚三年了。结婚前，你爸就告诉我说他在部队里受了伤，不能生育。那伤是一次演习中被叶馨她父亲叶佛德意外伤着的。因为这件事你叶叔叔愧疚难当，一直以为你爸记仇，不肯原谅他。这让我很伤心，可是我爱你爸，我还是嫁给了他。那年我们决定去一次拉萨，一是为了庆祝改革开放；二是你爸要看看多年不见的老战友，也就是你吴晓天叔叔。三是为了去朝拜，希望能让我怀上一个孩子。结果我们在西藏呆了三个月，却回天乏力。后来有一天，我们在医院看到了一位妇女和两个孩子。那孩子都已经奄奄一息。可怜这位妇女孤身一人，连给孩子治病的钱都没有，她求我们帮助她，我当时看他是双胞胎，于是答应她将孩子带回成都救治，条件是将其中的一个孩子让给我们抚养。以后随缘，能见就见，不能见则终生不能查找。她同意了。
后来孩子好了。她对孩子依依不舍，你爸让我别为难人了。我们打算不要那孩子，即使我们自己没有孩子，也不能拆散别人。于是你爸送她回了西藏，我留在成都。可是你爸回来的时候却又抱了一个孩子，他说孩子的阿呀说怕担负不起将来抚养孩子的重任，看
我们是善良的有心人，也为了孩子能有个好的环境成长，将双胞胎弟弟让给我们抚养。
写到这里你明白了吗？我想你一定明白了，还能想象你的惊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听我们提起过。是的，假如你没有去西藏，我还会继续隐满下去，可是当你说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时，我知道你已经不属于我和你爸了……你属于你阿呀，属于雄吉山，属于格尔河，属于拉萨，属于西藏……你从小一直做着雄吉山的梦，那时我和你爸就有一种预感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却是来得这么快……
你现在已经踏入了另外一个新的世界，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所以妈还要告诉你一
件更重要的事。这件事请你务必冷静。因为那些都已经成为一种过去。过去的就不要在
计较了，所以我们也没有理由让你背负愧疚的罪名。你务必冷静！
你知道叶馨的母亲肾一直不好。那次叶馨生日，其实她父亲早有预谋，他在你喝的
酒里下了春药。这种可耻的手段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使用。他抓住了叶馨思想的传统性，
尽管她心里已经非你莫属，可是她那时候还不愿意把一切给你。在叶佛德的怂恿下她告
你强奸。而叶佛德就向你爸勒索50万。他以为你爸是开金矿的。我跟了你爸一辈子，
我还不知道他？他就是一根筋从头到脚的人。他有没有钱我最清楚。可是50万，而不
是50块。而叶佛德掌握着一切证据，叶馨又被蒙在鼓里。结果他成功了。他同意以他
诬告你败诉，但是却要50万为私下交易，否则你就等着进监狱。你爸当然不能眼睁睁
地看着你进去，案子又不能撤诉。为了你，你爸无奈之下只好向你舅舅借，可是你舅舅
不愿意借。之后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不必背负那些愧疚，要背的应该是叶佛德。他以为当年他伤了你爸的命根子，你爸不与他来往就是因为记恨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于是见你和叶馨在一起，为了叶馨她妈的病，他只好再来一次对不起了。
你很惊讶吗？我知道一定是。妈的思绪很乱，你看完了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对叶馨愧疚了，也不必怪叶馨，她是个好女孩，可恶的是他的父亲，
总以为别人都是坏人，只长坏心眼。
说了这么多，就是两件事，就像两个梦一样。你不是我儿子，也是我儿子；你不必愧疚，还得宽容。既然你爸早早走了，我也将要走了，事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宽容是一种美德，是一个伟大之人所必须有的美德。
我们要记着别人的好处，忘掉别人的恩怨；要赞美别人的美丽，容纳别人的丑缺。
你会有美好的将来，无论你是在物欲横流的东南沿海，还是在一马平川的青藏高原，
你都会成功的。妈相信你！
别怪叶馨，别怪你叶叔叔，别怪妈，别怪任何人。妈走了。妈受不了了，绵绵无期啊！希望你能理解妈的苦衷……妈好舍不得你……妈永远爱你！还有你爸！可惜妈永远看不到你的新娘了……妈祝福你！
永远爱你的老妈
农历大年三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