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4节 吻你，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
“我是鬼嘛！”
女值班员见他笑着，说道：“我刚来主任就安排我值夜班。这里连猫都不叫，真是吓死人了……”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走！”张随没心情听她讲下去。
“现在我可不会带你去那鬼地方！”女值班员口气有点蛮横、耍赖，“你从这直走，一直到走廊尽头，左拐，再直走，再左拐，你就会看到它了。”
“但是钥匙呢？”张随问道。
女值班员听了一愣，接着没好气地说道：“真麻烦！偏偏要这个时候来看一个死人。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她看见张随皱起了眉头，知道自己应该尊重对死去的人。于是只能叹着气，自认倒霉。
张随尾随女值班员来了地下室。女值班员对着号开了门，丢下一句：“看完了自己把门关上！”头也不回“砰砰砰”地跑回去了。
张随慢慢地拉出冰冻的盒子，拉开塑料拉练，母亲的连渐渐呈现在他的眼前。母亲的脸泛白泛白，发丝和脸颊边缘还有一些冰粒，睫毛还微微上卷，嘴唇还涂了淡淡的唇膏，却还是隐藏不住那片乌青，耳朵却没带她平日喜欢的条形耳坠，头发有点凌乱。他想一定是死后被弄糟的。母亲天性爱美，即使是死，她也会将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
张随没有笑，也没有哭，就像一跟毫无感情的木头。他静静地看着他母亲，然后低下头，在他母亲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他紧紧地抓住母亲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就像从前母亲抚摸他的脸一样。那感觉很幸福，可这样的幸福就像吃冰块一样，吃的时候冰爽清凉，可是吃了过后就永远不会再有了，剩下的只有回忆。
无论回忆的内容是甜美幸福亦或辛酸哀伤，当一个人要开始回忆的时候，回忆并不是一种慰藉，已经成为一种痛苦、一种折磨。
张随想，母亲真漂亮！而且胆子也比女值班员大多了。母亲真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张随一直呆呆地坐到第二天天亮。不久，那女值班员指挥着工作人员进来安放尸体。他知道太平间又多了一具尸体。这样的事每一天都在发生，很正常。
女值班员见张随还呆坐在地上，惊讶地问：“你还没走？”
张随木木地看了一眼女值班员，声音沙哑地道：“我要领走尸体。”
“你先到派出所开俱证件，然后再到医院开证明。”
张随从地上站起来，可脚已经完全麻木，一站起来，两眼发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女值班员慌忙扶起他，帮他放松肌肉。直到他缓和过来。
张随坐在巴士上，街上车来车往。他想母亲现在一定也还在路上，像他一样欣赏着人间的种种：一辆辆汽车喷着乌黑的废气；行人的口里吐着浓浓的雾气，看来有些比废气还毒；垃圾车也走走停停，有时还赖着不走；一排排光秃秃的梧桐树傻傻地往回跑，将自己的影子一个站一个站像传接火炬一样传着，它们怎么就不累呀？
打的，八点就可以到了；坐公交，十一点才到。这就是没钱的悲哀。但是无论打的还是坐公交车对张随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再快也改变不了母亲死去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