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10节 商人的原则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张随听到一阵脚步声，应该是了。
就在到门口的那一刻，母亲从门内慢慢地走出来，张随从凳子上慢慢地站起来，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能了。
以前叫老妈是为了好听，现在叫母亲真的是‘从实际出发’，老妈真的老了。
张随看着母亲，长发虽不零乱却没有一点光泽，瘦削的脸，腮部凹陷，鱼尾纹也变得清晰醒目。以前假如发现有一天细细的纹，就会听到她的唠叨。曾经白嫩光润的肌肤失去了原有的弹性和光泽，脸明显的消瘦了，鼻翼两边的法龄纹也加深了，眼角的鱼尾纹也格外的醒目了。 一直细心保养着的皮肤，一旦失去了呵护，反而更容易衰老。
隔别一年后，张随又一次看见了母亲发涩的眼神，那里面毫无期待，只有一丝丝看不见的悲哀、无奈。这令他感到无限的愧疚。
张随贴近窗口，想起那次最后见老爸的情景，心头变得沉重不堪，幽咽着叫了一声：“妈……”
母亲没有应张随，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只是慢慢地走到他对面，伸出手，摸摸他的脸，突然两股热泪脱出眼眶。他见了又叫了一声“妈”后也哭了起来。
“你剪头发了？”老妈的口气很淡，像是个不含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人。
“军训规定要剪成短发。”
“军训？你为什么要军训？”母亲的口气转成了一点惊讶。
“妈，我……我考上‘蓉大’了，上次开学前来了一趟福州，可是我不敢来见你……不是我不想见你……只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所以一直没有说……”
“呵呵。你真的上了‘蓉大’？”母亲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
“嗯！”
张随看着母亲的笑容。那是怎样的笑容呀？那是欣慰的笑容，充满了激动、安慰与希望。三年了，他第一次看见母亲的笑容。他也笑了。
“原来自己才是笑容的缔造者。自己才是家人的太阳。可惜太晚了。”张随又开始忏悔。
“那就好。你爸走得也安心了……”母亲又哭泣起来。张随知道她是想念老爸了。
“妈……对不起。都怪我……”张随感觉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倍受上帝的煎熬，倍受他的折磨。
“不怪你……妈不怪你。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会责怪自己的儿女犯了错误＃蝴们会原谅儿女所犯的一切罪过，甚至全盘接受，因为爱。对外国人来说，上帝是最伟大的神，而我们中国，儿女对他们来说比上帝更重要。究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种爱能超过父母对儿女的爱呢？在我看来，在人世间是不存在了。只要你懂事，好好做人，你爸也不会怪你，这一切并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母亲呜咽着。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来这里了，老爸也就不会……”张随心里一阵激动。哦，亲爱的人，我们还能说什么呢？还需要说什么呢？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能变得美好呢？要问什么是伟大，母最伟大！母亲就叫伟大！
“你爸这辈子走得坦坦然……只要你学好他也就没有遗憾了。”
“我好后悔……妈。”张随任由老妈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感觉母亲的手好温暖，这样的感觉阔别太久了。
母亲看着自己的张随那样的后悔，想着这三年来也够难为他了，心一软想告诉他什么，又忍下了。也许有些东西不说比没有说更好。但是看着自己儿子那充满了自责的脸，又狠不下心来，抚摸着他的脸问道：“你爸没有告诉你一些你和叶馨的事？”
“爸什么都没说，只要我叫你注意身体，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也被牵连……”
“是啊＃蝴也许还在怪我没有见他一面呢。我想这可能是他临走都没有请求法官要见我，甚至没给我打电话的原因。或许他什么都知道了，唯一不放心的还是你。”
母亲一直抚摸着他的脸，他也一直叠着老妈的手，那手冰冰冷。母子两人聊了一阵，可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探监的时间总是那么的短。
“如今你可以去找舅舅了，到他那里拿点东西。你现在懂事了，我就放心了……你爸也安心了……”
“我不去！我不想见他。”
“你也不要责怪你舅舅。他是商人，商人有商人的原则。”
“商人的原则？哼！”张随说着，想，“商人的原则就是鄙弃情感、惟利是图。”
“你不懂的。那你去找你舅母吧。你就说我叫你来拿东西，她就知道了。她总没有对不起你吧？咳！你舅母是个可怜的女人……”
张随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张随的母亲笑了，又说了一句，“其实你留长发更有魅力。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呵呵。”这令张随疑惑不解，但是母亲既然笑了，也一定是开心了。
张随留下了寝室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目送母亲走进那青幽幽的铁门。他轻而易举把亲人送进来，却无能为力将亲人接出去。
走出监狱，张随给舅母打了电话。挂断电话后，他感觉自己虚脱到了极顶，有一种想倒下永远不再起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