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6节 老爸
三年前……福州马尾监狱。
张随感觉记忆里的老爸的脸只剩下一片灰色，就像那监狱的墙，一整片都是灰溜溜的，让人沮丧。
隔着灰绿色的铁窗，张随呆呆地看着对面空空的木椅，想着该不该告诉老爸现在房子是空的，车库是空空的，老妈昨天也被依法拘留了，外婆上个月就也已经被小姨接到罗马去疗养了。现在的家，只剩下空气了。
约半个小时后，狱管带着张随的父亲从侧门走了出来，张随望着父亲手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铐，心里一阵难过。以前这样的狱管连给老爸提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却被他们压着走。
狱管走时满脸不屑地地甩下一句，有话快点说，时间不多。
看着老爸那幽青幽青的胡渣，消瘦的脸盘，张随心里直滴血，如果不是自己的错，老爸就不会弄成今天的模样了，老妈也不会跟着老爸的后脚进了监狱了，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落魄了。
“爸。”张随眼圈一红。
“以后不要来看我了。”张随的父亲黯然地说了一句令张随以外的话，这更令他难受。
“是妈交代我来的。”张随提起老妈，泪一下满出来。
“你妈还好吗？”
“她……嗯，还好。”张随幽咽着，没有告诉父亲真相。
“嗯，那就好。”张随的父亲像是想着什么，只见他接着问道，“你外婆呢？”
“外婆被小姨接到罗马了。”
“走了也好。省得她老人家看了心痛。”
“都怪我……把你和妈害得……”张随心里后悔莫及。
“现在去怪谁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张随的父亲停了一下有继续道，“叶馨呢？你还和她联系吗？”
“她好狠！不过只能怪我……不过，爸，我现在都不知道那天在她家为什么那么的冲动。看着她进来我就想……”张随还要讲下去，却被他父亲阻止了。
“在这里不要乱讲话。”张随的父亲示意了一下这里是监狱，口气还是那么有威信，“你也不要怪叶馨，她有她的难处。很多东西你是不会懂的。她走了你知道吗？”
“知道，但我不想知道她去哪里了。”张随看着老爸明显的额纹，又酸酸地道，“都怪我……”
“你没有必要这样。有些东西不知道反而可能是件好事。她走的时候我还没有穿上这套衣服。她找到我，说我好卑鄙，利用职权与金钱颠倒是非黑白，迟早有报应的。她说她是那么的爱你，可是你却不尊重她，你一点都不爱她，对她下流与粗鲁。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你的。她真可怜！呵呵，后来他们全家都搬迁到其他地方了。”
张随看着老爸曾经油光的头发现在被剃成了短短涩涩的平头，幽咽着又说道：“都怪我…”
“你烦不烦？你除了说‘都怪我’你就不会说其他的了吗？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张随的父亲一直不喜欢他那种小女人的样子，“你也不看看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染着黄毛，打着耳孔，带着戒指，鞋要耐克，衣要阿迪达斯，连袜子都要七挑八捡，吃也嫌这嫌那，这些都罢了，年轻嘛。可是你还在外面花天酒地，上歌厅，奔迪，还和什么‘红烧肉’去找小姐，你以为我忙？什么都不知道？你才几岁呀你？”
张随的父亲心里气愤，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想要打他，举起后发现被铁窗挡着，顿了顿又捶胸顿足恨恨地道：“你知道什么叫一无是处？你就是一无是处！”
“爸……”张随无力地叫道，心里后悔莫及啊！如果再回到从前，自己将一定好好珍惜那美好的生活，决不做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遗憾的是，回到从前，那只能是“如果”。
这时候狱管近来通知时间到了。
“爸不怪你。你妈更不会怪你，当年打算养……恩，生你起就从来没有怪过你。爸的事已经无力挽回了，你以后要好好做人，别尽给我丢脸，更别让你妈失望，她身体不好，叫她好好照顾身体，关节疼别总是吃药，你多帮她揉揉。”张随的父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张随后悔的表情，心疼着想要说什么，可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又忍住了。也许有的东西不说对一个人更有意义。又轻轻说道，“以后不要来看我了。”
张随的父亲见他低着头，顿了一下又说道：“也没有机会了。”
一瞬间，张随的泪刷刷地往下掉。三个月来，泪越流越多。可抬起头，看见父亲那毫无表情的脸色，张随急忙强忍着不哭，可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往下掉，张随的父亲看见他哭泣，赶忙扭过头去，怕自己在儿子面前哭了。
这时候狱管刚好进来，张随的父亲也就起身从原来的侧门踉踉跄跄地回走。
张随悔恨啊！想想如果自己不色迷心窍，就不会让叶馨绝望。叶馨和她父亲就不会告他强奸。他酒后施暴的确是事实，可最后案子出人意料地以叶馨败诉告终。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使自己免受牢狱之灾，暗箱操做让舅舅投金山工业区一块宝地4亿的标中的，收了舅舅的五百万，私下贿赂法官五十万，私了赔偿叶馨五十万，保存的是自己的贱命一条。叶馨全家都搬走了。遗憾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案子还没有结束，和舅舅一起竞争的商家投标不中。不服，于是联合上诉福州市第一人民法院，结果查出了他的父亲收受不明贿赂的丑闻。可怜张随的父亲一辈子清清白白，到头来却得了一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他的母亲为了保存他父亲的性命，又向各个要害人物贿赂，结果因为平时他父亲太过清廉，得罪了不少人，在这个时候许多人更是落井下石，又去揭发他母亲犯罪，结果张随的母亲因贿赂巨额钱财而被叛了无期徒刑。
张随望着父亲伛偻的背，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又想起母亲，泪如潮水一样涌上来。
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未来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