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手足相残

    剑出鞘，扇离手。
    别无选择的选择，他们最终拔剑相向，生死相搏！
    全力的一击，彼此都毫不闪避。神剑长鸣着刺入了易莫明的左肩，而纸扇则拍进了李莫的右肩，鲜血飞溅，身形顿止。李莫没有握剑的左手一拳轰出，而易莫明没有执扇的右手则一掌推来，拳掌交击，暴出的内劲震裂了两人之间的大理石地面，势均力敌的力量让两人僵持在了一起，互不退让。
    阿莫……
    小明……
    他们咬牙忍痛，瞪着彼此的双眼，蓦地迸发出两声绝望的嘶吼，掩盖住了不远处，那两个女子最痛苦的呼喊。
    手足相残的死战，已经开始。
    （空）
    剑光若水，水自灵动。此刻光亮如镜的天一神剑在李莫手中已化做了一道清澈飘渺的流水，光影交错，捉摸不定。易莫明凭扇凝气，游走于那一片水光之中，剑指连点，却始终无法从李莫的剑影中突破而出。一时间，两人各展身法，攻守数易，不再全力硬拼。
    他们都在寻找机会。他们在不停的试探对方，以求找到对方招式之中的哪怕是稍纵即逝的一丝破绽，然后全力一击，不留任何余地。他们都十分的清楚，彼此实力相当，不分伯仲，自己如果贸然出手，一击不中则必败无疑！因此他们必须等待，必须试探，他们要找到最好的机会，一击出手，一击必中！
    高手决胜，只在一击！
    天一归水……
    易莫明在心中低喃着这四个字，瞳孔开始收缩：十年前“冰驱死神”的不破杀招，强至豺狼医生也无法闪避，李莫的最后一击，必定是这一招天一归水！
    诡异至极的致命弧线，任何人都无法看清的剑势身形以及出剑手法…死神的天一归水，我能破的了吗？
    右手急伸，食中二指并成剑指，剑气破空！
    天御之剑-湮月！
    两指宽的剑气蓦地从李莫的一片剑影中急闪而出，带出一道月牙形的剑弧刺向了李莫的右耳。李莫微一皱眉，立将手腕一沉，天一神剑反削向易莫明双指。易莫明剑指不撤，左手中的烂纸扇向上一抵，恰格在神剑的剑锷上，剑势立止。李莫旋即双足一点，身子侧着那道月牙形的剑气急掠而过，剑气在他的肩头擦出一条血口的同时，他已用左手按着剑鞘点中了易莫明的纸扇，纸扇一偏，神剑即刻向前猛进三分，擦过了易莫明的右腿。
    天御之剑…他会天御之剑…李莫的瞳孔也开始收缩，果然是这样……
    水光一凝，李莫身前所有的剑影在一瞬间收成了一束，尖锐的剑气破空声再度袭来，那凝于一道的水光猛然暴涨，以同样凌厉的剑气反压了过去。
    爆！！！
    易莫明的第二道湮月剑气瞬间破碎，易莫明急忙收手，右手双指交叉抵在纸扇之上，祭出了一道圆形的剑气。
    天御之剑-十魅！
    水光陡然撞在圆形剑气之上，立时分做了一道道圆弧划了开来，而那圆形剑气在荡开李莫的剑气之后沿着易莫明指扇交叉的方向猛得向里一缩成一个四尺长三尺宽的十字形剑气，那剑气向前一冲，直接穿过了李莫直刺而来的神剑，向李莫的右肩切去！李莫剑势不止，只略一侧身，剑尖挽了个剑花，绕过易莫明的纸扇，刺向左胸。
    同一时间，十字形剑气切过了李莫的左肩头，而李莫的长剑则刺入了易莫明的右臂之中！
    各退一步，不做任何调整，两人再度互相扑去。天一神剑锋利无匹，易莫明不敢直缨其锋；烂纸扇所凝出的剑气怪异非常，李莫也不敢过分抢攻。激荡的剑气在两人之间犹如狂风一般四散乱窜，脚底的大理石地板不停的向外破裂，而两人身上的伤口也在不停的增多。
    没有破绽，没有机会……
    他们都不知道究竟还要试探到什么时候对方才能露出破绽，也许就在下一刻，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李莫虽然内伤已愈，但身上的刀伤和冻伤都还在隐隐作痛；而易莫明令人恐惧的愈伤能力则莫名奇妙的始终无法治愈他上一次在天道最终变暴冰雪中所受的冻伤，此刻他的双手仍然有些许的麻痹。两人的出手速度都打了折扣，这样一来，反而更加不利于试探。一击之后无法迅速的变招撤招，只能以互伤对方来完成攻击，两人这样的打法，对内力和体力的消耗都十分严重。
    还要等多久？还能撑多久？
    没有人知道答案，更没有人敢去思考答案。因为在这一招招凝聚了全部精神的互伤攻击中，只要一走神，就算只有一瞬，也足以让对手找出机会，完成绝杀！
    不思考，不退却，这是真正的死战。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死战。
    （空）
    喝！
    两声暴喝，一声击掌。两人在祭坛的中央又硬拼了一掌，掌声犹如闷雷，震的两人各退三步，单膝着地，捂胸之际，一口鲜血猛地从嘴角溢出。
    来啊！
    片刻的停顿，易莫明立时长啸一声跃入了半空之中，凌空一击而下，纸扇凝出的剑气犹如长虹一般直贯李莫头顶。李莫头也不抬，以左膝为轴，在地上全速一旋，左手中的剑鞘和右手中的长剑拉着两道弧线一前一后的击向了易莫明攻来的纸扇。
    啪！
    一声闷响，剑鞘已然拍在了纸扇之上，易莫明的剑气被往右一带，擦着李莫的后脑击入了地板之中。剑鞘之后天一神剑即刻带着一片水光急闪而至，直切易莫明后颈！这一剑甩势极快，易莫明剑气向下摧尽，久力已老而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撤扇回防。间不容发之际，易莫明猛的一扭身，真气一沉，以千斤坠的身法向下冲去，水光恰掠过他的后背，拉出了一道狭长的血口。
    混蛋，又是剑鞘么…易莫明暗骂了一声，在身子坠地之前以手撑地，内劲一吐，重又向后跃了起来。他这一跃瞬间就向后退了一丈有余，跳出了李莫剑锋的最大横扫范围…先避开他的剑锋…他的剑鞘与剑的连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念未毕，仍单膝跪在地上的李莫已将手中的剑鞘抛了出去，直射向易莫明！易莫明一时大意，未察有此一招，待到剑鞘已然射至胸口只差三分之际，易莫明身法却以用老，左右均无法闪避！大骇之下易莫明惟有挥扇格挡，然而此际他真气方散，手臂上的力量仅提出了三成！来势极重的剑鞘撞在纸扇上，立刻将其重重的压到了易莫明的胸前，一撞一弹，易莫明只感到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人用千斤重捶狠敲了一下，血气翻涌，身子又向后飘了七尺。而那剑鞘则借易莫明之力，向后弹了回去。
    抛剑鞘…莫非…
    尚在半空之中向后飘退的易莫明惊觉有变，骇然昂首之际，手持神剑的李莫已从地上跃起，双足在反弹而回的剑鞘上一点，身形闪动，瞬息之间神剑已刺至易莫明眉心！
    太快了！李莫这一剑攻的实在是快到了极点！此刻易莫明尚在半空中，身法已近用老，而且胸口还中了一击，纸扇已不可能再做出格挡，况且就算他还能挥扇格挡也已来不及了！李莫的长剑离他的眉心仅剩半分之距！
    天一归水都还未施出，就已经定胜负了吗？
    天御之剑-离切！
    易莫明一声断喝，尚飘在空中的身子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猛的一扭，没有握扇的右手以一个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角度捏住了左手中烂纸扇的扇尾，用力一拉，“嗡”的一声一条坚韧无比的透明丝线由纸扇里猛伸而出，圈过天一神剑的剑尖，向下一绷紧，神剑准头立失，被易莫明硬生的拖到了地上。
    这就是，用来绞杀和分尸的丝线吗…上次他偷袭蓝子圣用的就是这一招离切吧…李莫身子一沉，随着坠地的天一神剑一同落在了地上。在落地之前，他的左手随意向后一抄，便将剑鞘重握回了手中。
    天御之剑-封摧！
    一着得手的易莫明毫不停顿，转瞬之间，原本缠于天一神剑剑尖之上的透明丝线立刻横纵拉开，变做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朝李莫当头罩下！光线闪动，李莫左手一甩，将剑鞘送入网中，网线猛收，剑鞘立时就被缠于网内，而李莫握着剑鞘的左手也在一瞬间划出了数十条血口。
    断！！！
    神剑疾扫，在易莫明的一式封摧沿左臂切向上身之前，斩断了线头——连接扇身与扇尾的主线——失去牵引的一簇断线由剑鞘上绷弹射起，擦过了李莫的全身。
    冷夜无声空湮月，长虹一线落离切。纵横阴冥断十魅，天罗森森绝封摧…李莫驻剑回望，只见全身上下已被易莫明的那一式封摧划出了数百条深浅不一的血口…好一式封摧，天御四伐中最强的一击，果然名不虚传。
    你能一剑便斩断我的主线，也总不负你昔年无敌之名，易莫明阴沉着脸，将扇尾缓缓的收回了扇下，不要再说废话了，你我再这样缠斗下去也毫无结果，不如一招了结吧。
    天御之剑中超越天御四伐的最后一击…李莫看到了易莫明收扇的姿势，他的瞳孔在收缩…你要用摧月了吗？
    无人可破的必杀哀剑…我若不用摧月，怎能破的了你的天一归水！
    易莫明一声厉喝，整个人立刻陷入了完全的静止之中，他左手中的烂纸扇低低垂在身侧，所有的剑气与杀意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摧月……
    李莫收剑入鞘了。他将剑垂下，同易莫明一样，陷入了完全的静止之中。他们在调整，调整自己的每一次呼吸，调整自己体内每一缕内息的流动。他们要让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与神经都松弛下来，蓄满自己所有的精神，拿捏准最合适的力量。此刻的他们正在与周围的一切相融合，外界的温度，声响，气流，地势，光线……一切的一切都在逐渐地与他们融为一体，让他们凝聚所有的因素，完成那最后的一击。
    一招定胜负。
    时间在沉默之中慢慢凝固。不远处，那两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已随着李莫二人的静止而平息。一时间，所有的声音再度消失，空旷的石室重归于一片死寂。
    触发。
    李莫和易莫明所有的精神与力量均已凝聚在了一起，只待一个触发，两人便会暴起施出最后一击！然而在此之前，他们谁也不会先动，因为无论是谁先出手，他在启动的那极短的一瞬间都会将空门卖给静止的对方，不但无法先发制人，反而会先发制于人！
    因此他们再次选择等待。等待一个触发，等待一个决死的触发！
    一滴鲜血涌出，凝聚，滑动。李莫没有看自己手臂上那滴正在往下划的血珠，但他可以感觉到，触发最后一击的楔子，就要来了。
    血液，落地。
    天御之剑-形上-摧月！
    出手了！易莫明在血液落地的瞬间终于出手了！一道泛着强烈光芒的半月形丝线被他从烂纸扇中拉了出来，一时间，恍若皓月当空，明净的月华仿佛情人的手指一般轻抚过整间石室，极尽的温柔与优雅之中却暗涌着肃灭万物的杀气！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一击的力量与速度，就正如没有人可以形容月光的华美与温柔一样！
    极美月升，黑云舞起。
    李莫也出剑了。浓黑的风袍如云般展动，天一神剑以一个最诡异的角度，带着一点寒星，刺入了那一片月光之中。
    天一归水，冰驱死神的天一归水！
    两人最强的杀招最终碰撞在了一起，白色的月光闪过，湮没了那一点刺目的寒星。
    （空）
    生死决，月华终散。
    当白色月光无息散灭的时候，一切景象，都是静止的。
    静止的丝线，静止的长剑，静止的人。
    静止的人相距一尺，静止的丝线停在了一人咽喉之前半分之处，而静止的长剑，则留在另一人溢血的胸腔之中。
    天一归水最终击破摧月。
    手足相残的死战。
    李莫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