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青春急跨分水岭

    终于毕业了。开罢毕业晚会的第二天，别人都准备好一切去江河中学进考场，但我只能回家去，就像战士当了逃兵一样，心里真的难受。在别离校园的那一刻，心灵很失落，很伤感。仿佛间又没什么好留恋，却又分明地及为难舍——往后再也难看见三月了！
    回到家里，我并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勤奋。刚开始时，家里人勉强还能接受，他们认为我刚离开学校，还有爱学习的习惯，但多些时日下来，就开始责备了，最主要的原因是煤油的问题。那时，还没用上电，晚上照明全靠煤油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煤油十分紧缺，当地政府限量供应，每月每户仅一斤。我在学校时，家里节节省省，一斤油倒也差不多，可我回来后，只十天，一斤油就用完了。
    “看书！看书！只知道看书！在校时都不努力，现在才来看书有什么用？”
    “看啥子书？当什么作家？到时当不了不是白辛苦白浪费！”
    “以前，一斤油还可以用上一个月，可现在，只用十来天，接下来这二十天呢？黑灯瞎火的，看你怎么过？”
    ……
    听着他们的责备，我默不作声，我深知，这都是自己的不好，他们在家辛辛苦苦，送我去读书，从读书好时的充满希望到考都不参加的彻底失望，三年来的感觉就象他们辛辛苦苦筑起的蓄水池一样，一夜间跑了个精光。听着家里人的责备，我可以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晚上无灯，我常常在黑夜里苦苦坐着，手里拿着书，怀念学校的时光，倍感孤独在啃咬着的灵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反思白大树老师的那些批评，他讲的全是实情啊！农村的条件和环境会压抑人的，自己定会一事无成么？我也将会走上许多优秀农村青年的一条老路，在环境的打磨下成为一个仅为一日三餐忙碌的活物。
    我实在不甘心，我总相信，凭借坚强的意志能够战胜一切！那些时日，好在是夏天，白天太阳强烈，中午午休时间长，趁那机会，我不午睡，不做家务，拼命学习。刚开始时，家里人也反对我不做家务，也会唠叨，但过些时日后，他们还是习惯了我的习惯。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暑假，新学年又开学时，说真的，我还想读书，其它学校是去不了的，要读书只得回黄葛树民中。当然，再回黄葛树民中也是我最想的，因为那里有我想见到的三月！
    二哥先行去了一趟学校，去到时，得知白大树仍教初三，仍是班主任，白大树对二哥说“你弟弟太过猖狂和无知，别看理想叫得多响，其实没什么本事，学习成绩一塌胡涂！中考时是不敢参考，怕露底，如果还想读书的话，去别的学校吧！这所学校不会再容纳他的！”
    二哥回来把这些告诉了我，我听后没有出声，沉默着回到里屋，坐在书桌前，回想着过去，寻找着错误——思来想去，倒寻了好几处，而最大的错误是不该放弃学业放弃捞铁饭碗的机会，立什么志当什么作家嘛！可是，这些错误不应该造成我和白大树如此的深仇大恨吧？！
    “再从初二读行吗？”我只想，能和三月一个班就好了。但我只是随便地说说，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果然，话一出口，便遭到了兄长们强烈的反对。
    “又从初二读？但到时仍考不上，你怎么交待呢？父母都老了，不能让他们的心血再如此浪费！”
    “不能让他们的心血再如此浪费！”这几个字让我心里好痛，走出屋去，眼里含着泪花，他们说的也是实情，但认为这三年我是浪费了父母的心血像是在撕裂我的自尊＃蝴并没有浪费他们的心血！只不过另选了一条路而已！
    感谢爸妈，这两个年迈的老人却顾及着我的感情，他们不忍心看见我整日地沉默和痛苦，母亲把她卖猪仔的钱也是家里仅有的一百块钱给了我，叫我还去复读一年，黄葛树民中不行，就去五峰民中看一看。拿着这钱，份量很重，走出去后，在山道上，我才让泪水流出。
    去到学校，我没找白大树，我深知白老师的个性，他会说到做到的！即便给他讲好话，让他收下我，但接下来这一年的日子好过吗？他肯定会常在班上批评，打消我的所谓傲气，借此反衬他的能干——他对环境的认识准确而深刻，任何人都突不破他划下的圈子！
    我直接去了卢老师的寝室，因这卢老师仍教初二，初一的两个班到初二又合并了。
    “卢老师，我想——我想再到您班上读书，行吗？”
    “你读初三不好么？帆，你应该读初三的！”
    “卢老师，您肯定知道，我和白老师关系很不好，他肯定不会收我的！”
    “你去找过他吗？”
    “没有，但我二哥去过，他曾明白地告诉过我二哥，说这所学校不会再容纳我。”
    “这所学校不会再容纳你，——你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
    “卢老师，您就多带一个吧＃旱实话，家里的条件……”
    “别说了，帆，我实在帮不了你！班上的学生太多，比你们那一届还多！有的已经三个人挤一张课桌，我真的没办法了！“
    “卢老师……”
    “别说了，帆，你去找白老师，那才是办法！”
    我知道，再说下去已没用，我很失落地退出了卢老师寝室，退出后，可心里仍不甘。我去学校外大哥的商店赊了一条香烟，说是赊欠，其实是不会给钱的，大哥大嫂当时虽没说什么，但并不高兴。我很清楚兄嫂的心态，但管不了这么多，拿了条烟后再次反回卢老师寝室，
    “卢老师，我……”
    “怎么？帆——不行的！不行！你拿回去！”卢老师竟象见了瘟神，伸开手，阻止了欲把香烟放到办公桌上的我。
    “卢老师，您就多带一个吧！我并不是一个坏学生啊！”
    “帆，要理解我的难处！收下你，我和白老师的关系咋处？再说，初三又是他接手，你又何必呢＃蝴不是告诉过你二哥么，这所学校不会再容纳你，你要仔细想想嘛！”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十分清楚，在这所学校，过不了白大树设的这道坎！从卢老师寝室退出来，第一次真正清楚什么叫挫折！我立在黄葛树下，回首凝望那原先熟悉的一切，已然陌生，这一刻，我最清楚的，是我的青春彻底跨过人生的分水岭——我永远告别了学生时代!
    “三月，三月呢？”我心里反复叨念着，并寻找着，仿佛间，三月的身影出现在操场、闪现在栅栏、飘动在走道，可定定眼，却倏然不见！眼里只有空荡的操场、孤独的栅栏、寂寞的走道……
    这份失落太难忍受，我感觉得有无数双手在揪紧我的心灵。就在这时，黄大平老师瘦瘦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中，默默无言，但我从黄老师惋惜的目光里感到了他的理解和深深遗憾！许久许久，黄老师才叹息一声，对我说，
    “你不能在这里继续读书的情况，我早就知道！帆，我理解你的心情，这里有本杂志，你拿去吧，上面有你的作品《心的沉重》，学校五-四青年节比赛时，你也知道，那次未能获一等奖的原因。我后来替你寄了一份去县《教育杂志》，不但发表了，还受到了编辑极高的评价。我欣赏你锋芒的性格和不羁的勇气，还有你的正义和社会责任感！从此之后，你或许就步入社会了，只希望你能有再校时坚持和意志……”
    沉默无言，我迎着黄老师使劲地点了点头，用成绩说话，是黄老师对我的无言期许！
    黄老师的理解和支持成了我整个人生中不多的一个意志支撑！
    当我把香烟还给大哥时，大哥并没说话，一旁的大嫂突然说了一句，“你知道吗，学校不要你是因为你成绩太差！读书嘛，肯定要成绩好，只要你成绩好，你读到那里，我们当兄长的都会帮，都会支持，可读书不好，你就别怨我们！”
    大嫂的话是对的，却又坚硬如铁!这事的确不能怨人，但我有委屈的心灵，我有委屈的伤痛！此时，我感到自己像一条落水狗，岸上有无数的石块在砸来，无法上岸，我只能往水底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