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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老师那一巴掌打在心灵上

    大队小学那几间破旧的教室刻印在的脑海深处,还有一块不大的一下雨便是泥泞的操场。整个学校只有五间教室,每个班一个老师,每个老师任他所在班的所有课程。那些教师的教学水平我可不敢恭维,也可能是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太蠢太野的缘故罢!几十年来,这所山野小学从来没有人考入镇里的中学,也就是说,大部份孩子读完小学便失学了。前两年时,听别人说,村里的小学已办垮了。其实,完蛋是迟早的事,因为教学质量太差,村里的孩子能想办法的便去了乡中心小学,没办法的也去了邻村的小学。这可苦了那些孩子同,小的仅五六岁,他们每天都得跑十多二十里山路,早上早,晚上晚,幼小的心灵从小就被压在沉重负荷中。
    我的启蒙老师是个女的,姓陶,二十多岁,是江河区街上的人,也是我们这河源小学唯一的公派教师。从学校三个女教师的一次午后闲谈中,我得知陶老师已有了一个孩子,她丈夫在区粮站工作,她来这里教书是暂时性的,她将会调走,调去条件好的学校,譬如江河镇里的小学,退其次也要去黄葛树中心小学。其实,大多公派教师都是调来了又调走,他们全是匆匆的过客。
    “与其他的民办教师相比,陶老师不用回家干活,花在学生身上的精力会多些,肯定会教得好些!”
    爸爸在开始时这样说,然而,事与愿违,陶老师性格太过温和,管不住我们这些野孩子。我曾记得刚开学时,陶老师表扬我聪明的情形,然而,到了二三年级时,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不再服从陶老师的管教,成绩自然就下降了。
    在我读完四年级后,陶老师终于依靠她的关系、也依靠她四年来的不懈努力,调进了黄葛树中心小学。
    我也不知道这四年来到底学到了多少东西,不过,能看懂画本了,不再象以往那样只看图。也因为看得懂了画本,幼小的心灵便多了一份只有我才知道的期待,那就是每个星期六在家旁边的飞蛾梁上等待二哥。二哥建勇在江河中学读初中,每个星期五的下午都要回家来背下个星期的粮食,便会带回画本。当然,并不是每个星期都有。有画本时,我很高兴,对二哥便格外亲热;无画本时,便会失望,也倍感委屈,我跟在二哥的后面,眼里常有委屈的泪水,是啊!——一个星期的艰难等待,竟然没有,这难道不委屈么?但这孩童似的委屈不会太久,回到家时,就变好了,一来二哥是几个哥哥中我最佩服的,二来嘛,当然是为了下个星期的等待不再落空……就这样,我似乎在隐隐地接触着未来产生理想的一个天地。
    陶老师调走后,相跟着又调来了一位女教师,姓周,叫周小菊,三十来岁,也是江河区街上的人。
    周老师比较矮,微胖,面目清秀,只是她的一口爆牙破坏了圆脸的和谐,闭嘴时隐约可见,张嘴时一览无余。和陶老师相比,周老师实在太严厉了!在陶老师手里懒散惯了的我们,在开始时竟难于接受。周老师知道我们成绩太差,但她不知道竟然差到了不可想向的地步——她用她以前班上同一级的试题来测验一下,语文数学加起来及格的才一人,怎样去毕业呵?周老师又急又气又烦又恼又无奈,她还哭过呢!
    “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样学习的?你们自己看看试卷,以前我班上同学的最低水平比你们现在最好的还高!能不能考上高一级学校,虽然关系到我的荣誉,但与你们自己的关系才重要,甚至会影响你们的整个人生啊!”周老师痛心的目光凝视着大家,突然间有泪花在眼中闪烁。
    “看!——她哭了!周老师背着我们望向窗外时,竟有部份同学用手指着周老师,幸灾乐祸做着擦眼泪的动作,我虽然没做这个动作,但心情和同学们一样,可见,我们可悲到了何种程度!——虽然,后来我终于明白、也理解了周老师的那份可贵的苦心,也曾为她的责任心深深感动。
    启蒙老师教了我四年,委实寻不到什么记忆了,但周老师却在我短暂的一年,留下了我一生都需要的东西。
    那是五年级中期刚过不久,因为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对我失望很深的周老师,定要我请来家长共同教育后才能继续上学。我没有请家长,怕挨打,并退回了还剩下的一块两毛钱学费,回家说学校教室要塌了,需放长假整修。直到两个星期后,爸爸去学校开会(那时,大队开会都在学校)才知道真象。我被爸爸带到周老师那儿,很诚恳地向她认了错,说不该在课堂上和同学嘻笑。可周老现依然不肯放过我——
    “这个是你应该承认的错误,能认识到很好!但你还有一个必须认识到的错误,你想想吧,——应该还记得的,那次留学背课文……”
    我当然明白,那还是二十多天前时,周老师留学背课文,背不出课文坚决不给走,待周老师出去后,我说,
    “我们都不去给她背,看她把我们怎么办?”
    哪知道,周老师却躲藏在教室的窗外——
    “刚才谁说的?是给我背吗?!学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
    周老师立即出现在教室的门口,她当然听出是我的声音,但她见我胆怯地没吱声,那次就放过了我。
    不论怎样无知,也不管怎么野,我都深知这个错误无法说出口来,尤其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我站在周老师的床对面,那床上面整齐地折叠着花布棉被,用一块大方形纱巾盖着,那纱巾上织着一束美丽的红色鲜花;床的下面堆放着一大堆玉米棒心和木柴,那是周老师用来生火做饭的,大部份由同学们背来,我也曾背过两次,周老师要给钱,但我照着父母的意思,坚决没要。此时刻,我在心里反复计算着,该要用两根还是两根半竖起来才有床那么高。
    我沉默着,周老师催促着,爸爸也反复了好几遍。见周老师如此坚持,躲脱不掉,我才说出口来——
    “在二十多天前时,那次留学背课文,我叫同学们都不来给你背,我的学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
    “不好意思说出口吧?!你还是知道一点羞耻嘛!!”
    仿佛一巴掌猛烈地打击在我的心灵!仅存的一点自尊被无情地击得粉碎!我已十二三岁,多少已知道一点什么是荣辱,不过,我的心灵在经过一阵毁灭般撕裂之后,立即产生一种新生般的释然。多少年来,除对周老师有着深刻的怀念而外,我还感激着父亲,因为父亲在事后没有再来责备我。
    在大队小学终于毕业了,虽然我在这件事之后一直都很用功学习,但太差的基础在短短的数月时间岂能有把成绩提升到进入江河中学的水准?
    “真的不是一块读书的料!”看着我毕业时数学考零分的成绩单,爸爸叹息着说。
    我以为就这样,自己的人生不会有任何期待,只会在这大山里为一日三餐爬行和死亡。我都曾打算挖一口鱼塘来养鱼,因为眼实下的农村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公社已改称乡,大队也改叫村了,生产队叫组。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包产到户以来,生活已经殷实了不少,家里的钱虽然总有点紧巴巴,但粮食足够吃了,用大多数农村人的话来说,只要读了一点书,能算上一些小帐,没人能把你当狗整,再勤快一点,生活就会过得下去,而且还会很不错。虽然爸妈有时也这么讲,但讲归讲,他们终究放心不下,最后决定想点办法,把我弄进黄葛树中心小学。
    “黄葛树中心小学教学质量好,以前老二老三在大队小学时成绩平平,可一去黄葛树小学后便突飞猛进,特别是老二,毕业时不但数学考了一百分,而且还考入了江河中学。再说,帆儿也还小,把他留在家里又干得了什么呢?老大已毕业,干活的人手已够,大不了,自己再辛苦一点。”
    一次晚餐后,爸爸把我的事提了出来,虽然有着商量的口气,但也等于是作出了决定。
    “可是,怎么进得了呢?还有,让他读第几册?毕业时数学是零分,语文也只有三十多,从第几册读他才跟得上呢?”妈妈问。
    “我来想办法罢!应该行的!从第几册读呢?五册吧!不能再低了,他都十二岁多了!”
    第三天早上,经过父亲的多方努力,我终于坐进了黄葛树小学那宽敞明亮的教室,只是三哥建斌却不肯去读书了,无论爸妈怎样相劝,甚至武力相逼,三哥就是不肯去。我原以为和三哥一路上学放学有个伴,并且能受到他的照顾,其实,三哥也只大我一两岁,小时候我俩一起玩,作恶作剧都同样参与,那一次我把尿屙到胡伯头上,都与他的极力怂恿有关。
    就在三哥回家务农这一年,大哥参军去了,因而,年仅十四岁多点的三哥便同爸爸一道耕种着全家六口人的庄稼,在这一点上,我始终对三哥多一份感激。但此刻,众多的感情和记忆都已模糊,唯十分清晰地记得他在儿时教给我的一段串口溜:
    “麻子麻敦敦,下河打日本,日本打投降,麻子得表扬,表扬得得多,麻子起窝窝,窝窝起得深,麻子要结婚,结婚十年半,娃儿一大串……”
    进到黄葛树小学后,我的成绩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课本上的知识再也不象以前那样艰涩难懂,老师讲一遍,我竟能听懂弄明白,虽然在开学时的摸底考试上,语文数学的总分只考了四十多分,但在中期时,我已挤身到前十名之内,到期未时,我的名字排到了前五名。并在接下来的每个学期,都能拿到一张三好学生奖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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