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不想当总经理的职员不是好职员
钱波:不想当总经理的职员不是好职员
小沈海南大单的成功确实出乎意外,也足以证明我对他一直饱含戒心的英明。尽管我对他的加入了然于胸,还是希望能延为己用,壮大本帮力量。
以同出名牌大学为介入,几次聊得甚为投机。小楼象驻扎在田间哄鸟的农民,大睁着贼亮贼亮的小眼,在警惕的空间徘徊,
“对,多向钱总讨教讨教,人家是O大毕业,多学点没坏处。”
小楼玩着反语,话里有话,斜睨着眼角,表情落寞遥远,一付爱跟谁跟谁的不满。就这一句锄镰般把小沈活生生耧了回去。
“别别别你师傅那套比我强多了,多听听你师傅教诲,肯定能早出成绩。”
我心里窝火一缕缕往上升。小沈又不是你私人财产,干吗?我有点挑衅地横他一眼,带着一丝鄙夷。
这个对手惯于花言巧语、阿谀谄媚、溜须拍马、左右逢源,咋看咋一秦桧。我侧重技术他善玩人际;他是总助我是副总,都是未来安总升职后权力的准填充者。
我们明争暗斗总在较量,互有胜负,针尖对麦芒,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彼此心照不宣、同工异梦,表面还得嘻嘻哈哈愣装友好团结同心同德,这世界就这么虚伪!
当物欲的治术把人性焚书坑儒,这个时代就更加变本加厉演绎起你死我活罪恶昭彰的争斗。体制浑身瞳孔无处不在诚心地环伺你周围,寻找缝隙和漏洞然后察漏补缺防患未然。
人总有弱点,就像牛兄老于世故老谋深算也有乏断的弱处。
我知道牛兄将是我前途关键一站。他资格比安总都老,年纪偏大,缺乏开拓精神,是安总三架马车中的老马。
当今社会,时尚主义和英雄主义让人心潮澎湃,有的只是私欲难酬的冲天怨气。
近来安总对每一单的客户来源、票据查得甚为仔细,就差架一付显微镜了。哥几个利润的口袋嗷嗷待哺,构筑统一战线实施颠覆的念头迅速成长壮大。
某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夜晚,我打电话给牛兄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意在抛玉引砖缔结失钱阵线联盟。
我俩最近刚刚因销售额低被安总小楼一伙冷嘲热讽挤兑够呛,大有同病相怜、同舟共济、同室操戈、同心同德之感,我能感到电话那端也有些想法。
“出去坐坐?”
“出去坐坐。”
我们心有灵犀、心照不宣,没想到世故油滑的墙一翻而过,人都是利益动物,果然!明天象撅把子枪啪地一声折了一下子弹上膛就等着喷火了。
推开和平House的玻璃门,于过江之鲫的张张欲望面具中大海捞牛。老牛的大方脸冲我打招呼,谜一样的笑很有内容,无偿援助他好长时间。
“哎呀哎呀,这呢这呢……”
我坐下来。
其实我们的距离可以拉近嘛,以前怎么没意识到?我眼皮上挑,他笑嘻嘻带着审视揣测,企图勘破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其实这堵无形的墙早该拆除了。
眼前这个城府颇深的老油条曾一度和我暗中较量,没想到今天能化敌为友坐到一起。我感到他心里也有不少想法,正在考虑选择一条什么样的渠道表达。
他小心翼翼地笑着,竭力隐藏起一些外露的东西,同时又不失一些容纳的开放式表露。他捏了捏西服的对襟,眼前这个男人脸很生动,尽管笑容有些牵强,这些都是表象,真正的意义在于想从我这一探虚实,这只老狐狸!真诚啥时候在他生活中缺席的呢?
“嘿……”
我们一起笑起来,象古龙笔下的两大高手,谁也不先出招,谁先出招谁就先露破绽,给对手可趁之机,但是我们还是向着一条明快之路越走越近了。
从咖啡过渡到业务,其间隔着万水千山,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就能达到,人真伟大!在主要问题上我们玩太极推手,谁也不授人以主谋的话柄。
他在我的潜移默化、隐喻暗示中揣测良久,长吁一口气,吹开了计划的第一章。
刚才的七拐八弯引入正题弄得我筋疲力尽,有几次我捂住不耐烦的嘴装作打哈欠。这孙子一会专注得象个牧师深沉如里尔克隔世的思念;一会又把话柄义不容辞地留给我,象扔给我一把上膛的枪。
我接过扣动扳机,嗒嗒嗒!我俩都是受害者又是竞争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对他黏滞的油滑表示适度讽谑后,我小心把每个字包装好,
“其实,集团一直对公司销售收入不满,咱俩这月低,能影响多少?物极必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能更有益。我、小江、商德,你那边,小邓小盖他们把握好,销售上不去一次两次行,次数多了集团就得出面,换换血什么的,我们都有机会--”
他心领神会地笑,
“我不行,你跟小楼有一拼…”
他的烟点指我,象要我交出险恶用心。
孙子不倒翁地挪挪屁股,我说他心坎里了,赶紧趁热打铁吧。最后,老牛晃晃肩头,笑里藏着深深的鸿沟,让人想起跟阴谋告密、叛徒汉奸相关的一些镜头。
“再想想,再想想,等等看”
他掐灭烟,中老年在孙子眼角趾高气扬地堆积盘踞,福气涎着脸,肥蝙蝠一样倒挂在耳垂上,下巴叠着下巴。
等等看?!我操!等到天上掉下七个耀武扬威的大字――等到花儿也谢了!是吗?去你妈的吧。
我双手使劲刮去一脸热情,真他妈剃头的推子――一头热,这孙子,比人都坏--诱我和盘托出计划,他占据主动,摆明了想控制我嘛,竖子不相于谋!
这好比两个人赛跑,一个跑到终点回头一看,那个家伙居然还在原地冲你乐,你说你气不气。
两只铁拳挥到孙子脸上,打得两只阴气森森的小眼漫天疯长,血淋淋地外挂在脑袋上--我一看是幻觉。
“改天再聊吧……”
这孙子简直是放屁!胆小鬼!把我套了,他还不表态。我自号高智商,最大遗憾却是让一老中专给扁了。真他妈伤自尊!我郁闷!我上火!可生活还得过呀,有道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他妈连着把附近药店所有开塞路吃光,才政令畅通、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嘱予作文以记之………看看,什么叫文思泉涌,嘁!控制不了,其如高山流水、汪洋恣睢,有款坎淌沓之声,苏大胡子用你一句,别乐得找不着北,开车撞天安门上去。
畅通后一想,事情也不是不可挽救。毕竟他心里基本同意我的作战构想,这样6:5我们占优。我在痛恨牛兄的隔岸观火按兵不动同时,也在想尽办法刺激他。人非逼到绝境否则不会蹦出来革命。毛主席就看透这一点,率领饥寒交迫的农民上了山,革了命,那些有吃有喝的家伙在革命上就举棋不定,因为孙子们有退路。
正想这当口老天喀嚓一个立闪,小楼居然成了触媒,暴风雨说来就来了。那天刚开完例会--
“楼总,给哥们一名片夹呗,客户太多,没地方搁。”
牛兄武林高手般邪气地笑,阴险从脑门一丝丝旋出,预谋地间接讽喻。
小楼这阵子客户鲜有,正火烧眉毛呢,这不火上浇油嘛。果然两道刀光跨过屏风板直斫向牛兄,
“客户多,你上月销售额还第一(倒数),要是我,可没脸要名片夹。”
这下戳翻了火药桶,办公室平地一声雷,能把墙震裂--
“小楼,你他妈放屁!!!销售额你管得着吗?我作多作少我愿意,你他妈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地球深处的两只弹簧把牛兄一下弹起来,怒火红掌翻飞,把他抽得脸都变了形,而那个狐嘴畜生也终于悟出沉默是金的软道理!
“吵吵啥,都消消气,开玩笑嘛。”
商德过来劝架,一边拽牛兄。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他以为他是谁?”
老牛怒不可遏,眼珠子瞪成两座活火山,小邓小盖也过来劝,
“消消气,累不累呀。”
第二天战火平息。在展厅,牛兄意味深长,用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裸女爬珠穆琅玛―――逼上梁山的眼神看看我,
“行动?”
我笑了,
“行动。”
我们带着军事政变首领式的微笑。生活啪的一跃而起朝着既定目标嗷嗷狂奔。我们抛弃所有恩怨情愁,全体投入到作低销售额的宏伟事业中。
Anny把月销售情况报表交给安总时,安总发挥全部智慧投资于我们掌控的项目里,只能使他智商象被黑洞无尽吸耗。
安总怪鸟地看看我,那表情好像不相信我作了手脚:
“这个月销售任务只有小荣小沈完成了,你们这些老人怎么了?不想干啦?不想干说话…”
我盯着手里的笔,循着笔往旁边溜--牛兄窃窃地笑象只偷了蜜的老鼠,他有些幸灾乐祸地瞅瞅小楼。我这时隐约有种被什么东西排除在外的不祥之感。我当然不知道这次合谋的成功给我带来了真正的不幸,上帝肯定偷看了马尔克斯的著作,从此比现实还离奇的生活开始了。
除了Anny和小沈偶尔飘起的精神抚慰之光,小江、商德他们接受批评倒象是遭到严重表扬。一种作弄人的快感捶得我骨软筋麻,脊梁骨直痒痒。
小荣那表情--好像人脑袋打出狗脑袋狗咬狗一嘴毛才好呢。
小楼板着红桃J脸,低头思过。毛主席说,对付敌人三招:抛石头,挖墙脚,掺沙子。挖墙脚不行那就抛石头,砸死他们。两个小崽子刚来时没砸死他们,算捡着了,等着瞧吧。
小沈别看大大咧咧风风火火,骨子里颇有心机。小荣成熟,可为掺沙子用
生活就是这样,你越成功风险就越大,安全系数越小,生活成本也越高。
周五主管电子公司的集团邵副总裁给中层干部开会提出了严厉批评,责令安总整改,半年不见效更换班子。更换班子?安总,小楼、小沈、小荣全他妈滚蛋,Anny?她自不必说,换总裁也不能换她。我心里一根饱含力度的弦崩紧了,成败在此一举。山雨欲来风满楼,钱途象一条野狗正不知要跑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