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你得耧着点!”
荣郡:什么声音?
任何事件都不是孤立存在的,现在科学证明有反物质存在--地球上有个你,在茫茫宇宙中,也同样存在着一个与你绝然不同的你。一种东西增之则长,减之则短。反物质则增之则短,减之则长。象怪坡怪流现象,上坡容易下坡难;水往高处流
我尊崇老子的阴阳学说,所以当小沈一再怀疑自己被抢时,我也怀疑。我知道我有些认真了,世界怕就怕认真二字。
我默默注视小沈的一举一动,我被这个将死之人的呼吸模糊着
他总是一个人发呆,深陷往事的泥淖难以自拔,目光苍老地伸向岁月深处,他没有看到真实完整的过去和将来
忧郁、苦楚、迷惑、反思弥漫着整个阴气森森的空间。我甚至听见他给公司打电话,
“喂?你好,沈…沈少峰在不在….”
里面可能是小盖的声音给以否定后,他竟喃喃自语,
“原来…原来我真是沈少峰?”
他童稚般狐疑地笑着,象一只不可救药的狗尾巴草。我冲进屋,
“你没事吧?你不一直这儿养病吗?”
他用一种超乎现实的目光望着我,
“我没病啊”
他还有理了,仰着脸跟我急。
“你没病!我有病!”
我快要让他折磨疯了,尊敬的社会主义战士欧阳峰同志逆练九阴真经也没他这样啊。
他频繁地把日益匮乏的精力、智力、记忆力、想像力,用于他自以为是堪称虚构的补梦的工程项目上,结果只能是日以继夜地一任迷惘消沉颓废着陆于他脸上,动用镰锄耕具,弄得他灰头土脸、满目疮痍,这和海南归来的裘马轻狂、任侠使气、不可一世、意气风发大相径庭天壤之别。
那天早上,看到Anny眸子里掩抑不住的兴奋与迫切和她一身格外万紫千红的亮妆,就能猜出:小沈要回来了。
我从未见到她那么由衷地皓月当空地笑--冬天去了春天来了的笑。
她几乎要雀跃了。
全世界就剩她一个人的微笑,也只有她才配那种微笑,整个公司都被她带动得春风得意,春满乾坤。
连天地也被染得纯情似水,掬亮了头发抻平了皱褶年轻十年。幸福人身上都带着磁场,能磁化所有接触的人和事物。
Anny在企盼的风里来回走动,周身洋溢着婚礼发喜糖的喜庆劲!那表情绝对是从内里酝酿通过一系列化学反应后抵达脸上的,这使得她的笑特有内涵特有耐性,蒙娜丽莎再陪达芬奇十年也无法传神0.1%,地球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欣喜以及由此带来的纯净美。
岁月的刻刀面对她,永远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落荒而逃。
她就是一种永恒,超过维那斯千倍万倍#糊好像是造物主一个永久的象征。她能让所有人感到绝望,无可企及,丧失青春与诗的勇气和力量,这个金风玉露、春融雪彩的女子,只合供奉于我心灵的圣殿!
一抹红晕如王菲为百事可乐广告淡拂的腮红,妖媚飞扬,令人心旌动荡。女为悦己者容,这是女人天性。Anny这样一个冷艳清高孤傲的白领丽人小资佳丽,再如何贵族再如何恍恍如仙,也逃不出一个情字,落不出一个俗字。
把爱情培育到庸俗层面,婚姻也就不远了。爱情使人疯狂、呆傻,我看Anny就是这样。
她今天大反常态的另类妆扮使她成了一棵清翠欲滴的消息树,几乎吸引了每个地球人的眼球和舌头。办公室更是让她照得喜气洋洋如沐春风,这小妞美的,好像甘心作小沈媳妇了,嗨,耧着点。
我心里有些发酸。上帝总垂青小沈是什么道理?若依宇宙守恒定律,也该让我平衡平衡吧。我扑腾了三十年,两手空空,上苍随时赐降不幸跟随地吐痰差不多,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能出奇迹的人,我从不买彩票,我毕生相信飞来横福、飞来横运于我无缘,天上掉下960万平方公里的狗头金也砸不着我。
我真弄不明白幸运的巨手为何总能避开我抽向别人。我认为这辈子总要靠苦干积累,最后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大器晚成。可我不想要他妈的大器晚成。
大器晚成?笑谈!是成了,也晚了,来不及享受生活了,成不成还有何用?我心底不止一次冲着苍天狂喊:我宁愿少活几十载让我现在就成功!我要的是现在!
这操蛋的命运!我恨冥冥中那个捏着我命运判决书的家伙,你也太残酷了点,听我一回成不成?有时我真想手起刀落,将其斩于马下,重新发扬独立自主的共产主义精神左右自己命运。刀何在?一刀飞来,千崖拱裂。哇,整个世界都清静了(至尊宝语)。
我恨那些整天嘴里喊着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家伙,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他们和我一样是个为生存奔波的打工仔,连打车连柴米油盐都要斤斤计较的异乡人,他们还有何心情何智慧放那个屁!只有成功者才配说,否则就虚妄,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假装哲睿。
痛忍证明英雄的存在。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
虽然痛苦疲倦,但我仍作着狮子的梦。我充满欲望、抗争,我毕生坚信幸福就在不远的前方,只是由于种种意外姗姗来迟了。
谁也不信自己会平淡一生,不就一时间空间问题嘛。你可能在一个地方所有时间都倒霉,也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所有地方都倒霉,但你不可能在所有时间所有地方都倒霉。这里面有一个幸运的时空交叉点,我们的所有追求所有理想都为了寻找它、等到它。
“我们等到那一天,等了多少年…….”臧天朔唱得多好,朋友们让我们一起等!等!等!--一旦从云挟风雷,扫荡环球换新宇…….
那天安总特意把所有人召集到办公室,面授机宜。大家落座喝茶,闲聊狂侃。
时辰已到,脚步早跺得楼梯山响,咚咚敲得我心房直冒烟。这厮回来了,我心里郁郁寡欢怅然若失,脸上拼力挤出点笑意,笑意挂脸上一会就无比雄沉,难受极了。
果然砸门声骤起,
“Comein…”
牛兄抻直了嗓子,象牛马拉响鼻。
于是一阵风刮过众人眼睛--小沈创造性地出现了--
Anny热烈兴奋的目光探照灯般简直要把小沈烤化了。掌声四起,我隐隐作痛象征性表示祝贺。
安总疾步上前,笑得眼睛成一纹线,握住小沈的手一阵摇象摇手扶拖拉机。他还学战争片里我军首长慰问勇士呢,
“沈总,辛苦了!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不苦不苦,就命苦……”
嘿,这孙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自恃功高跟安总对付上了,功高盖主,悬了,快了,好戏快要上演了。
这小子印堂桃花运耀武扬威,小动静跟刚从印度神油里泡过似的,那叫一个冲!
“哈哈哈,好好好,沈总大功一件…”
安总金碧辉煌地笑,笑得特身不由己、晴空万里、光芒四射、栩栩如生。掌声冷静下来。
“头一次,还真有点不适应--”
Anny青春洋溢容光焕发,两腮竭力克制着喜悦的红,她小声冲我买好,有炫耀自己男人中了状元的嫌疑,我心里这个不是滋味。
“唉,你们说咱们这里可有比小沈还高兴的哎?”
牛兄夹着眼一脸坏笑。
“那还用说--Anny呗,唉?Anny咋样,我说小沈能行吧,今年准能评上集团销售英雄,你们得表示表示啊。安总先透露一下给多少奖金哪,10%还是13%?”
钱波那会儿拖后腿打退堂鼓现在又装好人,真他妈不是好东西#猴子一针见血、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整个就是李林甫。
我脸上的笑凝住了,想卸下去吧又不合适,挂着吧又太沉太累,我头一回发现自己脸部肌肉蕴藏着无与伦比的重量。我他妈脸都快抽筋了,10%就是7万5,我的天,13%就是10多万,我一年也挣不上啊。可这钱也不能全落小沈一个人手里,咋还不给安总小楼分点,咋还不请大伙搓一顿。安总笑骂,
“钱波你小子将我军,把你这月奖金贡献出来补给小沈呗?”
“别介,安总我是说小沈不容易鼓励鼓励…”
“钱总净整没用的,给多少奖金我徒弟也请客是吧,沈总?哎,对了,干吗呢?上货呀,哥几个都等急了,哈哈哈。”
小楼声很高很空旷掺杂着水淋淋的失意与怨恼。
Anny脸上红得象纯净水里滴了红墨水,正孵就着万千故事。
小沈魔术师般变出一大堆水果:芒果、龙眼、荔枝,还有好些叫不出名的,最后包底居然是两只足球大小的绿椰子。
“多沉哪小沈,买这干吗?”
商德明埋怨实欣喜。
“唉,大伙尝尝鲜呗。小荣?找把砍刀,都来尝尝。”
嘿,孙子支使起我来了,成功的大红章子盖你身上就飘了,牛气啥呀?!我刚要起身。
小邓一个高儿窜出去,不一会儿拎把菜刀进来。
“看看,我们小邓要杀猪啦。”
小盖起哄。
“这不是都跟你学的嘛。”
小沈接过菜刀用尖角凿开一小洞,我们把杯子摆好,他依次倒开….
“哇….什么玩意,卤不汁的,还不赶椰汁饮料好喝呢”
安总喝一口放下杯子,又有些不舍,索性端起来一皱鼻子全灌下去。
“你还别说,真喝出点海南味。”
钱波半真半假。我喝了一口,赶紧咽下,真受不了这股腥味。小沈讨好地给Anny端去一杯就赖那儿不走了,
“小沈哪,你不知道吧,你走了有人着急,茶不思饭不想的……”
“对,牛兄是着急,没人给他讲笑话呀。”
“嘿,Anny,别转移话题呀……”
“牛兄,你也是,让小杨喝一口海南椰汁呀…”
“呦,楼总还不满了,嘻嘻…”
牛兄自找台阶暧昧地笑。
Anny浅沾了一下,马上风情万种投入到小沈的海南之行了。
不就去了海南签个大单嘛,有啥了不起,这家伙吹的!不吹牛逼,你他妈渴呀!嘁!在我的无尽反感中天也黑了,为什么天黑,因为牛在飞,为什么牛在飞,因为他在吹,牛往哪飞,往南飞,一会排成个S,一会排成个B
安总让我安排饭局开庆功宴,给小沈接风洗尘。我说还去夏威夷吧,吃海鲜,再说咱还有不少优惠券呢。
“也行,Anny你去开张2万的支票。”
安总嘴角的笑意开放良久,展示着比当事人还明晃晃的兴奋。
夏威夷爬满五叶地棘的大门惊呼一声、吴侬软语、婉转暧昧,每个字都温柔地撩拨着人的欲望。
里面座无虚席、人头攒动,处处喷着欲望与金钱、得到与拥有的物欲名言。各种真话假话官话废话昏话蠢话脏话客套话溜须话威胁话妥协话圆场话吹牛话飞来飞去,搅起一股股浮躁。大家都是来喂脑袋来了,这个国家人真他妈太多了,我真恨不得蒙上面手提AK-47嗜血成性,将这些酒囊饭袋一网打尽为民除害。
我们的出现突然使一切嘈杂和喧嚣都沉了下去,恍若空洞的时间豁然裂开一道口子,象谁在饕餮的画面外按了静音。
有那么几个喁喁私语的也犯罪般地鬼鬼祟祟,一概被同伴冷落得特惭愧特不好意思,转而旗帜鲜明地与同伴目光同流合污齐齐地向我们射来。
人们目不转睛地随Anny转动身形,眼珠简直要shè精!
我们理所当然地皇帝般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没办法,到哪都有人尊敬,有人羡慕有人崇拜,我们也不是天安门仪仗队呀。
当然,脸上写满惊艳的善良国人们在凝伫白雪公主眼神劳累过度时,也不小心分扫一眼我们七八个小矮人,算中场休息,可伤自尊的是,孙子们一看我们立马就跟看见一摊狗屎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我们倒行逆施左躲右闪替Anny分流。偶有眼睛瘸的,目光脱了靶直射到我脸上,火辣辣地象谁扬我一脸热沙砾子。
领班指导我们进了天香阁,外面的世界又开始山呼海啸起来。
有几个好色之徒居然贼心不死找上来要Anny签名,这人太美了也麻烦。
豪华大包间、卡拉OK、小舞池就差发小姐了。今儿Anny在坐,众男士只能硬装绅士了。阁门一关这里成了我们的天地。
那会儿每月都要会餐一次兼开总结会,安总尤擅以情驭人。
初到公司会餐也是在这,我和小沈还是末流,只能用眼睛分享别人快乐。我知道在这种场合其实是考场,一定要注意形象。
那次小沈不谙世事,喝得酩酊大醉,我扶他去卫生间吐了一回。回来后大家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小沈蜷缩在沙发上痛哭流涕。小楼过来安慰不行,钱波过来劝说无效,他一忽痛陈辛酸往事,一忽反省自己近来业务。
我知道他的失态是被压力摧残的结果。我们俩第一月销售额均不理想,安总甚至暗示下月还如此就开除我俩,一想起刚来时的压力就后怕。
我的沉稳干练赢取了安总的信任,每月会餐开始由我预订。
聚餐至酒酣耳热之际总玩一些助酒游戏,行酒令,划拳、抬杠、吹牛。一次喝酒Anny没去,酒至半醉时牛兄和小盖、小邓他们抬杠。其时正值隆冬,暖风熏得众人醉。牛兄说,真热呀,这要穿裤衩到外面遛一圈可帅呆了酷毙了。小邓使坏说,你那不行,我们盖总敢光身到外面跑一圈,你们信不信?
“真的吗?盖总。”
牛兄来了劲。小盖喝得都找不着嘴了,还不服软呢,
“喝!来,喝…….”
牛兄用手抹了一下小盖额头,
“看看,全是汗,怎么着兄弟,敢上外边跑一圈吗,你敢去我把这瓶孔府家全撂了…”
“啥?说…说话算…算不算数….数?”
小盖从小就怕人将他。
“这话唠的,算!小邓作证。”
“嘿,我这爆爆脾气,还真…真就不…不信邪…邪….了,鞋…鞋….鞋….呢?”
这家伙喝酒热了晾臭脚,让小邓把鞋踢门边去了。
我、小江、商德、牛兄、小邓跟小盖踉跄出门,这小子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裤头就是一顿猛跑。
路灯车灯璀璨,一个个睁大了眼珠子,对这个光屁股男人大冬天裸奔给予巨大的同情和好奇。孙子象一都市夜狂人,印第安部落,象要把整个城市唤醒似的。
后来小盖差点让联防扔进110。牛兄在众人威逼下喝了那瓶孔府家,这回轮到他高了。这家伙拉住小盖的手非要讲故事,
“说….说有一对…对夫妻,后半夜喝酒,喝….喝高了打赌说谁敢裸体上街跑一圈,谁就停作一周家务。女的精啊先跑。天也蒙蒙亮了,女的用墨汁在身上画个乳房罩画个三角裤就开跑,一圈下来,人家完成了。男的一看行啊,他也刷个三角裤开跑。跑了半圈淌了不少汗。这时天亮了。一交警拦祝蝴,你…你…你干吗呢?男的看交警盯他下边一看墨汁全让汗冲了,啊….啊,我遛…遛….鸟呢。”
哈哈哈,快乐象一块五彩斑斓的调色板砸下来。
这个国家有许多大事小情都愿到酒席桌上解决,原因就是酒杯一端原则放宽,酒一下肚,真言自出,坦诚直面、极易贸易,以物驭物,以物驭钱,以情驭权,以色驭钱。全世界只有酒席桌下是最佳沟通常葫,谁谁爹地的小名都能套出来。
酒是好东西,酒至微醉看啥啥新鲜,酒后驾车上高速跟银河上飙车似的,星斗夹路、豪歌劲吹。酒能醉人,更有酒不醉人人自醉者更见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