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你就显摆吧！”
抛却Anny的关系，我反思过讨厌小沈的原因。是他过分张扬抢尽大家风头还是假冒电子时代紧俏货引发我的嫉妒抑或是怕他爬到我头上伤我自尊？也许二者兼而有之。我们真正是面和心不和，同屋异梦。
他在业务上的事事争先时时击中我的眼睛、耳朵，我象上了弦的指针飞速转动，走马兰台类转蓬。销售额把我撵得象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疲于奔命。
反观小沈这阵倒颇清闲，捅咕宝典、坐以待币，总和小楼钱波牛兄他们聊个没完，和Anny眉来眼去。他初来对Anny不敬曾一度让二人关系紧张，后来以其坚忍不拔、厚颜无耻改善了关系，近日竟发展到眉目传情的地步，这欲擒故纵还真管用。好女怕赖男，他除了年龄优势还有什么？真是！
每每我腰酸腿疼、灰头土脸跑客户回来，瞥见他们用目光接吻，一股无名业火马上冲出来，烧得我脸直发黑。等小沈离开展厅上楼，我则借机把时鲜水果奉上。那一声天蓝色的“谢谢啊”涓烟一样飘进耳蜗，直抵心室，永久被录制拷贝下来，一任她在我心灵的磁碟上永久地跑着马拉松。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我深知忍耐的力量和欲速则不达的软道理。时间是永恒的使者，总有一天，我们日日夜夜积累的欢喜和眼泪会猝然爆发……
小沈可能让安总训了，也开始疯狂跑客户。这家伙有一阵象跑车进了高速，象害了热病的野马，翻蹄尥掌往前赶，忙得脑袋碰脚后跟，以为没自己市场经济就得全面停电黑天。他的年轻气盛、冲劲十足可比五六年前的我。
鹅卵石原来棱角分明、锋锐粗粝，河水反复冲磨成了光滑圆润的水的腹眼，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已经被岁月锤炼得三脚踹不出个屁来了。
当然，磨砺棱角的过程又是极度痛苦的，有着涅磐重生刮骨疗毒的意味。我清楚记得有一天，小沈抢接了一个咨询电话。他那月缺销售额，当然不想失去这一单，马上给客户报了个最低价5.6万，一礼拜交货。
第二天客户上门签合同，牛兄一见如悟，
“哎呀，席主任，什么风把你吹来啦，走货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咱们合作几年了，不都一直很愉快吗？”
头型弄成奇思妙想的盆地式、活象个十大杰出汉奸的席主任松开牛兄的手，
“怎么没给你打电话，半年前跟你询过价，你报7.8万，多挣我两万多，也太黑了吧……”
“走走走，上咖啡室，听我解释……”
牛兄拉走了席主任。后来牛兄气急败坏地斥责小沈，声调着了火，
“你这是抢客户！抢单！这在咱们公司最忌讳了，这事我必须向安总汇报！得少挣多少钱，抢单！……”
小沈扳着土匪脸怎么分辨也无济于事，用他后来的话就叫――淋光了麦当娜的洗脚水也洗不清了，结果被安总当着大伙的面狠训了一通。别说抢牛兄客户了，就是想用用他车都象从孙子嘴里抠金牙。
我也牢记了今后凡有客户咨询，先问问跟没跟谁联系过，以免撞车。下班后，小沈气犹未消，这叫什么事儿，小荣你说，人家客户直接打电话问你产品，他又没说跟谁联系过，我咋知道他是牛兄客户，冤，我他妈冤出大天来了。吸溜！估计他把美年达当牛兄脑浆子喝了。我说吃一堑长一智吧。
“你看他那熊色（Shai），牙长长点就是激头酸脸的长脸狗，还美呢，看一眼能吓死诸葛亮他媳妇……”
小沈这段背地经典评语后来根据形势需要被我演绎给牛兄了，差点引发一场拳击擂台赛，这是后话。
直到钱波阵营的兄弟商德成了我的好哥们，在一瓶廉价轩尼诗的鼓舞下，述说了他从小邓那儿听来的当年真相，我才知道那个席主任原来是牛兄好朋友，跟牛兄合计好了整小沈，敲山震虎，看主人打狗。
钱波开始总爱找我聊聊。他是O大经济系毕业的，脑门光秃秃，睿智耀武扬威在那儿繁衍。
“我这个副总分管销售经理分区，你和小沈马上就要各自负责一个大区了，现在剩下华中大区、西北大区，”
钱波眼睛很诡秘地眨了一下，
“华中大区是你们老家，又比较富裕，肯定好做，你不妨争取一下，当然最后还得安总定夺。”
我说那也不能说我想要华中就给我呀，小沈也知道华中好做，西北陕甘宁蚊子都不拉屎，有肉谁愿喝南瓜汤啊。
“你呀——我挺看好的，比小沈强。告你一绝招，千万别对外人说，你现在就在客户本上编点华中客户。如果你的华中客户明显多于小沈，安总肯定会让你接华中，到时我再说点好话，肯定OK……”
我无暇细想，赶紧连夜偷编华中客户录。
一次开会，说到分区。安总问小沈。小沈马上放下宝典说要华中。又问我，我说我华中较熟悉，客户很多，我接合适——1……2……3……最后，因我华中客户多，利于迅速占领市场，提高公司产品在华中市场占有率而如愿。
“怎么样？成了吧？嘁！”
钱波目光灼灼地拍我，好像我从此必须得救世主大救星似的叫他。我为钱波的点拨兴奋不以，自忖从此被上天的幸运之手拨乱反正了。
当晚出点血，请钱波撮顿便饭，不多，也就花了三千多。
过了一星期。安总忽然把我叫去，笑容象螺丝一样一扣一扣地旋下来，啪地一声，把我的客户本掼到地上，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编假客户蒙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行就给我滚蛋！”
我皱着脸皮挨骂，象被人吐了一身痰还不敢吭声。这事用阑尾想也能知道是谁卖的。安总绝不会偷着核实客户本。我被人模狗样的钱副总耍了，还请他吃饭。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查钱？－－我无地自容。
我当然不会蠢到当面对质的地步，徐图后报吧。
你看他那样，背个脸盆能当王八，我真想弄条小鱼逗他叼住，喀嚓！手起刀落，大放血，然后再清蒸，没准盖上还能显出几个器宇轩昂的大字——秦桧999世身。
这给我恨的——外表根红苗正，往人堆里一扎绝对连格格物都他妈能成美男，婊子养的！比人都坏！今后我煽起来，想给我舔脚趾头都不用他，嫌他舌头摩擦系数大，太糙。
我处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尚不免中了道，更别说小沈了。前期几乎天天挨训。别人总给他码小套，他又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初时连他师傅都不放眼里，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后来受了伤才称呼起了师傅。
罪恶比良知更真实更有生命力，这有点象癌细胞。癌的难以治愈就是因为癌细胞的生命力太旺盛顽强了，它随时掠夺健康细胞的养分壮大自己，其本身就是一曲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的斗争之歌！
别看公司内部明争暗斗、罪恶昭彰，表面却和和气气、轻松幽默。岁月的鞋带松了，只能跟头把式跟我后面。我俨然成了安总这帮的一员。
西北大区没想象中那么难作，说起来只比小沈的华中多出几次差。效益却出奇地好。一方面是跟国家宏观西部大开发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有关，一方面西部经济初露峥嵘正处在供不应求阶段。三是西部信息闭塞被国际先进设备迷花了眼，不惜高价采购。
曾经有几个月，我负责的大区销售额最好，遭到了安总的表扬。我也趁机说，我相信安总一定会把表扬放进我的工资账户上的。小沈也在小楼的带动下加大了市场开拓力度。
有一阵子他开自行车在O城穿大街过小巷造访各大科研单位、机关企事业单位，采取硬闯、软磨等方式强行推广公司代理产品，取得显著成效，也遇到不少新奇事。
例如有一次他到一个客户那儿，敲了半天门，没动静，只好拧门进去，却看到那个女老板正和一个男的神色慌张、衣衫不整。
“出去！你敲门了吗？＃涵让你进来的！？”
小沈捏嗓子学那女人，
“我当时一点都没打奔儿，我说我是来给你们送警卫来了。我就把一套监控资料给他们了，后来还真做成了，就是上回咱俩开车送货的客户。可惜当时那女的不在，要不你就能一堵－防－容了”。
我一直认为有实力才有尊严，而这个实力并非单靠业务出色就行，还得会维人，玩人。
拨开千丝万缕、罗里罗嗦的表象，我想象X光一样看穿这个庞然大物骨子里的东西，然后再投其所好，对症下药，击中要害，功成身遂，荣归故里，比翼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