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你怎么那么频哪？！”
他们都时常过来，他总是在展厅调机器、测信号，忙得以为没有自己地球就不转了。我们总是借助目光传递问候、关切和不可名状的东西。这有点象两辆车靠车灯和喇叭交谈。可我们是同向车呢还是擦肩车呢？
常言道一心不可二用。这月负债表果然出了两出错误，结果在例会上被安总行云流水旁敲侧击地指点江山。
我气呼呼下楼。钱波、小楼、小荣都过来劝慰——
“别跟他一般见识，安总是大处不算小处算，今天攒明天攒，攒够了买把伞，一阵大风撸了竿……”
小楼为安抚我不惜痛扁他们老大。小楼和安总是老乡，关系特瓷。
“我跟他一样？整个一老顽固。嘁！”
劝解团走了，我余怒未息一边低头整理报表，一边泄怒。
忽觉有些异样，他已站在蓝隔断前。我竟有些紧张，脸飞速结冰，
“有事啊？”
我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目光长出尖刺，得哪刺哪。
他晕红了脸，用力闭闭眼点下头。
我正等着下文，半天没反应，抬头一看，他表情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落寞遥远，眼里布满惊愕慌乱、陌生茫然。他小鸡呛水般抖抖头双手急促地四下乱摸，在宝典上一阵翻点，恍然大悟地恢复笑脸，吓我一跳。
“哎呀，Anny，想说什么了呢？对了，你骂安总老顽固？我可听见了……”
“干吗，要打小报告，悉听尊便。”
不就都是东北的嘛，玩地缘经济。我有些后悔，该不是玩美男计吧，可他不美呀。
“不是，Anny，我是说——你怎么——当那么多人——唉——泄漏公司机密呢……”
哼，我冷笑一声，心里有点温暖。
“你看今天天多晴……”
“天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让它晴的？”
我象吃了枪药，把余怒全泻他身上。
“不是，我是说——一张拉长的脸，嗯，能熏黑任何一片晴空－－你就饶了老天吧……”
“用你管？”
我没好气心里却嘻嘻一笑，看来这招不止对龙翱管用。
“转晴了，嘻嘻。”
这家伙心满意足地走开，他的笑一反见惯的油滑和玩世不恭－－柔和，清秀，很纯情，很动人，我几乎呆住了。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感到一团麻般理不出头绪，欲语还羞，欲诉无言。我可千万别犯傻，对他动情等于引火烧身。
我把刚才的一幕曲意成挫败他的胜利。我故意往靠背椅上一仰，哑着嗓子学马龙.白兰度：
“复仇的菜等到凉透更甜美。哈哈……”
我往展厅那边看，那家伙跟牛兄、小邓、小盖他们侃上了。
“歇了吧，挨撅了吧，Anny记仇——”
牛兄拖泥带水、偷工减料地笑。
“唉，最使男人欣慰的是满足女人的自负，最使女人欣慰的是挫伤男人的自尊。她一欣慰不就不生气了吗？”
“嘿，小沈还真能找辙。”
小盖的龅牙龇了一半。
“邓儿，学着点。”
牛兄连脖子都斜睨着小沈，话里有对他的反讽，
“听听人家大学生侃的，毛主席咋说的啦？”
小邓象刚抽完大烟，瘦骨嶙峋灿烂地笑——
“这都不知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对吧，盖兄？”
“听听——说得多好，跟你们年轻人比我们算完喽。”
牛兄的长截烟灰掉西裤上，赶紧一划拉。
“不不不，鸡还是老的辣。”
他又别出心裁。
“我操，怎么变成鸡啦，不是姜啊，小沈。”
小盖的鳄鱼T恤都笑得一抖一抖的。
“鸡要老了比姜还辣。真的……”
“咋回事？”
牛兄来了兴致。
“我老家我叔家养鸡，一百多只母鸡就一公鸡，那只公鸡有三、四年了，后来我叔看老公鸡忙不过来，又从市场买了一只小公鸡。小公鸡来了一看，满草场一百多只母鸡，就来劲了，撒欢地追。老公鸡过来了——唉，干吗呢兄弟？我的地盘，别夺人所爱呀——要不这样，咱俩比比，”
小盖乐不可支。
“我操，你叔家这养的啥鸡呀，会说话？真绝了。”
“嘿，不懂了吧。这就叫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你听啊，真事儿！对吧，小沈？”
牛兄还帮着解释。
他往我这边瞟瞟又讲开了，
“小公鸡说咋比？老公鸡说这样，我吧，先跑，你在后面追，追上我这些母鸡全归你。小公鸡得过110米栏奥运冠军…”
“等等，我操，是刘祥吗？”
小盖把烟笑掉地上了。
“也行，小公鸡拍胸脯说行行行。老公鸡就满场绕圈跑，小公鸡一阵猛追，眼看就追上了，就听……砰！——”
“咋地啦，老公鸡带枪啦？”
小邓抑制不住兴奋。
“没有。一声枪响，小公鸡倒下了，就听草场外我叔骂了一句，操他妈的，真点低，买了六个了，全他妈是同性恋。”
哄——展厅那边炸了窝，笑声排山倒海吞没了财务公司各位白领的闺桌，成了大家公共健身长寿资源。
“这大草鸡是厉害，它能算计呀。鸡还是老的辣，我操。”
小盖在笑声中加旁白。
“行了行了，鸡是老的辣。小荣也不老哇，人家作了60多万。”
小邓一付揭破谎言的架势。
“那不一样，就像狗撵兔子——狗撵兔子纯粹是为了打食，而兔子则是挣命。”
“那你为了打食呗。”
“不是，我是糊口，小荣为了整个生活。”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牛兄来了瘾，
“邓儿，给点上啊。”
“没了没了，就一个。”
“你看你看，还牵孙了。来来，我点。哎，好！用不用我拍一下惊堂木，啪！”
牛兄照大腿来了一下。
“还是我叔，我叔多种经营，还有个大奶牛场…”
“等等，小沈你这功夫是不在牛场练的？”
“不是吹牛，真事——”
小沈驳小盖。
“我婶让我叔给买个绒线帽，我叔上集给买了个大草帽回来，我婶不干了，你猜我叔说啥——草帽好，带坏了还能喂牛。”
“这个不行，不行！”
牛兄摇头晃脑。
“还没完呢，你接着听啊。说我那会儿上高中放假回家，我跟女朋友住我叔家，我叔那天要出门办事，早上让我给一头大奶牛挤奶。我睡到7点就起来了，我女朋友还没起……”
“哎，晚上整几伙，都起不来了？”
小邓脑中思念女人的妄想一下找到共鸣。
“去去去，”
小沈往我这边瞟瞟，以为我听不见呢，
“我想着我叔交待的事啊，就拎着奶桶到屋后。那大奶牛拴桩子上，我刚靠前，它当就给我一脚，踹个四仰八叉。我一个鲇鱼打挺……”
“停停，怎么又鲇鱼了？”
“是，”
他的目光探询地射过来，
“踢太重了，挺不利索不就鲇鱼吗。我起来就一顿棒子，打完把桶搁好，刚挤半桶，它一抬左腿把桶踢翻了。这给我气的，我找根绳子把它左腿绑柱子上；又挤，挤了大半桶，它一抬右腿又踢翻了。我这个气呀，找绳子把它右腿又绑柱子上了；又挤，刚挤半桶，这家伙尾巴一扫，又翻了，我差点气疯了。再找绳子，没了，我气得把裤腰带抽出来，拽住牛尾巴，裤子可就掉了……”
他停了不放心地往我这瞟。
“怎么啦，没啥呀？”
小邓没反应过来。
“是，没啥，正这时候哇——我女朋友出来全他妈看见了……”
哈哈哈……笑声把彤彤和云儿都吸引过来。
“吗呢？吗呢……”
“讲笑话呢……”
这家伙，让所有隐藏的笑因都有了触发的灵感，就算冰川天女都得被他点中笑腰穴。他赢得了我们的笑声和比笑声更长久的好感。
╭══╮ ┌════════┐
╭╯千秋║═║ www .haxwx.com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