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来——啦！！”
他第一天上班穿一套印有八达集团蓝色标牌的藏青色职业西服，扎了一条花里胡哨跟枝叶间某种害虫保护性肤色差不多的领带。
色块缤纷，鲜艳生动，咄咄逼人，栩栩如生，好像设计师是毕加索。这让整个会议室的重心全部移到他的领带上。从质地上看绝对是廉价的假充艺术家的低劣玩意。这家伙太热衷于炫耀，太热衷于标新立异了。
我正准备往长期自矜、清高的小资脸上加几分亮色迎接新同事。他几乎已经瓜头猪脑地和所有人打完招呼，唯独漏下了我。
这一无理行径即刻交织起十几柱猜忌、疑窦、气愤、鄙视。
我脸烧得能煎一份鸡蛋。嘿，无论如何我也归不到柴禾妞大菜鸟恐龙之类呀，怎么说过就过了呢？！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情此景即使得道高僧也会生气的。或许我这只是一种情绪，一种希望被人欣赏被人关注的情绪，毕竟有人欣赏总是一件很幸福很自豪的事。
“哎哎，小沈，同性恋哪？”
小楼开始气不公，
“光跟大老爷们打完招呼，咱们集团的团花咋给落了？小杨上过电视、上过报纸，照片都登了……”
“是寻人启示吗？”
此人居然这么损！气死我了。
“完了完了，小杨一挑理，你今后作多少销售，她那大笔一挥，你就等着受苦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Anny，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小日本一样鞠躬居然还恬不知耻伸出手来。太过明显地不得已而为之，口服心不服，简直是嘲弄。
“哼！”
我把鼻音调出冰川寒武纪，轰蚊子地摆摆手指。
雀斑铺天盖地朝他脸上扑过去，那是我愤怒的子弹！拨一下小小寰球好像还找不出一个这么不给面子、视美不见、对我冷嘲热讽的！
他贸然伸出的尴尬之手自找台阶借坡下驴地装模正领带。
我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深度的交流，皆有平等作基础，没有平等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这种平等可以是地位、年龄、性别、爱好、地域等等。有了这些就有了共性的话题。
没想到这个本属同龄的家伙一来就冒犯我，一定让他好看！我是电子设备公司唯一女性，当然特别受宠，更何况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百分百地居集团之冠，每天下班清理身上的残留的目光就得花费不少青春。
歌德说，青年男子哪个不善钟情，妙龄女郎哪个不善怀春。上初中初谙女儿事时，我就高高筑起清高、孤傲、冷漠的危墙保护自己，冷酷得瀚海栏杆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使得那些登徒子望墙兴叹枉自蹉跎。
胆大敢逾墙而过的当然就一定是怀着诚意和勇气而来。这又分两种，一种是贼心不死、色胆包天型，这类翻墙跃下等待他的将是万丈悬崖；另一种是识破我拒人千里之外、不食人间烟火的保护色可以相处的。比如白马王子比如龙翱。
龙翱的青梅竹马、锲而不舍、挖空心思、俘获芳心有几次令我颇为感动。但是我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他，虽然他有可能是自己的情感终极。
在别人眼中龙翱有显赫家世背景，为人持正笃实，有谦谦君子之风。旗下产业逾亿元，实为上上之选。可能跟他太熟悉的缘故，爸爸的司长一直挂在他父亲的光环下，我也在他的护佑下完成学业。他更象一位哥哥。
我当年厌倦了在别人指引下生活，毅然脱离父亲和龙翱为我划定的外经贸之路，追随爱情同白马王子流放山乡，和他父母闹翻迁怨于他后重返故地，只身投到八达集团门下，从那时起，我就用精神锁链锁起海洋、鸟儿、信天翁、岛屿
我跟龙翱摊牌，我说，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尽管你很优秀很出色。
龙翱一支接一支吸烟，
“你究竟让我怎么做才行，你说妍妍，我全答应你。”
我说你别幼稚。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哥哥，你各方面都很完美，可是我不喜欢完美，你明白吗？可能你永远都无法理解，说实话我自己都理解不了，为什么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情说变就变了呢？是我变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活在别人喂养下，我不要安排不要关怀，我要作回自己！真的！我发现自己越发不可理喻，我必须离开你们，因为我发现活下去其实比活不下去更折磨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让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吧，否则只有陌路！！我好像把一生的话都说了。
龙翱叹口气就随掐灭烟蒂的袅袅蓝烟人间蒸发了。从此，我的班台总盛开着一大束玫瑰，他希望用执著打动我。悠悠苍天，彼何人哉？全集团的人都知道龙部长的公子在追我，我有的只是漠然、否定。
我的心灵禁锢期年——在肉体和精神的深渊……
小楼每次拜访客户回来都提些水果过来，猕猴桃、芒果、草莓、金钱桔…PC部那个云蒸霞蔚跟我感情象人民币一样坚挺的彤彤就会过来分享，这家伙总是神色暧昧，
“Anny,你们助理追你啊？”
“去去去！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云儿小家碧玉的苹果脸上，眼睛眯成两个小括号，端个小咖啡盅过来了，
“不那么简单吧，Anny……”
她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
“好哇，死Linda，你再胡说，让我们公司新来的泡你！……”
该死的沈少峰变魔术似地天天花样翻新、昂首挺胸、扬眉吐气、摇头摆尾地从我们财务公司门前招摇过市粉饰太平，然后上楼，再下来到我们隔壁的展厅熟悉产品。
这家伙一忽穿双闪眼的红袜子；一忽戴一只骷髅领带夹；有天竟在集团蓝标下戴一拳头大的毛主席红像章！彤彤在我耳边一声哇塞！红卫兵来了＃蝴这干吗呀？Anny，这么鸡立鹤群，吸引谁眼球哇？
“不是又迷上你，吸引你的Attention吧？”
她扭扭春风得意的腰肢，大惊小怪。
“闭嘴！你个臭July。这家伙来第一天跟别人都打招呼，就不理我。摆明了没把我放眼里，这口恶气还没出呢。July，你帮我想想办法呀。整他个好看的。”
我恶狠狠地说。
“永远不要恨你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彤彤鹦鹉学舌东施效颦地哑着嗓子玩经典对白，足以气死高贵而残忍的老一辈王牌教父唐.维托.科列奥尼。
“那是欲擒故纵，他是钓你呢。”
彤彤很洞澈地说。她的话一度在我心里跑起了110米栏，可他不是刘祥啊
最可笑的是这家伙有天作了一个大背头型，戴一付墨镜大步流星、春风得意马蹄疾地穿过无数呼吸、无数双惊异的眼睛，一掠而过。
MyGod!黑社会呀！云儿吓得一吐舌头，小码吴倩莲的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
“Linda你还别说，他还真有点黑社会气质。”
彤彤指点着他的背影。
上楼到他们电子设备公司列席例会时才注意，这家伙居然在背头中染了一撮黄毛。这撮一骑绝尘的黄毛成了会议的主题，结果遭到众人的一致赞叹。我故意不理不睬装作整理季度报表。
“楼助理，看你徒弟多时尚，多新潮。宝典办公，数码青年。每天都有新内容，你也学学呀。”
牛兄笑面虎，借刀杀人。
安总让小楼以总经理助理的身份带带沈少峰。他称小楼作师傅，依此类推，我还长他一辈呢。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
“小沈哪，你这天天奇装异服，奇言怪论的干啥呀？是不想吸引我们小杨注意呀。人家有男朋友，比你强百倍，你就省省吧。”
“别胡说，小楼！”
我冷若冰霜。
“不是，师傅，我上学那会儿落下的毛病，我有时会找不到自己，自我迷失，穿得特儿点，好认，下回一定改。”
说改，第三天这家伙就蓬头垢面，脑门贴块膏药闯进来。
刚到我蓝隔断前，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了。他总自诩是e时代数字青年生存密码，号称洗澡都不离身的Motoro宝典6288啪的一声摔掉了，后盖和什么零件全摔出来了。
该！我心里这个解气！
这家伙居然趴在地上组装起宝典来，劈里啪啦装完才龇牙咧嘴爬起来——噫？真跟常人不同，另类！这家伙揉着膝盖看着我还找辙呢——
“哎呀哎呀，Anny，总有魅力男人拜倒在你脚下啊？”
啊？呸！还魅力男人呢！就你？长得再漂亮点能当河马。这些90年代初期的招见多了。
事后我学给彤彤和云儿，我们乐坏了，气也消了不少。
每天用眼睛捕捉他也顺势成了我潜移默化、欲掩难遮、喜抑交加的一项重要议事日程。我喜欢他？绝对不可能，也绝对不应该。我心早已许给白马王子，虽然我还不能释怀，我好像永远也割舍不下那份深沉的爱了，虽然我们散落在天涯……
我不止一次强迫自己不许看他，可总天不遂人愿。每天早晨都有个声音怂恿我：捕捉他，捕祝蝴，生命就会晶莹起来。捕捉他的发型、服饰；绿色翩飞的步履，昂扬落寞的神态；口中的念念有词；手舞足蹈、手忙脚乱。他一刻不停地在宝典上胡写乱记，天知道他都违法乱记些什么，反正我就没见过象他那么爱摆弄宝典的。人家解释说自己健忘，时不时需要秘书提个醒儿。健忘？！啊呸！至少我就没见过还有谁能象他一边给客户叽哩呱啦讲设备性能一边跟小江打赌一口气把世界500强和中国311代帝王背下来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只怪鸟！一不小心成了整个财务公司白领丽人们的西洋景。
他风卷残云驶过马上摧枯拉朽一片目光的狼藉。小姐们叽叽喳喳，仨一群俩一伙以他为主题展开青春传说。彤彤和云儿是我的死党，一下班车就聚在我的1号台占据得天独厚的睽眺位置近水楼台，阳为姐妹们交流生活实为偷窥春色——
这两个小妖精说是帮我干活，人人一付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架势，眼神迷乱得一塌糊涂。那个家伙远在天涯赶不上班车，和小荣每天骑自行车上班，自然逃不脱白领们粉辣的目光。
大厅一柱一束目光探照灯般搅起一股股前所未有的活力。脑门贴膏药那回在整个财务公司上下，引发了空前绝后的讨论与猜测。
那个戏剧性形象让财务公司的姐妹们一整天都陶醉在嘻嘻哈哈、品头论足的笑闹声中。就凭这点，这家伙绝对可以荣膺本年度集团最佳上镜最具个性和最人气奖。
关于膏药的问题，彤彤带着哲学家的狡猾和世故说：
“可能是脸受伤把膏药当创可贴了。”
云儿用天蓝色的嗓音开玩笑——
“没准是给厂家作广告……”
报纸上确实有出租身体做活广告的。我说你们猜得都片面－－这家伙迷迷糊糊、邋里邋遢可能是贴身上的膏药起床时粘脑门上了，一着急没洗脸就赶来了。
“那膏药贴哪儿能粘脸上啊？”
彤彤一脸坏笑，无耻下流得昭然若揭。
“去你的，贴哪？贴肩膀上膏药就容易掉，翻身什么的就粘脸上了呗。”
“呦呦呦呦，”
彤彤夸张得不怀好意，眼睛成角度地看我，露出小市民妒忌式的嘲讽，好像我突然不可理喻地陌生起来，
“你全知道哇，太详细了，说！你昨晚是不是跟他…”
“讨厌！”
我狠捶彤彤。
我故意上二楼会议室大鸣小放地折腾汇单。那家伙正一脸正气、气宇轩昂地挨安总的训呢。小江隔老远就冲我挤眉弄眼，
“挨渗啦！——”
语调象里透着早就盼着这一天的酣畅淋漓味。
“咋回事？”
小邓笑眯眯半斜了身子用手拢着音讲来龙去脉，果不出我所料。
“这个沈迷糊！”
我暗自好笑。活该！让你不理我！叫你臭张扬！此人被训颇收敛几天。上帝也是，就不能学学张铁生，让他一生就此交白卷算了。这样又觉得把自己快乐建构在别人痛苦之上有些卑鄙，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以为上帝从此当了严师，现世宝从此不在。忽一日，这厮气定神闲，大摇大摆踱着方步进来，竟大摆笑脸给财务公司。发生这种情况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上帝他老人家吃错了药。
他破天荒地贼头贼脑地说：
“Anny，早！同志们早，给姑娘们请安啦！”
本不想理他可还是禁不住抬头——想知道这家伙今天又耍什么怪。这一看不要紧，就感觉他今天特别地怪，怪在哪还说不清。云儿也发现了，
“唉，他咋啦，咋那么怪呢？”
彤彤也有同感。
后来，IC部的吴姐驮着一身善良得没有边界的肥肉蹒跚过来，
“不知怪哪呀？小姐们，就这么看情郎啊－－他把眉毛剃了呗。”
我一想可不是嘛。
这家伙下来看展品时，就见一古里怪气的变态太监背着手、趾高气扬地在展厅里溜跶。
“你干吗剃眉毛？”
小楼来了。
“师傅，我眉毛太淡，剃了能长黑。”
“象啥呀，跟刘瑾、魏忠贤似的…”
“可别跟O城那些玩意比，O城人没好东西。”
他仰脸故意冲我的班台说。这家伙开始拿话挑衅了。
“你别光耗子扛枪窝里横。啥时候也出出手，做个大单。你也出徒了……”
“放心吧，师傅，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哇…”
他顿了顿，往我这边瞟瞟，
“跟不出手差不多。”
格格格，我心里直笑。刚才他侮辱O城人的怨气也烟消云散。这家伙脸皮厚得能气死千万只马蜂。
“干吗呢，笑眯眯的？”
彤彤坐我边上。
“NoProblem。”
“没事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呀。”
“怎么更红了？”
“防晒涂的粉哪……”
“咱——俩土匪呀。唉哎，他往这边瞅呢。我说吧，欲擒故纵，这菜鸟对你有意思，钓你呢。”
“去你的吧，乌鸦嘴，我稀罕他？”
“口不对心－－也是，他再怎么也比上龙少爷……”
小楼和小荣过我这边来了。沈少峰装模作样在展厅忙碌，当然没脸也没胆过来。不说刚来第一天对我大不敬，就是刚才的出言不逊也怕遭我反击。
“龙翱今儿过来啦？”
小楼眼里有感伤的灰烬。
“跟我有什么关系？普通朋友。”
我满目萧然。
“Anny，帮我查下这月销售额呗……”
小荣的小土豆脸硬是笑出了孔雀开屏，大大的圆眼睛，双眼皮很单薄。本月他作了两个大单子，我点击查询，
“66万多……”
“小沈呢？”
小荣眼神水一样波动。
“他让你查的？”
“不是，我随便问问。”
“无可奉告。”
我不知是对小沈有气还是看不惯小荣的以别人反衬自己。
“怎么啦，小杨？……奥，小沈这月也就十多万吧，不如你多……”
我们在尴尬中感受沉默的巨大压力。
“师傅！”
沈少峰叫小楼。两人离开。刚才怒向谁？我有点不明所以。
又一天，我们三个正叽叽喳喳、聚头交流时，彤彤眼尖，
“来啦！”
这只菜鸟今天又耍什么怪呢？怪就怪在他居然戴付眼镜，金丝边的镜片明晃澄澈，几近透明，使其有些霸气的刘华强式的土匪脸斯文许多。
他走过来鸭头虫脑地炯炯看我，
“DearLadys，Goodmorning！”
彤彤先格格笑起来，带着很暧昧的意味。
“Why?Whats？”
他假装惊愕地笑。
“YourGlesses？……”
彤彤乐不可支捂着嘴。我这才发现，世界历史上有无框眼镜，现在居然又出现无镜眼镜，这家伙竟只戴一付镜架！
“啊，你说没镜片。是，有人说我象黑社会，潜伏在八达集团，我给它伪装伪装。”
他一直拿眼睛瞄我。我故意若无其事、神清气爽。
上回戴墨镜是我向小楼说黑社会之类的话，估计转他耳朵了。
“走了，好心情，阿门！”
他开始把刚才旁若无人的鸵鸟般的大步分成一系列校洪步，边走边在胸前宝典上划十字。
“这个疯子！”
我狠狠地骂。
这之后，每天他都找机会问候一下。我当然不会为他几句风趣的话就头脑发热。我心底其实最喜欢那种沉稳深沉的，比如白马王子。我曾为他的气质倾倒折服－－那一段淋沥时光啊，我宁愿把它永藏心底，独守它发芽……
更多的时候，我在对他的寒暄表示适度同情和怜悯之后，顶多象天使赐福般点点头。这个魔鬼！让人喜欢让人恨。就算是老一辈革命家孟姜女、祝英台、小龙女、独臂神尼式的好干部也万难抵挡他别出心裁、光怪陆离的魔衣炮弹。
有一阵我脸上有种要喷岩浆的感觉，像是害了病。云儿总怀疑我发烧，老用一种看病人的眼神问询，彤彤则在一边幸灾乐祸，
“Linda，她是病了——相思病。”
我越来越发现自己陷入了机缘的沼泽。
我知道这绝对不应该，我爱的根本不是他，我怎么能随意践踏我心中永恒的爱情呢，我对得起谁呢？如果真的稍有疏虞，一不小心和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他身上始终洋溢着一种让人欣喜若狂、眼前一亮的魅力，就象一敞畅亮的天光难以拒绝……
不知怎的，离开白马王子后阴霾的天空豁然晴朗，脚步时钟一样铿锵——
世界多灿烂多美好，即使暴雨也是那般温柔，即使雷电也是那般温馨，岁月开始在原地打滑，连心也透明起来，一瓣瓣绽放成柠檬色……
白云拉出丝丝诗意，水杯里盛着夕阳，有什么在窗外的桑树间种下一颗颗好听的叫声。世界静谧如画。凉飔飔的风卷着杨花眩舞于这座千百年的城市。
大海是地球母亲最纯情的眼泪。激情是永不凋谢的水花。幸福象葵花一样开放了，生活正朝一个简单明快的方向大踏步走去。